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件小事讀加拿大:我家小姑娘是如何賣巧克力募捐的?

歐美內參特約作者:加拿大俗人俗話

原題:沒有孩子,我算什麼——賣巧克力

早春二月的一個周末,我們全家外出,經過銀行時,丈夫進去辦事,我和孩子們在車裡等他。無聊里四下觀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站在銀行門口,向進進出出銀行的人們推銷著什麼。春寒料峭,小姑娘衣著單薄,瑟瑟發抖。我在車裡觀察了幾分鐘,見她似乎只賣出了一塊。我嘆口氣,掏出一個toonie(兩加元硬幣),對大女兒說,去,給那個女孩,不要拿東西。

若干年前,每年開學的九月初,我大女兒所在的學校便像其他加拿大小學一樣,開始忙活一件大事:募捐。

幾年來,家長都先收到一封溫情脈脈的信,說為了更新圖書館的圖書電腦,為了能有更多機會外出野遊,本著自願的原則募捐,每人至少兩箱巧克力,請先交錢。學生們拿到攤派,傻呵呵捧回一大堆巧克力,垂涎欲滴。家長們利用一切人際網路,或求爺爺奶奶告姥姥姥爺舅姨叔伯,或把這些「燙手山芋」帶到辦公室,放在飯廳里,旁邊放個裝錢的小盒,寫上誰誰在為孩子募捐。好幾個家長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每每尷尬撞車。

這一舉動,學校美名為鍛煉孩子,樂壞了經銷商,可愁壞了我們這些舉目無親的移民。大女兒二年級開始,就沿著我們家這條小街挨家推銷。這條街很多孩子都在同一個學校,一時間裡一幫賣巧克力的孩子竄來竄去,家家都買了幾板一模一樣的巧克力,市場很快就飽和了。剩下賣不動的,只好自己家裡消化。幾十板巧克力,對孩子是大大的誘惑,對家長是不小的經濟負擔。

大女兒九歲那年,四顆牙長了齲齒後,我下定決心,把這些勞什子賣出去。

到哪去賣呢?我一邊琢磨,一邊和大女兒討論。我說:咱們這小城,車多人少,你說,要想賣東西給別人,什麼地方人多,而且用腳走路?女兒曰,公園,銀行,商場。我說,回答得不錯,咱們再一個個分析啊:公園,溜狗跑步的人多,不一定帶著現金;銀行,人為錢來,但是來去匆匆,沒有幾個人有購物的心情;商場嘛,人流大,但是咱們的巧克力,跟商場里的一模一樣,又比商場貴,誰不願意買便宜的呢?而且沃爾瑪這些地方,外面常年聚集著童子軍救世軍,咱們哪裡搶得過他們的地盤。大女兒邊想邊說,其他人多的地方,我只能想到汽車總站了,可是咱們沒去過那裡。我的頭頂騰地冒起一個虛擬的燈泡:對呀,S城的汽車總站,是本地區不開車人群的交通樞紐。候車大廳里總會有等車的人,而且風吹不著雨打不著。我家門前的大路上有塊公共汽車牌子,一查,還真有路車直通總站。查好了時刻表,對孩子們說,明天下午4點,準時出發。

大女兒總體上說是個害羞但是有條理的孩子。她在家裡練習販賣口才,演練自如,先像背台詞似的問我和她爸,我在賣巧克力為學校募捐,$2一板,有牛奶口味,榛子口味,和黑巧克力,你能支持一下我的學校嗎?再來兩句江湖叫賣,油里油氣地,跟說繞口令一樣好聽:pick a colour any colour you like,2 bucks,call it sweetie.這都從哪學來的啊。

轉天下午,我把巧克力裝在一個乾淨結實大小適中的紙箱子里,把襁褓里的兒子裝在嬰兒專用的「小菜筐」里,呵護著懵懵懂懂的四歲小女兒穿戴整齊。大女兒一放學回家,她便扛著箱子,我拉扯著孩子尿布奶瓶,直奔家旁邊的公共汽車站。

幾站地就到了總站。很少坐公共汽車,對候車廳里到底能有多少人流量沒概念。我既怕人太少沒人買巧克力,又怕人太多擠著我們。就這麼矯情。還好,因為城小,候車廳很袖珍,但是很合理地熙熙攘攘著。有人排隊買票,有人坐在椅子上讀書打盹。

我一眼就看上了那些坐著等車的人群,對大女兒說,去吧,我和弟弟妹妹就坐在這裡看著你。記住,要微笑。

我們不遠不近地坐下。大女兒表情緊張,家裡的活靈活現都哪兒去了。天生的,沒辦法。她猶豫著,朝一對依偎坐著的情侶走去,聲音小小的,開始背台詞。男青年立即掏錢買了一塊,然後遞給女朋友。這一下子給大女兒增強了信心,她一邊瞟著我,一邊四處遊走叫賣。

一個人說對巧克力過敏;

一個人買了兩塊;

一個人抱歉地說沒零錢,下一次吧。哪還有下一次;

一個人頭都不抬,只搖搖手;

一個人主動過來買;

一個人說,等買完票,有了零錢後再買,女兒還實實在在地等著了;

一個人說巧克力的各種好處,卻不買;

一個人給了錢,卻不拿巧克力,說你自己留著吃吧;

一個人給了5塊錢,說不用找零錢了;

幾個中國留學生模樣的孩子湊過來,用中文問大女兒,她好像沒聽懂,老媽出馬吧。我拎著兒子走過去,說女兒在為學校募捐,所以巧克力比商場里貴。孩子們一人買了一板,各掏各錢。然後大女兒用中文說了聲:謝謝。

一個半小時,賣掉了30塊。剩下幾塊,可能都是給錢而不拿貨的人們留下的。大女兒的手黑乎乎的,全是銅臭味。

小女兒很乖,沒吵著要巧克力吃;兒子也表現超好,一直在睡覺,尿布都不用換。天色晚了,我們高興地跳上公共汽車回家。我忽然想起,剛來加拿大時,住在B市,大女兒和她爸天天坐公共汽車去學英語,問她,你還記不記得,這車上的拉繩是做什麼用的嗎?你小時候就愛去拉它。大女兒一臉茫然,只是聳肩。我一看街景,快到站了,拉了一下繩,車內立刻響起鈴聲,司機在最近處的站牌前停下,看著我們娘四個下了車,笑眯眯說:祝你們晚上愉快。

回家不久,家裡敲門,來了個挨家挨戶叫賣的男孩,我給了他$2,說,你自己留著巧克力吧,到現在你賣掉了幾板了?男孩沮喪地說,我今天放學後就開始賣,到現在,只賣掉3板。

送走男孩,我對大女兒說,你比媽媽小時強多了。我九歲的時候賣過廢品,才得了4分錢。女兒不解地問:什麼叫廢品?

後來幾年,學校不賣巧克力了,而是讓孩子們捧回花花綠綠的雜誌訂單。我家裡訂了兩年美國版的《國家地理》,比零售的還貴。

再後來,我們搬到O鎮,募捐與時俱進,全在網上,兵不血刃,自願保密,捐一百萬沒處炫耀,一毛不拔也沒有白眼。但是,學校給家長的溫情脈脈的信里寫著:捐款$20以上,才給收據,以便在報稅時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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