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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哀公(10---18)

哀公十年

  【經】十年春王二月,邾子益來奔。公會吳伐齊。三月戊戌,齊侯陽生卒。夏,宋人伐鄭。晉趙鞅帥師侵齊。五月,公至自伐齊。葬齊悼公。衛公孟彄自齊歸於衛。薛伯夷卒。秋,葬薛惠公。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

  【傳】十年春,邾隱公來奔。齊甥也,故遂奔齊。

  公會吳子、邾子、郯子伐齊南鄙,師於鄎。齊人弒悼公,赴於師。吳子三日哭于軍門之外。徐承帥舟師,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吳師乃還。

  夏,趙鞅帥師伐齊,大夫請卜之。趙孟曰:「吾卜於此起兵,事不再令,卜不襲吉,行也。」於是乎取犁及轅,毀高唐之郭,侵及賴而還。

  秋,吳子使來複人】敬師。

  冬,楚子期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

【譯文】

  十年春季,邾隱公逃亡到魯國來,他是齊國的外甥,因此就再逃亡到齊國。

  哀公會合吳王、邾子、郯子攻打齊同南部邊境,軍隊駐紮在鄎地。齊國人殺死齊悼公,向聯軍發了訃告。吳王在軍門外邊號哭三天。徐承率領水軍打算從海上進入齊國。齊國人把他打敗了,吳軍就退兵回國。

  夏季,趙鞅領兵攻打齊國,大夫請求占卜,趙鞅說:「我為對齊國出兵占卜過,事情不能再卜,占卜也不一定再次吉利,起行!」因此佔取了犁地和轅地,拆毀了高唐的外城,侵襲到賴地然後回去。

  秋季,吳王派人到魯國來,再次通知出兵。

  冬季,楚國的子期進攻陳國,吳國的延州來季子救援陳國,對子期說:「兩國的國君不致力於德行,而用武力爭奪諸侯,百姓有什麼罪過呢?我請求撤退,以此使您得到好名聲,請您致力於德行而安定百姓。」於是就撤兵回國。

哀公十一年

  【經】十有一年春,齊國書帥師伐我。夏,陳轅頗出奔鄭。五月,公會吳伐齊。甲戌,齊國書帥師及吳戰於艾陵,齊師敗績,獲齊國書。秋七月辛酉,滕子虞母卒。冬十有一月,葬滕隱公。衛世叔齊出奔宋。

  【傳】十一年春,齊為鄎故,國書、高無丕帥師伐我,及清。季孫謂其宰冉求曰:「齊師在清,必魯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從公御諸竟。」季孫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間。」季孫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則君無出。一子帥師,背城而戰。不屬者,非魯人也。魯之群室,眾於齊之兵車。一室敵車,優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戰也宜,政在季氏。當子之身,齊人伐魯而不能戰,子之恥也。大不列於諸侯矣。」季孫使從於朝,俟於黨氏之溝。武叔呼而問戰焉,對曰:「君子有遠慮,小人何知?」懿子強問之,對曰:「小人慮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謂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孟孺子泄帥右師,顏羽御,邴泄為右。冉求帥左師,管周父御,樊遲為右。季孫曰:「須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為己徒卒。老幼守宮,次於雩門之外。五日,右師從之。公叔務人見保者而泣,曰:「事充政重,上不能謀,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

  師及齊師戰於郊,齊師自稷曲,師不逾溝。樊遲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請三刻而逾之。」如之,眾從之。師入齊軍,右師奔,齊人從之,陳瓘、陳庄涉泗。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誰不如?」曰:「然則止乎?」不狃曰:「惡賢?」徐步而死。師獲甲首八十,齊人不能師。宵,諜曰:「齊人遁。」冉有請從之三,季孫弗許。孟孺子語人曰:「我不如顏羽,而賢於邴泄。子羽銳敏,我不欲戰而能默。泄曰:『驅之。』」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冉有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

  夏,陳轅頗出奔鄭。初,轅頗為司徒,賦封田以嫁公女。有餘,以為己大器。國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轅咺進稻醴、梁糗、糗脯焉。喜曰:「何其給也?」對曰:「器成而具。」曰:「何不吾諫?」對曰:「懼先行。」

  為郊戰故,公會吳子伐齊。五月,克博,壬申,至於羸。中軍從王,胥門巢將上軍,王子姑曹將下軍,展如將右軍。齊國書將中軍,高無丕將上軍,宗樓將下軍。陳僖子謂其弟書:「爾死,我必得志。」宗子陽與閭丘明相厲也。桑掩胥御國子,公孫夏曰:「二子必死。」將戰,公孫夏命其徒歌《虞殯》。陳子行命其徒具含玉。公孫揮命其徒曰:「人尋約,吳發短。」東郭書曰:「三戰必死,於此三矣。」使問弦多以琴,曰:「吾不復見子矣。」陳書曰:「此行也,吾聞鼓而已,不聞金矣。」

  甲戌,戰於艾陵,展如敗高子,國子敗胥門巢。王卒助之,大敗齊師。獲國書、公孫夏、閭丘明、陳書、東郭書,革車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獻於公。將戰,吳子呼叔孫,曰:「而事何也?」對曰:「從司馬。」王賜之甲、劍、鈹,曰:「奉爾君事,敬無廢命。」叔孫未能對,衛賜進,曰:「州仇奉甲從君。」而拜。公使大史固歸國子之元,置之新篋,褽之以玄纁,加組帶焉。置書於其上,曰:「天若不識不衷,何以使下國?」

  吳將伐齊,越子率其眾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惟子胥懼,曰:「是豢吳也夫!」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於我。夫其柔服,求濟其欲也,不如早從事焉。得志於齊,猶獲石田也,無所用之。越不為沼,吳其泯矣,使醫除疾,而曰:『必遺類焉』者,未之有也。《盤庚之誥》曰:『其有顛越不共,則劓殄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邑。』是商所以興也。今君易之,將以求大,不亦難乎?」弗聽,使於齊,屬其子於鮑氏,為王孫氏。反役,王聞之,使賜之屬鏤以死,將死,曰:「樹吾墓梵檟檟可材也。吳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毀,天之道也。」

  秋,季孫命修守備,曰:「小勝大,禍也。齊至無日矣。」

  冬,衛大叔疾出奔宋。初,疾娶於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誘其初妻之娣,置於犁,而為之一宮,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奪其妻。或淫於外州,外州人奪之軒以獻。恥是二者,故出。衛人立遺,使室孔姞。疾臣向魋納美珠焉,與之城鋤。宋公求珠,魋不與,由是得罪。及桓氏出,城鋤人攻大叔疾,衛庄公復之。使處巢,死焉。殯於鄖,葬於少禘。

  初,晉悼公子憖亡在衛,使其女僕而田。大叔懿子止而飲之酒,遂聘之,生悼子。悼子即位,故夏戊為大夫。悼子亡,衛人翦夏戊。孔文子之將攻大叔也,訪於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

  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曰:「丘不識也。」三發,卒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訪焉?」弗聽。

【譯文】

  十一年春季,齊國因為鄎地這一戰的緣故,國書、高無邳帶兵進攻我國,到達清地。季孫對他的家臣之長冉求說:「齊國駐紮在清地,必然是為了魯國的緣故,怎麼辦?」冉求說:「您三位中間一位留守,兩位跟著國君在邊境抵禦。」季孫說:「不行。」冉求說:「那就在境內近郊抵禦。」季孫告訴了叔孫、孟孫,這兩人不同意。冉求說:「如果不同意,那麼國君就不要出去。您一人帶領軍隊,背城作戰,不參加戰鬥的就不能算是魯國人。魯國的卿大夫各家的總數比齊國的戰車要多,即使您一家的戰車也多於齊軍,您擔心什麼?他們兩位不想作戰是很自然的,因為政權掌握在季氏手裡。國政承擔在您的肩上,齊國人攻打魯國而不能作戰,這是您的恥辱。這就完全不配和諸侯並列了。」季孫氏讓冉求跟著他上朝,在黨氏之溝等著,叔孫喊過冉求問他關於作戰的意見。冉求回答說:「君子有著深遠的考慮,小人知道什麼?」孟孫硬是問他,他回答說:「小人是考慮了才幹而說話,估計了力量才出力的。」叔孫說:「這是說我成不了大丈夫啊。」退回去以後就檢閱部隊。孟孺子泄率領右軍,顏羽為他駕御戰車,邴泄作為車右。冉求率領左軍,管周父為他駕御戰車,樊遲作為車右。季孫說:「樊遲年紀太輕了。」冉求說:「因為他能夠聽從命令。」季氏的甲士七千人,冉求帶著三百個武城人作為自己的親兵,老的小的守在宮裡,駐紮在雩門外邊。過了五天,右軍才跟上來。公叔務人見到守城的人就掉眼淚說:「徭役煩、賦稅多,上面不能謀劃,戰士不能拚命,用什麼來治理百姓?我已經這麼說了,怎麼敢不努力呢!」

  魯軍和齊軍在郊外作戰。齊軍從稷曲攻擊魯軍,魯軍不敢過溝迎戰。樊遲說:「不是不能,是不相信您,請您把號令申明三次,然後帶頭過溝。」冉求照他的話辦,眾人就跟著他過溝。

  魯軍攻入齊軍。魯國右軍奔逃,齊國追趕。陳瓘、陳庄徒步渡過泗水。孟之側在全軍之後最後回來,他抽出箭來打他的馬,說:「我走在最後是馬不肯往前走。」林不狃的夥伴說:「逃跑嗎?」不狃說:「我不如誰?」夥伴說:「那麼停下來抵抗嗎?」不狃說:「停下來抵抗就好么?」從容緩步,被殺死。

