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帝傻漢登基,賈后弄奸,皇權旁落。「八王之亂」更使大晉山河搖搖欲墜,統治階級你殺我斗、天昏地暗之際,雖然司馬王爺們紛紛在白刃下失卻頸上俊美的好頭顱,高級士族也因「站錯隊」被整族燴掉,但真正遭受最直接、最慘烈痛苦的,當屬晉朝絕大多數的無辜平民。特別是黃河流域的漢族人民,在紛至沓來的「五胡」鐵蹄下,一次又一次遭受屠滅,在慘無人道的政治、經濟高壓下苟延歲月。 禍起蕭牆之間,大晉的司馬王爺們沒有一個真正沾到便宜,倒讓一位號稱是大漢劉氏皇族後裔的匈奴人趁機而起,並給了西晉王朝深達肺腑的致命一刀。 群「狼」的緣起——內遷的匈奴們 自漢朝以來,居住在今天蒙古大草原上的匈奴人在「逐水草而居」的同時,時不時高舉狼頭大旗,嘯聚而來,狂風一般地忽然出現在漢族人的北部邊地。他們踐踏莊稼,洗劫城市,燒毀房屋,殺戮當地居民。大肆劫掠後,他們往往又擄走成千上萬的漢人為奴隸。往往未等漢族大軍到來,匈奴人便又鬼魅一般消失在無盡的大草原中。吃肉喝酒之餘,這些野蠻人在朔朔北風中享受他們掠來的子女玉帛,嗷嗷狂叫以示慶賀。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也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長達數個世紀之久。 東漢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匈奴人賴以生存的蒙古大草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旱災,「赤地數千里,草木盡枯」。對於以畜牧為生的匈奴人來說,大旱成為空前的災難。牛羊沒有草吃,餓斃千萬;牧人無食,相繼餓死;而人畜的屍體交相堆積,無人清理後,又引發了一輪又一輪的瘟疫,一直號稱「天之驕子」的匈奴人「死耗大半」,強盛雄武的匈奴汗國也終於陷入分裂,散裂為南、北匈奴。 南匈奴暫時收起狼性,匍匐於漢朝的金龍旗下;北匈奴則被迫向西遷移。公元91年,東漢大軍又乘勝把北匈奴趕到金微山(阿爾泰山)以外,窮惶失措的北匈奴部族只能向西復向西,跨過烏拉山,逃過伏爾加河,在裏海以北才敢坐下喘口氣。過了兩個多世紀後,在遷徒中不斷與當地族群通婚繁衍的北匈奴在現在的匈牙利平原重新立國,開始立足東歐,虎視西歐。五世紀的匈奴王阿提拉曾經大顯神威,殺得歐洲血流成河,被羅馬帝國畏稱為「上帝之鞭」。但好景不長,公元453年,阿提拉在美女懷中暴死,北遷的匈奴汗國終於分崩離析,散落並融合於歐洲各族。 回頭再說南匈奴。依附東漢的南匈奴有五千餘落,開始時他們被安置在五原塞(現內蒙古包頭以西、烏拉山以南),不久就遷至西河美稷(現內蒙准格爾旗)。東漢每年耗銀一億多供給這幫失敗的蠻族,想讓他們成為捍禦北匈奴的屏障。但是,估計是當初漢軍神威太猛,匈奴人的勇武魂魄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繼匈奴而後起的鮮卑人盡占匈奴故地後,又不斷向西,南匈奴一敗再敗,人馬被殺無數,牛羊損失千萬,日益南退,最後被擠兌到山西離石的左國城(現山西離石縣以北)。 東漢黃巾亂起,漢朝政府發令要匈奴騎兵進入中原幫助鎮壓起義,南匈奴各部大人不願去當「炮灰」,殺掉親漢的羌渠單于,立順卜骨都侯為單于。羌渠單于的兒子於扶羅本來向漢地奔亡,想向大漢討個「說法」,途中看見漢地烽火四起,互相殺伐,於是這位匈奴王子狼性頓起,率數千精騎與中原的亂軍攪合在一起,四處攻殺,趁火打劫。 公元216年,大英雄曹孟德發現,遷居塞內的匈奴人種落繁盛,人口眾多,便分其威權,把南匈奴分為左右南北中五部,「以弱其勢」,每部置部師一人,派漢人作司馬以為監督(曹魏時,部師改稱都尉)。 南匈奴左部統率一萬餘落,居故茲氏縣(今山西臨汾);右部統六千餘落,居祁縣(今山西祁縣);南部轄三千餘落,居蒲子縣(今山西隰縣);北部統四千餘落,居新興縣(今山西忻縣);中部統六千餘落,居大陵縣(今山西文水縣)。由此,汾水流域一帶,南匈奴三萬餘落遍布四周。但彼時的匈奴各部,畏服於英明神武的大丞相曹操,平時耕牧,打仗時出兵出馬,完全是漢朝「順民」,「……單于恭順,名王稽顙,部曲服事供職,同於編戶」,內遷匈奴人和內地的漢族百姓基本沒有太大的差別。 入塞的匈奴中,共有十九種,每種皆自相隸屬,各有族統,其中最著名的有屠各種、羌渠種,盧水胡等。這群人在日後的十六國時代大顯狼威,屠各種有劉氏建立的漢、前趙(公元304年至329年),赫連氏建立的大夏(公元407年至431年),還有羌渠種建立的後趙(公元319年至349年)。此外,盧水胡中的沮渠氏也在西北建立過北涼(公元397年至439年)。 由於漢高祖劉邦時代曾嫁宗室公主入匈奴,所以屠各貴族就冒姓劉氏,他們在匈奴諸種中地位最尊,因此五部匈奴部師都是劉姓匈奴貴族。此外,匈奴有呼衍、卜、蘭、喬四大貴姓,皆為劉姓輔佐高官。所有這些匈奴人移居塞內時間久長,漢化日深。他們當中的貴族子弟不僅博覽群書,又精於騎射,可以說是能文能武的中國北方少數民族高門士族。雖為大晉臣民,與周遭廣大漢人雜居,但這些匈奴部師仍對五部控有傳統的威權。匈奴五部平日備戰不輟,可以一聲令下在瞬間化為強力的軍事組織。 狼血在流動——劉淵的青壯年時代 劉淵,子元海,匈奴冒頓單于直系後裔。 東漢末年,羌渠單于被殺後,其子於扶羅自稱單于,率幾千騎逃入漢地,恰值當時董卓之亂,他就趁機狂掠太原、河東地區,並於河內地區駐屯。