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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URE:癌症療法的進化

與任何生物一樣,腫瘤也受自然選擇規則的支配。醫生們利用腫瘤的這一特性,開發了新的腫瘤療法。

大約六年前,義大利都靈大學(University of Turin)的癌症生物學家Alberto Bardelli遇到了研究上的瓶頸。他一直在研究癌症的靶向治療——一種靶向特定促腫瘤生長的突變的藥物。這一戰略似乎很有希望,一些病人也確實取得了驚人的療效。但是,不可避免地,腫瘤開始對這種藥物產生抵抗。Bardelli一次次見證了病人腫瘤的複發。Bardelli指出,就像是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問題不在於特定突變,而在於進化本身。不幸的是,我們必須直面進化——地球上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Tumour cells can evolve resistance to chemotherapy drugs such as oxaliplatin, shown under a microscope.

研究人員早就知道腫瘤會進化。隨著腫瘤的生長,突變不斷產生,種群中出現基因表型完全不同的細胞。對化療藥物不起作用的細胞存活下來,並迅速增殖。因此,無論使用哪種藥物,腫瘤都能適應,並逐漸形成藥物抵抗。科學家們難以追蹤這一過程,因為其在人體內花費數年逐漸形成。倫敦弗蘭西斯克里克學院(Francis Crick Institute)癌症研究人員Charles Swanton表示,儘管醫生一直對病人說,腫瘤遵循達爾文定律,但學界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這一結論。

但事情出現了轉機。隨著測序技術以及大規模臨床樣本和數據收集的進展,科學家們一點點解析了癌症進化的軌跡,揭示了藥物抵抗的根源,以及如何克服這個問題。現在科學家們有了越來越多的技術,能夠將這些生物知識轉化為臨床手段。

Bardelli指出,癌症不斷變化,治療手段也需要隨之不斷改變。本著這種精神,他把實驗室的研究方向轉移到癌症進化上。他的團隊建立了直腸癌對聯合靶向藥物治療產生響應的模型,利用該模型尋找可能阻斷藥物抵抗的機制。該模型顯示,追蹤和治療癌症進化的可能性很高。

生命之樹

癌細胞具有豐富的突變。2012年,Swanton等人對來自2名腎癌患者的多個活檢切片進行序列測定。結果顯示,即使是來自同一個患者,也沒有兩個樣本的基因是一樣的。研究小組不僅檢查了原發性腫瘤,還研究了轉移瘤。在一個患者的樣本中,存在100多個突變,且僅有三分之一的突變是所有樣本共有的。

研究者們可以根據同一患者不同突變類型的癌症細胞的關係,識別出進化過程,畫成發育進化樹,並追溯到同一個原始祖細胞。在首批惡性細胞中發生的突變,位於進化樹的主幹上,這些突變會存在於所有腫瘤細胞中。之後才發生的突變則僅會存在於進化樹的分支上。Swanton表示,如果想清楚腫瘤,就必須靶向進化樹主幹中的突變。

目前已經有一些靶向主幹突變的療法,這種療法往往在治療初期療效顯著。但之後,還是會形成抵抗。Swanton表示,常規的想法往往是腫瘤越小越好,但這種治療會遺留很多問題。這一過程會將耐葯細胞篩選留存下來。Swanton認為,可以同時攻擊幾個主幹突變,畢竟一個腫瘤細胞能抵抗幾種靶向不同突變的藥物的可能性非常小。

一種方法是聯用靶向治療。「理論上,聯合療法應該有效。」 約翰霍普金斯西德尼基梅爾癌症中心(Johns Hopkins Sidney Kimmel Comprehensive Cancer Center)的癌症遺傳學家Bert Vogelstei這樣說道。事實上,他和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進化生物學家Martin Nowak對這一策略進行建模發現,兩種藥物抵抗機制不同的靶向藥物聯用,足以控制轉移性癌症。對於有很多轉移瘤的患者,Vogelstein建議採用三種藥物聯合治療。

研究人員已經在臨床上測試靶向藥物組合。然而,Swanton指出,對於大多數突變並沒有靶向藥物。現有藥物的聯用毒副作用是否明顯增強,也並不明確。所以Swanton目前聚焦免疫療法——幫助免疫系統識別和殺傷癌細胞。

Some cancer drugs (pictured here, dried adriamycin viewed under a microscope) might work better when paired with immunotherapies.