  魯軍砍下甲士的腦袋八十個,齊國人不能整頓軍隊。晚上,偵探報告說:「齊國人逃跑了。」冉有三次請求追擊,季孫沒有允許。孟孺子對別人說:「我不如顏羽,但比邴泄高明。顏羽敏銳善戰,我心雖不想作戰,但口中不說逃走的話,邴泄卻說『趕著馬逃走』。」公為和他寵愛的小僮汪錡同坐一輛戰車,一起戰死,都加以殯斂。孔子說:「能夠拿起干戈保衛國家,可以不作為夭折來對待。」冉有使用矛攻殺齊軍,所以能攻破齊軍。孔子說:「這是合於道義的。」

  夏季,陳國的轅頗逃亡到鄭國。當初,轅頗做司徒,對封邑內的土田徵收賦稅為哀公的女兒出嫁之用;還有剩餘的,就用來為自己鑄造鐘鼎。國內的人們驅逐他,所以出國。在路上口渴,他的部下轅咺奉上甜酒、小米乾飯、腌肉乾。轅頗高興地說:「為什麼這樣豐盛?」轅咺回答說:「器物鑄成就準備食物了。」轅頗說:「為什麼不勸阻我?」轅咺回答說:「怕被你先趕走。」

  為了在郊外作戰的緣故,魯哀公會合吳王進攻齊國。五月,攻下博地。二十五日到達嬴地,中軍跟隨吳王,胥門率領上軍,王子姑曹率領下軍,展如率領右軍,齊國的國書率領中軍,高無邳率領上軍,宗樓率領下軍。陳僖子對他的弟弟陳書說:「你要是戰死,我一定能夠得志。」宗子陽和閭丘明也互相勉勵。桑掩胥為國書駕御戰車。公孫夏說:「這兩個人必然戰死。」將要開始戰鬥,公孫夏命令他的部下唱《虞殯》,陳子行命令他的部下準備好含玉。公孫揮命令他的部下說:「每人拿一根八尺的繩子,吳國人頭髮短。」東郭書說:「打了三次仗,一定得戰死,在這裡是第三次了。」東郭書派人拿琴做禮品去問候弦多,說:「我不會再見到您了。」陳書說:「這次去,我只能聽進軍的鼓聲,聽不到退軍的金聲了。」

  五月二十七日,兩軍在艾陵作戰。展如打敗高無邳,國書打敗胥門巢。吳王率領的部隊救助胥門巢,大敗齊軍,俘虜了國書、公孫夏、閭丘明、陳書、東郭書,革車八百輛,甲士的腦袋三千個,用來獻給哀公。快要進入戰鬥,吳王喊叔孫說:「你擔任什麼職務?」叔孫說:「司馬。」吳王把甲、劍、鈹賜給他,說:「認真地承擔你國君交給的任務,不要廢棄命令。」叔孫不知該如何回答,子貢走在前面,說:「州仇敬受皮甲跟隨著您。」叔孫叩頭接受了賞賜。哀公派太史送回國書的頭,放在新的筐里,下面墊上黑色和紅色的絲綢,加上綢帶,在上面放上一封信,說:「上天如果不了解你們的行為不正,怎麼能讓下國得勝?」

  吳國將要攻打齊國,越王率領他的部下前去朝見,吳王和臣下都贈送食物財禮。吳國人都很高興,惟獨伍子胥感到憂懼,說:「這是在豢養吳國的驕氣啊!」就勸諫說:「越國在我們這裡,是心腹中的一個病,同處在一塊土地上而對我們有所要求。他們的馴服,是為了要求達到他們的慾望,我們不如早點下手。在齊國如願以償,就好像得到了石頭田一樣,沒法使用。我們不把越國變成池沼,吳國就會被滅掉了,好比讓醫生治病,而說『一定要留下病根』,是從來沒有的。《尚書》的《盤庚》篇告誡說,『如果有猖狂搗亂不順從命令的,就統統剷除不留後患,不要讓他們的種族延長下去』,這就是商朝所以興起的原因。現在您的做法相反,想要用這種辦法來求得稱霸的大業,不是太困難了嗎?」吳王夫差不聽,派伍子胥到齊國去。伍子胥把兒子託付給齊國的鮑氏,改姓王孫氏。伍子胥從齊國回來,吳王聽說這件事,便派人把屬鏤寶劍賜給伍子胥讓他自殺。伍子胥臨死的時候說:「在我的墳墓上種植檟樹,檟樹可以成材。吳國大概就要滅亡了吧!三年以後,吳國就要開始衰弱了。驕傲自滿必然失敗,這是自然的道理啊。」

  秋季,季孫命令整頓防務,說:「小國戰勝大國,這是禍患,齊國沒有幾天就會來到的。」

  冬季,衛國的太叔疾逃亡到宋國。當初,太叔疾娶了宋國子朝的女兒,她的妹妹受到寵愛。子朝逃亡出國,孔文子讓太叔疾休棄了他的妻子,而把女兒嫁給他。太叔疾派隨從引誘他前妻的妹妹,把她安置在犁地而為她造了一所房子,好像有兩個妻子一樣。孔文子發怒,想要攻打太叔疾,孔子加以勸阻,孔文子就奪回了女兒,太叔疾又在外州和另外一個女人通姦,外州人奪走了他的車子獻給國君。太叔疾為這兩件事情感到羞恥,所以逃亡出國。衛國人立了遺做繼承人,讓他娶了孔姞。太叔疾做了向魋的家臣,把珍珠獻給向魋,向魋贈給他城鉏。宋景公索取這珍珠,向魋不給,因此得罪了宋景公。等到桓氏逃亡出國,城鉏人攻打太叔疾,衛庄公又讓他回衛國去,讓他待在巢地,死在那裡。棺材停放在鄖地,安葬在少禘。

  當初,晉悼公的兒子慭逃亡在衛國,讓他的女兒為他駕車打獵。太叔懿子留他喝酒,就聘他的女兒做妻子,生了悼子。悼子即位,所以夏戊做了大夫。悼子逃亡,衛國削去夏戊的官爵和封邑。

  孔文子將要攻打太叔的時候,去徵求孔子的意見,孔子說:「祭祀的事情,那是我曾經學過的;打仗的事情,我沒有聽說過。」退下去,叫人套上車子就走,說:「鳥可以選擇樹木,樹木哪裡能選擇鳥?」孔文子立刻阻止他,說:「圉哪裡敢自己打算,為的是防止衛國的禍患。」孔子打算留下來,魯國人用財禮來召請他,於是就回到魯國。

  季孫想要按田畝徵稅,派冉有徵求孔子的意見。孔子說:「丘不懂得這個。」問了三次,最後說:「您是國家的元老,等著您的意見辦事,為什麼您不說話呢?」孔子不作正式答覆,私下對冉有說:「君子推行政事,要根據禮來衡量:施捨要力求豐厚,事情要做得適當,賦斂要盡量微薄。如果這樣,那麼照我看來也就夠了。如果不根據禮來衡量,而貪婪沒有滿足,那麼雖然按田畝徵稅,還會不夠的。而且季孫如果要辦事合於法度,那麼周公的典章就在那裡。如果要隨便辦事,又何必徵求意見呢?」季孫不聽。

哀公十二年

  【經】十有二年春,用田賦。夏五月甲辰,孟子卒。公會吳於皋阜。秋,公會衛侯、宋皇瑗於鄖。宋向巢帥師伐鄭。冬十有二月,螽。

  【傳】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賦。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於吳,故不書姓。死不赴,故不稱夫人。不反哭,故言不葬小君。孔子與吊,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

  公會吳於橐皋。吳子使大宰嚭請尋盟。公不欲,使子貢對曰:「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結之,明神以要之。寡君以為苟有盟焉,弗可改也已。若猶可改,日盟何益?今吾子曰:『必尋盟。』若可尋也,亦可寒也。」乃不尋盟。

  吳征會於衛。初,衛人殺吳行人且姚而懼,謀於行人子羽。子羽曰:「吳方無道,無乃辱吾君,不如止也。」子木曰:「吳方無道,國無道,必棄疾於人。吳雖無道,猶足以患衛。往也。長木之斃,無不噬也。國狗之□,無不噬也。而況大國乎?」

  秋,衛侯會吳於鄖。公及衛侯、宋皇瑗盟,而卒辭吳盟。吳人藩衛侯之舍。子服景伯謂子貢曰:「夫諸侯之會,事既畢矣,侯伯致禮,地主歸餼,以相辭也。今吳不行禮於衛,而藩其君舍以難之,子盍見大宰?」乃請束錦以行。語及衛故,大宰嚭曰:「寡君願事衛君,衛君之來也緩,寡君懼,故將止之。」子貢曰:「衛君之來,必謀於其眾。其眾或欲或否,是以緩來。其欲來者,子之黨也。其不欲來者,子之仇也。若執衛君,是墮黨而崇仇也。夫墮子者得其志矣!且合諸侯而執衛君,誰敢不懼?墮黨崇仇,而懼諸侯,或者難以霸乎!」大宰嚭說,乃舍衛侯。衛侯歸,效夷言。子之尚幼,曰:「君必不免,其死於夷乎!執焉,而又說其言,從之固矣。」

  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仲尼,仲尼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蜇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

