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母親採用嚴苛家規教育孩子引發熱議
蔡美兒和她的兩個女兒在一起
蔡美兒正在她的家裡看著自己的女兒彈鋼琴
年輕媽媽胡敏的苦惱,前不久上了報紙。她的女兒剛5歲,可怎麼教育女兒,已經讓胡敏糾結不已。
她從網上得知,年初《華爾街日報》發表了一篇書摘文章,標題叫《中國媽媽為何更勝一籌》,作者是美籍華人蔡美兒,內容取自她的自傳體新書《虎媽戰歌》。「虎媽」嚴苛的家規,比如不給吃喝迫使女兒學會一段鋼琴曲的故事,一下抓住了美國人的眼球,由此引起轟動和熱議。
難道說美國的父母,真的認為「中國媽媽」更勝一籌,接受了這種強迫式的育兒經?胡敏為此感到困惑。因為不久前,她剛好讀到一本育兒書,作者也是個美籍華人,也姓蔡,叫蔡真妮,介紹了自己在美國的育兒經歷。但這位有3個孩子的母親,育兒觀卻與「虎媽」大相徑庭。
胡敏犯了難:兩位年齡相仿的華人媽媽,兩種迥異的教育方式,哪種更好,自己該怎麼選擇呢?
每一個所謂成功的「虎媽」教育模式背後,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本書,其實是關於我向我的中國移民父母,學習如何用一種傳統方法,教育我的兩個女兒。」在回復郵件里,蔡美兒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
蔡美兒屬虎,生於1962年,在美國長大,畢業於哈佛大學,現在是耶魯法學院教授。她的丈夫是猶太人,兩人育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索菲婭今年18歲,小女兒露露15歲。姐倆3歲練琴,老大7歲獲獎,14歲到卡內基音樂大廳演出,小女兒12歲就坐上青年管弦樂團首席小提琴手的位子。姐倆被稱為「音樂神童」,且門門功課都得A。
蔡真妮十多年前才移居美國。出國時她已經30歲,兒子小州6歲。在美國,她又生了女兒凱麗和兒子三豬,現在一家住在賓夕法尼亞州,仨孩子分別上大學、初中和幼兒園。在國內讀了師範,又當過老師的蔡真妮,深諳中國式教育,也曾滿腦子有望子成龍的念想,但到美國生活後,她的育兒方法不得不改變。先前中國媽媽習以為常的手段,被硬生生地擰了過來。她將自己在美國育兒的「痛苦」經歷,寫成了書——《用尊重成就孩子的一生》。
談及「虎媽」一事,蔡真妮說前一陣兒,確實在北美掀起不小的風波,現在平息很多了。像美國人一樣,不少華人也很關注「虎媽」。有人說她是個盡心儘力的好媽媽,幫助孩子最大限度地發揮潛能;有人說她過分了,侮辱了中國母親,罵聲一片;甚至還有人認為她的心理有偏差,僅僅為了宣傳書,才嘩眾取寵。
「現在『虎媽』已變成了一個專有名詞,比如一個媽媽比較嚴厲些,大家就會說:她是個『虎媽』吧?」蔡真妮說。
有一封台灣女孩寫的信,在北美的網上廣為流傳。作為「虎媽」式教育的親歷者,這個女孩寫道:
「我們家70年代從台灣移民到美國。我媽媽是養育了4個孩子的家庭主婦,對我們非常嚴厲。在我家裡,如果在成績單上有一個B,就被視為失敗。很大的焦點和壓力,都被放在最大的孩子身上,也就是我的大姐。」
很久以後她才明白,母親當時花了很多力氣,用來把她大姐塑造成一個弟妹效仿的模範。「我曾嫉妒地稱我大姐為:每對亞洲父母夢想中的孩子。」
大姐的表現一直優異,參加了校游泳隊、學生法庭,鋼琴級別也很高,因為學習成績很好,被哈佛大學提前錄取。畢業後到一家大諮詢公司工作,後來又在哈佛讀了工商管理碩士。「她的薪水是6位數,為人溫柔,跟一個博士訂婚,買了一棟房,然後結婚。」