於扶羅單于死後,其弟呼廚泉單于得立,以於扶羅單于的兒子劉豹為左賢王,這位左賢王,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劉淵的父親。 曹操分南匈奴為五部,劉豹得為左部師。在《晉書》中,劉淵以字稱,皆為劉元海,這是因為《晉書》是唐朝大臣編撰,為避唐高祖李淵的名諱(另一位羯族皇帝石虎統稱石季龍,因為李淵他爸叫李虎,也是避諱)。 劉淵自幼居於漢地,深受漢文化熏陶,從小就刻苦好學,師從上堂名儒崔游,學習《毛詩》、《京氏易》、《司馬尚書》等漢族傳統典籍。由於出身將種,他還特別喜愛研讀《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等與征伐相關的權謀兵書。「《史》、《漢》,諸子,無不綜覽。」可稱是高度漢化的匈奴人。「七歲遭母憂,擗踴號叫,哀感旁鄰,宗族部落咸共嘆賞」。如此「孝道」,也顯示出劉淵這些匈奴人的道德禮儀近乎完全漢化。 青年時代,劉淵就有大志,常對同門學習的漢人文士講:「吾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漢朝文臣隨何、陸賈),絳灌無文(指漢朝武將周勃和灌嬰,周勃曾受封絳侯)。道由人統,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於是他發奮習武,「妙絕於眾,猿臂善射,膂力過人。」本來就是尚武的匈奴王族直系後代,五部又多善騎射之人,劉淵習武,肯定是水到渠成的易事。不僅文採風流,又有一身好武功,才兼文武,劉淵在當時不啻為人中之龍。 由於世為匈奴貴種,劉淵的遺傳基因肯定非常優秀。他「姿儀魁偉,身長八尺四寸,須長三尺余,當心有赤毫毛三根,長三尺六寸。」晉朝人喜歡從一個人的相貌判斷運數將來,好幾個著名相士見到劉淵後,都大驚說:「此人相貌非常,吾所未見也。」太原大族王渾也深嘆劉淵一表人材,並命其子王濟拜見劉淵。 曹魏咸熙年間(公元264年—265年),劉淵作為「任子」(即少數民族貴族子弟在京城作「人質」)在洛陽居住,當時把持國政的司馬昭就很器重他,常邀之入府作客。 晉武帝受禪後,時任晉朝大臣的王渾就不停在晉武帝面前薦舉劉淵這個「半老鄉」。晉武帝召見劉淵後,「大悅之」,對王渾的兒子、自己的女婿王濟說:「劉元海容儀機鑒,雖由余、(金)日磾也比不過他啊。」王濟應帶說:「聖上所言皆是,但劉元海的文武才幹遠遠超出由余和(金)日磾兩個出身異族、輔佐漢室的古人。陛下如果能派他去平吳國,肯定能馬到成功。」(王濟這個名字乍看上去很陌生,但如果說「王武子」就有很多人會記起《世說新語》中的諸多故事。據《晉書》記載,王武子「少有逸才,風姿英爽,氣蓋一時,好弓馬,勇力絕人,善《易》、及《庄》、《老》,文辭俊茂,伎藝過人。」他尚晉武帝女兒常山公主,二十歲就拜中書郎。其實最使他出名的還是其幾則「豪侈」故事:其一,此人麗服玉食,在洛陽地面最貴的地方買地作馬場,以錢圍之,號稱「金溝」。其二,一次晉武帝去他家賞玩,吃了只味道極其鮮美的乳豬,便問他如何烹制。王武子回答說這隻乳豬是由人奶養成,連晉武帝也覺過份,「色甚不平,食未畢而去。」其三,晉武帝母舅王愷(與石崇鬥富那位爺)有一隻天下第一的快牛名叫「八百里駁」,愛惜非常,平時王愷自己親自用細布揩拭這隻「名牛」的蹄角。王濟以一千萬錢與王愷打賭,倡議兩人比射箭,贏了的活牛歸自己,輸的話就給王愷一千萬。王愷武藝也不錯,自恃其能,讓王濟先射。王濟一箭直中靶心,「因據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來,」不聽王愷求情,天下名牛的牛心已被掏出,王濟吃了一口就棄之而去。其四,王濟的姐夫和嶠也是當時名宦大族,但本性至吝,其家中有名種李樹,晉武帝向他索嘗,也「不過數十」。王濟趁一次和嶠上朝,帶著一幫惡少跳入和家果園,「共啖畢,伐樹而去」。不僅把李子全吃光,還砍掘了這顆萬金「名李」。此外,「自慚形穢」一詞也出身此君。雖然王濟人長得很漂亮,但與自己的外甥衛玠在一起,他就嘆息說:「珍玉在側,令人自嘆形穢!」) 聽王渾、王濟父子薦舉,晉武帝自己又對劉淵有很好的印象,一高興還真要下旨派這位匈奴去帶兵平吳。幸虧當時的大臣孔恂、楊珧很有政治遠見,諫說道:「劉元海之才,確實超出常人。陛下如果給兵不多,不足以成事;如果授之以威權,恐怕他平吳之後,肯定自立為王,再也不會北渡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真的以其匈奴本部交由他統領,憑藉朝廷威名外討,為臣真為陛下寒心!」「帝默然」,沒再堅持。由此,劉淵的第一個「好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後來,關隴一帶的氐族酋帥樹機能反叛,晉武帝於朝中大臣間訪尋誰能勝任平叛的主將。劉淵的另一位山西老鄉、上黨人李憙(時任尚書僕射)就又推薦他。「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授劉元海將軍名號,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大臣孔恂又一次諫阻:「李公之言,只能是一患未平又生一患!」 李憙勃然大怒,辯駁說:「以匈奴之勁悍,元海(劉淵)之曉兵,奉宣國威,為什麼不能平叛呢!」 