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歌:變得比以前更紅,肯定不是我活下來的意義|對話

「最理想的狀態是,我有完全出世的心,但是我做著入世的事。」

文|韓逸

採訪|韓逸 安小慶

編輯|金焰

攝影|邢超

談窘迫和逃離

「你幫我保守秘密行嗎?」

《人物》:你這次逃跑去美國,這個主意自己想了多久?

胡歌:我可能是有一點情結,就是對於讀書這件事情,我總覺得我讀書沒有讀夠,沒有完成,包括《神話》之後我去上戲上學,包括這次去美國上學,都有這個情結在裡面。還有一點呢,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片約),我得有一個合理的理由,那我去讀書了,那你們就別再來找我了。

還有一點就是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換一個環境,我之前一直覺得在國內這樣一個環境里,我始終沒有一個特別真實的生活體驗,我永遠是活在一個公眾人物的生活狀態里,點外賣,不能和送外賣的人面對面交流,我永遠是說你把那個東西放在門口就好了。包括也很少能在街上溜達,好不容易找了一種騎摩托車的方式,戴著頭盔也沒用(笑),類似這樣的,所以我就想換一個環境看看。

《人物》:結果去的第一天被人認出來了?

胡歌:對。我第一天被認出來是去辦公室註冊的時候,有一個中國面孔的女孩。先是要拍照片,拍照的時候她還沒有認出我。因為我剔了光頭,留著鬍子,戴著眼鏡,我自己都覺得這個造型很完美。她就給我拍照,拍了很多張她都沒有認出我來,我心裡還暗爽了一下,結果,因為要看我護照嘛,她看到我護照上的名字就抬頭看著我,她說你是那個演員嗎?我又不懂得騙人,我就看著她,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說,你是吧。

因為上面還有生日什麼的,沒有辦法騙人,我說,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嗎?她說太神奇了,我昨天還在看《偽裝者》,我說好,謝謝,謝謝。

《人物》:《偽裝者》,太反諷了,你還偽裝了一把。

胡歌:我是很感激那個女孩的,因為她的確幫我保守了秘密,而且我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她,這是第一次被認出來。第二次被認出來,就是第二天去報到,我在一樓找階梯教室的時候呢,就發現有一個女孩在後面跟著我,哎呀,我就想說千萬不要讓她認出我,我就「蹭蹭蹭」跑了,然後就跑到二樓。我一邊走,還一邊在那兒觀察,就看她有沒有跟上來,結果我就一邊觀察,一邊走,到了階梯教室門口,然後有兩個志願者(在那),其中一個志願者說你別動,我靠,我就看著她。

那個女孩個性特別好玩兒,她蹭地一下臉就貼到我的面前,她說哇,你是胡歌,我說你怎麼認出來的,她說你眼睛上的那個疤我認識,我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人在那兒東張西望的,一看就不像是新生(笑)。我說我有那麼猥瑣嗎,她說對啊,剔了個光頭,留了鬍子,像一個中年大叔,我都不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哎,我說好好好好,我說你幫我保守秘密行嗎,這已經成了我在美國的口頭禪了。

《人物》:那你這個生活還是跟演藝圈很像啊。

胡歌:對。

《人物》:「找生活」的目的也沒達到。

胡歌:對,而且我上課,我的學習也跟演戲很像。

《人物》:後來這些就在追蹤你的留學生微信群里傳開了?

胡歌:對啊,先是那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然後是校外的人都知道了。

《人物》:截圖上都寫的什麼呢?

胡歌:就是終於找到他了,終於抓到他了,真人終於出現了什麼什麼,然後就很具體了,他在哪個班上課,在哪棟樓,把我的形象也描述了一下。

「我想走出了這扇門就沒有這麼多人了」

《人物》:「昭告天下」的那個送別,你事先不知道?

