鼎——國家權力的象徵

07-27

鼎，立國定都的神聖重器，國家權力的莊嚴象徵，道德倫理的物質載體，禮樂文化的審美徽章。鼎本青銅炊器，沸湯煮食，系生活用具。隨著國家意識初萌，天子權力待穩，我國古代青銅寶鼎，始成神聖維權的重器。青銅古鼎，造型莊嚴，或三足兩耳，或方形四足，置放穩定；更兼鎏金鑲玉，神秘獰厲，紋飾華麗，引人珍重。鼎上的族徽符號，強固倫理意識；銘文追孝，讚頌祭祀禮儀。銅鼎華貴和權力莊嚴，文質一體，可謂天作之合。銅鼎獨特的神聖品位，是禮樂文化的璀璨亮點。

相傳采銅鑄鼎系黃帝發明。《史記·封禪書》云：「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回顧古時用器，多用自然材料製作，如石器、木器。采銅冶煉，創造了新的物質材料，是人類文明進程的重大成就。

青銅器皿，始於食器、酒器、樂器、兵器以及種種工具。堯舜禪讓古制結束，夏禹傳子，家國觀念形成，權力的繼承和擁戴，有待禮儀制度的規範，於是就有了夏禹鑄造九鼎的傳說。九鼎是九州的象徵，九鼎既立，天下歸心，三代奉為國寶。

《墨子》云：「九鼎既成，遷於三國，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大禹建夏，鼎在夏都斟公式；夏亡商初，九鼎遷至商都西亳；盤庚遷殷，鼎入殷都朝歌；殷紂無道，腐化敗國，武王滅紂，九鼎移居洛邑。九鼎所在，國都所在，政權所在。九鼎與權力融為一體，於是引來了許多神奇的傳說，如「夏將滅時，鼎水忽沸。」「殷紂無道，九鼎嘶鳴。」「周臨末日，九鼎咸震。」等等。這些有關九鼎的傳說，與政權同步，成為社會的逸聞趣事。

定鼎洛陽，是因為周室要在洛陽建都，《史記·周本紀》中有詳細的記載。武王姬發滅商後，審時度勢，憂心忡忡，「自夜不寐」。周公問其故，武王傾訴他憂慮的緣由：西土安定，東方未穩，面對殷商的殘部，只有權力東移，方得國運安定。他設想在伊洛匯流的河洛盆地，建立新的國都，消除後患。周公贊同協力，周武王決心「營周居於洛邑而後去」，遂「縱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虛」，從此「偃於戈，振兵釋旅」，天下太平，高枕無憂。可惜武王因病早逝，「使召公復營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復卜申視，卒營築居九鼎焉」。武王營建洛邑的遺願，由周公召公的實踐，得以完成。

這段史實，在《左傳·宣公三年》中也有同樣的記載：「王孫滿曰：『成王定鼎於郟鄏。』」郟，山名，即邙山；鄏，邑名，即洛邑。定鼎郟鄏，即定都洛陽。「遷宅於成周」，洛陽正式成為西周王朝的國都。

建都後的洛陽，風光旖旎，國強民富，傳說引來了吉祥的鳳凰來朝。《古今樂錄》描繪了這則傳說中的盛事:「周成王時，鳳凰翔舞，成王作此歌。」歌曰：「鳳凰翔兮於紫庭，予何德兮以感靈？賴先人兮恩澤臻，於胥樂兮民以寧。」洛陽建都，上順天意，下合民心，迎來了新都洛陽的空前繁榮。「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詩經·大雅·民勞》中的詩句表明，洛陽位於天下之中，譽稱中國，從此惠澤天下，造福四方。近年在陝西寶雞出土的西周初年的《何尊銘文》，恭錄成王五年遷都洛邑的文誥：「唯王初遷宅於成周，復稟武王禮，福自天，在四月丙戌。」青銅鏗鏘，記錄了洛陽這段空前輝煌的歷史。

夏商周三代，是我國青銅鑄造的鼎盛時期。聲名顯赫的後母戊大方鼎，重達875公斤，造型奇麗，可謂青銅巨制第一。毛公鼎為西周重器，被推崇為君臨三代的寶鼎，鼎上銘文長達497字，史料之珍，禮儀之重，篆籀之美，令人嘆為觀止，被史學界譽為「足抵《尚書》一篇」。洛陽出土的青銅禮器中，銅鼎無數，如：方格紋青銅鼎、「子申父巳」銅鼎、獸面紋銅方鼎、「召」銅鼎……銅鼎在洛陽紛紛出土，益增洛陽國都的神聖氣象。

青銅器皿的鑄造，除實用功能外，頗多「藏禮」的作用。在大宗的青銅禮器中，總是透露著有關權位制度、倫理制度、社會制度的消息。墓葬的「列鼎」制度，天子諸侯卿士有別，恪守法度，生前死後，均不能逾越。縱觀三代的青銅製品，夏商酒器品式繁多，周代的青銅器皿中，酒具則分明失落，禮器頻增，這是時代風尚的反映。當然，這與周公發布禁止王室成員酗酒的《酒誥》有關。在青銅製作的器皿中，我們也可感知禮樂文化精神的表達。

由於銅鼎獨特的權力象徵和文化意蘊，因此，與鼎字相聯，以鼎字為飾，出現許多特定詞語，如得鼎、失鼎、爭鼎、奪鼎，得失爭奪，都在表達權力的轉移和紛爭；鼎新、鼎立、鼎革、鼎甲，旋成更新除舊、興盛榮耀的頌詞。李商隱詩云：「鼎新麾一舉，革故法三章。」鼎新革故，是棄舊的壯舉、創新的大業。鼎甲之譽，是科舉得中狀元、榜眼、探花的總稱。張衡《二京賦·西京賦》中詠唱：「擊鐘鼎食，連騎相過。」擊鐘鼎食，則是奢侈豪華的燕宴格局，炫耀權勢，以此為榮。

圍繞權力的覬覦紛爭，中華歷史上，出現了許多與鼎有關的故事傳說。相傳秦武王四年，秦軍攻取宜陽，秦武王率武士任鄙、孟賁直奔洛陽太廟觀賞九鼎。秦武王指認「雍」字寶鼎，放言「雍」鼎為秦鼎，自當攜帶回咸陽。為當庭立威，秦武王揮袖舉鼎，鼎離地半尺，秦武王力盡難支，在眾人的吶喊聲中，銅鼎落地，撞壓秦武王右腳，腳骨斷裂，秦武王昏厥。被背負行營，仍流血不止，夜半身亡。秦武王奪權野心，終成一場春夢。

秦滅周后，秦昭襄王命人從洛邑宗廟中，遷九鼎赴咸陽，標榜秦王朝的立國地位。途中，神州鼎（即豫州鼎）突然從車上騰空起飛，直至山東泗水，沉落水底。秦將紛紛打撈，引起蒼龍翻滾，波濤拍天，打撈因驚恐罷息。《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東巡路過彭城，憶及昔日沉鼎，「欲出周鼎泗水」，於是「齋戒禱祀」，「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也只好作罷。與銅鼎有關的，最聲名赫赫的，當數「問鼎洛陽」的典故。《左傳·宣公三年》記載：「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楚莊王陳兵陸渾示威，問鼎大小輕重，分明覬覦周天子的權位。問鼎是篡權的宣言，只可惜當時的楚莊王，因軍力待壯，只好暫時罷兵歸去。

洛陽有多處定鼎的文化遺址，有待充分展示。面對青銅寶鼎，必將引起觀賞者對社稷穩定、權力紛爭的不同沉思，對安寧和諧、繁榮幸福的同聲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