多完美的人生,多令父母驕傲的女兒呵!但她的大姐出事了。
30歲時,也就是結婚一個月後,大姐將一根塑料管套在汽車的排氣管上,因一氧化碳中毒,自殺在新家的車庫裡。丈夫下班回家後,才發現了她的屍體。「姐姐在遺書上說,她很抱歉,她深愛我們每一個人。」事實上,大姐隱瞞了自己的抑鬱症,長達兩年。
她生命的原動力、生命的熱情被母親剝奪了,一直都為父母的期望活著,等到了可以為自己活時,卻不知活著的意義。原以為結婚會好,但發現並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所以她選擇結束生命。
「姐姐去世6年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媽媽一直秉持著的『虎媽』理念也隨之被埋葬了。如果今天你來問我媽媽,這樣的教育方式究竟適不適合,她當然想用那一大箱成績單、體育獎盃、鋼琴譜和哈佛學位來換回自己的女兒。不過,我姐姐已經回不來了。」
「每一個所謂成功的『虎媽』教育模式背後,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也許,這種模式取得了一時成功,但這種成功能保持多久,沒人說得清楚。」
這個台灣女孩把信直接發給了「虎媽」蔡美兒,希望她能幫助讀者了解,為什麼在美國的亞裔女性,有著全美最高的自殺率。「我知道,我姐姐的故事,是個非常極端的案例。我也不是說,『虎媽』的教育模式最終會引起孩子這樣的悲劇。但我希望這個故事,能夠在蔡美兒炫耀自己成功時,為大家提供一個值得參考的例子。《華爾街日報》竟然發表這樣一篇書摘,這讓我很失望。」
出乎意料,她收到了一個非常迅速的回復:
「謝謝你花時間讀我的文章。我對你姐姐的事表示遺憾。《華爾街日報》上書摘的題目並不是我選的,而且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好的養育子女的方式。我的書里表達得更加全面,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在重新思考作為一個『嚴格的中國移民』的問題。蔡美兒」
女孩對這樣的回復並不滿意:「好吧,我只能說《華爾街日報》那個取標題的編輯和書商,一定很滿意現在引起的巨大爭論。不幸的是,更多的人,沒有看出作者本人對『嚴格的中國移民』的再次思考。很明顯,因為不買這本書是看不到這些內容的。」
「《華爾街日報》把這本書弄得看上去很邪惡,贏得了點擊率。出版社則贏得了市場。而作者卻說這只是在對『虎媽』這個問題開玩笑。每個人都獲利了,也許這只是一場秀吧。」
拿孩子當「物」與把孩子當「人」
在書里,「虎媽」說自己小的時候,曾被父親用福建話氣憤地叫作「垃圾」。當媽後,她自己也曾用英文,在朋友聚會的晚餐上,當著眾人的面稱大女兒「垃圾」,以至於一個美國女兒哭著離開了。「虎媽」說,中國家長N多做法,恰恰跟美國父母相反。
比如,中國媽媽可以對女兒說:胖子,減肥吧!但西方父母可不敢對孩子說出「胖子」這類的貶義詞。美國父母只要求孩子儘力而為,但中國爹媽可以命令孩子,照自己的話去做。比如「虎媽」著名的家規:不允許參加夥伴聚會、不允許選擇自己喜歡的課外活動、不允許得A以下成績、不允許演奏其他樂器而不是鋼琴或小提琴、不允許一天不練習鋼琴或小提琴……
中國的家長,為何能對孩子為所欲為呢?蔡美兒說自己有「長期深度思考」,她總結出3條:
一是,西方父母太在意孩子的自尊,太關心孩子的心理感受,中國父母則不然;二是,父母恩重如山,中國父母認為孩子欠他們的,所以,孩子得傾注一生聽命於父母,並做出讓父母為其感到驕傲的事,作為償還;三是,中國父母認為,自己知道什麼是對孩子最好的,因此,他們可以推翻孩子一切自己的願望和喜好。