胡歌:其實讀書這件事呢,最早是被香港一家媒體曝出來的,曝出來以後,大家都知道我要去紐約,因為太多人知道了,我就換了一個地方。上海那個盛典,他們設計了(送別)這麼一個環節。當時的製片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是堅決反對的。他跟我說,那個主題就是傳承,有對老藝術家致敬的這麼一個環節,我說這個我非常願意參加,但是我說我去讀書這件事情(就別提了),他說不是不是,就是歡送一下。他也沒有跟我說會找我那麼多的朋友,把這個事情抬得這麼高……我當時在那個盛典的現場我是想逃跑的,但是我看到台上有這麼多朋友因為我而來,我跑不掉了,如果沒有請這些朋友的話,我一看那個架勢可能就走了。

《人物》:在某種程度上是把你架在那兒。

胡歌:對啊(笑)。當時我還記得我在台上跟老袁說,對,我罵了一句髒話。

《人物》:變成一種事先張揚的逃離,是因為《琅琊榜》播了之後,你演藝事業上達到了一個特別高的高峰,讓自己產生再去充一下電的想法?

胡歌:我就是這麼形容吧,我被推到了牆角,然後我找到了一扇門,我想走出了這扇門就沒有這麼多人了。

《人物》:結果門外全是人。

胡歌:對(笑)。

《人物》:所以你並不特別享受於這種偶像(的感覺),還有粉絲的這種愛慕?

胡歌:因為我選擇表演系我要做的就是演員,不是明星啊,其實做明星我並沒有很大的興趣。

《人物》:一直以來?

胡歌:對啊,就是那種萬眾矚目的感受,並不能給我帶來很多的快感,反而會給我帶來壓力。當然我偶爾,就是當你站在台上,看見台下歡呼的那些,瞬間還是覺得,會有些虛榮感的滿足吧,但是那個是很短暫的。

《人物》:還會有下一次逃離嗎?

胡歌:我不知道,應該會有吧。

《人物》:下一次怎麼逃呢,我覺得你已經花樣逃了(笑)。

胡歌:我覺得更重要的是精神層面的,也不是說逃離,而是出走,出走比較好。「逃」感覺還帶著一絲不舍和留戀,是被迫地離開,但是出走就是決絕地離開。

《人物》:可是無論你出走到哪兒,還是在這個名利場里啊,還是在大家仰視的這個神壇上,能逃到哪兒去呢?

胡歌:當然最理想的狀態是,我有完全出世的心,但是我做著入世的事,這是最理想的狀態。

《人物》:所以這個神壇你是必然要在上面的。

胡歌:但是從職業上來說,一個演員如果他在生活中有了一個太具像的人設的話,對他所有的角色都是傷害。

《人物》:你的人設是什麼?

胡歌:我現在變成一個全民偶像了,一個模範了。其實我根本不是這樣的(笑)。我覺得我只是不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就是我不喜歡誇自己,而且我一直覺得因為有了演員這個身份,好像我做什麼事都會被說得特別好。我舉個例子,說啊,他拍照拍得很好,有嗎?並沒有吧,只是因為他是演員,用演員的標準來衡量,哦,他寫東西寫得很好。這是可悲的事吧,我覺得。

所以我自己很清醒地認識到這裡,當然所帶來的另一方面,就是我所有做的不好的事情也會被放大,對吧,因為他是演員,哦,所以他那個情感經歷,對吧,就類似這樣的事情(笑)。

《人物》:你去色達跟上師見面,像你一路上這個事情其實就蠻荒誕的,像這些事情你會跟他說嗎,他會怎麼開示你?

胡歌:我沒有,這個事他都知道。

《人物》:都知道?

胡歌:他都知道,他沒有跟我討論這個事情,因為我覺得這些事不值得跟上師拿來討論(笑)。

《人物》:那有沒有問上師我到底可以逃到哪兒去呢?

胡歌:是這樣,我這兩年,今年我還去了巴麥寺,在青海的玉樹。我看到這些仁波切,他們在面對信眾的時候,他們完全是無私的,是平等對待每一個人。我有時候看到他們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聯想到自己,那我就覺得好吧,我沒有這個境界。

《人物》:可能仁波切的信眾也不總是要跟他合影,並且關心他的私生活。

胡歌:有啊,現在是要合影的。

《人物》:對啊,他們也是「明星」。

胡歌:而且他們還會面對(信眾)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一些就是什麼結婚啊,感情啊,就是很多類似這樣的問題,和修行是沒有關係的問題,但是他們都會很耐心地解答。

《人物》:你覺得你不耐心嗎?

胡歌:我沒有,我沒有這樣的,我要是有這樣的耐心我就不會逃跑了。

《人物》:可是大家都覺得你脾氣特別好,有修養,有紳士風度,這是很多人提到你的時候都提到的。

胡歌:那是有限的,我也有一個燃點(笑),就是沸點,我快到我那個點的時候,我自己知道,我就走了。

《人物》:最近一次發脾氣是什麼事啊?

