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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宰相王皋(二)

宇文柔奴

此間樂,不思蜀。

王鞏父子倆踏月色尋歸途,遠遠只見一束光亮忽隱忽現,王鞏欣喜地:「皋兒,看前面可是燈火?」

小王皋雀躍著,歡呼起來:「娘,定是我娘。」

他洒脫父親的大手,奔跑著向光亮處撲去。

王鞏隨即也步入自己的巢穴,竹台上柔奴已經擺放好了晚飯,無非就是一鍋稀粥,一瓮桂酒,外加上柔奴自己鹽制的野菜。王鞏自斟自酌,其樂無窮。時不時用手裡竹筷蘸些碗中的酒,送向兒子小嘴裡。

柔奴手裡捏著筷子痴痴地看著這父子倆,心似打翻了五味罐,忽然凄凄地:「老爺,今年釀製的桂酒可要帶走?」

王鞏正與兒子逗樂,冷不丁聽見柔奴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他對身邊的柔奴望望,見她一臉愁容:「柔奴,何出此言?」他將兒子撇向一邊,焦急地問:「柔奴,究竟出了何事?快告訴老爺。」

柔奴起身向裡間走去,出來時雙手捧著一張邸報。緩緩說:「晌午,蔣老爺親自送來的。」

王鞏搶過柔奴手中的邸報,一目十行地閱讀著,嘴裡連聲喊道:「好,好,這麼大的喜事,柔奴為何如此的愁容?」

柔奴和淚顫聲說:「喜事,是喜事?老爺可以北遷了,可奴該如何是好?回去還當歌兒嘛?」

王鞏忽然醒悟:「柔奴放心,柔奴是皋兒的親娘,老爺自會給柔奴一個名分的。」他窺視了柔奴一眼,調侃道:「難道柔奴欲獨自留下,不願與老爺一起北遷?」

柔奴喜心翻到極,揩著不斷流下的眼淚,「願意、願意,柔奴謝過老爺。」她將跪在凳上的兒子抱了下來,「兒子,快、快,謝謝你爹爹,快謝謝。」說著,她自己先跪倒在王鞏面前,連連叩頭。

小王皋莫名地隨母親一起跪倒在父親面前,學著母親的樣子,小嘴裡也連連:「謝過爹爹,孩兒謝謝爹爹。」

王鞏陶陶然樂在其中:「皋兒,謝爹爹什麼?」他一把抱起兒子,在他小臉上親著:「說,皋兒欲謝爹爹什麼?」

小王皋茫然地,一對大眼睛盯著母親:「母親,何故要謝爹爹?」

柔奴:「皋兒,你爹爹終於要回家了,爹爹又要做朝廷命官了。難道不該謝謝爹爹。」

小王皋天真地發問:「回家?這裡不是我家?」

柔奴:「是呀,這裡不是我家,我們家可是在京師,你爹爹要帶我們母子回京師了。」

小王皋眨著一對大眼睛發問:「京師?京師有山?有樹?有鳥蛋吃嗎?」

柔奴淚如雨下,連連搖頭。

小王皋:「可皋兒不願意去京師,皋兒喜歡這兒,娘求求爹爹,咱們不回京師,還住在山上可好?」

王鞏被兒子的發問許久答不出話來,他報以一個苦惱的笑,繼而爽朗地說:「有,有,京師有山有水,有樹、也有鳥,還有許多許多好玩的東西,皋兒一定會喜歡的。」

小王皋遲疑著;「可皋兒還是不想去京師,京師有剛才那個公公嗎?」

王鞏又被問住了,片刻,他又露出一臉的詭譎,輕咳一聲,裝出韋旻的神態,說話也變得嘶啞起來,「皋兒,過幾年,皋兒的爹爹也就變成公公了。皋兒看,象是不象?」

小王皋露出一臉的狡詐:「不對,不對,爹爹過幾年也能一百餘歲嗎?」

王鞏被兒子逗樂了:「會的,會的,再過百餘年,皋兒也會一百餘歲了。」說著,他使勁地親著兒子。任憑兒子在他懷裡掙扎。

柔奴見父子倆如此的開心,她也似感染了:「老爺,酒還未喝上幾口,怎的就說起醉話了呢,那有將兒子也說成一百餘歲的,即便真是老人,尚且謙虛地說自己還少呢。」

王鞏又恢復了一臉正經:「王鞏何人?王鞏就是與眾不同,皋兒,日後皋兒也定當與眾不同,可好?」

小王皋狐疑地點點頭:「與眾不同?剛才陶大人不是在公公面前也稱孩兒與眾不同的嗎?」

王鞏對柔奴笑道:「聽聽,聽聽,我們皋兒志向大著呢?回去之後,柔奴就等著享清福吧。」

柔奴忽然又想起什麼,轉身進裡間,笑咪咪捧出一個小小的瓦罐來:「老爺,此乃柔奴日前將老爺採回來的肉梅,試著制的果醬,老爺嘗嘗。」她打開罐塞,除去罐口上的樹葉,一股甜津津的香味撲鼻而來。