蔡真妮到美國後,經過細細地品味和觀察,也發現了中美父母的不同點:「我感觸最深的是,咱們拿孩子當『物』,他們把孩子當『人』。」
「看他們給小嬰兒換尿布,媽媽嘴裡會嘮嘮叨叨的:寶貝,我要給你換尿布了,可能你會有些涼呵,沒關係,馬上就好。咱們會覺得,小月孩兒,能聽懂啥呀!可人家從孩子很小時起,無論對孩子做什麼事,都會告訴孩子為什麼這樣做,父母總是平等地對待孩子。」
女兒凱麗上小學四年級時,學校要教一門樂器,至於學什麼,由學生自己選,老師只管教。選樂器那天,教室里放了各種各樣的樂器,蔡真妮沒料到凱麗會選中提琴,這琴她壓根兒沒怎麼聽過。
「大提琴吧,知道有個馬友友。小提琴,更是路人皆知。我周圍中國人的小孩,想學弦樂的,全選小提琴。小提琴在樂隊里多重要,可以拉到首席,而且曲目豐富,有很多協奏曲、獨奏曲。那個中提琴,在樂隊里只是個伴奏的,幾乎沒什麼獨奏曲目。」
蔡真妮又習慣性地從中國父母的角度想,反正都是拉,幹嘛要拉中提琴,小提琴多好,等到了五年級參加樂隊,演出機會也多。她帶孩子去樂器店租琴,發現小孩用的中提琴和小提琴大小是一樣的,相差的只是一根弦而已。
老公想起他姐姐家就有一把小孩拉的小提琴,寄來就得。琴到了,蔡真妮到琴店換弦,人工加琴弦要100多美元,她心裡更彆扭了。又做女兒的思想工作:咱有現成的琴,要不你就學小提琴吧,都是拉,一樣的。
「不要!我不喜歡小提琴的聲音,太高,中提琴的聲音好聽。」凱麗堅決不換。
要照中國媽媽的做法,這是為孩子好,非得把她給擰過來不可。「我也不是不敢,是我不願意那樣做。雖然心裡彆扭,但我知道,這不是孩子的問題,是我的問題。畢竟是她在學琴,又不是我學。父母要尊重孩子,給孩子做選擇的權利,這才是真正為孩子好。如果她想做一件違法的事,那麼當爹媽的,要堅持修正她的想法。但在學什麼樂器、學什麼專業這種事上,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蔡真妮接受了這樣的育兒觀:「尊重孩子,是做父母最起碼的原則。在美國,凡事都是這樣,強調孩子的選擇權,大人必須尊重。所以,小孩一個個特有主意,他們打小就被培養出了這種態度。」
蔡美兒的觀點則截然不同,在電子郵件中,她告訴我們,自己書里的一個重要主題就是:在選擇中掙扎。
「以『個人自由』的名義,給孩子太多選擇,這聽起來似乎很棒。當我的孩子們還不到10歲時,用美國式的教育,在實際生活中,這意味著讓很小的孩子去選擇吃什麼,多少時間用在玩遊戲上,看多少電視節目。我和這個問題鬥爭,因為我知道,孩子們除非到了一定年紀,否則,他們不知道如何去做出成熟、明智的選擇。」
「主流美式父母的問題在於,他們在孩子太小的時候,就讓他們自己選擇。我相信美國父母能夠從中國傳統父母身上,學到一些積極的東西。」
但「虎媽」的良苦用心,並沒有讓美國讀者領悟。
有一次,蔡美兒答記者問時,被問到自己的童年是否快樂,她說是快樂的,至今都喜歡和父母家人在一起。她的回答,讓美國聽眾奇了怪,一個沒有自由的童年,怎麼會是幸福快樂的?
不少讀者跑到網上質疑評論她。比如:「其實,沒什麼可奇怪的,一個從小就被剝奪了自我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是真正的快樂和痛苦。他們的快樂和痛苦,是以如何才能使別人產生她自己所預計的效果而定的:需要聳人聽聞時,他們可以大做痛苦狀;需要讓人羨慕自己時,又大做幸福樣。」
怎樣去衡量一個人的成功?全A成績、到卡內基去表演就是成功嗎?