免疫系統通過識別細胞表面的抗原,識別惡性細胞。癌細胞的基因缺陷有時會編碼能引起免疫響應的抗原。但Swanton等人想知道的是,免疫系統對位於進化樹主幹和分支上的抗原響應是否有差異。

今年4月發表的一篇論文中,Swanton等人癌症基因圖譜資料庫(Cancer Genome Atlas,包含幾千個癌症病人的基因數據)的分析發現,主幹突變較多的患者,或者說,主幹抗原和分支抗原比例較高的患者的生存期更長。並且,攜帶較多主幹突變的癌症患者對免疫治療響應更好。這一點完全符合邏輯,因為免疫系統靶向主幹抗原時,能殺傷大部分癌症細胞。

這項研究仍處於初始階段,但Swanton現在正負責一項研究,確認這一發現。該研究名為TRACERx(Tracking Cancer Evolution through Treatment RX)——將隨訪850名肺癌患者的治療過程。該項目會記錄腫瘤的突變變化,確定肺癌的進化軌跡,以及治療如何影響這一過程。

Swanton希望利用這些數據,籌集到足夠的資金,測試基於進化的治療策略。一種方法是識別腫瘤中的免疫細胞,在實驗室條件下培養這些細胞,然後將它們注入病人體內,這種方法被稱為細胞過繼轉移。現在已有研究者利用這種策略培養靶向特定抗原的免疫細胞,但Swanton等人會選擇靶向主幹抗原的免疫細胞。

Killer T cells (orange) are recruited to attack malignant cells (mauve) in the viral-based cancer therapy T-VEC.

這種策略費用極高,但比起一個個靶向治療最終失敗,這種策略成本相對低。Swanton指出,每個療程的治療,基本要花費1萬到10萬美元。如果研究人員能夠開發一種治療轉移性癌症的療法, 那麼整個成本-收益模型和健康經濟模型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整體來看,是有助於降低癌症的診療成本的。

細胞競爭對手

利用癌症細胞的進化規律,可幫助免疫系統清除癌症細胞。美國Moffitt癌症中心(Moffitt Cancer Center)分子腫瘤學專家Robert Gatenby設立了一個不那麼遙遠的目標:他希望幫助病人與癌共存。上世紀90年代早期,Gatenby就開始思考癌症進化的問題,當時他就職於費城福克斯蔡斯癌症中心(Fox Chase Cancer Center)。他見過太多癌症複發的病人,他覺得這不像是個生物問題,更像是一種詛咒。「無論你多努力,癌症總會捲土重來。」但當他開始從進化的角度思考癌症時,這個問題就可以理解了。

Gatenby開始嘗試對癌症的最佳治療策略進行數學建模。他的模型表明,許多腫瘤學家使用了錯誤的治療策略。通常情況下,醫生會選擇給予患者最大劑量的化療,以殺死最多的腫瘤細胞,希望在出現抵抗前消滅腫瘤。

但從近幾年的研究表明,在接受治療以前,耐葯細胞株就已經存在。只不過,耐葯細胞的數量較少,這是因為耐葯有代價,會影響細胞的機能。然而,大量化療後,耐葯細胞比敏感細胞更有生存優勢。為了解釋這個問題,Gatenby把耐葯比喻成傘:如果下雨了,傘是很有用的。但如果不下雨,傘是一個負擔。Gatenby認為,可以利用細胞群之間的競爭,管理化療劑量和試劑。

最近,他使用兩種乳腺癌小鼠模型測試這一想法的可行性。當他給對照組小鼠使用常規最大劑量化療藥物紫杉醇,治療停止後,腫瘤很快複發。他們也曾嘗試過,當腫瘤開始縮小時,停止化療,療效也沒有提高。第三組小鼠起初接受最高劑量的化療,但一旦動物腫瘤開始縮小,就減輕劑量。第三組治療方法療效最好,小鼠存活率最高,五分之三的小鼠可以完全停掉化療藥物。這種療法根據腫瘤的響應調整,保持藥物抵抗和敏感細胞之間的平衡(圖「進化策略」)。Gatenby的合作者,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的生物學家Carlo Maley表示,這是癌症生物學一個令人振奮的進展,因為這種療法治療非常簡單。

