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紅樓夢》之七十六

七十六、雅緻的賈母中秋月夜，賈母這個歷經賈府幾十年滄桑榮辱老人，當然深深知道，此時的賈府「花團錦簇」「榮華富貴」已經不再，這隻在風雨飄搖中的航船，隨時面臨著沉沒的危險。在這種背景下的中秋夜宴，也充滿著凄涼。賈赦一個「母親偏心」的笑話，令賈母心灰意冷，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整個夜宴被一片悲愴所籠罩。賈母甚至想借酒消愁，這不只是賈母在賞月時的興緻使然，更是這位睿智老人的悵然所失。看見精彩可愛的滿月升至中天，雅緻的老婦人感慨道：「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賈母欣賞笛子，只想聽那遠遠地悠揚的笛音。遠處桂花樹下傳來悠悠揚揚的笛聲，這明月、這清風，這丹桂飄香、這天空地凈，悠揚的笛聲，使在場之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細細品味這天籟之音。賈母在這夜靜月明，笛聲悲怨的中秋，略帶醉意，聽此凄涼寂寞聲音，不免觸及內心心，禁不住落下淚來。讀到這裡，不僅讓人對作者肅然起敬，曹公能把小說當散文來寫，也能把散文當作詩歌來吟。字裡行間濃烈的情感幾乎能濺人一身。月下賞笛，其濃濃的審美意識，其強烈的浪漫寫意，恐怕會讓那些自以為所謂的朦朧派望塵莫及。那裊裊的飄過來的笛音，柔柔的，拉遠了耳膜和笛音的距離，就像那偶然間飄落窗前的蝴蝶，飄忽不定。那一定是曹公在這深夜裡，稠密的悲思；那一定是曹公在這團圓之時，飄渺的情結。天下事總難十全中秋之夜，賞月之時，睿智的賈母一句「天下事總難十全」，道出了人活世間總有這或那的不足與缺憾；尤氏的冷笑話，簡單明了卻道出了生活的真諦，一個人來到世上，哪有十全十美；黛玉、湘雲論及『凸』『凹』二字，也道出了人生得失的因果關聯。湘雲想坐船賞月，想得隴望蜀，黛玉則勸道『事若求全何所樂』，湘雲感嘆道，那些生活在貧窮之家的人們或許認為富貴之家的人們事事趁心；那些生活在富貴之鄉人們即使對人說不能遂心，誰又肯相信；窮人有窮人的苦楚，富人有富人的煩惱，只有身處其中才能體味生活的不完美和缺憾。偌大賈府唯有賈母和黛玉看得透這世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個人都面臨著各種各樣的煩惱：工作上雜亂的瑣事，身體上偶爾的小疾，感情上的磕磕碰碰……生活中的不足和缺憾一個接著一個，何不把他們看成生命中賴以表現自己韻律的一部分，以豁達、從容的心態處之。于右任家客廳牆上有一幅字畫，那是一幅寫意的蓮花圖，旁邊是一副對聯：上聯：不思八九；下聯：常想一二；橫批：如意。常想一二，就是用心感恩，慶幸、珍惜人生中那如意的十之一二，最終以那份豁達與堅韌去化解並超越苦難。霍金是一位在輪椅里生活了三十餘年的科學巨匠，面對生活他卻說：我的手指還能活動，我的大腦還能思維；我有終生追求的理想，有我愛和愛我的親人和朋友；對了，我還有一顆感恩的心……人生如花開花謝、潮漲潮落，有得便有失，有苦也有樂；如果誰總自以為失去的太多，誰才是最不幸的人。黛玉如是說『事若求全何所樂』。人生的不足與缺憾人生才有這起伏連綿的美景。人生苦短，世事無常，如果人生沒有缺憾相伴，那樣的人生一定是膚淺的；如果人生不遭遇各種劫難，那樣的人生一定不會是豐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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