小王皋聞著香味,撲向瓦罐:「娘,這是什麼好吃之物,為何這般的香?」

柔奴用手指蘸了些許,塗在兒子嘴上:「皋兒,甜不甜?」隨手將瓦罐推向王鞏,以期待讚許的目光投向王鞏。

王鞏用竹筷夾了一朵放入口中,立時,臉上出現一種難以忍受的表情。

柔奴大驚:「老爺,老爺這是怎的?只怪柔奴,奴怎的不自己先嘗嘗再讓老爺食呢?老爺,老爺。」

王鞏哈哈大笑:「甜得令人難以下咽,老爺以為誤食了瓊醬玉液。」

柔奴嬌嗔地:「老爺,嚇死奴了。」忽而,她又端起一竹筒:「老爺,既嫌太甜,喝一口水吧。這是日前老爺去馬山時採回來的金銀花熬的湯。」

王鞏拿起果醬罐來:「柔奴,老爺如此辛勞,採擷回來的梅子,都讓你作了此等物?」

柔奴:「這是肉梅制的,還曬了些果乾,待日後沒甚吃的時享用,還有許多骨梅,奴已全部作了烏梅,存放了起來,免得老爺替人診病時,入葯少了烏梅。奴預備著,盡夠老爺用的了。」

王鞏深情地望著柔奴:「柔奴,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說著,他立起身來,對著柔奴一揖到底:「老爺,在此謝謝柔奴。」

柔奴大驚失色:「老爺,使不得,老爺使不得的,柔奴有緣與老爺廝守這五年余,這是柔奴的福氣。該謝謝的是老爺。」說著,她亦是向王鞏道了個襝衽。

一家人正樂在其中,一陣陣腳步聲逼近巢穴。王鞏十分警覺,示意柔奴去看看穴門關好否,他自言自語,如此深夜,還會有何人前來?

柔奴從洞門縫隙向外窺去,驚喜地:「老爺,是蔣大人。同來的還有許多人。」

王鞏大喊一聲:「開正門出迎,兒子,整整衣衫隨父親一同出迎郡守大人。」

小王皋小大人似的緊隨在父親身邊向穴門走去。

月光下

蔣國博率本土居民、鄰里聚集在王鞏的巢穴前。

王鞏剛一打開穴門,迎來一片歡呼。

郡守蔣國博搶先一步,向王鞏一揖到底:「恭喜王大人,賀喜王大人。」

王鞏一陣狂喜,卻強抑住情緒,平靜地問道:「王鞏一介倒楣人,喜從何來?勞煩大人如此厚愛。」

蔣國博恭恭敬敬捧上朝廷公文朗朗上口:「御召:賓州鹽酒稅監王鞏黜居思咎,閱歲滋深,人材實難,不忍終棄,可移揚州通判任。王大人快快接過御詔,蔣某唯恐耽擱,故而馬不停蹄送將前來,沿途又喚來這許多鄉鄰,如此大喜事,蔣某豈可獨享,王大人該賞不該賞?」

王鞏爽快地:「賞!賞!王鞏自然要賞眾鄉鄰,可不能賞蔣大人,若賞了蔣大人,王某又獲一罪,賄賂朝廷命官,豈非更往南遷了。」他說著,竟然不動身。

柔奴在眾鄉鄰的幫忙下從裡屋搬出幾瓮桂酒來,一一排放在蔣國博面前:「蔣大人,我家老爺正愁這許多的桂酒無法帶走,只是,這下酒的菜寒磣了些,請蔣大人多擔待些。」

蔣國博卻風趣,他從隨從手中拿過一個錢搭子,「酒菜銀子足夠了,只是現時無法買到而已,王大人,收好了,三千五百文,一文不少。」

王鞏接過錢搭子,捏在手中許久,嘴裡念念有詞:「三千五百文,夠作何用,若非多得諸位親朋、鄰里資助扶持,王某幾死矣。」忽然,他大聲地:「柔奴,將我家自製的果醬,果乾一併拿了出來。如此鹽菜如何下酒耶。」

柔奴喜逐眼開:「是,老爺,奴這就去取來。」

月色下。

王鞏親自開啟一個個酒瓮,香氣溢人。他率先席地而坐,將酒瓮中的灑一一灑向面前的一個個竹筒充當的酒杯中,一場月光下的酒宴開始了。

解纜君已遙,望君猶佇立

元豐七年秋

王鞏一步一回首,告別賓州。

陶弼、蔣國博與賓州居民沿江相送。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然而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盤繞在岸上所有送行人心中,久久不能拂去。

莫道弦歌愁遠滴,青山明月不曾空。

冬至前日。長江中

王鞏乘坐的官船飛快地航行著,他觀看著沿岸的景色,心潮澎湃,忽然見坐在對面的柔奴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略顯不快,繼而,嘆出一口氣,又恢復了平時的爽朗,口氣輕快地說:「柔奴,如此美景如何獨少了悅耳的曲調。」

柔奴憂慮的臉上立刻變成一抹紅雲,「老爺,奴這就為老爺唱一曲,不知老爺欲聽什麼曲子。」

王鞏洒脫地:「凡柔奴唱的,老爺都愛聽。」

柔奴低聲說:「如此,奴就唱一曲《蝶戀花》,可好?」見王鞏默許地點點頭,她輕啟櫻唇:

記得畫屏初會遇,

好夢驚回,

望斷高唐路,

燕子雙飛來又去,

紗窗幾度春光暮。

那日綉簾相見處,

低眼佯行,

笑整香山縷。

斂盡青山羞不語,

人前深意難輕訴。

王鞏連聲喊道:「好,好,唱得好。」他問坐在身邊的小王皋「皋兒,你娘唱得可好?」

小王皋:「娘唱得好,這不是日前蘇大人寄來的新詞嗎?真好聽。娘再唱一曲可好?」

柔奴:「好,皋兒想聽,娘再唱一曲你聽。看你們爺倆如此開心,娘如何能拂了你倆的好興緻。」說罷,她又唱了起來。

城西千葉豈不好?