胡歌:(思考)。等會兒,我想想啊。(笑)可能就是騎車那一次。

《人物》:怎麼發的呢?

胡歌:就是我看見那個視頻放到網上了,對啊,怎麼發這個事情,我也無處(發)。因為我找不到這個人啊(笑)。

「唯有這件事情我是終於完成了」

《人物》:最近幾年,有沒有你真正覺得很自由的一刻?

胡歌:騎車的時候。

《人物》:在哪兒騎,城市嗎,還是野外?

胡歌:其實我去四川,就去色達,五明佛學院,然後去青海湖這一圈騎回來,這件事情對我真正的意義並不是說我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自由,或者說我做了一件很帥氣的事情,並不是。真正的收穫是,我終於完成了我定的一個目標。

因為我人生當中絕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半途而廢的,唯有這件事情我是終於完成了。我謀划了兩年多的時間,從沒有駕照到沒有車,到沒有騎行的夥伴,我就一樣一樣地去解決,包括我找來的朋友跟我也是一樣的,沒有駕照,沒有車啊,怎麼騎,好,我讓他們去考駕照,陪他們去買車,然後一塊練車,花了很長的時間。

《人物》:你說半途而廢是指的什麼,你說你的人生有太多的半途而廢。

胡歌:就是我說的我有很多想法,但是我執行力太差,惰性又太強,所以我很多時候,虎頭蛇尾這種,就沒有做到最後,就像我有時候看書也是的,看了前一半,後面因為忙了什麼事,就沒看下去了。

《人物》:那演員這個事情雖然不是那麼想干,但還是一直在干著。

胡歌:可能還有一個舞台沒有嘗試過,那一部分如果嘗試過了,我覺得就差不多了,就是電影。因為現在對我來說,電視劇、話劇都嘗試過了。

《人物》:你覺得這個時候到了嗎,就是可以往電影這方面去探索和成長了嗎?

胡歌:差不多了吧,再不探索可能真的就放棄了。

《人物》:是不是戴上頭盔,然後上車的剎那,就有暫時獲得自由的那種感覺?

胡歌:我在這一次騎行之前,因為我們在準備或者在所謂的訓練吧,就熟悉車況什麼的,我們經常會晚上從上海騎到周邊,大概長的時候一個來回有150、160公里,短的話可能一個來回120,100公里這樣,我們經常會晚上這樣騎。那段時間我有什麼不開心的,這是我一個發泄的方式吧,一個緩解壓力的方式。

《人物》:今年的「bornfree」摩托車節,當時去到那邊,純粹以車友或者摩友的這個身份在這個地方,是不是感覺蠻自在的?

胡歌:它那個活動呢,我是沒有融進去的。老外玩兒重機的那幫人,你會發現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是我靠,身上恨不得能穿的地方全穿上孔,留著大鬍子,長發飄逸,從頭到尾,恨不得能紋的地方全紋上圖案,然後好吧,天性特別解放。其實我的內心也有叛逆的地方,但是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談過去

《人物》:我其實一直想知道在你這裡,就是這場車禍對你來說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意義)?它一定和媒體上呈現出來的,或者我們加諸給它的東西是不一樣的。你自己覺得這個點,在生命的軸上,它是什麼?拋開外界賦予它的那些意義。

胡歌:車禍之後我有一個功課是至今都沒有做好的,就是和已故同事的家人的相處,我平時跟他們聯繫不多,尤其是前幾年我不敢去跟他們聯繫,或者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我有這個心,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去做。去年我鼓足勇氣去見了一次阿姨,她的母親。我還挺感動的,因為她還反過來安慰我,就是這個事情是我一直都沒有過去的一個坎兒。就這個車禍對我事業也好,生活也好,我覺得是可以過去了,尤其是事業,因為就像我剛才說的,我10年前覺得留下來要我做的事肯定不是現在的這個事,肯定不是,這個不值得我留下來(笑),這個不值得。

《人物》:當時就沒有想過不管恢復不恢復,我就是不做這演員了?

