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藝：與舞蹈共生

　　沈培藝，當代舞蹈藝術家。1988年，21歲的沈培藝以其突出的藝術成就被文化部評聘為國家一級演員。她安靜、自信，喜歡讀書，不善於表白自己，所以一談到個人成就和榮譽，她就用簡單的語言來表明她的態度。她說，她沒有想到，1988年從美國訪問演出回來，就聽說自己已經是國家一級演員了，而她覺得，無論從哪方面講，她都遠不及國家一級演員這個崇高的榮譽，自己就是一名普通的舞者。

　　我很少聽到，一個成就到手的人這樣發表對自己的評價，這也是沈培藝的與眾不同。沈培藝的不事張揚，和我們之間不期而遇的共性，倒成為我與她交流的最佳途徑。

　　一個不善於表露，不貪圖熱鬧的人，內心並不缺少激情。從沈培藝的舞蹈中，從她的百合花博客上，會讓人領略到她豐富的內心世界和出色的藝術造詣。她的文字語言很優美，她用這樣的語言優勢表述著她對生活的態度和對事物的理解與看法。這在一個舞蹈家來說是難能可貴的。

　　我想，在現實社會中，藝術家講究的是粉飾包裝，是個性張揚，是利用各種機會表現自己，是什麼力量和信念能讓沈培藝堅持自己本真的做法，維護住內心的安靜，尊重自己的內心感受，以一個她認為合適的姿態駕御她的生活方向呢？也許是藝術本身帶給她的信仰，抑或是她對生命的理解和熱愛。

　　靈性和刻苦是成就她的必然

　　於北京舞蹈學院8年的學習經歷，使沈培藝全面掌握了舞蹈藝術專業理論知識和高超的表演技藝。靈性和刻苦是成就她的必然。由於沈培藝精通中國古典舞和中國民間舞的語彙，並善於吸收中外舞蹈藝術之精華來豐富自己的表演，她被譽為「中國舞蹈學院派代表」。她先後出演過雙人舞《新婚別》、雙人舞劇《梁山伯與祝英台》、舞劇《鳴鳳之死》等。她還在《軍魂》、《國魂》、《光明贊》等大型電視晚會中擔任主要演員，編演過不少舞蹈作品，其中，獨舞與群舞《波動》，獲得了專家學者與同行的讚賞。而獨舞《麗人行》被評選為新中國成立五十周年藝術作品經典。她曾在第二屆全國舞蹈比賽中獲表演一等獎，在第六屆全軍文藝匯演中獲表演一等獎，在第二屆全國藝術院校「桃李杯」舞蹈比賽中獲「園丁獎」；還曾獲文化部第六屆「文華獎」。1993年5月，中國舞蹈家協會、總政歌舞團、北京舞蹈學院聯合舉辦了「舞蹈·沈培藝舞蹈專場晚會」。這是總政歌舞團首次為女舞蹈家舉辦的個人專場晚會。沈培藝高超的技藝和精湛的表演為同行所矚目，其藝術成就被編入《世界名人錄》、《中國舞蹈詞典》、《中國文藝家專集》中。1999年4月，她創辦了「培藝舞蹈培訓中心」，現任總政歌舞團舞蹈隊藝術指導、中國舞蹈家協會表演藝術委員會委員和中國東方樂舞協會理事。

　　我們曾談到戴愛蓮、資華筠、趙青、崔善玉這些前輩舞蹈家，沈培藝說這些人都是她的老師，特別說到她喜歡朝鮮族舞蹈，還跟崔善玉學過幾招。她在文章中這樣表達著她對朝鮮族舞蹈的熱愛，和她對一位朝鮮舞老師的懷念：「每次當我跳朝鮮舞時，都是一次心靈的凈化和震顫。儘管我是地地道道的漢族，可我對朝鮮舞蹈卻有著難以割捨的特殊感情。記得在學院上民間舞課時，我最喜愛的民間舞之一就有朝鮮舞。當初，我的朝鮮舞老師是鮮族人，她除了有著最出色的舞蹈感和音樂感之外，還有一顆最最善良的心。是她為我打好了朝鮮舞的基礎。但是就在她無論創作及教學都處於上升趨勢時，卻永遠離開了我們。她的離去，使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懼和生存的艱難。自從那以後，我對朝鮮舞的喜愛，已無法僅僅局限於對動作的美妙體會中，我每一次的舞蹈，都會在心中深深地默禱，我對失去的這位好老師、好朋友說，你看，我這是在為你而跳的。」