笑舞春風醉臉丹。

何以後堂冰玉潔,

游蜂非意不相干。

王鞏得意地:「好,詩中這般大好春光,牡丹盛開,似乎老爺的心也暖了。這個蘇子瞻,莫非此刻又夢遊去了徐州城西不成。」

小王皋:「爹爹,牡丹為何物?為何爹爹將城西千葉說成是牡丹?」

王鞏:「傻皋兒,這位蘇大人詩中寫的可是徐州城西的千葉牡丹。牡丹乃是花名,這千葉牡丹可是極名貴之品質,難得一見。」

小王皋天真地:「爹爹,皋兒要觀賞千葉牡丹。」

王鞏興奮地:「好、好,我家皋兒要觀賞千葉牡丹,過些時,爹爹定帶皋兒去觀賞就是了。」

小王皋轉動著兩隻大眼睛:「當真?大人不興說誑語。」

王鞏:「當真,爹爹何時騙過皋兒了。待爹爹安頓好了,一準帶皋兒去。」

小王皋一本正經,「還要帶上我娘同去。」

王鞏:「自然、自然,和你娘同去。不過,此刻得趕緊回家見見你嫡母,也見見你的三哥。」

柔奴聽見了這爺倆的說話,卻阻止兒子:「皋兒,別總繞著你爹爹,爹爹是干大事的人,此番到了京城興許還有許多的事要做,那有閑功夫去徐州觀牡丹的。」

王鞏攔住了柔奴的說話:「哎,老爺說了要去徐州的,定然要去,怎可騙孩子呢。」

柔奴見老爺如此的認真,似悟出了什麼,試探地發問:「老爺此番去徐州,恐不僅是觀賞千葉牡丹呢。」

王鞏洋洋得意,自問自答:「那柔奴說說,老爺此番去徐州作甚,不就是去子瞻府上討酒喝嗎?」

柔奴眯眯笑著,搖搖頭:「老爺可要將這五年中寫的千餘詩一併帶了去?」

王鞏哈哈大笑:「果然瞞不過柔奴,要不然,老爺為何如此的器重柔奴呢?其實,其中也摻著柔奴的詩句。」

柔奴:「哎呀,羞煞人了,老爺盡拿奴尋開心,奴那裡會作詩文呀。」

王鞏細細地打量著柔奴,有滋有味地說:「在老爺眼中,柔奴就是一首絕妙的詩,一首夠老爺讀一輩子的詩。」

汴京王鞏先前的府第。夕陽下。

兩乘小轎在府前停住,前一乘轎子還未落停,王鞏便快步跨了出來,他大步地向大門跨去,忽然又轉身觀看後面的一乘小轎,轎子停得穩穩噹噹,可轎中人遲遲不見出來,他大聲招呼著:「柔奴到家了,快出轎,帶著皋兒一起回府。」

柔奴憂憂地撩開轎簾,顫聲說:「老爺,這還是老爺的府上嗎?」

經柔奴這一提醒,王鞏也似乎覺得那兒有些不對勁,猛然一抬頭,這才發覺府第的門楣上不見了「王府」的字樣,他一陣心悸,呆立在門前不知如何是好。

柔奴從轎門裡緩緩出來,走近王鞏,柔聲說:「老爺,何不去親翁府上打聽一下。」

王鞏如夢初醒:「親翁,對,去岳丈家。」

張府

四朝元志張方平聽說愛婿到了,他開心得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快,快,開正門,請姑爺。」

王鞏在張府下人的陪同下已經從備弄進了側門,見岳丈張方平已經在滴水檐前迎候了,他快步上前,一揖到底:「小婿見過岳丈大人。」

張方平樂極而垂淚,一邊抹去老臉上掉下來的淚水,一面自言自語:「回來好,回來好,好女兒總算又可有個家了。」

王鞏這許久不見自己的妻兒出來,狐疑地問:「敢問岳丈,由兒呢?孩兒們的娘呢?」

張方平聽王鞏提及外孫,傷心至極,忍不住和淚顫聲說:「老三,老三他,他,他沒了,唉,三年有餘了。」

王鞏急不及待地問:「由兒他,真沒了,三年有餘。」

張方平沉沉地嘆了口氣,「自從五年前,賢婿受烏台案誅連,賢婿帶了時兒才走半月,朝廷便將官邸收了。」

王鞏急切地:「收了,偌大的一個家,就此收了,那裡面的人呢?」

張方平悲哀地:「岳丈我一得訊,便去你府邸接賢婿妻兒,可、可……」

王鞏:「如何?岳丈,快說呀,他們娘倆可是接到岳丈府中來了?」

張方平搖搖頭:「待老夫到時,她娘兒倆已經去了郊外水雲庵寄住,死活不肯隨老夫回來,說什麼嫁夫隨夫,雖然未隨夫君一同發配,卻願在庵中吃齋念佛,祈求夫君父子平安,早日北返。」說到此刻,他忽然覺得王鞏孤身進府,身邊不見時兒,一種不祥之感油然而生,「難道,時兒,時兒……」

