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更多的人死於心碎｜情愛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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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需要主張』

6月，匈牙利文學大師馬洛伊·山多爾的三本新譯著上市。馬洛伊·山多爾出身於奧匈帝國的貴族家庭，身上自然散發著貴族式的高雅氣息與寧靜安定的特質，同時，他又經歷過家族衰敗，歷史變遷，長期流亡在外過著艱苦生活，因此，他字裡行間又充滿對人生苦難的觀察與啟示；這些文字本身就具有情感流淌的魔力，低調，平靜，又不失冷靜的觀察。

《分手在布達》以優雅的語言描繪了寓言般深邃雋永的故事，《草葉集》以202則隨筆的形式，對生命的各個主題進行思考，《反叛者》則重在刻畫孩童面對成人戰爭世界時所感受到的顫慄。雖然形式不同，但這三本書都含有作者對愛情、生命、家庭等主題的自發思考。八個關鍵詞，三本書，通過文字，山多爾提供了一份精緻的、布爾喬亞式的愛情體會。

誘惑

誘惑，也許這是愛情的第一步。無論發自何處，肉體抑或靈魂，頭腦抑或靈感，我們總是被對方的某個特點誘惑，而後伸出愛情的藤蔓。

山多爾總是能冷靜地看到事件的兩面；這讓他從不因為過度喜悅而興奮癲狂，也從不為傷心挫敗而一蹶不振。他看到即時的愛情的甜蜜，也看到了未來悲慘的可能性。對於這美麗的誘惑，無需清教徒般抗拒，也不必熾熱地迷狂。只需要平靜地拿起這一禁果，放在手心觀察一番，知道這是自己命運的降臨，便好。

當許諾友情、愛好、親密與結合的誘惑向你襲來時，你必須要知道：組成這種結合的物質，是易腐的，因為這是人類的物質。今日的誓言，就是明日的障礙，今日的愛好或是慾望，就是明日不可理喻、受盡折磨的回憶，今日的忠誠，就是明日悲哀的義務。誘惑的微笑、許諾、期望絲毫不起作用。存在於你心中那至死不渝的慾望也是白白浪費，你將懷揣著信念，完全與他人分享生活的孤獨。對此，你無能為力，因為你是人。這是你需要知道的。

——《草葉集》

《草葉集》

[匈]馬洛伊·山多爾 著

版本: 譯林出版社，2016年6月

耐心

愛情需要了解，而了解需要時間。

山多爾的文字是具有耐性的，他的情感觀念也是如此。在他筆下，所有婚姻的結合，無論其結果是悲劇的還是圓滿的，其起源都來自於靈魂的接觸。了解彼此的靈魂是一個非常需要耐心的過程。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婚約關係被渴望了解對方的徹夜長談所佔據。身體彷彿沉寂了一般；但兩顆心靈真誠、迫切的激動向彼此敞開了。他們很少親吻，若兩人之間鬧起彆扭，他們大都會選擇無奈地放棄親吻；他們認為身體上的親近只屬於世俗法規意義上的合法夫妻；他們手指上戴著金戒指，有時還去挑選傢具；但還未到熟悉彼此身體的地步……應該耐心等待……赫塔明白他的內斂，她用傾聽、眼神和行動告訴他，她理解他，他的感受也是如此。他們對了解彼此的身體並無太大興趣，卻急切地渴望與對方交流，這份渴望日趨強烈。

——《分手在布達》信仰

這是山多爾在思考婚姻時所圍繞的中心詞。信仰。山多爾將婚姻視為一種上帝賜予的道德框架，婚姻關係僅僅依靠這種信仰存在；而當愛情消逝之後，就像失去信仰後自動解體的上帝與宗教一樣，婚姻的意義也不復存在。然而，這一切都無法解釋——面對信仰危機，面對可能破裂的愛情，我們像小說里的醫生一樣無力治療，同時也像那位法官一樣無法審判。它的形成與破碎，似乎都是無法解釋的。

婚姻是神聖的，這是特殊的仁慈，是神的意願；人就像接受其他一切上帝賜予的事物一樣接受婚姻，骯髒的雙手應盡量遠離。婚姻不存在「完美」或「不完美」，婚姻只是一種道德的坐標，是不同性別的人們為共同的生活規定上帝的框架。而人類還能要求些什麼？「更完美」的婚姻？