胡歌:我其實當時對於身邊的人,包括公司、朋友,我是又愛又恨的,愛是因為我很感激他們,因為他們一直陪伴,我也相信他們做出那樣的決定,讓全劇組停工等我是為了我好,他們也希望我可以繼續在演員這個道路上走得更遠。恨是因為,我覺得他們可能沒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逃避也好,退卻也好,我是覺得如果我不回來,我自己心裡會更好受一些。但是當時讓我不得不回來的一個理由,就是這個戲和這個公司,因為當時唐人還是個小公司,可能這部戲沒有完成,對於這個公司來說就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當時唐人選擇了說必須要等我回去,我就不得不回去。

《人物》:可能今天問的好多問題都是跟這個有關的,基本上可能在媒體面前回答了至少50遍、100遍了,每次都要說,感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是你覺得,就是處理這種情緒會覺得完全(順利)嗎?

胡歌:每次說的時候,情緒倒不需要調試,但是對我來說最不好受的就是我覺得這件事情,就像我剛才講的,目前的我,我覺得我是對不起過去的自己的。

《人物》:我們覺得反覆問你還挺殘忍的。

胡歌:沒有,沒有,這個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問題了,因為我自己已經接受了,而且很多時候是我自己主動提出來的。我可能沒有辦法太能夠面對的就是我剛才說的,張冕的父母,就跟他們的關係處理,還有我怎麼去面對他們,我一直做得不是很好。

《人物》:其實你一直以來也有這種期待,就是說,大家談到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為什麼要老提這個事呢,它確實不再是評判你這個人的一個標準。

胡歌:可能我這麼說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那個事,就是現在的我對不起那個事,我指的是我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所經受的那些傷痛。

《人物》:你覺得你滿意的自己應該是什麼樣的?

胡歌:我覺得和這些名利肯定是沒有關係的,至少對得起自己的光陰,我不想說太偉大,我覺得應該是能給別人帶來一些什麼,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事情。

談表演

「不適合吧,適合的話我應該很開心啊」

《人物》:《偽裝者》中,完美、光鮮的那種角色,也會給你形成一種套路,讓你想要之後再衝出這個套路嗎?

胡歌:居安思危,我不想被淘汰,我也不想吃老本,我也不甘心做一個膚淺的演員。

《人物》:現在,大家會說動蕩的生活會滋養一個演員的演技,你怎麼看這句話呢?那些所謂的老戲骨或者一些文藝片的演員,他們的演技很受認可,但是他們不在大家選擇的重心,反而是可能要有流量、有關注度的,才能變成所謂的演員的主體?

胡歌:這是一個過程吧,現在這個行業就是這樣的,我好幾次都在採訪裡面講到宋方金老師的那個演講,他說到資本的進入對於這個行業的傷害,他說很多的作品變成了一個理財產品,然後有一些導演就變成了產品經理。所以可能現在對於資方來說,甚至對於平台來說,他們是需要有一個保證,有一個回收的保證,而這個回收的保證可能有部分就是來自有流量、有人氣的演員。

當然我覺得往後的發展應該是兩極分化,兩極越來越明顯,就是說好的劇,好的製作的劇會越來越好,商業的或者是為掙錢的那些劇,它的特點也會越來越明顯,我覺得這是一個過程,但對於某一些人來說可能會被帶跑吧。

《人物》:所以你到底是適合做還是不適合做這一行?

胡歌:不適合吧,適合的話我應該很開心啊,對吧。

「我一直在心裏面講,梅長蘇,我又消耗你了」

《人物》:其實《琅琊榜》的巨大成功,可能對你來說也是特別大的一個壓力。

胡歌:倒也不是壓力,我是覺得它的成功給我帶來了特別多,名利上的,錢啊,名氣啊,聲望,關注度,人氣。可是我一直覺得那是在對梅長蘇和這部劇的一個消耗,因為我演梅長蘇並不是為了獲得這些東西。其實我演梅長蘇,我參與《琅琊榜》這部戲,這部戲成功了,梅長蘇這個人物站起來了,這就是我的一個終極目標,對於演員來說,我在藝術創作上成功了。那後來這些附加的東西,不是我本身想要的東西,包括我後來接了這麼多廣告,當然掙錢也是一方面。

《人物》:證明自己在廣告這個領域的能力。

胡歌:對,這是一個,可是我在接廣告的同時,我又在想說,哎,長蘇,我一直在心裏面講,梅長蘇,我又消耗你了,其實我心裡會這麼想。

《人物》:你的慾望在哪兒呢?好像你對名利這些就沒有那麼多慾望?