王鞏顫聲回答:「時兒招顧他弟弟去了。」拋下這一句話,他轉身就走。

張方平:「賢婿欲去何處?」

王鞏頭也不回:「水雲庵。」

揚州蘇府

天下著小雪。蘇軾全家正圍著大爐說笑。

王朝雲嘆道:「如此壞天氣,不知子由叔叔如何?也難為他一介文人竟作了這兒個筠州鹽,酒稅監,整日里被煩雜鎖碎的稅務弄得頭昏腦脹,脫身不得,若子由叔叔也能共享天倫該有多好。」

忽然,門公大呼小叫地進來,「老爺,老爺,貴客到。可要開正門迎接。」

蘇軾大惑不解:「何人專揀下雪天出訪?」

乳母任氏埋怨道:「老爺在問你呢,傻站著作甚,還不快告訴老爺,來的是何貴客,用得你如此的大驚小怪。」

門公張口結舌起來:「是,是王老爺,還有天仙似的美女。」

蘇軾若有所思:「王老爺,哪個王老爺?可是駙馬都尉到了?快,快出迎。」

門公見老爺如此興奮,大聲地說:「不、不是駙馬都尉大人,是王定國老爺,是王老爺到了。」

蘇軾遲疑片刻:「王定國,當真是王定國,可是真的?」

門公:「真的、真的,是王定國老爺。」

蘇軾大聲地吩咐:「朝雲,快吩咐廚下盡上佳肴,老爺要好好款待王大人。」

朝雲微笑著,望著老爺:「是,朝雲這就去廚下,老爺放心就是了。」她走出數步,忽又轉身過來,挨著老爺神秘兮兮地問:「老爺,王老爺可是帶了宇文柔奴一起來的。」

蘇軾笑而不語。兩眼直直地盯著已經進門的王鞏,嘴裡念念有詞:「定國那象賓州歸來,卻似從仙界下凡。」

說話間,王鞏攜柔奴及小王皋已站立在滴水檐前,王鞏上前一步,向蘇軾一揖到底,「子瞻公,別來無恙。」

蘇軾定睛對王鞏細觀,不竟讚許地說:「想不到,定國貶賓州五年,竟越發的年輕了,這那裡是去了貶所耶?」

王鞏十分自信地說:「乃王某托子瞻公之福,可記得在公給王某的第八封信中說:「以某觀之,惟能靜心閉目,以漸習之,但閉得百十息,為益甚大,尋常靜夜以脈候得百二三十至,乃是百二三十息爾,數為之,似覺有功。幸信此語,使真氣雲行體中,瘴毒安能近人也?王某就按照子瞻的胎息功認真練習之,竟平安度過這貶謫之難,方得以返回京師,豈非子瞻公之功耶?」

蘇軾興奮之極:「胎息之功果然有效,子由素練此功,難怪他生了七八個子女,反而比先前更覺年輕。好,好。本來蘇某正為定國因受詩案牽連,日夜內疚,今見定國如此安然,今蘇某安心不少。」

王鞏起身,雙手將隨身帶來的藤條箱子提起,在蘇軾面前輕輕放下:「子瞻公,賓陽貧賤之地,此乃當地百姓臨別贈送之物中選出,唯此三件,所謂賓陽三寶,方可作薄禮相贈,萬望子瞻公務必收下。」

蘇軾將藤條箱打開看時,竟是一幅蝴蝶朝花壯錦,一對瓷器帽筒與一卷極細的竹編涼席,一一細品之後,嘴裡嘖嘖贊聲不絕:「妙,妙,可謂美煥美倫。定國,如此禮物,實在太珍貴了,蘇軾受之有愧呀。」

這時,王朝雲上前,附在蘇軾耳側問:「老爺,廚下已辦好,可否開席?」

蘇軾興奮異常:「快,快,今日定然與定國好好喝上一杯。」

主賓皆已就座,席間,酒酣耳熱時,由朝雲起舞,柔奴唱曲,更添出許多情致。

小王皋在一邊學著邊唱邊舞,煞有介事,逗得蘇軾定睛觀看,讚歎之聲不絕,忽而又感慨萬千:「如若子由與駙馬都尉一併前來,該有多好。」

王鞏聽到蘇軾提及蘇轍,不由惆悵無限:「據說朝中差遺子由兄長出使契丹,不知凶吉如何?」

蘇軾不毋自豪地說:「說起子由,更為傳奇,定國知道子由自幼患過肺疾,這肺疾之人是最畏寒冷的,此番子由為不辱使命,不避艱難,他出使途中,騎在馬背上竟也作起內功,運功真氣,催動靈火,煮熟丹田。如此使渾身發熱,驅趕嚴寒。近日寄回的《神水館四絕》中說『少年病肺不禁寒,命出中朝敢避難?莫倚皂貂欺朔雪,更催靈火煮鉛丹。」可見子由定能不辱使命而榮歸。如今已去筠州鹽、酒稅監任上。

