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為何不參加APEC
2014年11月5-11日,APEC峰會在北京召開。奧巴馬、普京和安倍等重要APEC成員國領導人紛紛到會捧場,一片祥和。然而,印度總理莫迪的缺席,卻讓輿論感到有些意外,各種猜測紛至沓來。有人指責莫迪不給東道主面子,因為今年7月份就向他發出邀請;有人認為這是中印關係變壞的一個象徵;也有人主張是因為印度還不是APEC成員國;等等。其實,從APEC內部發展趨勢及印度立場來看,莫迪不來參加北京APEC峰會一舉兩得,是其靈活務實外交的表現。
莫迪:出席APEC還是不出席?1989年,蘇聯解體,美國成為世界老大。為防止一個可能的大國上升為東亞及東南亞地區主導國,借歐盟建設之經驗及世界全球化之勢,美國授意澳大利亞提議在亞太地區建立一個經濟合作組織,以促進亞太區域貿易自由化和經濟技術合作。這一願望得到加拿大、韓國和紐西蘭等國的支持。據稱,當時美國產生這個想法,旨在防範日本(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做大,東京也深知這一點。不過,限於日本的戰後地位及美日同盟關係,日本政府不得不表示歡迎。當時的東盟六國也表示反對,但理解美國初衷後,她們給予贊同。於是,1989年11月5-7日,這些國家在堪培拉召開首次部長級會議,宣布成立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簡稱APEC)。APEC成立後,舉世矚目,並吸引眾多環太平洋國家及地區經濟體積極加入。中國、台灣和香港均不例外,印度也踴躍遞交加入申請書。1991年,APEC擴員時,中國大陸、中國台灣和中國香港批准加入,而印度被拒之門外,理由是印度不是環太平洋國家(Pacific Rim)。儘管如此,這絲毫沒有影響印度的「東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新德里依然積極展開與東亞和東南亞地區國家的經濟合作,並試圖在下次APEC擴員時能獲得批准。然而,遺憾的是,1997年,APEC再次討論擴員事務時,俄羅斯和越南等國獲得批准,而印度及其鄰居巴基斯坦、孟加拉和斯里蘭卡均被拒,理由是她們不是環太平洋國家。非但如此,這次APEC峰會還決定十年內不再擴員。此後,在APEC蓬勃發展的同時,其內部正經歷變化。主要表現如下:其一,東盟(ASEAN)發展勢頭迅猛。東盟正式成立於1967年。1989年APEC成立時,東盟僅有印尼、新加坡、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和汶萊六國。這一時期,東盟還只是一個保衛東南亞國家安全利益及與西方保持戰略關係的聯盟,其活動僅限於討論經濟與文化等領域的合作。而APEC成立後,東盟發展突飛猛進。首先,率先推動東亞區域合作進程,逐步建立以東盟為中心的區域合作機制。例如:東盟與中日韓(10+3)、東盟與中國(10+1),已經成為東亞和東南亞地區的主要合作渠道。此外,東盟還與美國、日本、澳大利亞、紐西蘭、加拿大、韓國、中國、俄羅斯、印度和歐盟建立對話夥伴關係,形成東盟10+10態勢。其次,著手建立東盟自由貿易區。2002年年初,東盟正式啟動自貿區建設,旨在吸引外資、消除關稅壁壘、促進貿易自由化、擴大互惠貿易範圍及為最後形成內部市場做準備等。2009年8月,中國與東盟簽署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投資協議》,將在次年付諸實施。同年,東盟與印度也簽署東盟—印度自由貿易區《貨物貿易協議》及相關文件。至此,中國和印度在東盟都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其二,APEC內部誕生TPP。TPP,即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最早起源於2002年由新加坡、紐西蘭、智利和汶萊四個APEC成員國發起的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旨在促進亞太地區貿易自由化,包括減免關稅、實現服務業、貿易及投資等領域的優惠合作等。2010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08年。美國宣布加入TPP,並邀請澳大利亞和秘魯等一同加入。此後,美國全方位主導TPP談判,並竭力把它打造為可以重塑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自由貿易談判組織,涵蓋農業、工業、知識產權、勞工和環境標準等多領域。2010年,馬來西亞和越南批准加入,2011年日本加入,2012年加拿大和墨西哥加入。2013年的TPP峰會時,美日達成共識:將於2014年北京APEC峰會期間,借TPP談判國的部長級官員都齊聚北京之機,將討論 TPP棘手的關稅與知識產權等問題。據稱,美日大力發展TPP,旨在稀釋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可能因為這一點,中國至今沒有受邀參加TPP談判。從APEC內部發生的這些重大變化,不難發現,現在APEC已今非昔比,它行使促進亞太區域貿易自由化的歷史使命已漸行漸遠,並有逐漸被TPP替代之危險。鑒於這種現狀,對印度而言,是否加入APEC已不再重要,因為以當前印度經濟實力及其參與亞太地區經濟融合的程度,無論怎樣,印度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大國。正因為此,近年來,印度政府以世界大國的姿態積极參与世界事務。相應,當習主席邀請莫迪參加北京APEC峰會時,這位新任印度總理必須從全球視角來考慮自己的選擇。莫迪面臨的選擇不外乎有這兩種:出席APEC還是不出席。如果出席,他不得不面臨尷尬境地。一則因為印度尚不是APEC成員國,莫迪需要考慮以何種身份參會?若以觀察員國的身份參會,那麼,有失印度世界大國身份。若藉此之機爭取印度加入APEC,那麼,印度能否加入APEC,不是中國能決定的,而是由APEC全體成員國決定。二則因為APEC內部已誕生TPP,且由美日主導,而這兩個國家現在對印度都積極拉攏,以遏制中國。換句話說,倘若莫迪來參加APEC,那將是給中國增彩,給美日臉上抹灰。甚至可以說,莫迪是否來參加北京APEC,是印度外交指針偏向中國還是偏向日本或美國的晴雨表。一向奉行務實外交的印度人很清楚這個道理:與其出力而不討好地參會,不如借故而遠避之。故此,最後一刻,莫迪政府決定:由於印度不是APEC成員國,莫迪不參加北京APEC峰會;而就習主席的盛邀之情,莫迪答應12月份單獨訪華。莫迪政府這務實而靈活的外交技藝,一舉兩得,值得學習。
姚遠梅 / 華東師範大學冷戰國際史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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