  宋鄭之間有隙地焉,曰彌作、頃丘、玉暢、岩、戈、錫。子產與宋人為成,曰:「勿有是。」及宋平、元之族自蕭奔鄭,鄭人為之城岩、戈、錫。九月,宋向巢伐鄭,取錫,殺元公之孫,遂圍岩。十二月,鄭罕達救岩。丙申,圍宋師。

【譯文】

  十二年春季,周王朝曆法的正月,採用按田畝徵稅的制度。

  夏季,五月,魯昭公夫人孟子死了。昭公在吳國娶妻,所以《春秋》不記載孟子的姓。死了沒有發訃告,所以不稱夫人。安葬以後沒有回到祖廟號哭,所以不說葬小君。孔子參加弔唁,到了季氏那裡。季氏不脫帽,孔子除掉喪服下拜。

  哀公在橐皋會見吳國人,吳王派太宰嚭請求重溫過去的盟約。哀公不願意,派子貢回答說:「盟誓,是用來鞏固信用的,所以用誠心來約束它,用玉帛來奉獻它,用言語來完成它,用神明來保證它。寡君認為如果有了盟約,就不能更改了。如果還是可以更改,每天盟誓又有什麼好處?現在您說『一定要重溫過去的盟約』,如果可以重溫,它同樣可以寒涼下去的。」於是就沒有重溫盟約。

  吳國召集衛國參加諸侯會見。當初,衛國人殺了吳國的行人且姚因而害怕,就和行人子羽商量。子羽說:「吳國正在無道的時候,恐怕會羞辱我們國君。不如不做。」子木說:「吳國正在無道的時候,國家無道,必然加害於人。吳國即使無道,還足以禍害衛國。去吧!高大的樹倒下,遇到的東西沒有不受打擊的;最好的狗發瘋,沒有不咬人的,而何況是大國呢?」

  秋季,衛出公在鄖地會見吳人。哀公和衛出公、宋國皇璦結盟,而終於辭謝了和吳國結盟。吳國人圍住了衛出公的館舍。子服景伯對子貢說:「諸侯的會見,事情完了,盟主禮賓,所在地的主人饋送食物,以此互相辭別。現在吳國對衛國不執行禮節,反而圍住他們國君的館舍使他為難,您何不去見太宰?」子貢請求給了他五匹錦,就去了。談到衛國的事情,太宰嚭說:「寡君願意事奉衛國國君,但是他來晚了,寡君害怕,所以要把他留下。」子貢說:「衛君前來,一定和他的臣下們商量,那些人有的同意他來,有的不同意他來,因此才來晚了。那些同意的人,是您的朋友。那些不同意的人,是您的仇人。如果拘禁了衛國國君,這是毀了朋友而抬高了仇人,那些想毀壞您的人就得意了,而且會合諸侯卻拘留了衛國國君,誰敢不怕?毀壞了朋友,抬高了仇人,而又讓諸侯害怕,也許難於稱霸吧!」太宰嚭高興了,就釋放了衛出公。衛出公回國,學著說夷人的話,子之當時還年幼,說:「國君必定不能免於禍難,恐怕會死在夷人那裡吧!被他們拘禁還喜歡學他們的話,跟他們走是必然的了。」

  冬季,十二月,蝗蟲成災。季孫向孔子詢問這件事。孔子說:「丘聽說,大火星下沉以後昆蟲都蟄伏完畢。現在大火星還經過西方,這是司歷官的過錯。」

  宋國和鄭國之間有些空地,名叫彌作、頃丘、玉暢、嵒、戈、鍚。子產和宋國人講和,說「不要這些地方了。」等到宋國平公、元公的族人從蕭地逃亡到鄭國,鄭國人為他們在嵒地、戈地、鍚地築了城。九月,宋國的向巢進攻鄭國,佔領了鍚地,殺死了元公的孫子,並進而包圍了嵒地十二月,鄭國的罕達救援嵒地。二十八日,包圍了宋軍。

哀公十三年

  【經】十有三年春,鄭罕達帥師取宋師於岩。夏,許男成卒。公會晉侯及吳子於黃池。楚公子申帥師伐陳。于越入吳。秋,公至自會。晉魏曼多帥師侵衛。葬許元公。九月,螽。冬十有一月,有星孛於東方。盜殺陳夏區夫。十有二月,螽。

  【傳】十三年春,宋向魋救其師。鄭子剩使徇曰:「得桓魋者有賞。」魋也逃歸,遂取宋師於岩,獲成讙、郜延。以六邑為虛。

  夏,公會單平公、晉定公、吳夫差於黃池。

  六月丙子,越子伐吳,為二隧。疇無餘、謳陽自南方,先及郊。吳大子友、王子地、王孫彌庸、壽於姚自泓上觀之。彌庸見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見仇而弗殺也。」大子曰:「戰而不克,將亡國。請待之。」彌庸不可,屬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戰,彌庸獲疇無餘,地獲謳陽。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復戰,大敗吳師。獲大子友、王孫彌庸、壽於姚。丁亥,入吳。吳人告敗於王,王惡其聞也,自剄七人於幕下。

  秋七月辛丑,盟,吳、晉爭先。吳人曰:「於周室,我為長。」晉人曰:「於姬姓,我為伯。」趙鞅呼司馬寅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長幼必可知也。」對曰:「請姑視之。」反,曰:「肉食者無墨。今吳王有墨,國勝乎?大子死乎?且夷德輕,不忍久,請少待之。」乃先晉人。吳人將以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於伯。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故敝邑之職貢於吳,有豐於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會,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於吳八百乘,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於吳,而如邾以事晉。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吳人乃止。既而悔之,將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後於魯矣。將以二乘與六人從,遲速唯命。」遂囚以還。及戶牖,謂大宰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世有職焉,自襄以來,未之改也。若不會,祝宗將曰:『吳實然。』且謂魯不共,而執其賤者七人,何損焉?」大宰嚭言於王曰:「無損於魯,而只為名,不如歸之。」乃歸景伯。

  吳申叔儀乞糧於公孫有山氏,曰:「佩玉、忌兮,余無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與褐之父睨之。」對曰:「梁則無矣,粗則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則諾。」

  王欲伐宋,殺其丈夫而囚其婦人。大宰嚭曰:「可勝也,而弗能居也。」乃歸。

  冬,吳及越平。

【譯文】

  十三年春季,宋國的向魋救援他們的軍隊。鄭國的武子魋派人通告全軍說:「抓到向魋的有賞。」向魋就逃走回國。鄭軍就在嵒地全部殲滅宋軍,俘虜了成讙郜延,把六個城邑擄掠一空,然後兩國都不加管轄。

  夏季,哀公在黃池會見單平公、晉定公、吳王夫差。

  六月十一日,越王攻打吳國,兵分兩路,越國的疇無餘、謳陽從南邊走,先到達吳國國都的郊區。吳國的太子友、王子地、王孫彌庸、壽於姚在泓水上觀察越軍。彌庸見到姑蔑的旗幟,說:「那是我父親的旗幟。我不能見到仇人而不殺死他們。」太子友說:「如果作戰不能取勝,將會亡國,請等一等。」王孫彌庸不同意,集合部下五千人出戰,王子地幫助他。二十日,兩軍交戰,彌庸俘虜了疇無餘,王子地俘虜了謳陽。越王勾踐率軍到達,王子地防守。二十一日,再次交戰,越軍大敗吳軍,俘虜了太子友、王孫彌庸、壽於姚。二十二日,越軍進入吳國。吳國人向吳王報告戰敗。吳王深恐諸侯聽到這個消息,親自把七個報信的吳人殺死在帳幕裡邊。

  秋季,七月初六日,吳國和晉國爭執歃血的先後。吳國人說:「在周王室中,我們是老大。」晉國人說:「在姬姓之中,我們為首。」趙鞅對司馬寅說:「天已晚了,大事沒有成功,是我們兩個臣下的罪過。豎起旗幟整頓隊列,我們兩人戰鬥到死,次序先後就可以定了。」司馬寅說:「請姑且到吳營那裡觀察一下。」回來,說:「高貴的人的臉色沒有灰暗無神的。現在吳王面色灰暗,是他的國家被敵人戰勝了嗎?或許是太子死了吧?而且夷人輕佻不沉著,不能長久忍耐,請稍等一等。」吳國人就讓晉國人先歃血。

  吳國人要帶領哀公進見晉定公,子服景伯對使者說:「天子會合諸侯,那麼諸侯之長就率領諸侯進見天子;諸侯之長會合諸侯,那麼侯就率領子、男進見諸侯領袖。從天子以下,朝聘時所用的玉帛也不相同。所以敝邑進貢給吳國的,要比晉國豐厚,而沒有不如的,因為把吳國作為諸侯的領袖。現在諸侯會見,而君王準備帶領寡君進見晉君,那麼晉國就成為諸侯的領袖了,敝邑將會改變進貢的數量:魯國進貢按八百輛戰車給貴國,如果變成子、男,那麼將會按邾國戰車的一半作為貢品,而按邾國戰車的數來事奉晉國。而且執事以諸侯之長的身分召集諸侯,而以一般諸侯的身分結束,這有什麼好處呢?」吳國人就沒有那麼做。不久又後悔了,準備囚禁景伯。景伯說:「何已經在魯國立了繼承人了,打算帶兩輛車子和六個人跟隨去,早走晚走聽你們的命令。」吳國人就囚禁了景伯,帶回去。到達戶牖,景伯對太宰說:「魯國將要在十月的第一個辛日祭祀天帝和先王,最後一個辛日完畢。何世世代代都在祭祀中擔任一定的職務,從魯襄公以來沒有改變過。如果我不參加,祝宗將會說『是吳國讓他這樣的』,而且貴國認為魯國不恭敬,而只逮捕了他們七個卑微的人,對魯國有什麼損害呢?」太宰嚭對吳王說:「對魯國沒有損害,而只能造成壞名聲,不如放他回去。」於是就放回了景伯。