王鞏:「這樣便好,這樣便好。」

忽然,蘇軾向唱畢剛在王鞏身邊落座的柔奴問道:「廣南風士應是不好?」

柔奴嫣然一笑,柔聲答道:「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蘇軾感到十分意外,由衷地欽佩道:「難得一弱女子,竟能說出如此豁達之語,實屬不易,來人,筆墨侍候。」蘇軾輕鬆地站起身來,在落地窗前的書桌上,揮毫寫下:

《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

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余曰柔:廣南風士應是不好?柔奴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因為綴詞云:

常羨人間琢王郎,

天應氣與點酥娘。

自作清歌傳皓齒,

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

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柔奴見蘇軾為自己填此詞,先已羞紅了臉,怯怯地望著王鞏:「老爺,這,這。」

王鞏興奮地:「還不快快謝過蘇大人。」

清虛居士

花逢三春曉,月到中秋夜。

元佑元年三月。

王鞏舊居,清虛堂,書房。

如今已是宗正寺丞的王鞏全然沒有高官的氣派,正與族兄給事中王震竊竊私語,時不時傳出朗朗笑語。

小王皋從陪弄腰門中竄出,闖入書房,沒頭沒腦地沖著父親:「爹爹,何為三槐?我娘說的可是真的?」

王鞏驚奇地發問:「皋兒,不得無禮,快快拜見伯父大人。」

小王皋小大人似的,整整衣衫向王震一揖到底:「王皋拜見伯父大人。」拜畢,一雙大眼睛又射向父親。

王鞏:「你娘對皋兒說了些什麼?」

小王皋雙眼放光:「我娘說自從太公公在老宅庭前植下三株槐樹,我家果然出了三公大臣可是真的?」

王鞏自豪地:「是,是,皋兒長大了,皋兒還知道些什麼?」

小王皋驕傲地「我娘與皋兒說了許多許多有關三棵大槐樹的故事。爹爹,皋兒亦要當三公大臣。」

王震哈哈大笑:「好,皋兒有志氣,定國賢弟有福氣。」

小王皋在父親耳邊又嘀咕了一句,王鞏驚喜異常:「晉卿來了?當真?」見兒子閃著一雙大眼睛點頭不止,他又問:「何不請駙馬都尉進來?」

小王皋又在父親耳邊咬耳朵:「駙馬伯父提了好酒來,正在堂上等著爹爹開席呢。」

王震聽見了小王皋的說話,他起身告辭:「定國府上既有貴客到,愚兄不便說話,來日再見。告辭。」

王鞏:「子發兄長,不必如此,晉卿乃清虛堂常客,不必拘禮,何況晉卿既來,蘇氏兄弟恐也會隨之而來,子發兄長正好可與子瞻見見面。」

小王皋不知何時出去的,現又從腰門中沖了進來:「爹爹,爹爹,大鬍子伯父來了,還有,還有……」,他轉身只見蘇氏兄弟已款款進腰門,欣喜異常「爹爹你看。」

蘇軾、蘇轍兄弟並肩上前,一個僮兒提著食盒緊隨身後,蘇軾朗聲說道:「定國,設宴怎可不傳蘇某,是府上缺少廚子?喏,蘇某為定國添菜來了。」忽然見王震匆匆出去的背影,略顯驚異「定國難道府上另有貴客?」

王鞏見王震已走,無奈地說:「也不是什麼貴客,族兄王震,前來與吾商討建宗祠之事。」

蘇轍:「可是聽說司馬氏為《三槐王氏宗譜》作序之事了?」

蘇軾不耐煩地:「子由,站著說話不累?快快進去坐下說。」他自己先踏上前去。

王鞏:「子瞻公不必進書房了,駙馬都尉已在客廳等候多時,趕快去客廳吧。」

蘇軾驚叫起來,「什麼?定國竟然將晉卿涼在客廳?」

王鞏略顯歉意:「並非王鞏怠慢,是駙馬都尉來了門上,並未通報,這不,適才還是小兒進來告知,方得知曉。」

蘇轍:「那趕快去客廳吧。」

客廳中

駙馬都尉王銑正在觀看著廳堂中的掛屏,津津有味,忽然聽見腳步聲,回頭見蘇氏兄弟、王鞏父子進客廳,大喜,他款款上前,一躬到底,「王銑見過蘇學士,見過子由公,見過……」

王鞏攔住話頭:「好了,好了,不如乾脆說見過諸位,豈不簡便些,將駙馬都尉涼在客廳里,王鞏失禮了。」他對王銑深深一揖,「什麼風將諸位吹到寒舍的,難怪早起喜鵲括括叫。」

駙馬都尉王銑從長春台上取過一卷宣紙展開放在茶几上:「近日作了一幅圖,欲請定國兄台指點,不想巧逢蘇學士,正可為王銑批評。」

小王皋雀躍起來:「《煙江迭嶂圖》真美。爹爹,難道山水圖可畫得如此美妙?」

王鞏阻止兒子:「小孩了家,不得放肆。今日你只可用眼、用耳,豈能動口?其實,他自己也被眼前的這幅圖所吸引,細細地對這幅橫圖觀賞著,不禁自言自語起來「山耶雲耶煙耶雨耶無法分辨,這裡又煙空雲散,林開日出,彎彎曲曲的山路,忽隱忽現,忽瀑布長川,忽川平山開,忽漁翁釣江,忽喬木參天,王鞏觀此圖猶如進入煙波浩渺的江上。駙馬都尉竟有如此妙筆,羨煞王某。」