「虎媽」故事盛行時,蔡真妮在家裡跟12歲的凱麗討論過。聽了「虎媽」的家規以及對孩子的嚴厲要求,凱麗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蔡真妮問你哭什麼,她哽咽著說「虎媽」的兩個女兒太可憐,太可憐了!
「我笑說,人家自己不覺得,她們都是全A生,大女兒還到卡內基大廳去表演鋼琴,『虎媽』為此很自豪。凱麗回答:媽媽,你不這麼對我,我以後也會拿全A,再說不拿全A,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喜歡彈鋼琴,不一定要表演給別人看,自己enjoy(享受)就好了,你千萬不要變成『虎媽』啊,太恐怖了!」
「怎樣去衡量一個人的成功?全A成績、到卡內基去表演就是成功嗎?這是『虎媽』風波後,許多人都在問的問題。」蔡真妮說。
前不久,蔡真妮朋友的兒子,考進了所在州的青少年交響樂團。朋友告訴蔡真妮,考小提琴的孩子很多,競爭激烈,但中提琴因為學的人少,水平差不多的都可以考進去。「你只要請私人教練,稍微訓練凱麗一下,她就可以考進去的,這樣會有很多表演機會不說,以後對於孩子申請好的大學都有好處。」
蔡真妮和女兒談了談,凱麗勉強同意去跟私人教練上課。那時,她的好朋友去學了跆拳道,凱麗跟著去看了一次,回來就變卦了,說她不想專門去學中提琴,想去學跆拳道。
當媽的勸誘孩子:要是考進青少年交響樂團,會有很多表演機會,對將來上個好大學也有幫助。但凱麗說自己對出去表演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本來,蔡真妮已約好了教琴的老師,看到女兒是這個態度,只好打電話取消了學琴的課程,送女兒去學跆拳道了。
「至於到哪裡去表演,對於父母來說,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孩子喜歡站在眾人面前表演的感覺,我會努力幫她達成目標;如果她不熱衷,我覺得那種事情,有沒有都無所謂。」
據蔡真妮這麼多年的觀察,她發現周圍的美國人,無論做什麼職業,感覺都不錯,就連個清潔工,都是一副很自在、自得的樣兒,不覺得低人一等。
「我曾在國內報刊上看到一篇紀實文章,說一個單親母親給人家做清潔工,沒想到這是兒子的同學家,結果被放學來玩的兒子撞見,兒子頓時臉色大變,轉身跑了。媽媽做完工,很忐忑地往家走,邊走邊想怎麼跟兒子解釋。很顯然,母子倆都覺得做這份工作丟人。要是在美國,孩子會感恩母親用辛勤工作來養活他。同一件事,一個感覺是丟面子,一個是感恩,觀念上的區別真是很大。」
望子成龍,急切地巴望孩子出人頭地去「成功」,確實是「虎媽」這樣的中國媽媽育兒的奮鬥目標。
「要想走向卓越,就得堅持不懈地練習、練習、再練習。」這是「虎媽」的經驗之一。她的倆女兒,每天都必須練琴,即使全家去世界各地旅行,也得天天見縫插針地練。在中國西安,他們就是在黎明,大女兒練了兩個小時鋼琴後,才去參觀兵馬俑的。還有一回,她家祖孫三代去希臘度假,下午3點到達旅館後,姥爺迫不及待地要帶外孫女們去看人身牛頭像。但蔡美兒堅持要小女兒露露練10分鐘的小提琴。
「能不能晚飯後再練呢?」姥姥建議說。
「不行!」「虎媽」很堅決。
琴是練了,但完事後的情況是這樣的:露露憤憤不平、淚流滿面;孩子爸雙唇緊閉、鬱悶至極;姥爺、姥姥則等得疲勞過度、昏昏欲睡。而他們熱切想參觀的地下迷宮,也關門打烊了。
關於「虎式」教育的PK,居然鬧到了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上。
論壇期間,組織者安排了一場有「娛樂價值」的研討會,由拉里·薩默斯挑戰「虎媽」蔡美兒。
薩默斯是美國前財政部長、哈佛大學前校長。他首先發言,說自己並不是「虎媽」說的那種「懶惰的西方人」。無論在家中還是職場上,他都算得上是一個「死硬派」。
就是這麼一個遵循傳統價值的「死硬派」,也不贊同「虎媽」逼迫式的育兒風格。他向「虎媽」崇尚的價值觀提出質疑:學業成功,是孩子通向理想職業的唯一途徑嗎?這位哈佛前校長又問:誰是過去25年來,最受矚目的、讓全世界改變了看法的兩個哈佛學生?