胡歌:其實我以前很清楚地分析過,就是錢對我到底意味著什麼。我現在的職業是一個演員,如果我是一個生意人,我是一個做企業的人,我肯定是需要更多的錢,才會對我的事業有幫助,那是我的資本,或者說是我的彈藥。但是對於演員這個職業來說,我掙這麼多的錢,對我的事業是沒有任何直接的幫助吧。我不做投資,我掙錢就是為了自己的生活而已,那你說一個人的生活他能需要多少錢。

所以我再掙這麼多的錢,對演員這個職業我覺得是沒有幫助的,可能說不定還會帶來一些負累,因為我掙了更多的錢,我就需要去做更多的事情,對吧,但是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跟我這個職業是相關的,那就不一定了。

《人物》:其實那天聽你說,依晨告訴你表演是對人性的探索,閆妮會把她接地氣的那一面表達出來,我覺得你其實對表演是有另外一種期待的,所以你才會對身上有這種特點的人特別在意,特別敏感。

胡歌:因為我們,如果說我們講把表演當做一個真正的職業來說的話,當然他的前提是有讓你表現的內容,就是當我們遇到一個好的劇本的時候,我寧可演員是一個符號,就好比他是一本書里的文字。演員是一個媒介,他是讓觀眾通過演員這個媒介,能夠觸及到這個作品它所要表達的內核。

《人物》:演出中的二度創作不能積累你在工作中的信心嗎?

胡歌:這個是可以讓我獲得創作的快樂,包括像《獵場》這部戲也是,我覺得它那個過程很像我2005年去登啟孜峰,在西藏,6206米。我登頂的那一刻一點都不high,一點都不興奮。

《人物》:想到了登上來是這樣的,就不興奮了?

胡歌:沒有,我就是登頂了,然後大家就在那兒歡呼,我就覺得,上來了,哦,我上來了,我怎麼沒有顯得很開心啊,我就想說哦,可能我的那種,那個過程,就是每一步,走的每一步,就是我所有的滿足感都在每一步的過程裡面。

《人物》:有時候會設想自己活在另外一個身份裡面嗎?那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場景?

胡歌:我可能想的是我突然一覺醒來,還在中學的課堂里。哦,我曾經做過一個夢,那個夢很有意思,在那個夢裡我又回到了可能高中還是初中的一個場景,我又回到了原來我住的地方,然後我很恐懼,我並沒有很開心,帶給我的是恐懼,我想說我該怎麼辦。

《人物》:為什麼會恐懼,你不是幻想過這一天?

胡歌:對,我不知道,我就很恐懼,我想像的是那我幾十年白過了,然後我想著我該怎麼辦啊。

《人物》:沒想到我要當不了明星了怎麼辦?

胡歌:那倒不是,可能是那種不安全感又回來了。

談父親母親

「見到陌生人,我永遠躲著」

《人物》:你覺得你像貓嗎?

胡歌:有一點。

《人物》:哪兒像?

胡歌:貓你會發現它經常需要有一個獨立的空間,它不像狗,會一直黏著主人。有時候作為養貓的人,他反而要去討好貓,希望貓跟他親近。有時候你經常會發現貓趴在窗口看著外面,要不就自己趴在那兒,似睡非睡,也不知道它在想什麼。

《人物》:你從小就是文藝積極分子,經常主持、表演。

胡歌:那個也是偶然吧,我更早的時候,這種性格是讓父母很擔心的,所以我還沒上學的時候他們就把我送到小熒星,上海當時有個小熒星,送去學習。其實並不是叫我去學習表演或者有一個文藝特長,而是他們希望鍛煉我的膽量。因為我小時候特別內向,我一直找不到原因,因為我家裡,就是我父母,包括我爺爺奶奶,他們都挺正常的。

後來,我不知道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因為我從小跟貓一塊長大,我出生那天我們家門口就來了一隻貓,怎麼趕都不走。等於我從小就跟這隻貓一塊玩兒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個性裡面會受到一些貓的影響,因為大部分貓的性格就是那樣。

《人物》:家人什麼時候會覺得你跟其他小孩相比有一些內向?