王銑到也慷慨:「既然定國兄台如此抬愛,此圖就歸定國兄台了。」

蘇軾正認真觀賞,贊聲不絕:「駙馬先生畫的《煙江迭嶂圖》太美了,江山有千迭山峰,浮空積翠如雲煙,兩崖蒼蒼,絕谷幽靜,其中有百道飛泉,又有小橋野店,行人喬木,一葉漁舟,不知人間何處有此境,老夫欲買此兩頃田地,情願辭官隱居。」

王鞏指著一處青色的山峰:「蘇學士、蘇侍郎,你們看,王駙馬的畫,給山著了色,這是前人畫中極少見的,傳統山水畫僅用水墨,王駙馬另闢蹊徑,繪此著色山,果然山更美了。」他回頭對自己的兒子說:「皋兒,既然駙馬大人將此圖送與父親了,皋兒將此圖拿去書房,好好揣摩。」

小王皋欣喜十分:「是,爹爹,皋兒一定也能畫出這等煙江圖來。」他收起圖,跳躍著進去了。

蘇軾卻仍然沉醉在圖中:「邇湍來一變風流盡,誰見將軍著色山?」他以詩評畫,詩中的「將軍」指唐朝名畫家李思訓,因李官至左武衛大將軍,且善畫著色山。蘇軾在詩中以李思訓比王銑,可謂鍾愛之致。

王銑興奮地說:「其實,繪山水林泉著色,唐時已有,正如蘇學士詩中所謂。《圖繪寶鑒》中說:」李思訓,唐之宗室也,畫超絕,尤工山水林泉,筆格遒勁,得端瀨潺緩,煙霞縹緲難寫之狀,用金碧輝映,為一家法。王某不過嘗試李思訓的金碧輝映法而已。不盡成熟。

蘇轍見王皋已走遠,這才壓低了嗓門湊在王鞏耳邊說:「定國,適才從兄可是因駙馬都尉而離去的?素知子發厭酒,不想竟厭至如此。「

王鞏輕嘆一聲:「族兄素與駙馬都尉無往來,並非厭酒,只是,只是……「他對王銑瞟了一眼,見王銑正與蘇軾談論書法,便接著又說:」族兄從不與皇親國戚交往,時常對駙馬都尉之作派不屑,就是這麼個脾氣,也是積習難改。」

蘇轍:「可是為高俅之事?」

王鞏不毋感慨,點點頭:「子由兄,你說將高俅送與聖上,所為胡來,按輩份魏國長公主的駙馬,駙馬都尉應是當今聖上的親姑丈,凡不著。」

蘇轍見兄長與駙馬都尉已停下了說話,他向王鞏使了個眼神:「定國,此酒真香,不知為何名?」

王鞏:「這可得讓送此酒的主人說了,王鞏只知飲酒,竟不知酒名,駙馬先生請教。」

王銑聽說問及杯中酒,自豪地說:「此酒乃汴京有名的碧香酒,諸位竟然不知,定國也不知么?」

王鞏:「只是聽說,真正品嘗可是第一遭。」

王銑略帶怨言:「真正辜負了此酒了。當年王銑為定國接風,亦是飲用的此酒耶?」

王鞏狡黠地說:「當年之酒那有今日之酒香。」

王銑恍然:「這是自然,當年乃是酒坊中買來的碧香,今日所飲,乃是我家自製的碧香。飲過此酒,王銑有一個不請之請。」

王鞏心領神會:「不就是為《煙江迭嶂圖》題詞嘛?王鞏應了。」

蘇軾卻不以為然:「今日題詞,蘇某是要潤筆的。」

王銑:「潤筆?蘇學士何時向人計過潤筆?可是喝醉了?王銑素知學士只會品酒,不善飲酒,然才飲了這麼幾口,不至於醉呀。」

蘇軾又緊追一句:「說罷,駙馬都尉可願付蘇某潤筆,如若不願,蘇某這就告辭了。」說著,當真立起身來,作告辭狀。

王銑這下可真急了:「潤筆,潤筆,王銑答應就是了,蘇學士開口,需要幾許,想我王銑總也付得起。」

王銑與蘇轍正為眼前的情景驚異,蘇軾卻哈哈大笑,笑罷說:「不多,不多,就兩瓮碧香而已。」此話一出,引得滿堂大笑。四位摯友如此地詩酒談笑,不亦樂乎。

蘇軾忽然起身,大喊:「定國,文房侍候。蘇某欲一吐為快。」此刻,侍兒已將一應用具端了過來,安放在落地長窗前的半桌上,蘇軾醉眼朦朧,手執毛筆揮灑起來,寫罷一闕,將毛筆一擱:「定國,該你了。諸位拭目以待著呢。」

王鞏微笑著調侃道:「今日難得蘇公弟兄同來陋室,王某豈敢放肆耶。」他咪咪一笑,又說:「據參寥和尚說,子瞻公在黃州貶所曾寫出千古絕唱《赤壁賦》,不知何日得見真容?」

蘇軾哈哈大笑:「先不說《赤壁賦》,今日造訪,乃是有件更為重在的事向定國告知。」就著,他竟然朗朗念了起來:

辨舉定國公札子

臣近舉宗正寺丞王鞏,節操方正,可備獻納科。竊聞台諫官言鞏姦邪,及離間宗室,因諂事臣,以獲薦舉,由奉聖旨除鞏西京通判。僅按:好學有文,強力敢言,不畏強御,此其所長也,年壯氣盛,銳於取進,好論人物,多致怨增,此其短也。頃者竄逐萬里,偶獲生還,而容貌如故,志氣益厲,此亦有過人者。故相司馬光深知之,待以國士,與之往返,議論不一。臣以為,所短不足以廢所長,故為國收才,以備選用。去歲以來,吏民上書蓋數千人,朝廷委司馬光等詳擇其可用者,得十五人;又於十五人中獨稱獎二人,孔宗翰與鞏是也……

王鞏打斷了蘇軾繼續往下念:「子瞻公不必多此舉,王鞏本不欲在京師為官,在下受不得如此清規,到不如閑雲野鶴來得自在,或正可免去——」他忽然剎住話頭。

這時,小王皋手捧《煙江迭嶂圖》興沖沖從腰門進來,人未到聲音先到:「爹爹,爹爹,你看。」他走上前來,將手中的圖輕輕在長春台上展開。

蘇軾抬起醉眼,提筆緩緩走向長春凳,起手提筆竟然在圖上揮灑起來,一連寫下詩十四韻方才擱筆。

小王皋心花怒放,在蘇軾面前雙膝跪下,脆生生地邊叩頭邊道謝:「王皋謝過蘇學士,王皋謝謝蘇學士。」

王鞏在一邊看蘇軾揮灑,暗自發笑。蘇轍見狀覺得有些蹊蹺,上前對著圖細看起來,終於被他看出了端倪:「晉卿,此圖為何未曾落款?」

王銑笑道:「王銑糊塗,可從不以未完工的作品示人。」忽然,他也悟出了什麼,上前去,對蘇軾手下的圖一看,哈哈大笑起來:「定國兄台果然厲害,竟然還養了個這麼厲害的公子,仿在下的圖,竟如此維妙維肖。小小年紀,真是不輕容易,王公子,落款吧。」

小王皋對父親望望,見父親正對著蘇軾發笑,他小手提起毛筆在閣下方落下「大名府王皋」五個小楷,再具下日期。

蘇軾的醉意為王皋驚醒:「這,這果然是王公子所畫?」

小王皋煞有介事,整整衣衫,向蘇軾深深一揖,「此乃王皋學習之作,還望蘇學士指教。」

蘇軾驚異地:「這小子,以此法騙伯父的題詞?」

小王皋眨眨一對大眼睛:「王皋本不是騙蘇學士,只是畫了拿來了請蘇學士以及諸位長輩批評的,不想蘇學士賞臉,就,就。」

蘇軾手一擺:「好了,不必解釋。不過,你小子還真有靈氣,竟能以假亂真。」

小王皋一本正經:「不是王皋以假亂真,乃實為蘇學士醉眼看此圖,朦朧而已。」

王銑細細地觀看著小王皋仿自己的圖,津津樂道:「孺子可畏,孺子可畏,可謂青出於藍,又勝於藍耶。吾輩恐怕再難在文壇上混了。」

小王皋小大人似的:「駙馬都尉大人,言重了,小生豈敢與大人比肩,只是好奇,試著依樣畫瓢而已,讓大人見笑了。」

蘇軾由衷的喜歡眼前的這孩子,一時興起:「仆賦王晉卿《煙江迭嶂圖》詩十四韻,盡然潑在了王公子的圖上了,王公子不妨將駙馬先生的真跡取了來,蘇伯父欲與諸位唱和一番,吾可再複韻,不獨紀其詩畫之美,亦為道其出處契闊之故。昔齊桓公與管仲飲,管上壽曰:願君無忘出奔於莒也,臣也無忘縛束於魯也。想當年,吾貶黃州五年,害得定國受株連,在瘴霧迷漫之地也生活了五年,幸而定國於國於友,忠愛不變,才會有今日。」

王銑異常興奮:「學士願再作次韻詩,讓我等見識一下學士的才華橫溢,詩中道出契闊之故,正是我後輩需學的精華所在。」

「駙馬說得對,如今的朝廷,人事太複雜,仆揚州通判期滿,理應升遷,原定我赴宿州任上,只是聽說有言論者反對,又不讓我去宿州了,其實,王鞏原不是作官的材料,無官一身輕,又詩酒作伴比什麼都強。」王鞏十分坦然。他話題一轉「揚州有好酒,可惜不便帶來。今日之酒,是王駙馬送的,我在此借花獻佛,願二位前輩看在駙馬面上,再干一杯。」王鞏舉起小銀杯,自己先幹了。

蘇軾乘著酒興,又詩乎藤藤起來:

次韻王定國得晉卿酒相留夜飲

短衫壓手氣橫秋,更著仙人紫綺裘。

使我有名全是酒,從他作病且忘憂。

詩無定律君應將,醉有真鄉我可候。

且倒余樣樽盡今夕,睡蛇已死不須鉤。

吟罷,他見小王皋肅立在一邊,並未去限取圖。「這小子,為何如此呆立著,還不去取圖來。」

小王皋沉浸在蘇軾的詩中,現在猛聽見問話,這才想起蘇學士讓自己去取圖,雀躍著:「是,王皋這就去取了圖來。」一溜煙便跑得沒了蹤影。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咋夜開。

