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名錄中的那些青銅器 （ 七） 鑄客大銅鼎

鑄客大銅鼎

今天介紹的是一件器型雄偉的青銅器。銅鼎高113厘米，口徑87厘米，重達400千克左右。鑄造於戰國楚國的銅鼎雖然不如商的後母戊鼎，但這件大鼎確實是中國東周，乃至後朝，目前所發現最重的青銅器。這件大鼎銘文以「鑄客」開始，按照命名習慣因此得名，而且從此我們可以知道，在戰國時代，這些鑄造青銅器的工匠已經不再是封建主的「附庸」，身份相對比較自由，常常在各國之間為不同的領主鑄造青銅器，這可能也是因為青銅器鑄造的工藝成熟並且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傳播。

大銅鼎銘文，共12字：

鑄客為集脀、造脀、鳴腋脀為之。

我們第一眼就能很直觀的從大銅鼎的紋飾看出，春秋戰國的青銅器和前朝的青銅相比，在器型和紋飾上有著明顯的區別。之前在介紹上海博物館文物時也提到過這一點：東周的青銅器在風格上更簡單。這也是區分東周和西周早期甚至更早的青銅器的重要標誌。就比如筆者介紹過的亞夫方罍，到西周晚期的大克鼎，再到戰國的這尊大銅鼎。在青銅文化的早期，那時的生產力水平低下，應運而生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圖騰崇拜，表現在青銅器紋飾上就是龍紋、鳳鳥紋和獸面紋這樣的相對複雜的圖案。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生產力的發展，先人們對大自然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敬畏漸漸變成「平起平坐」。原始自然圖騰逐漸簡化，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對精簡的幾何紋飾。這也是遠古先民對美內在的追求。亞夫方罍上令人眼花繚亂的紋飾到大克鼎上的曲波紋和銅鼎上甚至沒有明顯的紋飾，正反映了這種趨勢。

亞夫方罍

大克鼎

另外非常值得我們深究的，是這件鑄客大銅鼎的身份。什麼意思呢？指的是青銅器中一類很特殊的青銅器：楚國青銅器。要說怎麼特殊，得先說說這個特殊的國家：楚國。大多數人都知道，楚國是戰國七雄之一，並且在實力上和秦不相上下。但是楚國有兩個極為重要的特性卻鮮為人知。

戰國七雄

首先，楚國在很長一段時間被中原文化認為是蠻夷之國。所謂中華文明，其實主要指的就是在華北平原的文化，而處在湖北湖南的楚國顯然很「不入流」，在周人的記載中還曾把楚人稱為「楚蠻」。而且楚國經常發生的弒君奪權，更令天下所不齒。在這樣的背景下，楚國雖然一直想要融入中原文明，最後卻漸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楚文化。這樣的文化受中原傳統的詩書禮樂的影響，也融入了源於自然的奔放。就青銅器來說，楚國的青銅器往往紋飾誇張，變式極多，與中原的「循規蹈矩」有鮮明的對比。

再者，很多人都知道統一六國的秦，盛世驚人的唐，地域遼闊的元，但很少有人知道，中華文化中在歷史上第一個成為全球最強大的國家的，就是楚國。楚國君王在戰國初期，趁著中原你爭我奪之時，實行修生養民的政策，本就肥沃的南方土地給了這個國家強盛的機會。對內堅持安民，對外積極擴張。在幾次吞併戰爭後，楚國的發展迎來了頂峰，東臨大海，西抵巴蜀，南達兩廣，北至陝南，中國南方地區約1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500萬以上的人口統歸於楚國。楚國擁兵百萬之眾，儲糧可用十載，昂首屹立於世界的東方。在公元前323年，隨著亞歷山大大帝在東征的途中病逝，他用武力拚湊出來的龐大帝國瞬間土崩瓦解，楚國正式成為世界第一大國，在疆域、人口、軍事實力上都是各個諸侯國望塵莫及的。

楚國疆域

強大的國力，讓楚國擁有了鑄造青銅的機會。鑄造青銅和國力的關係有多大呢？這麼說吧，中國不是一個富產貴金屬的國家，在古代當然也是這樣，成規模的銅礦並不多見。而在人們趨之若鶩的追求下，就必須通過強權來爭奪有限的資源。這也就是為什麼楚國雖然在文化上不及中原，但是在青銅器的鑄造上絲毫不落後於中原。今天介紹的這件鑄客大銅鼎，就是楚國強盛國力的直接體現。它的造型設計上也處處追求力量與氣勢的完美結合，無不呈現出其主人拔山蓋世的雄心壯志。

頗為諷刺的是，最終稱霸的秦，也和楚國一樣，因為方位偏僻被中原文化所鄙夷。或許也正是中原人引以自豪的禮樂文化在不知不覺中限制了他們的行為，而秦、楚在政治、軍事和外交上的大膽手段，讓他們先後成為了七雄中最強大的兩個國家。其中的道理，值得琢磨。

最後說說銅鼎的「今生」。銅鼎作為國寶，自然也是歷經坎坷。在1933年，大鼎被盜墓賊從安徽省的楚墓盜出，萬幸的是，這批文物中有一部分被安徽省政府收繳，大鼎正是其中之一。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大鼎被迫向大後方四川轉移。在抗戰勝利後，大鼎又運到南京博物館收藏。全國解放前夕，國民政府將大批文物運到台灣，但因為時間緊急，大銅鼎沒來得及被搬上船，留在了南京。50年代初，大鼎在漂泊多年後，回到了建立不久的安徽省博物館，就一直這樣成為了館裡的鎮館之寶，方得善終。

1958年，毛澤東主席還曾視察安徽省博物館，他仔細觀察了大鼎雙耳上的花紋、口沿上的銘文和足部的紋飾，並且詢問了大鼎的來歷，據說還詼諧地說：「裡面能煮頭牛」。算得上趣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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