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把中國女人推進井裏?

我如何把中國女人推進井裏? ——一名日本老兵的懺悔回憶

【明報9月16日專訊】編按﹕金子安次,出生於日本東京旁的浦安,十七歲參軍,侵略中國,姦淫殺戮,做盡傷天害理人間惡事。戰敗返國,良心愧疚,老來挺身作證,在一場又一場的演講會、聽證會、記者會上

憶述當年暴行,認為日本政府應向中國人認真而誠懇地謝罪賠償。

日本傳媒人熊谷伸一郎替他做了詳盡的訪問,寫出了沉痛的回憶,香港傳媒人張宏艷將之譯成中文;這是其中一段,其中既泯滅人性的片段,我們不忍讀之,但也唯有讀之,始能遙記戰爭之恐怖,以及,渴盼永久之和平。

一九四一年秋天,建築工程還在繼續時,收到新的作戰命令。

得到情報,八路軍進入了四十四大隊本部所處的萊蕪縣和第二中隊駐守的新泰之間一條村子,旅團命令他們作戰。

金子一等兵他們從顏莊出發,離目的地約三十公里,行軍走了一個晚上,欲以第二中隊和第一中隊一起夾擊八路軍。

趁天黑抵達目的地附近,等待黎明。另一邊,第二中隊也到了。

東方漸白,天亮時被對方發現,開始了槍戰,用投彈器進攻。時間到了。士兵們一齊開始攻擊,向村門衝過去,但對方在高高的土牆上狙擊,難以接近。

此時,亮出迫擊炮,用上氣體炸彈。

「對方強力抵抗時,通常都用氣體炸彈。」

把氣體炸彈用迫擊炮發射出去,有定風翼的氣體炸彈被塞進迫擊炮,拔去繩子,信管馬上爆發飛上天空。此時使用的應該是催淚彈。「對方眼睛不斷流淚,不能瞄準射擊,步兵乘機攻進去。」

射了幾枚催淚彈,對方的反擊減弱下來,四邊門裏逃出八路軍士兵和村民,日軍用機關槍瞄準掃射。

很多女人和孩子,但不管那麼多一律掃射。」

日軍使用的九二式重機關槍,一分鐘射四百五十發子彈。金子一等兵是彈藥手,負責拿彈藥。他一邊緊張地警戒四周情,一邊目擊日方用重機關槍、步槍和輕機關槍的屠殺。逃出來的人相繼倒地,屍體堆積如山。後來問過那時的長官,殺了大約一百五十名中國人。等到適當時機,部隊攻入村子內部。他們挨家挨戶找,看有沒有躲起的敵軍,有沒有武器作為戰利品。舊兵中,很多人以強姦為目的出去掃蕩。

「舊兵說是出去找殘留敵軍,其實目的只是女人,並非所有人都這樣,也有人真的掃蕩。新兵和二年兵都不敢那麼露骨地做,否則舊兵說﹕『喂,怎麼不老老實實?』少不了一頓好打。升為三、四年兵後,上面沒人有更深年資,愛怎麼幹就怎麼幹。」

金子一等兵與琦玉縣出身叫Y的舊兵搜查了幾家。

把門一腳踢開,因為是機關槍部隊所以沒拿步槍,拿腰間的槍劍在村內巡邏。中國的農家通常只有一扇窗戶,剛進去時眼睛不適應什麼也看不到。村子裡己幾乎十室九空,搜了幾家,留意到一家房子的角落有人,是二十來三十歲的婦女和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子。

「金子,你帶孩子出去把風,我幹完輪到你。」

Y說罷走進屋內。

金子一等兵在門外等待,孩子在面前又叫又鬧,襤褸的衣衫包身體。不久,屋子傳來女人的哭叫和怒吼。

舊兵從屋子走出來。

「這個婆娘,不識好歹的女人!」他扯女人的頭髮把她拉出來,她不斷尖聲大叫反抗。「金子,一起過來幫忙。」他把女人拉到約二十米外村子的共同水井。金子問:「想怎麼處理?」舊兵道:「把她扔進井去。」

舊兵把女人的胸膛按到井邊,井邊頗高,是圓形用磚頭砌成的圍邊。「金子,拿她腳。」

金子一等兵抓腳,把女人頭下腳上地投進井裏,女人一邊尖叫一邊掉下去,井底傳來很大的落水之聲。

舊兵點了一根煙。

男孩子大哭,沿井邊團團亂轉。

「媽——媽!媽——媽!」

孩子想看看井裏,但井邊太高,伸手也攀不上。他跑回家,拿了個小子來。

孩子把子放在井邊踏上去,嚷道﹕「媽媽!」,然後自己也跳進井裏去。

Y強姦時遇到反抗,本被激得憤怒而興奮,見到這光景,也沉默了下來。

「金子,要有武士精神,扔個手榴彈下去。」

金子一等兵聽命拔了手榴彈的信管,扔進井裏。一瞬傳來隆然的爆炸巨響。

「這個時候,心裡有很大衝擊。對方只是個孩子,衝擊很大。」

舊兵與金子一等兵繼續「掃蕩」,但家家戶戶已人沓然,到了指定時間,便往村裏的廣場去。廣場坐滿來不及逃走的村民,被日軍拿槍刀包圍。有老人與婦女,還有十幾個孩子。

金子一等兵到廣場時,長官的試刀大會剛剛開始。

「小隊長正準備斬首,當時叫做試刀,試試自己的日本刀是否鋒利可用。將領們都這麼做。也有人不想做,但在軍隊的氣氛下,無論多勉強也要做,連斬首也做不來的小子不配當將領。」

此時試日本刀的是第一中隊的步槍隊小隊長,在金子一等兵他們的第一中隊和新泰來的第二中隊的士兵面前試刀。

「金子,你第一次看到斬首嗎?」舊兵問金子。

「對,是第一次。」「是嗎?那麼好好開眼界啦。」

將被斬首的是五十來歲的男人,看來似是村子的村長。雙手從後綁,沒有用布遮眼。通常被斬的人前面挖好一個大坑,斬首後,身體也掉進坑裏,就地埋起。此時,他前面沒有掘坑。

四周一百人左右的士兵包圍,臉色鐵青的小隊長把日本刀向上一揮,斬了下來。刀鋒切抵男人頸部,竟然從中折斷了。

「這種叫『發條刀』的便宜貨,是把汽車的舊發條作原料製的,很容易折斷。當時的氣氛跟我們的刺殺訓練一樣,不懂斬首的將領成不了大事。此時才失敗,會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那個長官揮了日本刀也斬不死俘虜,這對將來指揮有很大影響。士兵之間也會閒言閒語,跟俘虜也斬不了的隊長還有甚麼用?」

村長脖子血如泉湧,以為有救了,緊張得縮起的肩膀放鬆下來,叫也沒叫一聲。旁邊看熱鬧的將領把自己的日本刀借給小隊長,小隊長再揮一次日本刀,頭顱應聲飛脫。

人群中,一個女人飛奔出來,應該是他的妻子。她拾起首級,抱緊痛哭。「見到這情景,覺得很可惡。我那個時候還有些良心。」

來做筆記時,安次的太太通常都離開家裏。她以前說過,壓根兒不想聽這些事,愈聽愈憎恨自己的丈夫。所以太太在家時,我盡量不問戰場的事,安次卻毫無顧忌,即使太太在家也照樣說。

今天,廚房沒有太太的身影,所以問了戰場的事。但借用衛生間時,經過隔壁房間,見到太太悄聲地面向佛壇誦經。我覺得很疚歉。

文/熊谷伸一郎

譯/張宏艷

編輯:曾祥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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