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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的年代

寫信的年代- 陳世旭(圖)2014-11-13 00:54:00 來源:渤海早報(天津)0陳世旭

閑來無事,翻讀古人字帖,看到王羲之的幾件手札,不免入神。《初月帖》寫道:一直沒有來得及給你寫信,最近收到了上個月十六號你寫的信,雖然距離你寫信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收到它還是很讓我感到安慰。你好嗎?我這兒很糟糕,很糟糕。正在路上,精神疲憊,就先這樣吧。書帖里有著那麼溫情款款的問候。正是這份牽掛,讓我們如此珍而重之。《姨母帖》的開頭寫了「羲之頓首、頓首」,結尾又是「王羲之頓首、頓首」。「頓首」固然是一種格式禮儀,但王羲之的「頓首」寫得筆走龍蛇,線條流動快得好像能夠看見他見到親友時急忙迎上去的姿態,喜不自勝。《遠宦帖》寫道:謝謝你那些事無巨細的問候。我還行吧。那些在武昌時候的朋友們呢,他們還好嗎?不過我的妻子生了重病,很不好。這些「你好不好」的問候,今天已少有人把它作為鄭重的話題。人們關心的往往是那些追逐不到的東西。而在那個戰亂流離的時代,人們不會在短而珍貴的信里討論那些不實際的事務,他們關切的是自己的心情和對方的平安。世界和生活在他們的短箋里如此簡單,但卻如此珍重。而這樣的珍重,也成為他們被我們牢牢記住的原因:宗白華先生總結過晉人之美,一是發現了天地的自然之美,二是人類自己的深情。《快雪時晴帖》,僅十五個字的短箋:「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這一封沒頭沒尾的簡訊,被乾隆皇帝鄭重其事地在周圍蓋了章題了字,又專門蓋起一間叫「三希堂」的屋子來珍藏。而其實,寫信的王羲之只是固執地要向朋友傳遞一種微妙的心情—快雪時晴,真好,但願你也好。信帶著王羲之捎去的雪霽的味道。千里之外的互相思念,會讓輕盈的靈魂像羽毛一樣共振,那是比流星滑落更加珍貴的瞬間。珍貴的遠不止是被尊為書聖的王羲之的書法成就,這十五個字的魔力,在於王羲之用如此簡潔的方式精確地傳達出真摯、坦然、生動的心情和感覺。這是一種讓我們只能羨慕的能力。這讓我不由想起那個用筆在紙上寫信的年代。「你好嗎」不僅僅是一句寒暄,鋪開信紙,心裡便泛起關愛、平安和快樂的種種思緒,再少再短的話,也沒有一個字是敷衍。收件人和寄信人一樣,慎重品嘗每一個字句。距離帶來了不便,也換回了深深的溫情。那些風雨不蝕的記憶,那些刻骨銘心的情懷,給生活增添了色彩,充實著人生。寫信是一種感情的投入,思路也會跟著感覺走,筆尖吐出的字真切而隨意。夜闌人靜之際,捻亮一盞小燈,坐在桌前,攤開素箋,筆端划過信紙,「刷刷」地流淌著對遠方親朋的思念。窗外,月色清朗,月光瀉了一地,筆下已是滿滿一紙傾訴。一封封留著墨香的信件,洋溢著親情和友誼,讓人置身於愛的懷抱。讀親人和朋友的信,感動於見字如面的親切,彼時彼刻的那份情意是這樣的強烈。懷念寫信的日子,是懷念一種等待的美麗心情。一封信,牽掛著兩端的思念和等待。從寫信到回信到再收到來信,時光在你來我往的等待和期盼中不知不覺地度過。書信傳遞著幸福和快樂,訴說著痛苦和彷徨。相互信任,彼此撫慰。淡淡的憂愁與企盼,望穿秋水的焦慮與不安。寫信,盼信,每天都充滿希望。那期盼是那麼具體簡單,那快樂是那麼觸手可及。心因此總是被希望和等待的快樂漲滿。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從遠方傳來了書信,又是怎樣的欣喜和激動?而今,網路帶給我們諸多方便,卻消弭了詩意的心情。太久不寫信了,也不大可能寫信了。書信作為一種交流方式,也許將成為遙遠的絕響。剩下的也許只有懷念:懷念用筆寫信的日子,懷念從筆尖流淌的情懷,懷念等待來信的遐想,懷念那被親人、被朋友惦記的小小的幸福。對於人類的生活,這是不是一種缺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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