　　沈培藝用散文的形式撰寫她的博客，字裡行間充溢著她對生活的熱愛，對舞蹈藝術的理解和對這個世界的真誠。她覺得讀書是一種幸福，她對文學的偏愛和文字表達的不斷深化，於她的舞蹈創作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她認為：文章通過修改尋到了正確的表達，進而不斷地推敲，即能使表達出神入化；同樣一組舞蹈動作編排僅是準確仍舊不夠，需要反覆推敲，才能活靈活現。偶得神來之筆也是常有的，她將那樣的經歷比作「偷得天光」。

　　以優美的舞姿征服了東瀛的觀眾

　　2006年初，沈培藝接到了來自日本的邀請，計劃8月份赴日本演出。原計劃創作一部30分鐘的雙人舞，而在舞蹈創作了一半時被迫停下來，因為日本方面堅持要沈培藝演出獨舞，理由是參加這次演出的日、韓兩國舞蹈家的作品都是獨舞。這個主題為《亞洲的女人》的演出讓沈培藝感到了為難。一方面她覺得由一個人完成30分鐘的舞蹈有困難，另外她認為，一個人在舞台上跳30分鐘這樣的舞蹈形式不是一個理想的選擇，所以她婉言謝絕。而在日方誠懇的堅持和耐心的說服下，沈培藝答應考慮。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準備和靜默冥思，她決定接受對方的邀請。

　　當時，這樣的決定對年屆四十的舞蹈演員來說無疑是一個艱苦的挑戰，這意味著沈培藝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設計創作出一台別開生面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意寓深刻的舞目，並且獨自完成長達30分鐘的表演。在經過了縝密的思考之後，沈培藝決定以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為人物形象，以李清照的4首詞《點絳唇》、《一剪梅》、《鳳凰台上憶吹蕭》、《聲聲慢》為創作主題的構思。在創作的初始階段，沈培藝首先確立了以尊重這4首詞的含義準確表達為原則，決不靠來自他人或者自己以往的經驗，而充分體現中國古典舞的語彙和韻致，發掘出主人公獨特的表達方式，其中包括舞蹈風格、主題音樂。她決定一概使用民族樂器來演奏，以中國古曲烘托氣氛，有效地表現李清照豐富的情感世界。沈培藝為她這個舞目取名為《易安心事》。

　　沈培藝是一個有自己藝術主張的人，她的善於學習，勇於創新，在這個時刻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她以卓越的演技、俊美的外型和飄逸的舞姿，把李清照的神秘感、孤獨感以及高雅的詩人氣質和她心中的那個「愁」字演繹得惟妙惟肖，讓觀眾一覽無餘。沈培藝忘卻自我，沉醉於戲，以曼妙的線條、溫潤的眼神和古樸的氣質，呈現著不可言傳的美感。她通過每一個動作和表情的瞬間，以她特有的方式，將繁複的內心戲把握得恰如其分。她將一個風華絕代、心懷著淡淡哀愁、清純高雅的東方女性展示給觀眾，讓人生髮出無盡的遐想。

　　對每一部作品，沈培藝都要進行反覆的推敲和三遍五遍的修改，4個月的創作過程，如同經歷了一次別樣的人生。

　　沈培藝如期抵達東京。頭兩場演出順利且成功，但就在即將要完成的最後一場演出的前夜，兩個小時筆直端坐的日式晚餐，竟使她受傷的肢體紅腫起來，痛不堪言，這對她來說又是一次艱難的考驗。上帝考驗一個人的意志，不僅體現在肉體上，10年前經歷的那場心靈磨礪，給了她更深刻的人生體驗。

　　那是在中國文聯主辦的一次舞蹈晚會上，沈培藝表演了她的新作《女》。在這個舞目中，她將以往女子舞劍的剛勁颯爽完全顛覆，以全新的面貌，對拉劍、點劍、抹劍、亮相、雲肩、轉腰動作進行了獨特的詮釋。作為舞者，她讓劍與自己進行著生命的交鋒。追逐、糾纏、衝突，突破了人們意念當中女性內斂的獨語式的表演程式。沈培藝在表演過程中，跟隨著激情的引領，表現出了一個藝術家的成熟和對舞蹈非凡的感悟能力。