  吳國的申叔儀到公孫有山氏那裡討糧食,說:「佩玉垂下來啊,我沒有地方系住;甜酒一杯啊,我和貧苦的老頭斜視著。」公孫有山氏回答說:「細糧已經沒了,粗糧還有一些。如果你登上首山喊『下等貨啊』,就答應你。」

  吳王夫差想要攻打宋國,準備殺死那裡的男人而囚禁婦女,太宰嚭說:「我們雖然可以戰勝,但不能在那裡久留。」吳王這才回國。

  冬季,吳國和越國講和。

哀公十四年

  【經】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小邾射以句繹來奔。夏四月,齊陳心互執其君,置於舒州。庚戌,叔還卒。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陳宗豎出奔楚。宋向魋入於曹以叛。莒子狂卒。六月,宋向魋自曹出奔衛。宋向巢來奔。齊人弒其君壬於舒州。秋,晉趙鞅帥師伐衛。八月辛丑,仲孫何忌卒。冬,陳宗豎自楚復入於陳,陳人殺之。陳轅買出奔楚。有星孛。飢。

  【傳】十四年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鋤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然後取之。

  小邾射以句繹來奔,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使子路,子路辭。季康子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對曰:「魯有事於小邾,不敢問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濟其言,是義之也。由弗能。」

  齊簡公之在魯也,闞止有寵焉。及即位,使為政。陳成子憚之,驟顧諸朝。諸御鞅言於公曰:「陳、闞不可並也,君其擇焉。」弗聽。子我夕,陳逆殺人,逢之,遂執以入。陳氏方睦,使疾,而遺之潘沐,備酒肉焉,饗守囚者,醉而殺之,而逃。子我盟諸陳於陳宗。

  初,陳豹欲為子我臣,使公孫言己,已有喪而止。既,而言之,曰:「有陳豹者,長而上僂,望視,事君子必得志,欲為子臣。吾憚其為人也,故緩以告。」子我曰:「何害?是其在我也。」使為臣。他日,與之言政,說,遂有寵,謂之曰:「我盡逐陳氏,而立女,若何?」對曰:「我遠於陳氏矣。且其違者,不過數人,何盡逐焉?」遂告陳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禍子。」子行舍於公宮。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逆之。遂入,閉門。侍人御之,子行殺侍人。公與婦人飲酒於檀台,成子遷諸寢。公執戈,將擊之。大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將除害也。」成子出舍於庫,聞公猶怒,將出,曰:「何所無君?」子行抽劍,曰:「需,事之賊也。誰非陳宗?所不殺子者,有如陳宗!」乃止。子我歸,屬徒,攻闈與大門,皆不勝,乃出。陳氏追之,失道於弇中,適豐丘。豐丘人執之,以告,殺諸郭關。成子將殺大陸子方,陳逆請而免之。以公命取車於道,及耏,眾知而東之。出雍門,陳豹與之車,弗受,曰:「逆為余請,豹與余車,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於其仇,何以見魯、衛之士?」東郭賈奔衛。

  庚辰,陳恆執公於舒州。公曰:「吾早從鞅之言,不及此。」

  宋桓魋之寵害於公,公使夫人驟請享焉,而將討之。未及,魋先謀公,請以鞍易薄,公曰:「不可。薄,宗邑也。」乃益鞍七邑,而請享公焉。以日中為期,家備盡往。公知之,告皇野曰:「余長魋也,今將禍余,請即救。」司馬子仲曰:「有臣不順,神之所惡也,而況人乎?敢不承命。不得左師不可,請以君命召之。」左師每食擊鐘。聞鐘聲,公曰:「夫子將食。」既食,又奏。公曰:「可矣。」以乘車往,曰:「跡人來告曰:『逢澤有介麇焉。』公曰:『雖魋未來,得左師,吾與之田,若何?』君憚告子。野曰:『嘗私焉。』君欲速,故以乘車逆子。」與之乘,至,公告之故,拜,不能起。司馬曰:「君與之言。」公曰:「所難子者,上有天,下有先君。」對曰:「魋之不共,宋之禍也,敢不唯命是聽。」司馬請瑞焉,以命其徒攻桓氏。其父兄故臣曰:「不可。」其新臣曰:「從吾君之命。」遂攻之。子頎騁而告桓司馬。司馬欲入,子車止之,曰:「不能事君,而又伐國,民不與也,只取死焉。」向魋遂入於曹以叛。六月,使左師巢伐之。欲質大夫以入焉,不能。亦入於曹,取質。魋曰:「不可。既不能事君,又得罪於民,將若之何?」乃舍之。民遂叛之。向魋奔衛。向巢來奔,宋公使止之,曰:「寡人與子有言矣,不可以絕向氏之祀。」辭曰:「臣之罪大,盡滅桓氏可也。若以先臣之故,而使有後,君之惠也。若臣,則不可以入矣。」

  司馬牛致其邑與珪焉,而適齊。向魋出於衛地,公文氏攻之,求夏後氏之璜焉。與之他玉,而奔齊,陳成子使為次卿。司馬牛又致其邑焉,而適吳。吳人惡之,而反。趙簡子召之,陳成子亦召之。卒於魯郭門之外,阬氏葬諸丘輿。

  甲午,齊陳恆弒其君壬於舒州。孔丘三日齊,而請伐齊三。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孫。」孔子辭。退而告人曰:「吾以從大夫之後也,故不敢不言。」

  初,孟孺子泄將圉馬於成。成宰公孫宿不受,曰:「孟孫為成之病,不圉馬焉。」孺子怒,襲成。從者不得入,乃反。成有司使,孺子鞭之。秋八月辛丑,孟懿子卒。成人奔喪,弗內。袒免哭於衢,聽共,弗許。懼,不歸。

【譯文】

  十四年春季,在西部的大野打獵,叔孫氏的駕車人子鉏商獵獲一隻麒麟,認為不吉利,賞賜給管山林的人。孔子細看後,說「這是麒麟」,然後收下它。

  小邾國的射獻上句繹逃亡到魯國來,說:「派季路和我約定,可以不用盟誓了。」派子路去,子路推辭。季康子派冉有對子路說:「一千輛戰車的國家,不相信盟誓,反而相信您的話,您有什麼屈辱呢?」子路回答說:「魯國如果和小邾國發生戰事,我不敢詢問原因曲直,戰死在城下就行了。他不盡臣道,而使他的話得以實現,這是把他的不盡臣道當成正義了,我不能那麼辦。」

  齊簡公在魯國的時候,闞止受到寵信。等到簡公即位,就讓闞止執政。陳成子懼怕他,在朝廷上屢次回頭看他。御者鞅對齊簡公說:「陳氏、闞氏不能並列,你還是選擇一個。」齊簡公不聽。

  闞止晚上朝見齊簡公,陳逆殺人,闞止碰見,就把他逮捕,帶進公宮。陳氏一族正好和睦團結,族人就讓陳逆假裝生病,並送去洗頭的淘米水,備有酒肉。陳逆請看守的人吃喝,看守喝醉以後陳逆就殺了他,然後逃走,闞止和陳氏族人在陳氏宗主家裡結盟。

  當初,陳豹想要當闞止的家臣,讓公孫推薦自己。不久陳豹有喪事,就停下來,喪事完了,公孫又對闞止談起這件事說:「有一個叫陳豹的人,身高背駝,眼睛仰視,事奉君子一定能讓人滿意,想要當您的家臣。我怕他人品不好,所以沒有立即告訴您。」闞止說「這有什麼害處?這都在於我。」就要陳豹做了家臣。過了些日子,闞止和他談政事,很高興,於是就寵信他。闞止對陳豹說:「我把陳氏全部驅逐而立你做繼承人,怎麼樣?」陳豹回答說:「我在陳氏族中是遠支,而且他們不服從的不過幾個人,為什麼要把他們全部驅逐呢?」就把話告訴了陳氏,子行對陳成子說:「他得到國君信任,不先下手,必然要加禍於您。」子行就在公宮裡住下。

  夏季,五月十三日,成子兄弟四人坐車到齊簡公那裡去。闞止正在帳幕里,出來迎接他們,成子兄弟就走進去,把闞止關在門外。侍者抵禦他們,子行殺了侍者。齊簡公和女人在檀台上喝酒,成子要讓他遷到寢室里去。簡公拿起戈,就要擊打他們。太史子餘說:「不是要對國君不利,而是要除掉有害的人。」成子搬出去住在府庫里,聽說簡公還在生氣,就準備逃亡,說:「哪個地方沒有國君?」子行抽出劍,說:「遲疑軟弱,反害大事。您要走了,誰不能做陳氏的宗主?您走,我要是不殺您,有歷代宗主為證!」陳成子就不出走了。

  闞止回去,集合部下,攻打宮牆的小門和大門,都沒有得勝就逃走了。陳氏追趕他,闞止在弇中迷了路,到了豐丘。豐丘人拘捕他,報告陳成子,把他殺死在外城城關。陳成子準備殺大陸子方,陳逆請求而赦免了。子方用簡公的名義在路上得到一輛車,到達耏地,大家發現了就逼他向東去。出了雍門,陳豹給他車子,他不接受,說:「逆為我請求,豹給我車子,我和他們有私交。事奉子我而和他的仇人有私交,怎麼能和魯國、衛國人士相見?」子方就逃亡到衛國。二十一日,陳成子在舒州拘捕了齊簡公。簡公說:「我要早聽了御鞅的話,不會到這一地步。」