孔諫對稱,「劉元海果真能斬殺樹機能,奪取了涼州,恐怕涼州才是真正面臨大禍亂。蛟龍復得雲雨,就不會再蜷縮池中了。」 「(武)帝乃止」。劉淵第二次一顯身手的機會就又破滅了。 受到這兩次沉重打擊,劉淵也真的心灰意冷。一次,以遊俠著稱的東萊人王彌自洛陽返鄉(這王彌日後也成晉朝一大禍害),劉淵於九曲之濱為王彌餞行。幾巡酒後,劉淵哭著對王彌說:「王渾、李憙兩位是我的老鄉,多次在皇上面前舉薦我,卻招至讒毀之言。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當大官的打算,二公好心卻成壞事,惟足下(王彌)您深明我心!自今以後,我恐怕要老死於洛陽城內,與君永訣了!」言畢,悲歌慷慨,縱酒長嘯,一座之人皆為其這一番「表演」而感動。 剛巧,晉武帝的弟弟齊王司馬攸當時也在九曲宴客,聽見附近人聲喧嘩,又歌又哭又叫喚(長嘯),便飛馬馳近瞧個究竟。劉淵的一番言語表演皆為這位明睿聰明的王爺所睹聞。他回朝後,馬上對皇帝大哥司馬炎說:「陛下不除掉劉元海,臣恐并州日後不得安寧!」關鍵時刻,又是劉淵的老鄉、晉武帝的兒女親家王渾出而保奏:「劉元海是個厚道人,我以身家性命擔保他不會有異心。我大晉朝現正懷遠以德,怎能做出這種殺害匈奴入侍質子之事!」 晉武帝非弘圖之君,認為王渾說的有理。劉淵又逃過一劫。 四海鼎沸時——「八王之亂」後的天賜「機遇」 不久,劉淵的父親、匈奴左部部師劉豹病死。依據晉朝律令,劉淵得以返回本部,世襲左部部師之職。武帝太康末年,朝廷又拜他為北部都尉。 劉淵回到本部後,「明刑法,禁姦邪,輕財好施,推誠接物,五部俊傑無不至者」。就連幽州冀州一帶的名儒、秀士,也不遠千里,慕名而至。 晉武帝死後,外戚楊駿輔政,為了拉攏遠人,樹立私恩,加封劉淵為建威將軍,五部大都督,並封漢光鄉侯。晉惠帝期間,八個司馬王爺以及眾位勛貴各懷鬼胎,你爭我斗。劉淵乘機在五部糾結人馬,以觀時變。晉帝元康末年,由於劉淵所部有人叛逃出塞,他被依法免官。八王亂起,成都王司馬穎掌權時,也拉攏這位非常有號召力的匈奴大都督,把他召至鄴城,封劉淵為「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殊不料,這位寧朔將軍不「寧朔」,最後倒是「亂朔」。 劉淵當時在鄴城「作官」,眼見晉朝宗室相伐,天下動蕩,心中竊喜,只是身在漢地,不敢有太大動作。 中原大地板蕩之時,居於汾水流域的匈奴五部蠢蠢欲動。劉淵的堂叔祖劉宣秘密召集五部上層貴族,對當時的情勢發表意見,準備見機起事。「我們匈奴先人(南匈奴)與漢朝約為兄弟,榮辱與共。自漢朝滅亡,魏晉代興,我們匈奴族人只有虛號,沒有實土之封,雖號稱王族世家,和普通百姓編戶沒什麼區別,想想真是屈辱呵。現在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正是我們興邦復業的大好時機。劉元海姿器絕人,為超世人傑,正是興復大業的最佳人選。」於是,五部貴族上層秘密盟誓,推舉劉淵為大單于,並暗派匈奴族人呼延攸到鄴城,把五部盟誓的事情通報劉淵。 劉淵聽說自己已被五部暗中遙尊為大單于,欣喜過望。但他仍不動聲色,假稱五部族人有喪事,向成都王司馬穎請假,說自己要回部落參加葬禮。司馬穎當時沒答應。倒不是這位司馬穎王爺多聰明,有先見之明,而是當時各王之間爭鬥激烈,他太想把劉淵留下來當幫手了。 眼見不能成行,又不敢貿然私下逃歸,劉淵便讓呼延攸自己先回去,讓劉宣等人召集五部並誘引宜陽諸部胡人,齊集兵馬,打著聲援司馬穎的旗號,準備伺機興兵。 晉惠帝永安元年(公元304年),自我膨脹的司馬穎在鄴城宣布自己為皇太弟,廢掉侄子司馬章的皇太子位號,這下給東海王司馬越以口實,雙方開打。盪陰一戰,司馬穎得勝,把惠帝老兄掌握於自己手中,高興之餘,他又加封一直在身邊出謀劃策的劉淵為冠軍將軍。 司馬穎沒高興多久,與司馬越近宗的晉朝宗室、并州刺史東贏公司馬騰和安北將軍王浚起兵攻打司馬穎,率鮮卑、烏桓等十多萬人,直撲而來。 強敵來逼,「貌美而神昏」的二十啷噹歲王爺司馬穎不知所措。 劉淵乘機進言:「現在二鎮跋扈兇猛,有甲士勁卒十多萬人來攻,恐怕都京宿衛軍士抵禦不了這些強寇。請殿下允許我隻身返回五部,帶匈奴五部之兵殺返,以赴國難!」 司馬穎遲疑。「匈奴五部能保證發兵嗎?即使五部兵能來,王浚等人率領的鮮卑、烏桓士兵勁速如風雲,五部兵能打得過他們嗎?…….我想護衛皇帝返歸洛陽,避其鋒銳,再傳檄天下,以逆順制之,不知君意以為如何?」 面對這位大敵當前只識「駝鳥政策」的成都王,劉淵心中十分瞧他不起。但為了自己能順利返回自己的五部之地,劉淵仍一臉虔誠莊重,一面給司馬穎戴高帽,一面「深憂王事」地出主意: 「殿下您乃武皇帝親子,對帝室立有殊功,威恩光洽,四海欽慕,誰都想為您效命獻身啊!有您的命令,五部會聞命而動。況且,王浚堅子,東贏公是王室疏宗,這兩個人怎能與殿下您爭鋒!殿下您千萬別離開鄴城,兵馬一動,示弱於人,又怎能到得了洛陽呢。即使能到洛陽,威權也不在您手中了。鮮卑、烏桓雖號稱悍勇,但比起匈奴五部還差得遠。希望殿下您鎮撫士眾,安靜以待,我返回五部後,發二部兵擊東贏公司馬騰,再發三部兵進攻王浚。如此,這兩個鼠輩的首級,不久即可傳至鄴城!」 司馬穎聞言大悅,拜劉淵為北單于、參丞相軍事。 簡言之,幾個司馬宗室王爺少不更事,紛紛外借鮮卑、烏桓、匈奴僱傭兵來參加「內戰」,這些人狼子野心,誰又能真心為了司馬家事效身投命呢。 蛟龍終歸大海。劉淵一回到左國城,劉宣等五部貴族馬上奉上大單于尊號,建都離石,擁眾五萬。 「天賜」的帝業——匈奴人的復「漢」大業 司馬穎這廂,果然草包。