　　可是她的舞蹈創新不但沒有得到舞界權威的認同，還招致來不少打壓的聲音，就連中央電視台在播放這台晚會時，也小心地將沈培藝的作品拿了下來。但同時沈培藝也聽到了另外的聲音，其中不乏資深學者、同行和藝術家真誠的祝賀和肯定，有人稱沈培藝為「挑戰者」。這樣的聲音激發出了沈培藝超常的勇氣和力量。當時她的腳掌從血肉模糊至潰爛，第一場跳下來的時候傷口就已經穿孔，但她還是忍著劇烈的疼痛完成了3場演出。她以為那將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登台亮相。沒想到10年後，沈培藝以她日趨精湛的演技和成熟的魅力出現在了她的「易安」舞台上。

　　30分鐘，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動患處，這要求她以堅忍的毅力和超常的演技去支撐肢體的平衡，在整個舞蹈過程中，她不但要戰勝疼痛，還要把李清照這個人物，形象、生動、完美地展示給觀眾。

　　「拆除國籍藩籬」是沈培藝的事業理想，她終以優美的舞姿和鮮明的舞台形象徵服了東瀛的觀眾，贏得了讚譽、美酒、鮮花和掌聲。而這次演出的成功，也給了沈培藝重新認識舞台、評估自我的機會。於是2006年成了沈培藝舞蹈生涯中的一個重要標誌，它意味著沈培藝依舊統領著自己心靈的舞台，表明著她依舊是那個堅持自我、有著獨特魅力和能力的強者。她的強盛來自於她內心的力量和自信，來自於她的沉靜和豐厚的情感，來自於她能夠保持清醒的思索能力和敏銳的洞察力，由此《易安心事》也成為她集思想、智慧、天賦、心血和技藝為一體的代表作之一。

　　「舞蹈是我心中的女神」

　　國際舞蹈同行稱沈培藝為世界一流的舞蹈家；她的藝術成就代表了中國民族民間舞蹈藝術當今的發展水平。不得不承認，是閱讀和學習的習慣，為沈培藝提供了藝術養分和廣闊的想像空間，也為她創造了勢在必得的機遇。她一向認為，舞蹈演員在藝術上面臨著兩大難題，一是理解自己的藝術，一是理解藝術中的自己。

　　沈培藝喜愛的百合花，潔白知性。她在追求藝術風格的同時，尊重心靈的感受。她認為風格的內涵是情感的，而不是技巧的。她坦言：「我追求的舞蹈風格，就是以動作的韻律感去最大限度地體現舞蹈形象的內心情感。對於古典舞的身韻和民間舞的特殊動律方法，我是用心靈去領會的，哪怕是動作節奏引起的最細微的心理變化，我也決不放過。對於我來說，舞蹈是我心中的女神。在她多情的懷抱里，我體驗到無限的自由和歡愉。她使我發現自己，她給我智慧和創造的靈性——她構成了我整個的生命。」

　　2009年7月，沈培藝收到了《復興之路》劇組導演的邀請。張繼剛導演請她在大型音樂舞蹈史詩《復興之路》「為了母親」一章中擔綱「母親」這一角色的獨舞表演。該劇反映了抗日戰爭時期，中國人民為捍衛祖國母親與敵人英勇奮戰的情景。10月，沈培藝參加了《復興之路》的排練，排練過程中，通過與編導的溝通，沈培藝根據自身的特點和對祖國母親的理解，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悲憤而堅定的「母親」形象。

　　目前，沈培藝正全力以赴準備舞蹈詩《夢裡落花》的創作，此劇將在2010年6月於國家大劇院舉行世界首演。

　　舞蹈對於沈培藝來說，就像她的肢體一樣，與她的靈魂不可分割。她堅定地認為，舞蹈能夠通過形體動作的表現，將舞者的心靈升華到高尚的境界。在她眼裡，即使這世界上沒有了所謂的名與利，舞蹈仍然與她息息相關。

　　沈培藝讓我看到的不僅是她成功的事業，和她對這份事業的執著，還有她善良的為人、沉穩的個性以及良好的人文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