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獨身女子:或反封建禮教,或有精神潔癖

剛邁進2014年的大門,便開始有網友感慨:「轉眼間,『90後』也到了晚婚年齡,『剩女』的隊伍更壯大了。」其實,獨身與否只是社會大背景下的個人選擇,任何時代都會有獨身女性,這絕非現代人的專利。回首民國時期,就有一批具有獨特精神氣質和魅力的獨身女子。老作家筆下的獨身主題　　改革開放初期,曾有一批由中老年女性創作的自傳體小說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這些小說以文證史,展現了民國時期部分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的解放意識與社會現實之間的衝突,以及女性自身在面對兩性問題時的矛盾心理。　　出生於「五四」時期的女性作家,其筆下主人公的深層心理大多具有驚人的時代共同點。她們雖都在新式學堂接受過良好教育,卻由於從小耳聞目睹周圍已婚女性的不幸際遇,而改變了對男性和婚姻的看法。　　在出版於1982年的王瑩遺著《寶姑》中,主人公寶姑就因自身在包辦婚姻中的痛苦而一度發出「我不但打定主意不跟他結婚,我也打定主意,從今以後,不跟任何男子結婚」的吶喊。　　強烈的反封建意識在陳學昭197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工作著是美麗的》中也有體現。小說女主人公李珊裳對婚姻生活持悲觀態度。她看到同族中的比她年齡大的女孩子,嫁出去以後,沒有一個是幸福的:有的丈夫賭博,有的抽鴉片,有的嫖妓,而大多數都娶姨太太。所以,當她看見一個少女坐進花轎,抬出娘家的門,她就「起了一種送喪的心情,好像是抬出一口棺材」。並感慨:「女人既然極難逃出男人的權力,又怎樣能逃出男人的災難呢?」　　這些女主角樸素的心理活動都是反映現實,忠實於客觀生活的。雖然她們最終都沒有選擇獨身的道路,但一度所持的激烈的獨身主義觀念,已經深刻地表現出在民國急劇動蕩的社會思潮里,新女性強烈要求自由平等的民主思維與舊式婚姻制度之間必然的強烈衝突。　　自1840年鴉片戰爭後,國門的打開、教會學校的興起,開始與中國婦女的個性解放要求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在一部出版於1983年、由非職業作家創作的自傳體小說《天涯芳草覓歸路》中,女主角陳堅畢業於基督教陶淑女中,1934年考入福州協和大學,這是一所創建於1915年的教會大學。在這裡,對西方文化的耳濡目染讓陳堅的女性獨立意識越來越強烈:「女子受不到教育,成不了人才,參加不了國家大事,不能為國家民族出力!這公正嗎?合理嗎?……我們女子一定要同男子比一比,賽一賽。」她對婚姻也開始採取不信任的態度。面對「高富帥」的追求者,她一概拒絕說:「對不起,不幸的先生,請你自我珍重吧!」雖然這種高揚的絕對女性精神是對日常生活的一種誇張,卻也證明了,此時女性反封建、自強自立的思想已經萌生。上海灘:獨身女子「群像」　　如果說這些小說,展現了一幅幅精神獨立女子的畫像。那麼民國時的上海,則在人們面前鋪展著獨身女子的「群像」。　　眾所周知,彼時的上海已是一個國際商埠,華洋雜處,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王安憶有句話說得妙:「上海的繁華是女性風采的。」　　從民國成立直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段漫長的時間裡,上海集中湧現出一批獨身女性。他們中的一部分是出於種種客觀原因而選擇了單身。比如陳丹燕在《上海的紅顏遺事》里描述過的一個30年代的單身護士:「在遺留下來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她是一個不好看的老姑娘……她在這個風氣勢利而自由的城市裡受過教育,能說英文,她當了單身職業婦女,得以自食其力,不必受勉強嫁人的侮辱。那個年代要成為可以靠自己獨立生活下去的職業婦女,不是簡單的事。可在醫院的女醫生、女護士里,也不算件稀奇的事。」「精神潔癖」的選擇　　而家庭環境對於一個人的道德、思想、習慣,人生選擇,也有著很大影響。這一時期,在上海一些長輩開明、生活方式西化的知識分子、資本家、銀行職員的家庭里,集中出現了一批默默生活在象牙塔下,有精神潔癖的獨身女性。而且在這些家庭里,獨身往往不是個別現象,經常是上下兩代人,甚至有兄弟姐妹都選擇獨身的。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往往是自願如此。　　王元化先生的姐姐桂碧清終身未嫁。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照顧家庭和照拂兄弟上,幫助王先生度過了生命中最難熬的那些日子。她的選擇與長輩的影響不無關係。桂碧清的三姨桂德華也是一生未婚,曾留學英國及歐洲其他國家,回國後便在聖約翰等大學教外國文學。　　滬上鋼琴家顧聖嬰,曾就讀於教會學校中西女中。有人回憶她的外形瘦弱如小男生,演奏時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對西方音樂精神準確的領悟力。由於精神世界的崇高追求,也因為現實的羈絆,顧聖嬰和她的弟弟都選擇了獨身。在「文革」中,年僅30歲的她不堪折磨,與同住的母親、弟弟共赴天堂。她美好的生命如此短暫,但就在外界對她少得可憐的回憶里,還有人記得:在風暴來襲的60年代,她依然在用法郎買唱片,追求自己鍾愛的藝術。　　1984年,作家葉永烈採訪過文革時期勇敢地為傅雷夫婦保存骨灰,並曾為此受到不公正審查的江小燕女士。彼時,年過40的江小燕依然獨身,與母親、妹妹同住在一間10平方米的房子里。當年,面對巨大的人生變故,她只是徹夜不眠,平靜地為自己祈禱。而今天,74歲的江小燕依然獨自住在上海遠郊,與人無爭、與世無爭,平淡無波地生活著。　　江小燕的年齡與顧聖嬰差不多,她們都生於40年代,是趕上了民國尾巴的一代知識女性。值得注意的是,在當時的社會,對於這些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剩女」們,民間的不理解和非議似乎反而沒有近百年後的今天那麼甚囂塵上。　　面對生活中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這些並非不食人間煙火、卻具有精神潔癖的女性,往往表現出驚人的鎮定,而面對榮譽與金錢的誘惑,又自有一份淡然。這讓人不禁聯想起西方文學經典女性形象簡·愛的精神氣質。　　女子選擇獨身,往往是在幾方面合力作用下,一種自然而然的結果。民國時期,鮮有人對此指指戳戳,大驚小怪,放到今天,就更不必如此了。　　(侯宇燕)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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