王浚所率鮮卑大軍一到,司馬穎一敗塗地,裹挾著大傻皇帝司馬衷南逃洛陽。 已是「大單于」的劉淵此時聞訊,嘆罵道:「司馬穎不聽我言,一戰即潰,真是庸昏的奴才!但我和他有約,不可不救。」剛剛擺脫司馬氏控制,慣性思維下劉淵起先還真想再扶司馬穎一把,想派屬下二萬餘騎進討鮮卑。 劉宣等人馬上阻止他,勸道:「晉朝無道,一直像使喚奴隸一樣使喚我們匈奴五部。現在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魚肉,是上天給我們匈奴人光復大業的機會。違天不祥,逆眾不濟。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望大單于三思!」 劉淵何其聰明之人,馬上借坡而下,他嘆言道:「你說得太對了。帝王之業怎有定數呢。大禹出於西戎,(周)文王生於東夷,天授有德之人啊。現在我們有強兵十萬,皆可以一當十,鼓行而摧滅晉朝,有拉朽摧枯之勢!做好了可成漢高祖的大業,做不好也不失曹魏的霸業。」言至此,老謀深算的劉淵沉吟片刻,半自言自語半對在座五部匈奴豪酋說:「以光復匈奴大業為名,晉朝人是不會響應我們的。漢朝享有天下日久,恩德結於人心,當初昭烈皇帝(劉備)以崎嶇一州之地(蜀),也能抗衡天下。依名份講,我是漢室之甥,當初與漢朝約為兄弟,兄亡弟繼,合情合理。」 於是,劉淵稱漢王,在晉惠帝永興元年(公元304年)於左國城登基,建號元熙,依據漢制建百官。這樣,劉淵就成為十六國第一個政權的創始者。現在看來可笑的是,劉淵尊蜀漢後主劉禪為孝懷皇帝,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假模假式地真以漢朝後嗣來立國。「樂不思蜀」且安然而死的劉禪做夢也想不到,在他死後幾十年,竟有個匈奴「孫子」打著他的旗號在汾水流域光復「大漢」,阿斗褲襠再不緊,也不會漏出這麼一個大略雄才的孫子,這,真是個歷史的大幽默! 劉淵立國未久,西晉宗室、東贏公司馬騰派將軍聶玄征討,雙方於大陵激戰。此役,匈奴五部兵大顯神威,擊敗聶玄的晉軍。司馬騰驚懼之餘,忙率并州兩萬多戶倉惶奔走山東。劉淵乘勝,遣其族倒劉曜一舉攻克太原、屯留、長子、中都等地。 轉年,劉淵打敗司馬騰派來的司馬瑜等晉軍,但在版橋一戰中,晉朝并州刺史劉琨擊敗劉淵的前將軍劉景,佔據晉陽。 劉淵受挫後,有段時間一籌莫展,本想退保,但其漢族臣下王育等人進諫,「……殿下如能命將四齣,決機一擲,梟劉琨,定河東,建帝號,克長安而都之,以關中之眾席捲洛陽,肯定易如反掌!」 劉淵大喜,說:「這正是我所想做的啊。」於是,他進據河東,攻陷蒲坂,平陽等地,擊降上郡四部鮮卑。晉朝內賊王彌(在九曲和劉淵喝酒那位)、氐奠大單于征以及羯族頭領石勒都慕其威名,投靠在劉淵旗下。劉淵對這些人一一封官晉爵。 晉懷帝永嘉二年(公元308年),劉淵稱帝,改元永鳳,遷都平陽。(今山西臨汾)。當時,「八王之亂」中的八王已有七個八王命歸黃泉,晉惠帝也被東海王司馬越毒死,在位的是晉武帝第二十五子、晉惠帝之弟司馬熾,即西晉懷帝。 劉淵稱帝後,大舉攻晉。他命其子劉聰與王彌進攻洛陽,並遣劉曜等人率匈奴軍為後援。匈奴聯軍一路皆捷,接連打敗東海王司馬越和平昌公司馬模派遣的數支晉軍。連勝之下,劉聰頓起驕心,不久,漢軍被詐降的晉朝弘農太守垣延認襲得手,大敗而還。 氣惱之下,當年冬天,劉淵又派劉聰、王彌、劉曜、劉景等人率精騎五萬進攻洛陽,並派呼延翼率漢族步兵殿後,在河南大敗晉軍,包圍了洛陽城。但好景不長,漢軍大將呼延顥和呼延朗接連被殺,匈奴軍奪氣,劉淵見好就收,忙下令召還諸將,匈奴軍還於平陽。 劉淵深信其能卜會算的大臣鮮於修之所言,不再攻晉,靜待「辛未之歲得洛陽」的讖言。他於境內大赦,大封諸子、宗室,立其妻單氏為皇后,立兒子劉和為皇太子。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劉淵病死,在位六年,被謚為光文皇帝,其子劉和繼統。 劉淵打著「興漢」的旗號,借屍還魂,起兵之初確實很有政治頭腦和政治手段。其將劉景攻克黎陽後,曾殘暴地把三萬多漢族百姓趕入黃河內淹死,劉淵聞訊後大怒,馬上下旨把劉景降職。但是,由於他長期坐鎮平陽,根本約束不了匈奴本部狼性勃勃的諸子和五部諸將,致使漢軍攻掠之地百姓「流稱四散,十不存二…………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在他統治末期,已經看到匈奴和漢族人民之間的民族仇恨難以泯滅,「稱漢以懷人望」根本行不通,就只得放棄他自小學來的那套「漢家儒法」,恢復匈奴舊制,實行「胡漢分治」,此舉雖屬劉淵的「不得已而為之」,但也成為日後十六國諸多少數民族政權進行統治的「法寶」,紛紛仿效,命祚雖短,確實也加速和深化了亂世中的中華民族大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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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風鈴 |
2009-10-23 00:19 |
