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命中注定的詩人(2)

顧城:命中注定的詩人

句意象,顧城一生的詩意方式

1979年是顧城研究點最密集的一年。他在苦悶中,得到轉折。

3月起,《蒲公英》以《無名的小花》為題,連載了他青少年時期的詩。同年冬,顧城加入了《今天》詩派,成為朦朧詩早期的代表人物。當年,顧城詩名大振。

「1979年4月夜半」,顧城寫下了中國現代新詩的千古絕句《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是意義重大的。

5月,受邀赴川前。顧城毅然辭去了折磨他多年的「臨時木工」職業,走向遠方。辭職在當年是天大的事。

那真是一個美妙的春天。從北京到重慶,到川北,到黃山,到江南……與未來的妻子火車結識……這個剛剛走出家門的青年,在高山大河之間,一路遊覽,一路寫詩,多麼愜意、舒展——— 他路上寫道:暴雨沖洗著,我靈魂的底片。

正是在這旅途中,顧城的詩歌有了從擬人化想像到直覺短句、再到句意象的變化———

在北碚一線天,他寫出了充滿力度的《石壁》:兩塊高大的石壁/在傾斜中步步進逼/可怕的角力即將爆發/只要露水再落下一滴/這一滴卻在壓縮中突然凝結/時間變成了固體——— 擬人化想像,顧城式少年時期大量運用的詩歌方式已經爐火純青。

在渣滓洞,他寫出了《風景》:遠江變得青紫/波浪開始奔逃……水泡像廉價的分幣/被礁岩隨意地拋掉……太陽還沒有歸隱/又投下一絲假笑——— 直覺短句,顧城青年時期主要的感覺方式已經形成。

在嘉陵江邊,顧城寫出了影響廣泛、非議廣泛的詩《結束》:戴孝的帆船/緩緩走過/展開暗黃的屍布———這是一組完美、經典的句意象。優美的白帆船,被詩人注入哀傷情感,成為」載了孝「的靈車。畫面簡潔、冷酷。沒有感慨和形容,卻飽含悲哀、不祥。這就是「句意象」平靜、動人的審美力量———至此,作為東方神秘主義詩人,顧城已找到了他一生的詩意方式「句意象」。

從1979年到1985年,是顧城的高產期,七年他寫了900首詩,佔一生詩一半。

閱讀《全集》發現,顧城似乎一天天變了心腸。他的詩一年比一年冰冷、虛幻--早在1983年,顧城詩中就已出現變形、移情、通感、象徵。

如:把謎語寫進黃昏·1980年——— 虛實變形,兩個名詞不諧和修飾。

如:最明亮的悲傷·1981——— 情緒通感,用光形容心情。

如:暗藍色的睏倦·1981年———移情體驗,用顏色體會生命狀態。

如:樹上落著一隻只閃電·1982年———象徵隱喻,以閃電代替樹上鳥。

如:潮得發紅的火焰·1983年——— 綜合通感,七字含三種體驗:觸覺、顏色、形狀。

顯然,顧城在用新的翅膀飛。

到了《頌歌世界》,他更增大了空白與跳躍,詩的推進更快。如全詩只有三行的《童年》:①:大地平穩地墜毀//②:月亮向上升去//③:金屬渦里的水紋——— 大地:象徵年代背景。月亮:代表幻想。水紋:記憶旋轉。

對於文字,顧城越來越吝嗇。如果詩是一條項鏈。而顧城,則只送你幾粒珍珠。不,是一粒!題為《舊日》的詩,只一句:給每張臉吃東西光魘(也是三組記憶)。只12字的《起義》只由兩組或許象徵財富與格鬥的意象構成:水上浮滿硬幣/牛角格外彎曲。安步當車的傳統寫法,令顧城厭倦———「話廢如塵/手伸得入」。他還說。「寫一種流暢的胡說八道/……有一種悲哀/在裡邊」。

無疑,《頌歌世界》是顧城詩歌的高峰,也是顧城「元詩」(純詩)傾向的發端。像一個語言的煉丹術士,顧城苦苦修鍊,點石成金。但他的詩已經離讀者、離紅塵,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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