「是比爾·蓋茨和馬克·扎克伯格,他們都沒有畢業。」他接著說道,如果是「虎媽」培育的產物,那他們的這種表現,是無法讓他們的母親感到喜悅的。
接著,他說出如下事實,哈佛校友大致有以下特徵:得A的學生成為學者;得B的學生花時間,讓自己的孩子進入好大學,傳承家族的名望;得C的學生,則成了億萬富翁和捐助者。
究竟什麼,才是養育孩子的終極目的?
薩默斯若有所思地說:「在任何情況下,也許我們應該同意幸福是最重要的。解開幸福由來的奧秘,是最成功育兒經的關鍵。畢竟,人平均四分之一的生活是在孩童時期,這是一個不短的時間。讓他們在18年中,儘可能的快樂,是重要和有益的。」
我寧願丟掉我這點所謂的成功,去換取沒有留下傷痕的快樂生活
「剛來美國時,我還是用國內那套對待兒子小州,現在想想太粗暴了,心裡很愧疚。」蔡真妮說。
作為一個中國媽媽,她的育兒觀的改變,是一個緩慢、漸進的過程。「當我看到這裡的孩子,那麼快樂、那麼自信,無論學習成績如何,都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他們文化里對孩子的充分尊重,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覺得,為孩子建立起一分自我認同感,一分自信,一分愛心,擁有良好的情商,這些東西雖然無法用成績衡量,但對於孩子的人生,卻更加重要。」
凱麗小時候語言發育遲緩,智力平平,小學各科成績位於中游。蔡真妮認為,只有她自己對學習真的有興趣了,才會學好。「如果我盯著,抓她的學習,輔導她、訓練她,暫時會讓她的成績提高,但長久下來,就把她對學習的興趣和自主性,都盯沒了。她會變成為了得到好成績而學,為了父母而學,這就從根本上毀了孩子的求知慾。」
那段時間,放學後鄰居的孩子來喊凱麗出去玩。凱麗問媽媽可不可以去,她說可以,作業沒寫完沒關係,你自己睡覺前給寫完了就行,別耽誤了和小朋友玩。要照在國內,蔡真妮肯定跟孩子急眼:不許去,給我寫作業去!
「我心底里真的認為,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比學習重要。多參加群體的自由活動,小孩自然而然地學會如何與同伴交往:怎樣讓自己的意志得到實現,有時候必須妥協、要有合作精神、怎樣對待不同意見、感受別人的情緒……這些都是人際關係的啟蒙,是書本上學不到而孩子進入社會後最能用得上的素質。」
「督促孩子學習很簡單,回饋也是立竿見影的,尤其在小學階段。而培養孩子的情商比較難,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效益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父母是要把孩子培養成人,所以必須耐下心來,沉住氣,給孩子足夠長的時間,去發現和完善自己。」
相反,「虎媽」強迫式的教育,給她的倆孩子帶來什麼樣的真實感受?這在蔡美兒的書里描述不多。但兩個不經意間提到的細節,讓人讀後印象頗深。說的都是「虎媽」的大女兒,那個聽話的,每天放學後直接跑步回家練琴,總是努力做些「光宗耀祖」事情的索菲婭。
索菲婭6歲時,有一天,孩子爸在鋼琴琴鍵的木製部分,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印記。仔細檢查後,他認為這些是牙印。經過一番詢問,女兒承認,是她常常啃咬鋼琴。
有次開家長會,老師跟蔡美兒說,自己從沒教過像索菲婭這麼優秀的孩子,但同時,對她的社交感到擔心,因為在午餐和課間休息時,索菲婭總是獨來獨往,還經常抱著一本書獨自在校園裡閑逛。這令「虎媽」驚訝,因為每當追問女兒在學校過得怎麼樣時,孩子總說「不錯,挺好玩的」。
有讀者猜測,「虎媽」的女兒們並不快樂。
有個心理學博士,寫文章勸導「虎媽」。「我相信,蔡女士粗魯武斷的家教方式,來源於她自己的不幸福。你或許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這正是我父親的『虎式』家教告訴我的。」