  宋國桓魋受寵而擴充勢力,發展到損害宋景公。宋景公讓夫人突然邀請桓魋參加享禮,準備乘機討伐他,還沒有來得及,桓魋先打宋景公的主意,請求用鞌地交換薄地。宋景公說:「不行,薄地,是宋國殷商祖廟的所在地。」於是就把七個城邑併入鞌地,而請求設享禮答謝宋景公,以太陽正中作為期限,私家的武裝全都開去了。宋景公知道了,告訴皇野說:「我把桓魋養育大了,現在他要加禍於我,請馬上救我。」皇野說:「臣下不服從,這是神明都厭惡的,何況人呢?豈敢不接受命令。但不得到左師的同意是不行的,請用您的名義召見他。」左師每次吃飯,要敲打樂鍾。聽到鐘聲,宋景公說:「那一位快要吃飯了。」吃完飯以後,又奏樂。宋景公說:「行了。」皇野坐一輛車子去了,說:「獵場的人來報告說:『逢澤有一隻麋鹿。』國君說:『即使桓魋沒有來,有了左師,我和他一起打獵,怎麼樣?』國君難於直接告訴您,野說:『我試著私下和他談談。』國君想要快一點,所以用一輛車子來接您。」左師和皇野同乘一輛車,到達,宋景公把原因告訴他,左師下拜,不能起立。皇野說:「君王和他盟誓。」宋景公說:「如果要使您遭到禍難,上有天,下有先君。」左師回答說:「魋不恭敬,這是宋國的禍患。豈敢不唯命是聽。」皇野請求兵符,以命令他的部下攻打桓魋。他的父老兄長和舊臣說:「不行。」他的新臣說:「服從我們國君的命令。」皇野就進攻。子頎縱馬奔告桓魋。桓魋想要往宮裡攻打宋景公,子車勸阻他,說:「不能事奉國君,而又要攻打公室,百姓是不會親附你的,只能找死。」桓魋就進入曹地叛變。六月,宋景公派左師巢攻打桓魋,左師想要得到大夫做人質而回來,沒有辦到,也進入曹地,取得人質。桓魋說:「不行,既不能事奉國君,又得罪了百姓,打算怎麼辦?」於是就釋放了人質,百姓就背叛了他們。桓魋逃亡到衛國。向巢逃亡到魯國來,宋景公派人留下他,說:「我跟您有盟誓了,不能斷絕向氏的祭祀。」向巢辭謝說:「我的罪過大,君王把桓氏全部滅亡也是可以的。如果由於先臣的緣故,而讓桓氏有繼承人,這是君王的恩惠。像我,那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馬牛把他的封邑和玉圭交還給宋景公,就到了齊國。桓魋逃亡到衛國,公文氏攻打他,向他索取夏後氏的玉璜。桓魋給了公文氏別的玉,就逃亡到齊國,陳成子讓桓魋做次卿,司馬牛又把封邑交還齊國而去到吳國,吳國人討厭他,他就回到宋國。晉國的趙簡子召喚他去,齊國的陳成子也召喚他去,在途中死在魯國國都的外城門外,阬氏把他葬在丘輿。

  六月初五,齊國的陳桓在舒州殺了他們的國君壬。孔子齋戒三天,三次請求攻打齊國。哀公說:「魯國被齊國削弱已經很久了,您攻打他們,打算怎麼辦?」孔子回答說:「陳桓殺了他們的國君,百姓不親附他的有一半。以魯國的群眾加上齊國不服從陳桓的一半,是可以戰勝的。」哀公說:「您告訴季孫。」孔子辭謝,退下去告訴別人說:「我由於曾經列於大夫之末,所以不敢不說話。」

  當初,孟孺子泄準備在成地養馬,成地的宰臣公孫宿不接受,說:「孟孫由於成地百姓貧困,不在這裡養馬。」孺子發怒,侵襲成地,跟從的人們沒能攻入,就回去了。成地的官員派人去,孺子鞭打了來人。秋季,八月十三日,孟懿子死了。成地的人去奔喪,孺子不接納。成地的人脫去上衣、帽子而在大路上號哭,表示願供驅使,孺子不答應。成地的人害怕,不敢回成地。

哀公十五年

  【經】十有五年春王正月,成叛。夏五月,齊高無ぶ出奔北燕。鄭伯伐宋。秋八月,大雩。晉趙鞅帥師伐衛。冬,晉侯伐鄭。及齊平。衛公孟彄出奔齊。

  【傳】十五年春,成叛於齊。武伯伐成,不克,遂城輸。

  夏,楚子西、子期伐吳,乃桐汭。陳侯使公孫貞子吊焉,及良而卒,將以屍入。吳子使大宰嚭勞,且辭曰:「以水潦之不時,無乃廩然隕大夫之屍,以重寡君之憂。寡君敢辭。」上介芋尹蓋對曰:「寡君聞楚為不道,薦伐吳國,滅厥民人。寡君使蓋備使,吊君之下吏。無祿,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隕隊,絕世於良,廢日共積,一日遷次。今君命逆使人曰:『無以屍造於門。』是我寡君之命委於草莽也。且臣聞之曰:『事死如事生,禮也。』於是乎有朝聘而終,以屍將事之禮。又有朝聘而遭喪之禮。若不以屍將命,是遭喪而還也,無乃不可乎!以禮防民,猶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棄之』,是棄禮也。其何以為諸侯主?先民有言曰:『無穢虐士。』備使奉屍將命,苟我寡君之命達於君所,雖隕於深淵,則天命也,非君與涉人之過也。」吳人內之。

  秋,齊陳瓘如楚。過衛,仲田見之,曰:「天或者以陳氏為斧斤,既斫喪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終饗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魯以待時,不亦可乎?何必惡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

  冬,及齊平。子服景伯如齊,子贛為介,見公孫成,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況齊人雖為子役,其有不貳乎?子,周公之孫也,多饗大利,猶思不義。利不可得,而喪宗國,將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聞命。」

  陳成子館客,曰:「寡君使恆告曰:『寡君願事君如事衛君。』」景伯揖子贛而進之。對曰:「寡君之願也。昔晉人伐衛,齊為衛故,伐晉冠氏,喪車五百,因與衛地,自濟以西,禚、媚、杏以南,書社五百。吳人加敝邑以亂,齊因其病,取讙與闡。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視衛君之事君也,則固所願也。」成子病之,乃歸成。公孫宿以其兵甲入於嬴。

  衛孔圉取大子蒯聵之姊,生悝。孔氏之豎渾良夫長而美,孔文子卒,通於內。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與之言曰:「苟使我入獲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與之盟,為請於伯姬。

  閏月,良夫與大子入,舍於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羅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欒寧問之,稱姻妾以告。遂入,適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與五人介,輿豭從之。迫孔悝於廁,強盟之,遂劫以登台。欒寧將飲酒,炙未熟,聞亂,使告季子。召獲駕乘車,行爵食炙,奉衛侯輒來奔。季子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門焉,曰:「無入為也。」季子曰:「是公孫,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祿,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雖殺之,必或繼之。」且曰:「大子無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聞之,懼,下石乞、盂□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孔悝立庄公。庄公害故政,欲盡去之,先謂司徒瞞成曰:「寡人離病於外久矣,子請亦嘗之。」歸告褚師比,欲與之伐公,不果。

【譯文】

  十五年春季,成地背叛孟氏而投靠齊國。孟武伯攻打成地,沒有攻下,於是就在輸地築城。

  夏季,楚國的子西、子期攻打吳國,到達桐汭,陳閔公派公孫貞子去吳國慰問,到達良地就死了,副使準備把靈柩運進城裡。吳王派太宰嚭慰勞,而且辭謝說:「由於雨水不調和,恐怕大水泛濫而毀壞大夫的靈柩,增加寡君的憂慮,寡君謹此辭謝。」第一副使芋尹蓋回答說:「寡君聽說楚國無道,屢次攻打吳國,消滅你們百姓,寡君派蓋備充使臣的行列,向貴君的下級官吏慰問。不幸,使臣正逢上天的憂戚,喪了性命,在良地去世。我們耗費時間積聚殯斂的財物,又怕耽誤使命,每天變換住地,加緊趕路。現在您命令迎接使臣說『不要讓靈柩到城門上來』,這就把寡君的命令,丟棄在雜草叢中了。而且下臣聽說,『事奉死人像事奉活人一樣,這是禮』,因此而有了在朝聘過程中使臣死去、奉著靈柩完成使命的禮儀,同時又有在進聘過程中,遇到受聘國家發生喪事的禮儀。如果不奉靈柩完成使命,這就像是遇到受聘國家發生喪事而回國一樣了,恐怕不可以吧!用禮儀來防止百姓,還恐怕有所逾越,現在您說『死了就丟棄他』,這是丟掉禮儀,還怎麼能當諸侯的盟主?從前的人有話說:『不要把死者看成污穢。』我奉著靈柩完成使命,如果我們寡君的命令能上達於貴君那裡,即使墜入深淵,那麼也是上天的意志,不是貴君和划船人的過錯。」吳國人接納了他們和靈柩。