劉淵死後,太子劉和繼位。劉和,「身長八尺,雄毅美姿儀」,和他老爹一樣,自幼飽讀詩書,好學夙成。但是,「及為儲貳,內多猜忌,馭下無恩。」他剛登帝基,就在其舅呼延攸的竄掇下,想殺掉手擁重兵的四弟楚王劉聰等三個王爺。不料,他派去攻殺其弟北海王劉義的田密等將領斬關奔逃,先向擁兵十萬的劉淵第四子劉聰處通風報急。混亂之間,劉和派人斬殺安昌王劉盛、安邑王劉欽、永安王劉安國、齊王劉裕、魯王劉隆,但最後劉聰率大軍攻入西明門,衝進內宮,斬殺了劉和,並收斬呼延攸等人。 劉聰殺掉劉和後,雖朝中大權皆歸已手,但還沒有馬上自立為帝的野心。由於當時劉淵年青的孀婦單氏是「皇太后」身份,劉聰就想尊單氏所生的兒子北海王劉義為帝。「(劉)義與公卿涕泣固請」。劉義當時也就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王爺,應該不是演「政治」戲,加上他自己也差點被劉和殺掉,推舉這位四哥想必是出於真心。依據當時情勢,劉聰登上帝位也是眾望所歸、水到渠成之事。 劉聰「久而許之」。他在朝中對宗室和大臣講:「皇弟劉義以及眾位大臣值此四海未定之際推舉我,是因我年長的緣故。國家大事,我不敢不從。待到皇弟劉義日後成年,我會把皇位再讓予他。」於是,劉聰即皇帝位,改元光興,尊劉淵皇后單氏為皇太后,生母張氏為帝太后,拜劉義為皇太弟,領大單于、大司徒,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封其子劉粲為河內王,署使持節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 劉聰為人,據說是其母懷孕十五個月才把他生出來(古人好附會靈異,小孩如果真在母親肚子里呆十五個月,生下來不是死胎也是傻子),左耳間生有一根白毫毛,二尺多長,光澤瑩亮。由於長於漢地,劉聰也是幼有好學,十四歲時,他已究通經史百家,並工草隸,善屬文,不僅精習《孫吳兵法》,還著有述懷詩百餘篇。由於是匈奴貴種,劉聰十五歲起又開始學習擊刺,「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膂力驍捷,冠絕一時。」 劉聰身上既有父氏匈奴驍武的遺傳 ,也有母氏漢族詩文積澱的靈性,確是人中龍虎。弱冠之年,劉聰即在洛陽遊學,交結名士無數,當時的大臣樂廣、張華都對他大加嘆異。在京城見過大世面後,劉聰回到新興故地,官至右部都尉,善於撫接匈奴五部士眾,族人歸心。其父劉淵在成都王司馬穎手下效力的時候,惟恐父親有三長兩短,劉聰當時也自告奮勇,在司馬穎手下任積弩將軍,常常衝鋒陷陣,為父親劉淵掙臉邀功。 因此,無論是從稟賦、閱歷、政治經驗哪個方面講,劉聰都是個成熟、老練的帝王。即位之後,劉聰馬上派遣劉粲、王彌、劉曜等率四萬精兵,長驅入洛川,在梁州、陳州、汝州、穎州等地輾轉襲擊,攻陷漢族人所建的塢堡一百多座。同時,他又派呼延晏率禁兵兩萬七千人,從宜陽入洛川,與王彌、劉曜、石勒大軍相呼應,在河南與晉軍大戰,前後十二勝,殺晉軍三萬多人,包圍了洛陽。 西晉方面,劉琨聯合鮮卑部酋拓撥猗廬,大破與劉聰結盟的匈奴支屬劉虎以及鮮卑白部。取勝之後,劉琨上書把持西晉朝政的東海王司馬越,要求他派兵共討劉聰、石勒,但司馬越害怕與他不和的晉臣苟唏等人趁機奪權,就以洛陽饑荒、養不起外兵為由,拒絕了劉琨的建議,實際也使劉聰圍攻洛陽的軍隊更加有恃無恐,再無被反包圍的危險。劉琨無奈,只能「厚謝」拓撥猗廬,並按約定把陘北的五縣晉民遷於陘南,割陘北之地與鮮卑。 狼群攫一龍——晉懷帝的被擒 洛陽方面,飢困日甚,東海王、太傅司馬越遣使以羽檄征天下兵入援京師,但響應者廖廖。每有使者臨行,晉懷帝都親自面見,可憐兮兮地囑託說:「為我語諸征、鎮,今日尚可救,後則無及矣!」最後,只有徵南將軍山簡和荊州刺史王澄兩人派兵相救,半路皆被邀擊,潰敗而還。 眼見救援不至,又失眾心,東海王司馬越知道洛陽難保,便以征討石勒為名,面見懷帝,要帶兵出洛陽。 懷帝大驚,哀乞說:「現在胡虜已侵逼至遠郊,人無固志,朝廷正倚賴您,怎能此時帶兵遠出,使洛陽喪失守衛呢。」司馬越回答說,「為臣我出兵,或許僥倖能破賊,使國威復振,與其坐待窮困,不如拚死一搏」。言畢,也不聽懷帝挽留,東海王司馬越親率四萬精兵,放棄洛陽而出。「名將勁卒,咸入其府;朝賢素望,悉為佐吏。」連太尉王衍也隨軍為軍司,東海王只留下其世子司馬毗及幾個親將「守衛」京師。名為「守衛」,實際上是防察懷帝以及朝內臣士。 「於是宮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盜賊公行,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司馬越留下「守衛」的將領不僅不守城,還搶掠京城公卿家屬,甚至逼辱公主。 晉懷帝早就憤恨司馬越專權,此時也密予大臣苟唏手詔,讓他征討司馬越。出洛陽後一直帶兵兜圈子的東海王司馬越內外交困,後來又得知懷帝密詔討伐自己,憂憤成疾,在項城病死。不久,劉聰的大將石勒在苦縣寧平城全殲這數萬晉軍,殺太尉王衍以及數位宗室勛貴。聞敗訊而逃的東海王世子司馬毗不久也於狂逃途中被殺,四十八個司馬王爺均被石勒軍士剁下腦袋。 再說晉朝君臣。本來懷帝依從苟唏的意見要遷都倉垣,但公卿左右貪念洛陽家財府邸,猶豫不行。又過幾日,眼見連糧食都已盡絕,城內已經開始出現人吃人的情況,懷帝司馬熾無奈,帶數十朝士決定出逃。主意已定,卻找不到侍衛車馬。一行人出宮走到銅駝亍,遇見大幫亂民組成的盜賊,堂堂大晉皇帝竟然在自己的都城被劫掠一空,只得又返回宮中。 很快,劉聰大將呼延晏一軍攻入東陽門,並燒掉懷帝逃跑的最後希望——停在洛水旁的舟船;劉聰的族弟始安王劉曜也很快攻入西明門;漢將王彌克宣陽門,縱兵大掠。 