胡歌:很明顯,很明顯,因為我小時候基本上除了跟家裡的人可以正常交流,出去就不說話。我都不喜歡去幼兒園,那個時候幼兒園有小班、中班、大班,就每一次,比方說上小班的時候,老師會來家訪,老師來了我就永遠躲著,就是見到陌生人我永遠躲著,然後呢,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我很難去和小朋友打成一片。我小時候就是特別膽小(笑)。

「要不就是醫生,要不就是律師」

《人物》:那個時候媽媽會在家裡說你將來一定要什麼什麼嗎?那個期待會很具體嗎?

胡歌:反正在她的想像中,我以後的職業,要不就是醫生,要不就是律師,就是類似這樣的職業,對我的學習成績要求是非常高的。我記得我有一次可能沒考到80分,這個是和我平時的成績差了很多,回去就挨了一頓暴揍,那次揍得很厲害。我小時候特別怕她,但是後來長大了,我很理解她,因為她其實生活挺壓抑的,自己又生病,她本身又很有追求,很有目標。

《人物》:在某些方面會覺得自己像媽媽嗎?

胡歌:有,我可能一直比較低調,這個是從我媽那兒來的,這個是她從小就教育我的,就任何時候都不要太張揚,太得瑟,當然我爸也是一個挺低調的人。還有一點,可能我的不自信也是來自家庭的教育,因為我媽一貫使用的方法就是挫折教育,她很少會表揚我,絕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會指出不足,哪怕我考100分,她都不會把讚美的話放在嘴邊。

《人物》:你現在有什麼新的作品出來的時候,她會給你反饋嗎?

胡歌:她可能有60%到70%的注意力都是在形象上。首先這個角色形象好了,她才去關注這個演技,才去關注這個作品。

《人物》:印象中對媽媽印象最深的畫面是什麼呢?

胡歌:小時候一塊住的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犀利的眼神(笑)。

《人物》:為什麼要這麼嚴厲地掃視?

胡歌:因為我是一個惰性很強的人,小時候家裡條件也不好,我們家只有一個房間,我沒有自己獨立的生活空間,所以我永遠是活在她的注視之下。

《人物》:你跟你的小貓聊天嗎?

胡歌:它們現在都很疏遠我,因為我不經常回去。

《人物》:但是你回去還是會親自給它們鏟鏟屎什麼的?

胡歌:這個沒用的,鏟屎它們不會感激你的,餵食它們才會感激你,但是我給它們餵食都沒有用,我只能躺在地上,躺在地上,它們才會過來。

比方說我好長時間沒見到它們,它們有一個專門的房間,我就進去以後往地上一躺,然後他們會觀察我一會兒(笑)。我之前在網上看了一個紀錄片,說日本人研究貓對什麼的記憶是最深刻的,說是對聲音的記憶最深刻,然後我就會各種呼喚,叫它們的名字,真的有用,過一會兒它們就過來了,就把我當成一個貓墊子,貓爬架。

談命運

「命運真的和劇本里寫的是一樣的」

《人物》:袁弘跟我們提過,你們在拍「射鵰」的時候,一塊去喝「悶倒驢」,人家吃倆大饅頭,你喝一瓶「悶倒驢」。

胡歌:有時候我覺得就是命運,就真的和劇本里寫的是一樣的,當你特別開心的時候,然後突然給了你一個很大的打擊。真的,我們當時好開心啊,就是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大家都很專註地在演戲這件事上,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彼此之間也都很信任,情感也是很純粹的。

那天是老袁過生日,8月23號,我們在一塊喝酒。我當時跟蔡藝儂打賭,上來一大盤白饅頭,她因為特別愛吃麵食,上來以後她就很開心說哇,這個饅頭好大,好好吃,我就隨便說了一句,你要能把一整盤都吃完,我就喝一瓶悶倒驢。悶倒驢60多度。過了一會兒回頭一看還剩兩個(笑),我說其他的呢?她說她都吃完了,我當時還懷疑,我說是不是藏起來了。

一桌人都看著,結果那個餐廳還沒有賣「悶倒驢」的,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就特別賤,「蹭」就跑出去了,對面超市有賣的,這人就是老袁。跑出去買了一瓶回來,喝吧!我就喝了。喝完以後,謝娜也起鬨,謝娜說你肯定半個小時之內就倒了,我說我不會倒的,她說好,她說我賭你半個小時內倒,你要是不會倒,我喝一瓶!然後我就死死撐了半個小時,這個時候又有一個人「蹭」又跑出去了,到對面超市買了一個「悶倒驢」回來了。

《人物》:老袁?