2015年5月,Moffitt癌症中心開展了試點研究,測試這種適應性療法能否幫助治療前列腺癌。醫生們會監測病人的PSA(prostate specific antigen, 前列腺特異抗原)——前列腺癌進展的標誌物。然後,根據檢測結果,確定是使用常規治療或是停止治療。研究人員研究了過去的間歇療法,不過間歇療法遵循嚴格的周期控制。適應性治療中,治療周期由腫瘤響應決定。Gatenby也計劃使用試驗中的分子學和臨床數據來建立電腦模型,以用於指導未來的適應性治療。

雙重束縛

很多基於癌症進化理論的療法的研究正在進行中。1月,馬薩諸塞州總醫院胸部腫瘤學家Jeffrey Engelman等人在《新英格蘭醫學期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中詳細解析了一位52歲轉移性肺癌女性患者的案例。該患者的腫瘤中ALK蛋白出現突變,因此醫生首先使用克里唑蒂尼阻斷ALK蛋白的作用。前18個月,患者響應良好。但後來癌症複發。第二代療法也失敗了,所以醫生開始使用仍處於臨床試驗的第三代療法。三代療法在最初一段時間有效,但不到一年,該患者出現肝臟衰竭,不得不住院治療。然後醫生髮現,三代治療使患者的腫瘤出現了一個新的突變,該突變讓腫瘤再次對克里唑蒂尼敏感了起來。當他們再次使用克里唑蒂尼治療時,患者的肝臟恢復了,病情有了好轉,最後順利出院。

對於Engelman博士等人來說,該患者對唑蒂尼恢復敏感是個幸運的意外。但研究人員可以刻意地使用這種策略來治療腫瘤。Gatenby稱這策略為進化的雙重束縛,他這樣解釋道:如果你通過引進鷹來控制老鼠的數量,那麼那些喜歡躲藏在草叢中的老鼠就獲得了生存優勢。此時,你再引進蛇來對付那些愛隱蔽在草叢中的老鼠,那麼喜歡在開闊空間活動的老鼠就獲得了生存優勢。這時,再引入鷹,就能有效解決這些老鼠。同樣的想法也適用於癌症。使用療法A,留下對療法B更敏感的細胞。然後,療法A和療法B交替使用。Gatenby表示,這並不是簡單的打地鼠,而是有效利用了癌症的動態進化特點。

澳大利亞Peter MacCallum癌症中心的癌症研究人員Ben Solomon也計劃測試這一策略的有效性。很多肺癌患者攜帶EGFR基因突變。現在市面上已有一些通過認證的、靶向EGFR突變的藥物,但腫瘤易對這些藥物產生耐藥性。大約一半的病人中,對這類藥物的抵抗是由T790M引起。去年,美國FDA批准了一種抑制常規EGFR突變和T790M突變的藥物osimertinib,但對該藥物起響應的患者往往會在一年內複發。

Solomon等人計劃研究患者對osimertinib的響應情況,同時通過追蹤血液中的腫瘤DNA,監測耐藥性。研究人員期望看到T790M突變的減少。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他們會切換到不抑制T790M的第一代EGFR抑製劑。然後,當T790M突變水平上升時,研究人員再適用osimertinib。Solomon認為,這將延緩對osimertinib耐藥性的出現。他希望這項試驗能很快獲得最終批准。

沒人能保證這些策略會湊效。但即使實驗失敗,試驗結果將幫助研究人員校正理論,並解開一些謎題。例如,腫瘤中不同基因的細胞如何互動?細胞環境又起到了什麼作用?波士頓哈佛醫學院(Harvard Medical School)的研究人員Kornelia Polyak指出,癌症研究者往往聚焦在細胞內的突變上,並沒有考慮到這些突變的細胞可能會影響其周圍的細胞。她認為,這還是一塊有待開發的處女地。

腫瘤的動態變化非常複雜,但Engelman並不氣餒。臨床分析將有助於研究人員了解這種複雜性。他指出,這些研究幫助我們一步步接近正確答案。比起試驗失敗來,一無所知更讓人沮喪。

原文檢索:Cassandra Willyard. (2016) Cancer therapy: an evolving approach.Nature, 532(1038): 166-168.

張潔/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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