各營兵將把皇宮內的珍寶、宮女都搶入各自的營中。 晉懷帝司馬熾從華林園門逃出,想趁亂亡奔長安,沒走多遠便被漢兵抓住,關押在端門之上。劉曜派兵挨家挨戶搜掠,並殺掉太子司馬詮、吳王司馬晏、右僕射曹馥等王公及士民三萬多人。接著,他又派兵發掘皇家陵寢,並一把火把洛陽燒成白地。 大亂之時,太子司馬詮的弟弟豫章王司馬端逃至倉垣,被苟唏等人立為皇太子。但不久,苟唏與司馬端均被石勒俘殺。吳王司馬恪的兒子秦王司馬鄴時年十二,逃至密州,被荀藩等人奉戴。海內大亂之時,惟獨宋室琅邪王司馬睿的江東一帶稍稍平靜,他在鎮東司馬王導勸告下,召辟賢才,總攬俊傑,總算使晉朝有了最為安全的一塊喘息地。 眼見晉朝的傳國寶璽皆被送至平陽,晉懷帝司馬熾及晉惠帝皇后羊氏也被送俘於內宮,劉聰大喜,下令把羊皇后賜給攻陷洛陽有大功的宗室劉曜。陶然之際,他宣布大赦令,改元嘉平。 此時,雖然為帝不到一年,劉聰已內外全然改變。權力對人的腐蝕力量是巨大的。他不僅再無傳位於皇太弟劉義的意思,甚至對對自己年歲稍長的哥哥劉恭也大行猜忌,派人夜間穿牆而入,刺殺了這位皇兄。 劉聰入居皇宮以後,見後媽單太后貌美,也蒸而淫之(下淫上曰蒸,上淫下曰報)。 皇太弟劉義聽聞生母單氏與做皇帝的哥哥劉聰有一腿,心中慚怒,常常入宮「諫勸」。左不成,右不成,「單氏慚恚而死」。劉聰心中生恨,但因思戀單氏,暫時忍耐,未對這位「不懂事」的皇弟下手。 劉義的舅舅單沖泣諫劉義,讓他把皇儲之位讓與劉聰的兒子劉粲。劉義不聽,說「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終弟及,何為不可!」 單氏死後不久,劉聰的皇后呼延氏也病死。正當盛年而又極其好色的劉聰就不顧同姓之義,納太保劉殷二女為左右貴嬪。不久,覺得劉家女人貌美又能暢情,他再把劉殷的四個孫女也迎入宮中封為貴人。一時之間,「六劉之寵傾於後宮」。 志滿意得之際,劉聰又大設宴席,引見被俘的晉懷帝。晉懷帝司馬熾入平陽後,被「封」為會稽郡公。 三巡酒後,高坐於上的劉聰言語溫和,對戰戰兢兢坐在側席的晉懷帝說:「愛卿你作豫章王時,朕當時也在洛陽,曾和王武子(王濟)一起到你府上去拜訪。當王武子把朕介紹給你時,愛卿當時還講,對朕聞名已久,還把你當時所作的樂府歌詞展示給我們看,並對朕說:『聞君善為辭賦,請指正一二』。朕當時與王武子各作一篇《盛德賦》,愛卿你對朕所賦讚歎良久。不久,愛卿你又帶朕與王武子一起去皇堂射箭,王武子和你都得九籌,朕得十二籌。愛卿當時很高興,贈朕柘弓、銀研。你還記得這些事嗎?」 顯然,當時作為一區區小「自治領」人質兒子的劉聰對於自己能有幸接近司馬大宗王爺是多麼記憶深刻,一般人真沒有多少機會能與晉武帝親生兒子見面。會面之時,又論文論武,獲賜良弓美硯,當時的劉聰肯定是作感激涕零狀,跪受司馬熾賞賜。 世易時移。從前一匈奴部師的兒子如今是「大漢」皇帝,高居九重,而身上流著晉武帝鮮血,又曾九五稱尊的司馬熾卻墮為俘囚,北面事人,如此重大的角色互換,相互之間的心理震動肯定都非同小可。 「為臣我怎敢忘記從前舊事呢,只恨當時我沒能早識龍顏。」晉懷帝離席,連拜邊回答。身為俘囚,只能講出這些「客套話」來。向使當初真能識出「龍顏」,甭說劉聰,連他在洛陽當「任子」的親爹劉淵也會馬上腦袋搬家。齊王司馬攸以武帝親弟之尊,孔恂以武帝心腹大臣之重,最終沒能勸得武帝下除掉劉淵的決心,正是由於劉淵父子韜光養晦裝孫子裝得到位,常年以來,總是一副赤膽忠心的誠臣樣子。否則,在晉武帝大一統皇權赫赫的時代,一紙詔書,匈奴五部都會被連根鏟凈。 心滿意足之餘,劉聰又作埋怨狀,問晉懷帝:「愛卿你司馬一家骨肉相殘,怎麼會那樣過份呢?」 數言往來之後,晉懷帝覺得劉聰還不算太獰歷嚇人,應答更加流利,話也多了起來。「這大既是皇天之意,不是常人所能左右的。大漢將一統天下,故我司馬家諸人為陛下自相驅除。如果為臣一家九族敦睦,謹奉武皇之業,陛下哪會有機會代晉得天下啊!」 一席話,說得劉聰連連點頭。司馬熾此語確實不溫不火,耐人尋味。既奉承了劉聰得晉朝天下是「天意」,又怨嘆了自家親人骨肉屠戮造成的惡果,並非一般奴顏婢膝的哀乞討好之語。 自午至夕,兩位「老朋友」談得投機,縱論昔時洛陽城景色和青年時代的文思武技。臨別之時,劉聰竟然一時興起,把「六劉」中的一位小劉貴人賜給晉懷帝,並囑咐說:「這位是名家淑女,現特以賜卿,希望你能善待她。」 晉懷帝不敢不受,只得深深拜謝。劉聰漢化再深,畢竟身上的匈奴因子突突上竄,能把小老婆賜給別人享用。真不知忐忑之餘,晉懷帝在與小劉貴人「敦倫」之際,是否要先向「漢大皇帝」戰鬥過的地方行跪拜之禮後再挺身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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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hongv |
2009-10-23 00:19 |