胡歌:我。後來謝娜喝了半瓶,我們另一個同事喝了半瓶,那個同事就是後來車禍去世的那位,張冕。

《人物》:現在有的時候還是會想起她?

胡歌:她是一個特別好的人,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2005年,她那個時候還是北師大的研究生,她是那屆大學生電影節裡面某一個環節的一個負責人吧,哎。

「宣布了又是一個笑話」

《人物》:不接真人秀這種節目的考慮是什麼?覺得不想把自己的那種生活中的形象再深化一點,影響對角色的那種表達嗎?

胡歌:那是生活嗎?

《人物》: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表演吧?

胡歌:我不會演自己啊。

《人物》:所以你更擅長演一個成功的演員胡歌,像你在官網12周年的時候,你說成功地扮演了一個「你們期待的胡歌」。

胡歌:我那天其實情緒不是很好。本來是要告訴大家我要退出演藝圈,後來我忍住了。因為,哎,就是有人一直拽著我說你有什麼決定,能不能不要老是宣布呢,你不想幹了你就不幹不就行了嗎,你為什麼老是要對大家說,不給自己留退路呢?我就說因為我做事老是虎頭蛇尾,我不給自己留退路,我就只能這麼做了,(她說)那你不是傻嗎,你做不到又怎麼樣呢,所以最後就呈現出來的是那樣一篇文章。

《人物》:是什麼力量讓你達到要退出這個地步?

胡歌:我覺得紅了也就這樣啊,紅了,然後有更多的選擇權,然後就讓自己更紅(笑)。還有什麼意義呢,它就像是一個圈圈。

《人物》:好像到了山頂一樣?

胡歌:就是我看到了這個山頂,然後我能想像另一個山頂是什麼樣的風景。

《人物》:就你自己覺得沒勁透了是吧,我看當時有記者問你再次爆紅的感覺如何,你說沒勁透了。

胡歌:我那天那麼直接啊?

《人物》:(笑)要放一般人大家都會說好做作,是不是?

胡歌:對對對,做作,矯情。這是我原話嗎?

《人物》:嗯,打著引號的。你還說了「紅了又怎麼樣,我以前也經歷過,我覺得這個就是重複」。

胡歌:對對。

《人物》:有沒有想過當時要是真宣布了,會怎麼樣?

胡歌:宣布了又是一個笑話,肯定我又回來了(笑)。

《人物》:你覺得你還會有這個衝動嗎?

胡歌:你是說宣布嗎?

《人物》:我是說這個念頭。

胡歌:念頭時時有,宣布(笑),宣布不會。我前段時間又看了一遍《心靈捕手》,就是那個馬特·達蒙,很年輕的時候和本·阿弗萊克他們自己寫了一個劇本,我看了以後我覺得有些地方我跟他還挺像的。

《人物》:跟裡面哪個角色?

胡歌:就是馬特·達蒙演的那個角色,他在裡面是個天才少年吧,就是在數學,在各方面都有常人所沒有的天賦,因為他過目不忘,他看過很多很多書,雖然他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那發現和挖掘他的人是對他抱有很高的期望,就覺得他肯定可以做到很多人所到不了的一個高度。但是他永遠不願意邁出他原本的那個熟悉的生活的那個圈子。我好像有一點吧,不能說完全一樣,有一點,有一點。

《人物》: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覺得那個時候留下來的那種使命感現在是更強了,還是?

胡歌:這也是為什麼大家覺得我走到一個人生的巔峰的時候,我自己心裏面卻特別地,也不說迷茫,就是我內心的感受和外界帶給我的東西它是不匹配的。因為很巧的是去年我去香港做了一個體檢,那個醫院就是我10年前車禍之後住的那個醫院。那天我在醫院住了一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在想我10年前在想些什麼,就是剛才的那些所謂的使命。我想今天我演了那麼幾部戲,變得比以前更紅了,肯定不是我留下來的意義。

《人物》:還會繼續幻想(離開)這樣一個點?

胡歌:所以我是在逃避吧,所以我可能是在逃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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