他講述,在自己整個少年時期,「虎爸」總是不失時機地指出他的愚蠢。那種極強烈的、不顧代價地讓兒子成功的慾望,使得他不管做得多好,多麼聽話,也不被允許花時間去和朋友們玩耍,因為,「虎爸」永遠認為他做得還不夠。
「三年級時,一個星期六的早上,他讓我坐在廚房的桌子旁,然後把一塊肉丸子大小的粉紅色、顫巍巍的肉,『吧唧』一下扔在我面前的盤子里。這塊長方形的肉是牛腦。在以後的一年裡,我父母強迫我每個周末吃一塊。通過這種努力,我一點也沒有變得更聰明。」
那時侯,他的「虎爸」從不認為自己的方式太極端,從沒想過自己的粗魯武斷應不應該,從來沒覺得把孩子與外界隔離有什麼問題。在「虎爸」的腦子裡,自己的做法,絕對是正確的,是為孩子好。
「直到看我成年後,以溫暖誇賞的方式養育孩子時,我父親才意識到,世上還有更好的育兒方式。3年前,在家庭聚會上,父親承認了他後悔自己的家教方式。我當時不知說什麼好,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了。我曾經歷了無數小時的心理治療,我對自我價值的否定,使我不得不靠酒精來麻木疼痛。我本應該追逐夢想,而不是追逐痛楚。」
同為父親的他認為,孩子需要父母的愛和接受,以便培養出自尊。像心理遊戲、感情摧殘和強權控制一樣,貶低孩子會使他們感覺自己不值得愛、不值得支持,這種感覺會跟隨孩子一生。直到現在,每天,他仍然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愚蠢的。直到讀研究生之前,他在班上沒有舉過手,因為他真心地認為,像自己這樣一個傻瓜,根本沒有值得發言的東西。
「現在,我30多歲了,我敢肯定,從表面上看,我是成功幸福的。我出版了書,是一個公司的主管,有一個心理學博士學位。儘管有這一切,我父親的教育方式仍是失敗的。因為我的內心深處,已是支離破碎。」
「假如我能對蔡女士說一句話,我想說的就是,我寧願丟掉我這點所謂的成功,去換取一個沒有留下深深傷痕的快樂生活。」
我擔心他們被「虎媽」這事忽悠,那可是國內孩子的災難
在不少讀者眼裡,「虎媽」強制性的教育方式,在她小女兒露露身上是失敗的。
「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你讓我想起伏地魔(《哈利·波特》中黑暗勢力的魔頭)!」露露竟對蔡美兒這麼喊。每天催促、逼迫小女兒練琴,成了「虎媽」越來越艱難的事。母女倆討價還價、鬥智斗勇,對抗不斷翻新,衝突日益升級。以至於「虎媽」自己的中國母親都擔憂了:「美兒,你對露露太嚴厲、太過分了。你將來會後悔的!」
「你過去不就是這麼教育我們的嗎?」
「你不能像我跟你爸那樣教育孩子了!因為時代已經變了。」「我從露露的眼神,就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露露7歲時,「虎媽」可以用不給吃喝,不給生日禮物,逼迫她練成一支鋼琴曲;11歲,可以把她從校園活動中拽出來,進行額外的小提琴練習。但到了13歲後,這種逼迫漸漸對露露不起作用了。
莫斯科的一家咖啡廳,前來旅遊的「虎媽」一家正在用晚餐,她要小女兒嘗嘗魚子醬,不吃。她又把魚子醬朝前推了推,「嘗一粒,就一粒」,可露露就是不吃
「虎媽」習慣性地數落著,沒想到,露露多年的積鬱,來了一個總爆發。母女倆的對話,極富戲劇性,驚心動魄。
「閉嘴!」這是小女兒說的。
「你敢對我說閉嘴,我是你媽媽!」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露露聲嘶力竭地喊著,整個咖啡廳的人都聽見了,盯著看,「虎媽」很沒面兒。