勝後起驕心——劉聰殘暴本性的暴露 大概是峰谷效應。劉聰自攻陷洛陽、擒獲晉懷帝之後,為政日昏,常因「魚蟹不供」或「做殿不成」等小事誅殺大臣,而且,他還遊獵無度,常早出晚歸,至夜也不回宮,帶著成千的儀衛和後宮佳麗在汾水邊上大張燈燭,河邊幾十里亮如白晝,眾人歡笑在河邊打漁撈蝦,玩得不亦樂乎。 軍事方面,劉曜等人也連在長安城周圍遭受敗績。敗退之餘,這些匈奴軍人還忘不了搶掠十多萬漢族士女退歸平陽,並把這些良家百姓均分賜給五部匈奴人作奴隸。 攻取長安不克,劉聰又派劉曜、劉粲等人進攻晉陽的晉將劉琨。由於晉軍內鬨,劉曜等人連連得手,晉將劉琨父母被殺,他自己僅與十餘騎人馬逃出,晉陽失陷。 劉琨與鮮卑頭領拓跋猗廬關係良好,二人曾經為兄弟,得到劉琨求救信後,拓跋猗廬派兒子日利孫和賓六須兩人率六萬鮮卑精兵向晉陽進發。匈奴雖猛,只是相對於晉軍而言,遇見鮮卑 ,恰是硬碰更硬。 汾東一戰,劉曜大敗,他自己也身中六箭,幾乎死於陣中。劉曜連夜逃回晉陽後,與守城的劉粲一起又連夜驅掠城中百姓,翻越蒙山狂逃而去。拓跋猗廬親自率騎兵追趕,在藍谷又大敗劉粲軍,殺傷匈奴不少匈奴兵將。至此,晉將劉琨終於有了喘息機會,收合離散,在陽曲駐紮下來。 公元313年春節,劉聰於光極殿大會群臣。席間,這位匈奴帝王狼性忽現,一改數月以來對被俘晉懷帝司馬熾的彬彬之態,在大殿上逼使這位昔日的大晉皇帝身著仆隸青衣,為在座的匈奴貴臣執壺行酒。晉懷帝無奈,只能屏氣息聲,手執酒器,於殿上往來逡巡,小服務員一樣在滿殿匈奴人的吆喝和笑罵中為他們斟酒。 與晉懷帝一同被俘並獲封官爵的瘐珉、王俊等晉家舊臣不勝悲憤,當眾嚎啕大哭。 劉聰非常惱怒。特別近來漢軍連連挫敗,又聽聞晉懷帝的侄子吳王司馬晏的兒子司馬鄴被晉臣在長安立為皇太子,劉聰惡從心起。宴飲之間,左右又有人報告說瘐珉等人暗中謀劃要在平陽城內起事接應劉琨,更讓劉聰殺心頓起,立命衛士把大殿中參加宴會的晉朝舊臣瘐珉等十多人牽出,斬於殿外。然後,他又派人送上一杯毒酒,當殿鴆殺了晉懷帝。司馬熾被殺時,年僅三十。 「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之世,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司馬越)專政,故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矣!」對於此位而立之年被辱殺的皇帝,後世漢臣多有哀惜慨嘆。但話又說回來,懷帝的數位哥哥(除惠帝外),才能都不比他差,恰恰因為骨肉相殘,最後才輪到這位武帝排行二十五的兒子繼位。身逢亂世,辱死匈奴之手,也是天意冥冥之中的定數。亡國受俘半年多,得以毒酒一杯,也免去日後不少污辱。至於劉聰先前賜給晉懷帝的小劉貴人,仍回後宮,繼續在漢宮當她的「貴人」。 晉懷帝凶訊傳至長安,「皇太子」司馬鄴繼位,是為晉愍帝,改元建興。 公元313年3月,劉聰立貴嬪劉娥為皇后,並命人為她修建宏麗的凰儀殿。廷尉陳遠達切諫,劉聰大怒,叫罵道:「朕貴為天子,起一宮殿,關你鼠輩屁事!不殺鼠輩,朕營殿不成!」嚴命左右說:「推出殺頭,和他妻兒一起梟首東市,使群鼠同穴!」 入殿之前,陳元達以鐵鏈纏腰,聽聞劉聰怒罵,他把自己一旁邊一棵樹鎖在一起,大叫道:「臣為社稷獻忠言,而陛下要殺臣。漢元帝忠臣朱雲說過:『臣得與龍逢、比乾地下同游,此願足矣!」殿中衛士雖多,卻都手忙腳亂,解了半天也解不開陳遠達鎖在樹上的鐵鏈。 同時,殿中大司徒任凱等多個大臣叩頭出血,為陳遠達求情。「(劉)聰默然。」 後宮的劉皇后知悉此事,忙下令左右停刑,並手疏上言:「今四海未壹,宜愛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之民謂陛下何如哉!陛下為妾營殿而殺諫臣,天下之罪皆歸於妾,妾何以當之!妾觀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為之,使後世視妾由妾之視昔人也!妾誠無面目復侍陛下,願賜死妾於後堂,以塞陛下之過!」 劉聰觀劉皇后手疏,為之凜然色變。 這位皇后劉娥與一妹四侄子同侍劉聰,齊門貴幸,也是匈奴高門貴種,但其父劉殷和劉淵一樣,都是高度漢化的匈奴人,歸化後一直熟習漢儒典籍,通曉《詩》、《史》。劉殷在世時,就對劉聰「因事進規,補益甚多」,並明曉謙抑自我貶損之道,從不當面指摘皇帝過失,總在群臣出殿後諫勸劉聰 ,故而倍受敬重,善終於家。劉娥雖匈奴血統,但她從小受的教育皆是漢族道德倫理,知書達禮,故而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明曉大義。 看看手中皇后手疏,又望見殿下群臣伏地叩頭流涕不已,劉聰心意迴轉,說:「朕近日以來,微得風疾,喜怒失當,不能自制。元達忠臣,朕愧於心,何敢忘之。」他命從人引陳元達上殿,賜諸大臣落座,出示劉皇后手書,又說:「外輔如公,內輔如後,朕復何憂!」接著,他扭頭又對陳元達說:「卿當畏朕,而反使朕畏卿耶!」由此,成就了匈奴漢國為數不多的一件君後臣下的佳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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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窮人丑口口 |
2009-10-23 00:19 |