  秋季,齊國的陳瓘到楚國去,經過衛國,仲由拜見他,說:「上天或許是用陳氏作為斧子,把公室砍削以後又為別人所有,現在不能知道,可能讓陳氏最後享有,現在也不能知道。如果和魯國友好以等待時機,不也是可以的嗎?何必搞壞關係呢?」陳瓘說:「對。我接受您的命令了。您派人去告訴我的弟弟。」

  冬季,魯國和齊國講和。子服景伯到齊國去,子贛做副使,會見公孫成,說:「人們都是別人的臣下,有人還有背叛別人的念頭,何況齊國人,雖然為您服役,能沒有二心嗎?您,是周公的後代,享受到巨大的利益,還想做不義的事情。利益不能得到,反而失掉了祖國,何必這樣?」公孫成說:「對啊!我沒有早聽到您的命令。」

  陳成子在賓館會見客人,說:「寡君派恆報告您說:『我願意事奉貴君就像事奉衛君一樣。』」景伯向子贛作揖請他走上一步。讓子贛回答說:「這正是寡君的願望。從前晉國人進攻衛國,齊國為了衛國的緣故,進攻晉國的冠氏,喪失了五百輛戰車。由於這樣就給了衛國土地,從濟水以西和禚地、媚地、杏地以南,一共五百個村子。吳國人把動亂加於敝邑,齊國乘敝邑的困難,佔取了瓘地和闡地,寡君因此而寒心,如果能像衛君那樣事奉貴君,那本來就是我們所希望的。」陳成子感到愧恨,就把成地歸還給魯國。公孫宿帶了他的武器裝備進入嬴地。

  衛國的孔圉娶了太子蒯聵的姐姐,生了悝。孔氏的童僕渾良夫個子高,並且長得漂亮,孔圉死後,就和孔姬私通。太子在戚地,孔姬派渾良夫前去,太子對他說:「如果讓我回國即位,給你大夫的冠服、車子,赦免死罪三次。」渾良夫和太子盟誓,為他向孔姬請求。

  閏十二月,渾良夫和太子回到國都,住在孔氏家外面菜園子里。天黑以後,兩個人用頭巾蓋住臉,寺人羅為他們駕車,到了孔氏家裡。孔氏的家臣之長欒寧問他們,他們說是姻戚家的侍妾,就進了門。到了孔姬那裡,吃完飯,孔姬手拿著戈走在前面,太子和五個人身披皮甲,用車裝上公豬跟著,把孔悝逼到牆邊,強迫他盟誓,於是就劫持他登上台去。欒寧正要喝酒,肉沒有烤熟,聽說有動亂,派人告訴子路,召喚獲駕上坐車,在車上喝酒吃肉,事奉衛出公輒逃亡到魯國來。

  子路正要進入國都,碰上子羔正要出來,說:「城門已經關上了。」子路說:「我還是去一下。」子羔說:「來不及了,不要去遭受禍難!」子路說:「吃了他的俸祿,不應躲避禍難。」子羔就出去,子路進入。到達孔氏大門口;公孫敢在那裡守門,說:「不要進去幹什麼了。」子路說:「這是公孫,在這裡謀求利益而躲避禍難。我不是這樣,以他的俸祿為利益,就一定要救援他的患難。」有使者從門裡出來,子路就乘機進去,說:「太子哪裡用得著孔悝作幫手?即使殺了他,一定有人接替他。」而且說:「太子沒有勇氣,如果放火燒台,燒到一半,必然會釋放孔叔。」太子聽到了,很害怕,讓石乞、盂黶下台和子路搏鬥,用戈擊中子路,把帽帶也斬斷了。子路說:「君子死,帽子也不能除掉。」於是子路結好帽帶子就死了。孔子聽到衛國發生動亂,說「柴能回來,可是由死去了。」

  孔悝立了衛庄公。庄公認為原來的大臣都靠不住,想要全部去掉他們,就先對司徒瞞成說:「我在外邊遭遇憂患很久了,請您也嘗一嘗。」瞞成回去告訴褚師比,想要和他攻打庄公,沒能實現。哀公十六年

  【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卯,衛世子蒯聵自戚入於衛,衛侯輒來奔。二月,衛子還成出奔宋。夏四月己丑,孔丘卒。

  【傳】十六年春,瞞成、褚師比出奔宋。

  衛侯使鄢武子告於周曰:「蒯聵得罪於君父君母,逋竄於晉。晉以王室之故,不棄兄弟,置諸河上。天誘其衷,獲嗣守封焉。使下臣肸敢告執事。」王使單平公對曰:「肸以嘉命來告餘一人。往謂叔父,余嘉乃成世,復爾祿次。敬之哉!方天之休,弗敬弗休,悔其可追?」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贛曰:「君其不沒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

  六月,衛侯飲孔悝酒於平陽,重酬之,大夫皆有納焉。醉而送之,夜半而遣之。載伯姬於平陽而行,及西門,使貳車反祏於西圃。子伯季子初為孔氏臣,新登於公,請追之,遇載祏者,殺而乘其車。許公為反祏,遇之,曰:「與不仁人爭明,無不勝。」必使先射,射三發,皆遠許為。許為射之,殪。或以其車從,得祏於囊中。孔悝出奔宋。

  楚大子建之遇讒也,自城父奔宋。又辟華氏之亂於鄭,鄭人甚善之。又適晉,與晉人謀襲鄭,乃求復焉。鄭人復之如初。晉人使諜於子木,請行而期焉。子木暴虐於其私邑,邑人訴之。鄭人省之,得晉諜焉。遂殺子木。其子曰勝,在吳。子西欲召之,葉公曰:「吾聞勝也詐而亂,無乃害乎?」子西曰:「吾聞勝也信而勇,不為不利,舍諸邊竟,使衛藩焉。」葉公曰:「周仁之謂信,率義之謂勇。吾聞勝也好復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復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從。召之使處吳竟,為白公。請伐鄭,子西曰:「楚未節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請,許之。未起師,晉人伐鄭,楚救之,與之盟。勝怒,曰:「鄭人在此,仇不遠矣。」

  勝自厲劍,子期之子平見之,曰:「王孫何自厲也?」曰:「勝以直聞,不告女,庸為直乎?將以殺爾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勝如卵,余翼而長之。楚國第,我死,令尹、司馬,非勝而誰?」勝聞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勝謂石乞曰:「王與二卿士,皆五百人當之,則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說。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

  吳人伐慎,白公敗之。請以戰備獻,許之。遂作亂。秋七月,殺子西、子期於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終。」抉豫章以殺人而後死。石乞曰:「焚庫弒王,不然不濟。」白公曰:「不可。弒王,不祥,焚庫,無聚,將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國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從。葉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聞之,以險僥倖者,其求無饜,偏重必離。」聞其殺齊管修也而後入。

  白公欲以子閭為王,子閭不可,遂劫以兵。子閭曰:「王孫若安靖楚國,匡正王室,而後庇焉,啟之願也,敢不聽從。若將專利以傾王室,不顧楚國,有死不能。」遂殺之,而以王如高府,石乞尹門,圉公陽穴宮,負王以如昭夫人之宮。葉公亦至,及北門,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國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盜賊之矢若傷君,是絕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進。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國人望君如望歲焉,日日以幾。若見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奮心,猶將旌君以徇於國,而反掩面以絕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進。遇箴尹固,帥其屬將與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國矣。棄德從賊,其可保乎?」乃從葉公。使與國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縊,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問白公之死焉,對曰:「余知其死所,而長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將烹。」乞曰:「此事克則為卿,不克則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孫燕奔黃氏。諸梁兼二事,國寧,乃使寧為令尹,使寬為司馬,而老於葉。

  衛侯占夢,嬖人求酒於大叔僖子,不得,與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弗去,懼害。」乃逐大叔遺。遺奔晉。衛侯謂渾良夫曰:「吾繼先君而不得其器,若之何?良夫代執火者而言,曰:「疾與亡君,皆君之子也。召之而擇材焉可也,若不材,器可得也。」豎告大子。大子使五人輿豭從己,劫公而強盟之,且請殺良夫。公曰:「其盟免三死。」曰:「請三之後,有罪殺之。」公曰:「諾哉!」

【譯文】

  十六年春季,瞞成、褚師比逃亡到宋國。

  衛庄公派鄢武子向周室報告,說:「蒯聵得罪了君父、君母,逃竄到晉國。晉國由於王室的緣故,不拋棄兄弟,把蒯聵安置在黃河邊上。上天開恩,得繼承保有封地,派下臣肸謹向執事報告。」周敬王派單平公回答說:「肸把消息帶來告訴我,回去對叔父說:我讚許你繼承先世,恢復你的祿位。要恭敬啊!這樣才能得到上天賜福。不恭敬上天就不能賜福,後悔哪裡來得及?」

  夏季,四月十一日,孔丘死了,哀公致悼辭說:「上天不善,不肯留下這一位國老,讓他捍衛我一人居於君位,使我孤零零地憂愁成病。嗚呼哀哉!尼父,我失去了律己的榜樣。」子贛說:「國君恐怕不能在魯國善終吧!他老人家的話說:「禮儀喪失就要昏暗,名分喪失就有過錯。』失去意志就是昏暗,失去身份是過錯。活著不能任用,死了又致悼辭,這不合於禮儀,自稱『一人』,這不合於名分。國君把禮與名兩樣都喪失了。」