「你以為你愛我,可事實並不是這樣。你每一秒,都在讓我自我感覺一落千丈,你毀了我的生活,我無法忍受繼續待在你身邊。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露露繼續發泄著:「你是個令人恐怖的媽媽,你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除了你自己,你誰也不關心。你是不是難以相信,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卻忘恩負義?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實際上都是為了你自己。」
「你是一個令人恐怖的女兒!」「虎媽」吼道。
女兒繼續無情地說:「我知道,我不是你心中期待的那個女兒。我不是中國人!我也不想成為中國人。你為什麼不讓這些想法見鬼去?我討厭小提琴,我憎恨我的生活,我恨你,我恨這個家!我現在就要把這個玻璃杯砸個粉碎!」
「砰——」,玻璃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水和玻璃碴兒四處飛濺,咖啡廳所有人的眼睛,全齊刷刷地轉了過來。「虎媽」簡直被氣瘋了,渾身哆嗦,衝出門外,哭泣著在紅場上狂奔……
「虎媽」最終放棄了小女兒的小提琴練習,露露辭去管弦樂隊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自己選擇打網球去了,而且打得不亦樂乎,「付出了110%的努力」。
相對於「虎式」教育,蔡真妮說自己更像是「放羊」。
凱麗今年上初中了,前些日子,開了第一次家長會。看過一眼女兒的成績單,蔡真妮不禁大吃一驚:9門課,凱麗得了7個A,一個B和一個C。
「我吃驚的是,她居然得了那麼多的A。我預期在學習上,她會在高中時開竅,會知道努力,成績應該會好些。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看到凱麗對學習各方面的知識,越來越有興趣了,自己找很多課外書看,有種漸入佳境的感覺。我真沒想到,剛上初中,她的成績就上來了。」
小兒子三豬現在還沒上學,蔡真妮說自己沒教過他一個單詞,但三豬已經可以自己閱讀了。姐姐看什麼書,他都要跟著翻一翻。
「所以我越來越相信,學業上的事兒,父母不用跟著操心,求知慾是天生的,發現孩子有哪方面的興趣,要支持他去探索,去深入,但父母不要干預,干預往往起到了破壞的效果。父母要做的是,維護住孩子內在的學習動力和求知慾,不去破壞它,孩子終究會表現出自己在某方面的興趣愛好和優勢。」
「給孩子以自由,孩子還給我們的是驚喜。」她說。
「我家仨孩子,都很快樂、陽光,很有同情心和求知慾,喜歡讀書,喜歡玩遊戲,也喜歡野外活動,對生活充滿了熱情。看著他們,就覺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我對此很滿足。將來,孩子們回憶起小時候的生活時,會覺得自己是快樂幸福的,父母給他們提供了愛與尊重的環境,這是我最感欣慰的。」
中文版《虎媽戰歌》已登陸國內,譯者寫了這樣的文章:《「中國式媽媽」→「美國式成功」》。
對於像胡敏這類媽媽的困惑,蔡真妮是這麼看的:「『虎媽』這事,美國人就是看看熱鬧,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出要有獨立思維能力,凡事會有自己的判斷,絕不會因為『虎媽』的言行而改變自己的育兒觀。」
「但是國內的家長,因為高考一考定終身的制度,對孩子的學習成績,重視到了變態的地步,又對名校的名頭,特別地看重,所以我擔心他們被『虎媽』這事一忽悠,更覺得應該嚴格要求孩子了,那可是國內孩子們的災難啊!」
蔡美兒在寫給我們的電子郵件中,也一再強調,自己的這本書,最初是要寫給美國讀者看的。因此,對很多亞洲讀者來說,或許不能理解這本書里的美式幽默,這需要一點對美國文化背景的了解。
她對大陸的中國媽媽們的建議是,給孩子更多的選擇,要更加重視培養孩子的創造力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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