元祜六年十二月初七,原是宋哲宗趙煦的生日,為避僖祖忌辰,改為十二月初八,且將哲宗的生日稱為興龍節。

初七下午,天上下著小雪。

王鞏舊居清虛堂。

蘇軾兄弟偕王銑相約赴宴。

酒過三巡,蘇軾興趣正濃,與王銑侃侃而談。

蘇轍顯得心事重重,與王鞏耳語著:「宣仁高太后已御文德殿發下冊子,可否讓人密告品丞相微仲,母后御前殿,切不可啟……」

王鞏也不毋擔憂。「冊立帝後之事,豈能憑一個婦道人家信口雌黃。高太后向來不問朝事,此番竟急著發冊,此事定有小人在太后側。吾等豈能等閑視之。」不過,呂丞相能不顧忌?」王鞏的顧慮竟變成了筆下的詩句,忽然,他自覺失態,隨手即將所寫之詩撕碎。

少年王皋身穿一襲白色大掛,瘦長的身體更顯得飄飄然如玉樹臨風,他匆匆在備弄中行走,進腰門,欲跨進花廳,卻停住了腳步,見蘇軾與駙馬先生談興正濃,蘇轍與父親卻在長吁短嘆,他略一思索便直徑向蘇轍走去,這時王鞏也已經看見了兒子欲發問,只見兒子手執詩稿,奔蘇轍而來,也就不再言語。

少年王皋在蘇轍面前立定,恭恭敬敬一揖到底,「王皋見過蘇大人。」他並未將手中詩稿送上,卻蹦出一句「蘇大人,其實,皇上早就為自己選了後宮。」

蘇轍一愣,王鞏更是驚慌失措,他埋怨自己的兒子:「小孩子家,不得胡亂言語朝綱。退下。」

蘇轍很快恢復了常態,柔聲地問道:「王公子,此話怎講?」

少年王皋若無其事,理直氣壯地說:「此事街坊間早已傳開,皇上近日新招一位乳母,可比皇上小三歲。蘇大人,世上怎有比自己小三歲的乳母?豈非,豈非。」

蘇轍笑著鼓勵王皋:「說下去,豈非什麼?王皋還聽到街坊間說些什麼?」

王鞏立即阻止:「蘇大人,小孩子家的話怎可信,不問也罷。」

少年王皋卻錚錚有詞:「皇上喜歡這個乳母,日後能不選其為皇后?」他眨眨一對大眼睛,試問「蘇大人,皇上自己選中的人,為何還要託詞?」

蘇轍微笑著說:「皇上喜歡的人,日後不一定會為皇后,冊立皇后乃事關社稷,這得聽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朝臣們的說法方可為之。」

少年王皋不解地接著又問:「那麼,日後乳母會有什麼結果?」

蘇轍為難地笑而不語,他望見落地長窗前站立著一大兩小三個人,似曾相識。

小王皋隨著蘇轍的目光移去,驚喜地迎上前去,嘴裡喊著:「倫弟,爹爹倫弟他們來了。」

站在落地長窗前的是王鞏的族侄,朝散郎王毅與他的兩個兒子。

王鞏聞聲望去心中嘀咕,可是出什麼事了。嘴上寒喧著:「難得能吏進府來,鞏已設下酒宴,今日可得一醉方休。請,請。」

王毅站立在原地,並未移動雙腳,只是淡淡地說:「王毅今日前來,是向小叔辭行的。」

王鞏大惑不解:「辭行,能吏這是要去何處遊歷?這一雙令郎一起去嘛?」

王毅苦笑道:「並非遊歷,是被朝廷趕出京師,適才章子厚親自上門前來,推辭不掉。」

王鞏驚奇地發問:「所為何事?」

王毅憤憤然:「毅不才,竟上疏論蔡京罪惡,乞正典刑。毅不識時務否?」

王鞏關切地:「去向何處?」

王毅:「澤州知州。」

小王倫開心地說:「我爹爹說了,到任後,一定天天披油衣喝 。」此話出口,逗得在座人哄堂大笑。

小王倫不解地問:「王倫不敢說狂言,我爹爹正是這麼回章宰相話的,爹爹是真的,對嗎?」

王毅默默然點點頭。

小王倫:「那為何大家都在笑王倫。」

王鞏追問:「可否推遲些時日前往?」

王毅搖搖頭:「章子厚臨走時連盤纏也給了,意思讓我立時離開京師,遲了恐有隱患。」

王鞏:「明白了,看來正是蔡京使的壞,不如這樣,明日先去東門外一睹宗祠之大概,日後不至尋不到祖宗,至少也得拜過祖宗再前行。」

王毅默默的點頭:「如此,明日見,毅先向小叔告退了。」他向王鞏拱拱手,又轉向在廳里,「王毅也向諸位告辭。」

小王倫學著大人們的姿態,向王皋一拱手:「皋哥,告辭。」

王毅立即糾正說:「倫兒,該稱呼叔。」

小王倫:「叔?爹爹,可皋兒只比倫兒大三歲,怎麼能稱呼叔呢?」

王毅笑道:「可皋兒輩份卻比倫兒長一輩,所謂小房老長輩嘛。」

小王倫雀躍著:「小房老長輩。」他指著王皋笑道:「叔,皋叔。怎麼稱皋叔,怪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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