  六月,衛庄公在平陽招待孔悝喝酒,重重酬謝他,對大夫都有所贈送。喝醉了送走他,半夜把他打發走。孔悝用車子裝上伯姬動身離平陽,到達西門,派副車回到西圃宗廟中去取神主盒子。子伯季子當初是孔氏的家臣,近來晉陞為衛庄公的大夫,請求追趕孔悝,路上碰到載神主盒子的人,就殺了他而坐上他的車子。許公為回去迎接神主盒子,遇到子伯季子,許公為說:「和不仁的人爭強,沒有不勝的。」就一定要讓子伯季子先射,射了三箭,箭都落到離許公為很遠的地方。許公為射他,只一箭就把他射死了。有人坐著子伯季子的車子跟上去,在袋子里得到了神主盒子。孔悝逃亡到宋國。

  楚國太子建遭到誣陷的時候,從城父逃亡到宋國,又去鄭國躲避宋國華氏之亂。鄭國人待他很好。又到晉國,和晉國人策劃襲擊鄭國,為此就要求再回到鄭國去。鄭國人待他像以前一樣。晉國人派間諜和太子建聯繫,事情完了準備回晉國,同時約定入襲鄭國的日期。太子建在他的封邑里大肆暴虐,封邑的人告發他。鄭國人來查問,發現了晉國間諜,於是就殺死了太子建。太子建的兒子名勝,在吳國,子西想找他來。葉公說:「我聽說勝這個人狡詐而好作亂,不是一個禍害吧!」子西說:「我聽說勝這個人誠實而勇敢,不做沒有利的事情。把他安置在邊境上,讓他保衛邊疆。」葉公說:「符合仁愛叫做誠信,遵循道義叫做勇敢。我聽說勝這個人務求實踐諾言,而又遍求不怕死的人,大概是有私心吧?不管什麼話都要實踐,這不是誠信,不管什麼事情都不怕死,這不是勇敢。您一定會後悔的。」子西不聽,把勝召回來,讓他住在和吳國邊境的地方,號為白公。勝請求進攻鄭國,子西說:「楚國一切政事還沒納入正常軌道。不是這樣,我是不會忘記的。」過了些時候,勝又請求,子西同意了。還沒有出兵,晉國攻打鄭國,楚國卻救援鄭國,並和鄭國結盟。白公勝發怒,說:「鄭國人在這裡,仇人不在遠處了。」

  白公勝親自磨劍,子期的兒子平見到,說:「您為什麼親自磨劍呢?」他說:「勝是以爽直著稱的,不告訴您,哪裡能算得上直爽呢?我要殺死你父親。」平把這些話報告子西。子西說:「勝就像鳥蛋,我覆翼而使他長大。在楚國,只要我死了,令尹、司馬,不歸於勝還歸於誰?」勝聽了子西的話,說:「令尹真狂妄啊!他要得到好死,我就不是我。」子西還是沒有覺察。勝對石乞說:「君王和兩位卿士,一共用五百個人對付,就行了。」石乞說「這五百個人是找不到的。」又說:「市場的南邊有個叫熊宜僚的,如果找到他,可以抵五百個人。」石乞就跟著白公勝去見宜僚,和他談話,很高興。石乞就把要辦的事告訴宜僚,宜僚拒絕。把劍架在宜僚脖子上,他一動不動。白公勝說:「這是不為利誘、不怕威脅、不泄漏別人的話去討好的人,離開這裡吧。」

  吳國人進攻慎地,白公勝打敗了他們。白公勝請求不解除軍隊武裝奉獻戰利品,楚惠王同意了,白公勝就乘機發動叛亂。秋季,七月,在朝廷上殺了子西、子期,並且劫持楚惠王。子西用袖子遮著臉而死去。子期說:「過去我用勇力事奉君王,不能有始無終。」拔起一株樟樹打死了敵人然後死去。石乞說:「焚燒府庫,殺死君王。不這樣,事情不能成功。」白公勝說:「不行,殺死君王不吉祥,燒掉府庫沒有積蓄,將要用什麼來保有楚國?」石乞說:「有了楚國而治理百姓,用恭敬來事奉神靈,就能得到吉祥,而且還有物資,怕什麼?」白公勝不肯聽從。

  葉公住在蔡地,方城山外邊的人都說:「可以進兵國都了。」葉公說:「我聽說,用冒險而僥倖成功的,他的慾望不會滿足,辦事不公平,百姓必然不依附。」聽到白公勝殺了齊國的管修,然後才進入郢都。

  白公勝想要讓子閭做楚王,子閭不答應,就用武力劫持他。子閭說:「您如果安定楚國,整頓王室,然後對啟加以庇護,這是啟的願望,豈敢不聽從?如果要專謀私利來顛覆王室,置國家於不顧,那麼啟寧死不從。」白公勝就殺了子閭,帶著惠王到高府。石乞守門,圉公陽在宮牆上打開一個洞,背上惠王到了昭夫人的宮中。

  葉公也在這時候來到,到達北門,有人遇到他,說:「您為什麼不戴上頭盔?國內的人們盼望您好像盼望慈愛的父母,盜賊的箭如果射傷您,這就斷絕了百姓的盼望。為什麼不戴上頭盔?」葉公就戴上頭盔前進,又遇到一個人說:「您為什麼戴上頭盔?國內的人們盼望您好像盼望豐收一樣,天天盼望,如果見到您的面,就能安心了。百姓知道不至於再有生命危險,人人有奮戰之心,還要把您的名字寫在旗幟上在都城裡巡行,但是您又把臉遮起來以斷絕百姓的盼望,不也太過分了嗎?」葉公就脫下頭盔前進。遇到箴尹固率領他的部下,準備去幫助白公勝。葉公說:「如果沒有子西他們兩位,楚國就不成為國家了,拋棄德行跟從盜賊,難道能夠安全嗎?」箴尹固就跟隨葉公。葉公派他和國內的人們攻打白公勝。白公勝逃到山上自己弔死了,他的部下把屍體藏起來。葉公活捉石乞而追問白公勝的屍體。石乞回答說:「我知道他屍體所藏的地方,但是白公讓我別說。」葉公說:「不說就烹了你。」石乞說:「這件事成功就是卿,不成功就被烹,這本來是應有的結果,有什麼妨礙?」於是就烹了石乞。王孫燕逃亡到頯黃氏。葉公身兼令尹、司馬二職,國家安定以後,就讓寧做令尹,寬做司馬,自己在葉地退休養老。

  衛庄公占卜他做的夢,他的寵臣向太叔僖子要酒,沒有得到,就和卜人勾結,而告訴衛庄公說:「您有大臣在西南角上,不去掉他,恐怕有危害。」於是就驅逐太叔遺。太叔遺逃亡到晉國。

  衛庄公對渾良夫說:「我繼承了先君而沒有得到他的寶器,怎麼辦?」渾良夫讓執燭的人出去,自己代他執燭然後說:「疾和逃亡在外的國君,都是您的兒子,召他來可以量才選擇。如果沒有才能就廢掉他,寶器就可以得到了。」童僕密告太子。太子派五個人用車子裝上公豬跟著自己,劫持衛庄公強迫和他盟誓,而且請求殺死渾良夫。衛庄公說:「和他的盟誓說過要赦免死罪三次。」太子說:「請在三次以後,再有罪就殺死他。」衛庄公說:「好啊!」

哀公十七年

  【傳】十七年春,衛侯為虎幄於藉圃,成,求令名者,而與之始食焉。大子請使良夫。良夫乘衷甸兩牡,紫衣狐裘,至,袒襲,不釋劍而食。大子使牽以退,數之以三罪而殺之。

  三月,越子伐吳。吳子御之笠澤,夾水而陳。越子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進。吳師分以御之。越子以三軍潛涉,當吳中軍而鼓之,吳師大亂,遂敗之。

  晉趙鞅使告於衛曰:「君之在晉也,志父為主。請君若大子來,以免志父。不然,寡君其曰,志父之為也。」衛侯辭以難。大子又使椓之。

  夏六月,趙鞅圍衛。齊國觀、陳瓘救衛,得晉人之致師者。子玉使服而見之,曰:「國子實執齊柄,而命瓘曰:『無辟晉師。』豈敢廢命?子又何辱?」簡子曰:「我卜伐衛,未卜與齊戰。」乃還。

  楚白公之亂,陳人恃其聚而侵楚。楚既寧,將取陳麥。楚子問帥於大師子谷與葉公諸梁,子谷曰:「右領差車與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馬以伐陳,其可使也。」子高曰:「率賤,民慢之,懼不用命焉。」子谷曰:「觀丁父,鄀俘也,武王以為軍率,是以克州、蓼,服隨、唐,大啟群蠻。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為令尹,實縣申、息,朝陳、蔡,封畛於汝。唯其任也,何賤之有?」子高曰:「天命不諂。令尹有憾於陳,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與,君盍舍焉?臣懼右領與左史有二俘之賤,而無其令德也。」王卜之,武城尹吉。使帥師取陳麥。陳人御之,敗,遂圍陳。秋七月己卯,楚公孫朝帥師滅陳。

  王與葉公枚卜子良以為令尹。沈尹朱曰:「吉,過於其志。」葉公曰:「王子而相國,過將何為?」他日,改卜子國而使為令尹。

  衛侯夢於北宮,見人登昆吾之觀,被發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虛,綿綿生之瓜。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公親筮之,胥彌赦占之,曰:「不害。」與之邑,置之,而逃奔宋。衛侯貞卜,其繇曰:「如魚赬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逾。」