人們在承受家庭和婚姻的負擔時都表現得令人失望么？是的，所有現象——都是些駭人的現象！——表明家庭的樓宇垮塌時，人們便紛紛逃離行將崩塌、冷卻的家，各種假冒的塔托斯紛紛顯現，還有趕時髦的、討厭的預言家，他們口頭上說著「合作婚姻」、「試婚」這些概念，也滔滔不絕地談論「婚姻危機」——可有一天，他們卻因為「無法忍受」婚姻的義務和重擔，低眉順目地來到他面前！

——《分手在布達》

《分手在布達》

性與悲傷

山多爾筆下對性的描述，沒有亨利·米勒的露骨，沒有弗洛伊德的崇拜，也沒有薩特的狂熱。他就像筆下的主人公一樣內斂而靦腆。對於性，他有一種悲哀的感覺；在他作品中更多出現的，也是性與情感之間的距離與隔閡，儘管這是情愛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但他更喜歡將它作為單獨的房間來進行觀察。

凡事都與性相關。即便是最純潔的生活也一樣。但性也是悲哀的。

看待身體之事要像看待一種評價。只有脆弱是人性的。慾望毫無人性，令人絕望。

但將所有的外向活潑都評價為一種慾望，也是無情的。就像法老們驅使赤身裸體的奴隸建造金字塔一樣，這個鮮活的世界以非人般的意志在慾望與滿足的兩極間建立起來。

貧窮，赤裸的奴隸，當淫慾的鞭子抽打你的背時，你希望得到什麼？

是快樂？還是滿足？

你用自己的精血建造起世界的廣廈，被迫辛勤勞作。只有敏感與脆弱能夠讓你將無情的性的束縛帶來的悲哀的壓迫感忘卻片刻。——《草葉集》心碎

還記得索爾·貝婁在那本小說所發出的嘆息——「更多的人死於心碎」，然而人們對此無能為力，無法抗拒。心碎之痛亦是愛情乃至人生無法彌補的一部分，你只能把它作為過去的狀態，儲存在回憶里。正如馬洛伊·山多爾的每一本小說，都是沿著回憶的逆流，發現那些潛沉的心碎與裂縫，如《燭燼》內兩位老友的友情之碎所帶來的心痛，人生的愛情之碎，更是如此。再次拾撿，也只是被這些碎片再次割傷。

就像咖啡館中，那個香頌女歌手唱的那首歌一樣，歌曲讓我們知道，破碎的心無法再修補。

生活中也有這樣的教訓。如果一個人，抱著極大的信念，義無反顧地接近另一個人，最終被傷害了，那麼「他的心碎了」，便永遠無法再將自己的信任無條件地奉獻給他人了。世上再沒有什麼比人類這種動物更敏感了。人類無法忘記心靈和情感的創傷。無論生活為他帶來何種友情或愛情，他都會心生懷疑。所有的關係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是危險的遊戲，復仇鐫刻在人性中。人類就是這樣。如果你碰見這種受過傷的人，請記住，你無法安撫他的心靈；也沒有任何耐性、智慧、寬容和興趣，能夠撫慰這顆曾經被欺騙的心。

——《草葉集》自己

無論一個人在愛情、婚姻、家庭中經歷過什麼，無論他是否相信命運與神祇，無論他對世界是樂觀抑或悲觀，絕望抑或希望，最後，他都要感謝命運讓他的生命成為一首獨特的曲子。聽那首曲子，經歷了悠揚，經歷了休止，也經歷低旋律，還有什麼比這些更美妙呢——在《草葉集》中，馬洛伊·山多爾在對201個人生的悲歡離合的不同主題進行思考之後，他在第202個標題寫下了：我自己。這是最後的靈魂所系。

即使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感謝命運，讓我成為了一個人，讓我的思想火花照亮了昏暗的靈魂。我看見一方土地，一片天空，還有四季。我遇見了愛情，真實的碎片，以及各種慾望和失望。我生活在土地上，漸漸明亮清晰。有一天，我會死去；這是多麼神奇的規律，很簡單！其他更美好的事情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嗎？不可能。我體驗得最完整、最完美的，就是人的命運。不可能再有什麼更美好的事情了。

——《草葉集》

《燭燼》

[匈]馬洛伊·山多爾 著

版本: 譯林出版社，201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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