晉龍又墮地——劉聰攻陷長安俘獲晉愍帝 由於晉愍帝司馬鄴在長安繼位,劉聰就派遣劉曜等人大舉進攻。渭陽一戰,晉大都督麴允大敗,劉曜手下悍將趁夜攻入長安外城,一把大火燒掉龍尾及諸軍營,殺掠千餘人,驚得晉愍帝跑入射雁樓中的小屋躲避。危急之中,麴允整集軍馬,連敗匈奴劉曜一軍,晉朝的馮翊太守索(絞絲偏旁加林)等人也紛紛起兵,入援長安。匈奴諸軍見一時得不了手,便紛紛退軍,暫歸平陰。 休整之後,劉聰諸將又紛紛揮軍出師。劉曜駐軍渭汭,趙染駐軍新豐。晉將索(絞絲偏旁加林)看準趙染驕橫,攻其不備,大敗匈奴軍於長安城西。劉曜本率軍進攻鎮守懷城的晉軍,劉聰派使臣要他集中兵力進攻長安。長安城外,劉曜與晉軍數戰,皆遭敗績。於是,他又進師上黨,打敗劉琨後,先撿軟柿子捏,作進攻陽曲的準備。劉聰聞知,又忙派人催劉曜返歸長安,集中軍力要拿下這顆釘子。 晉愍帝這邊,將寡兵稀,只能依賴大都督麴允和尚書僕射索(絞絲偏旁加林)兩人。麴允本想帶著晉愍帝去宗室南陽王司馬保那裡,但索(絞絲偏旁加林)與司馬保不和,說,「司馬保得天子,必逞其私慾。」此議遂被擱置。由於晉廷內外不和,長安之外的糧草接濟逐漸斷絕,百官飢乏,紛紛出外採集野草充饑。晉愍帝繼位之初,也曾聲言要掃除匈奴劉氏,奉還懷帝梓宮,並下令王浚、劉琨攻取平陽,命南陽王司馬保來衛長安,琅琊王司馬睿攻取洛陽,而實際情況上,王浚想割據自立,劉琨手下只有鮮卑兵可用,在甘肅一帶的司馬保根本沒能力大舉出兵,江東的司馬睿也只想保全一隅之地,只有一個忠臣祖逖(「中流擊楫」、「聞雞起舞」那位英雄)募集兩千兵,冒死北進,牽制了漢將石勒的一部分軍隊,對西晉的滅亡起到了延緩的作用。 晉愍帝建興四年8月,劉曜攻陷北地後,乘勝又追敗麴允的晉軍,進至涇陽,連克渭北諸城。.......公元316年12月,又餓又渴的西晉皇帝司馬鄴哭著對麴允說,「今窮厄如此,外無救援,當忍恥出降,以活士民。」 晉愍帝派侍中宗敞送降書劉曜,半路被索(絞絲偏旁加林)截留。他轉派自己的兒子為使臣,出城對劉曜說:「現在長安城中食糧猶可支持一年,不是那麼容易攻陷;如果答應以索(絞絲偏旁加林)為萬戶郡公,當以長安城投降漢軍。」 劉曜根本不吃這套。他抽劍一揮,砍掉索(絞絲偏旁加林)兒子的腦袋,派隨行人傳話:「帝王之師,以義行也。孤將兵十五年,未嘗以詭計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之,今索(絞絲偏旁加林)所言如此,天下善惡同一,輒相為戮之。若兵食審未盡者,當可勉強固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 索(絞絲偏旁加林)賣城未果,還搭上了兒子的性命。 年僅十七歲的晉愍帝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只能依禮做足全套投降儀式,「乘羊車、肉袒(露出左臂,割除袍袖),銜壁(口中銜玉璧),輿梓(車上拉著棺木)出東門降。」 俘送平陽後,晉愍帝於光極殿內跪地稽首,被封為「懷安侯」。麴允自殺。劉聰以為忠臣,厚葬,贈車騎將軍,謚節憨侯。「以索(絞絲偏旁加林)不忠,斬於都市。」 同樣一個死,麴允、索(絞絲偏旁加林)兩人結局形同霄壤。想當初他們擁戴晉憨帝之時,長安城內一片殘破,居民不滿兩千,車駕只有四、五乘,堅守孤城,奮拼三年多,使得晉祚得以繼延,更牽制住匈奴大軍一直在長安附近打圈子,為江東的司馬睿贏得了不可多得的喘息機會。當然,兩個人私心很重,晉愍帝投降前也哭著說:「麴、索二公誤朕」,就是講這兩個人不讓他出外到別的晉朝將領那裡去。只要皇帝逃得出,就有復國的希望。但無論如何,麴、索兩人對晉朝的貢獻著實不小,但最終時刻索(絞絲偏旁加林)賣國求榮,錯一步而貽萬世之羞!(索(絞絲偏旁加林)之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晉朝書法家索靖,「有先識遠量,知天下將亂,指洛陽宮門銅駝,嘆曰『會見汝在荊刺中耳!」著有《索子》、《晉詩》、《草書狀》等著作。八王亂起,索靖率領義兵與盜賊相戰,傷重而死,獲贈司空,謚曰庄。如此忠孝之人,竟生出索(絞絲偏旁加林)這樣反覆之輩,可嘆!索(絞絲偏旁加林)年輕時代為了報兄仇曾手殺37人,如此血性男子,生死關鍵時刻竟然掉鏈子,也真是做人沒有原則)。 言及西晉消亡,撰寫《晉書》的房玄齡等人曾發感嘆: 「……夫作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亡!彼元海(劉淵)者,離石之將兵都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亡寇,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然而擾天下如驅犬羊,舉二都如何遺芥,將相王侯連頸以受戮,後嬪妃主虜辱於戎卒,豈不哀哉!」(此段話明顯有承襲賈誼《過秦論》的筆勢和行文),接著,史臣又指出西晉社會的敗壞:「……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老》、《庄》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盪為辯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如此,不亡何待! 連俘晉朝兩帝,劉聰驕揚跋扈之情,自不待言。遊獵酣飲之外,劉聰另外一個愛好就是到各個大臣家裡轉悠,見到漂亮姑娘就嘗鮮。一次,他「臨幸」中護軍靳准家,見靳准兩個女兒靳月光、靳月華皆貌美如花,立地就納二女為貴嬪,鋪床開被,為二女開苞。數月之後,劉聰覺得靳月光滋味更好,便下詔立她為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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