  冬十月,晉復伐衛,入其郛。將入城,簡子曰:「止。叔向有言曰:『怙亂滅國者無後。』」衛人出庄公而晉平,晉立襄公之孫般師而還。十一月,衛侯自鄄入,般師出。

  初,公登城以望,見戎州。問之,以告。公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翦之。公使匠久。公欲逐石圃,未及而難作。辛已,石圃因匠氏攻公,公闔門而請,弗許。逾於北方而隊,折股。戎州人攻之,大子疾、公子青逾從公,戎州人殺之。公入於戎州己氏。初,公自城上見己氏之妻發美,使髡之,以為呂姜□。既入焉,而示之璧,曰:「活我,吾與女璧。」己氏曰:「殺女,璧其焉往?」遂殺之而取其璧。衛人復公孫般師而立之。十二月,齊人伐衛,衛人請平。立公子起,執般師以歸,舍諸潞。

  公會齊侯,盟於蒙,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公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武伯問於高柴曰:「諸侯盟,誰執牛耳?」季羔曰:「鄫衍之役,吳公子姑曹。發陽之役,衛石魋。」武伯曰:「然則彘也。」

  宋皇瑗之子麇,有友曰田丙,而奪其兄劖般邑以與之。劖般慍而行,告桓司馬之臣子儀克。子儀克適宋,告夫人曰:「麇將納桓氏。」公問諸子仲。初,仲將以杞姒之子非我為子。曰:「必立伯也,是良材。」子仲怒,弗從,故對曰:「右師則老矣,不識麇也。」公執之。皇瑗奔晉,召之。

【譯文】

  十七年春季,衛庄公在藉圃建造了一座刻有虎獸紋的小木屋,造成了,要尋找一位有好名譽的人和他在裡邊吃第一頓飯。太子請求找渾良夫。渾良夫坐在兩匹公馬駕著的車子上,穿上紫色衣服和狐皮袍。來到以後,敞開皮袍,沒有解下佩劍就吃飯。太子派人牽著他退下,舉出三條罪狀就殺死了他。

  三月,越王發兵進攻吳國,吳王發兵在笠澤抵禦,隔著一條河擺開陣勢。越王將越軍編成左右兩支部隊,讓他們在夜裡忽左忽右,擊鼓吶喊前進。吳軍分兵抵禦。越王帶領三軍偷渡,對準吳國的中軍擊鼓進攻。吳軍大亂,於是越軍就打敗了吳軍。

  晉國的趙鞅派人告訴衛國,說:「君王在晉國的時候,我是主人。現在請君王或者太子來一趟,以免除我的罪過。不這樣,寡君恐怕會說這是我授意這樣做的。」衛庄公以國內有禍難加以推辭,太子又派人在使者面前誹謗衛庄公。

  夏季,六月,趙鞅包圍衛國。齊國的國觀、陳瓘救援衛國,俘虜了晉國單車挑戰的人。陳瓘讓被俘者穿上本來的服裝然後接見他,說:「國子掌握齊國政權,命令我說『不要逃避晉軍』,我哪裡敢廢棄這個命令?哪裡又用得著勞駕您呢?」趙鞅說:「我為攻打衛國占卜過,沒有為和齊國作戰占卜。」於是就撤兵回國。

  楚國白公的那次動亂,陳國人仗著自己有積蓄而侵襲楚國。楚國安定以後,準備奪取陳國的麥子。楚國向太師子穀和葉公諸梁詢問統帥的人選,子穀說:「右領差車和左史老都輔佐過令尹、司馬攻打陳國,大概是可以派遣的。」子高說:「這兩個人都是被俘虜過的,百姓輕慢他們,怕不會聽從命令。」子穀說:「觀丁父,做過鄀國俘虜,武王讓他做軍帥,因此戰勝州國、蓼國,使隨國、唐國順服,大大地開導了各部蠻人。彭仲爽,做過申國俘虜,文王讓他做令尹,使申國、息國成為我國的兩縣,使陳國、蔡國前來朝見,開拓封疆到達汝水。只要他們能夠勝任,做過俘虜有什麼關係?」子高說:「上天的意志不容懷疑。令尹對陳國有遺恨,上天如果要滅亡陳國,一定會保佑令尹兒子去完成,您何不任命他呢?我害怕右領和左史有俘虜的卑賤而沒有他們的美德。」楚惠王占卜,公孫朝吉利,就派他帶兵奪取陳國的麥子。陳國人抵抗,戰敗,公孫朝就包圍了陳國。秋季,七月初八日,公孫朝領兵滅亡陳國。

  楚惠王和葉公為讓子良做令尹而占卜。沈尹朱說:「吉利。超過了他的期望。」葉公說:「以王子的地位而輔助國王,超過這地位將會做什麼?」過了幾天,改為子國占卜而讓他做了令尹。

  衛庄公在北宮做夢,夢見一個人登上昆吾之觀,披頭散髮臉朝著北面叫嚷說:「登上這昆吾之墟,有綿延不斷生長的大瓜小瓜。我是渾良夫,向上天呼訴無辜。」衛庄公親自占筮,胥彌赦預測說:「沒有妨礙。」封給胥彌赦城邑,他不接受而逃亡到宋國。衛庄公又占卜,繇辭說:「像一條淺色的紅尾魚,穿過急流而猶豫不安。靠近大國,消滅它,將要滅亡。關門塞洞,就越過後牆。」

  冬季,十月,晉國再次攻打衛國,進入外城。將要進入內城,趙簡子說:「停止!叔向說過:『依仗著動亂而滅亡別國的沒有後嗣。』」衛國人趕走了庄公而和晉國講和。晉國人立了衛襄公的孫子般師為君然後回國。

  十一月,衛庄公從鄄地回國,般師出走。當初,衛庄公登城遠望,見到戎州。他問是怎麼回事,有人告訴他是戎人的居邑。衛庄公說:「我是姬姓,哪裡有什麼戎人?」就派人毀平了戎州。衛庄公使用匠人,長久不讓休息。他又想要驅逐國卿石圃,沒有來得及而禍難發生了。十二日,石圃聯合匠人攻打衛庄公。衛庄公關上門請求饒命,石圃不答應。衛庄公超過北牆掉下去,折斷了大腿骨。戎州人攻打衛庄公,太子疾、公子青越牆跟從衛庄公,戎州人殺死了他們。衛庄公逃到戎州己氏那裡。當初,衛庄公從城上看到己氏的妻子頭髮很漂亮,派人讓她剪下來,作為自己夫人呂姜的假髮。這時庄公到了己氏家裡,把玉璧給己氏看,說:「救我的命,給你玉璧。」己氏說:「殺了你,玉璧會那裡去?」就殺死了衛庄公並獲得了他的玉璧。衛國人讓公孫般師回國並立他為君。十二月,齊國人進攻衛國,衛國人請求講和。齊國人立了公子起為衛君,拘捕了般師回去,讓他住在潞地。

  哀公在蒙地會見齊平公並且結盟,孟武伯相禮。齊平公叩頭,哀公彎腰作揖,齊國人發怒。孟武伯說:「不是天子,寡君沒法叩頭。」孟武伯問高柴說:「諸侯結盟,誰執牛耳?」高柴說:「鄫衍那一次盟誓,執牛耳的是吳國公子姑曹,發陽那一次,是衛國石魋。」孟武伯說:「那麼這次就是我了。」

  宋國皇瑗的兒子麇有個朋友叫田丙,麇奪取了他哥哥酁般的封邑給了田丙。酁般含怒出走,告訴桓司馬的家臣子儀克。子儀克去到宋國,告訴夫人說:「麇打算接納桓氏。」宋景公詢問子仲。當初,子仲打算把杞姒的兒子非我作為嫡子。麇說:「一定要立老大,這是好材料。」子仲發怒,不聽從,所以回答說:「右師已經老了,不會作亂,對麇就不了解了。」宋景公抓了麇。皇瑗逃亡到晉國,宋景公又派人把他召喚回來。

哀公十八年

  【傳】十八年春,宋殺皇瑗。公聞其情,復皇氏之族,使皇緩為右師。

  巴人伐楚,圍。初,右司馬子國之卜也,觀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師至,將卜帥。王曰:「寧如志,何卜焉?」使帥師而行。請承,王曰:「寢尹、工尹,勤先君者也。」三月,楚公孫寧、吳由於、薳固敗巴師於,故封子國於析。君子曰:「惠王知志。《夏書》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於元龜。』其是之謂乎!《志》曰:『聖人不煩卜筮。』惠王其有焉!」

  夏,衛石圃逐其君起,起奔齊。衛侯輒自齊復歸,逐石圃,而復石魋與大叔遺。

【譯文】

  十八年春季,宋國殺了皇瑗。宋景公聽說了他們的情況,恢復了皇氏的家族,派皇緩做了右師。

  巴人進攻楚國,包圍鄾地。當初,右司馬子國占卜,觀瞻說:「符合你的意願。」所以就命令他做了右司馬。等到巴軍來到,將要占卜統帥的人選。楚惠王說:「寧已經符合意願,還佔卜什麼?」派他領兵出行。請求任命副手,楚惠王說:「寢尹、工尹,都是為先君出過力的人。」三月,楚國的公孫寧、吳由於、薳固在鄾地擊敗巴軍,所以把析地作為子國的封邑。

  君子說:「惠王了解人的意願。《夏書》說:『占卜的官員只有能夠審察判斷人的意願,然後才使用龜甲。』說的就是這個吧!《志》說,『聖人用不著占卜占筮』,楚惠王大概就能這樣。」

  夏季,衛國的石圃趕走了他的國君起,起逃亡到齊國。衛出公輒從齊國重新回國,趕走了石圃,恢復了石魋和太叔遺原來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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