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真熱潮」與詩歌的年代
『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汪國真是在中國當代詩歌史上佔有一席之地的著名詩人,一生只度過了短暫的59個春秋,卻留下了許多傳奇。他是一位飽受爭議的詩人,一面擁有如火的讀者,另一面卻遭遇詩壇的冷遇和文學評論界的譏評。上世紀90年代初,「有華人的地方就有汪國真的詩」,他的詩曾經創造了中國詩壇最為輝煌的一個時期。媒體將汪國真詩歌在當年引發的全國性熱潮稱為「汪國真現象」,這個現象持續了長達五年之久,五年之後,詩人並未落寞,一直到他在病床上與世長辭。《遇見·汪國真》經由家屬授權,全面記錄了汪國真的藝術人生,以及藝術背後的情感世界、真實生活,以豐富的第一手資料還原了汪國真多彩的人生。
*文章節選自《遇見·汪國真》(竇欣平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7-9)。文章版權所有,轉載請與微信後台聯繫。
文 | 竇欣平
◎詩人的成名作
1985年,汪國真下定專門從事詩歌創作的決心時,朦朧詩等新潮詩還在走紅,但他並不想盲目效仿,而是摸索著自己的風格,努力形成自己的特色。於是,在藝術上,他追求短小,只寫20行左右的詩;凝練,做到字斟句酌;深刻,富於哲理的韻味;平易,貼近青年,特別是貼近青年人的生活。在題材和內容上,他不寫應景的詩歌,而是關注人類情感上普遍與永恆性的主題,例如愛情、友情、親情、事業等。汪國真曾想,一百年後仍然會有人失戀,仍然會遇到送別的場合,那麼自己的詩就會長久存在。
不過,雖然選擇了詩歌作為自己文學創作的既定方向,但成功路上的曲折卻是無法避免的。雖然《我微笑著走向生活》在讀者中引起了一定的反響,但對於詩壇而言,汪國真依舊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作者,尚不為大多數讀者所知曉。
年輕時代的汪國真下定專門從事詩歌創作的決心
汪國真依舊在不斷創作,在寫詩、投稿、期待發表的循環中等待,等待更多的人讀到他的詩,喜歡他的詩。等待的過程是孤獨的,但漸漸地,他的詩越來越多地見諸報端以及期刊的版面,水滴石穿,以往面對不斷退稿後的勤奮與堅持,終於積累到了今天的收穫。可是,儘管詩作不斷問世,也總是有讀者的反饋信飛來,但對於汪國真而言,尚未有一首全國聞名的代表作,他本人也未步入知名詩人的行列。隨著年齡的增長,接近而立之年的汪國真內心多了一份迷茫,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都沒有成功的東西可以證明自己,讓他產生了越來越強烈的緊迫感。這種緊迫感來自他的內心,卻是所有青年人的共同感受,於是,汪國真想要寫下一首詩,既為自己,也為其他面臨同樣困惑的青年人,解答問題、給予鼓勵。很快,汪國真的筆下流淌出了詩歌《熱愛生命》的美麗詩句,用文字闡述了他對事業、對愛情、對命運、對人生的感悟——
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鍾情於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我不去想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
既然目標是地平線
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中
為了促成詩歌的發表,汪國真不僅投稿,有時還會拿著寫滿詩歌的本子跑去編輯部,向編輯們介紹自己一些作品的構思。然而,工作繁忙的編輯並沒有對這個上門自薦的文藝青年給予足夠重視,對他的詩作也並不認可,包括那首《熱愛生命》。後來,《熱愛生命》又被汪國真投往北京、四川等多家期刊,但始終沒有發表,直到有一天,汪國真幸運地遇到了欣賞他作品的伯樂。
那是1987年夏日的一天傍晚,妹妹汪玉華如約等到了她的哥哥汪國真。此時的汪玉華已經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從父母在教育部的家屬樓里搬到了自己的新家。她的一位鄰居就是時任《追求》雜誌副主編的杜衛東,一次偶然的機會,汪玉華向杜衛東提到了自己的哥哥汪國真,並說他是一位詩人。作者與編輯,本來就是相互吸引的協作體。於是,在汪玉華的溝通下,汪國真第一次見到了杜衛東。
走進家門的時候,杜衛東正坐在屋子裡納涼,看見兩人走進來便站起身。
「這就是我哥哥汪國真!」汪玉華介紹說。
杜衛東一邊伸出手來和汪國真握了握,一邊仔細打量著他。這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略顯靦腆,挺拔的鼻樑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鏡片的後面則是一雙如秋水一樣平靜而純潔的眼睛。
幾個人坐下以後,杜衛東問汪國真:「你寫詩?」
汪國真很清楚,《追求》雜誌是由中國青年出版社主辦的一本面向青年讀者的文學刊物,作為副主編的杜衛東,接觸到的都是有一定影響的作者。在多如繁星的詩人或准詩人大軍中,自己尚沒有全國知名的詩作,他一定沒有讀過自己的作品,更不會知道他這個年輕人是誰。但汪國真還是自信而真誠地點點頭,微笑著從襯衫的口袋裡掏出幾頁稿紙遞了過去:「這是我最近寫的幾首詩,請指點。」
杜衛東接過去的當口,汪國真又有些靦腆地補充說:「我很喜歡讀《追求》,不知道這些詩能不能在《追求》上佔一點版面?」
杜衛東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汪國真遞過來的幾頁紙隨手翻看著。他的確並不知道汪國真的名字,更沒有讀過他的詩,所以,面對一個年輕人的自薦,杜衛東並不好回答,只能從他的作品中尋找答案。
那幾頁紙上是汪國真認真謄寫的組詩《年輕的思緒》,其中就有那首《熱愛生命》。杜衛東翻看著,竟然被汪國真的詩所吸引,他感到一股清新之風拂面而來,眼前的這些詩不故作高深、不故弄玄虛,而是以白描的手法、質樸的語言來解悟人生、闡發哲理,這些都與《追求》的整體風格剛好一致。
透過杜衛東閱讀時的表情,汪國真已經感覺到了希望。的確,杜衛東認可他的詩,並且因為詩的吸引,杜衛東決定打破《追求》雜誌不發詩歌的慣例,編髮汪國真的組詩《年輕的思緒》。1988年第2期的《追求》雜誌上,組詩《年輕的思緒》在顯著位置上被推出,其中就包括曾被幾次退稿的《熱愛生命》。
《追求》雜誌將組詩《年輕的思緒》帶入了大眾的視野,正因為《追求》雜誌的刊發,使一些著名的青年類文摘期刊注意到了汪國真的詩。1988年第10期的《青年文摘》轉載了組詩《年輕的思緒》,而同一期的《讀者文摘》更將《熱愛生命》作為卷首語加以轉載。這兩本雜誌都是具有全國影響的文摘期刊,特別是選擇將《熱愛生命》作為卷首語的《讀者文摘》,誕生於1981年4月,是當時中國發行量最大的雜誌,1988年,為進一步擴大讀者市場,《讀者文摘》進行了分印,以宜人的價格、準確的發行時間,擁有了多達180萬的龐大讀者群。《熱愛生命》在《讀者文摘》上一經刊出,立刻在廣大讀者中間產生了熱烈的反響。彷彿就在一夜之間,汪國真擁有了遍布全國的擁躉,無數青年反覆吟詠他的詩、抄錄他的詩,記住了他的名字,與此同時,讀者的來信如雪片般飛來,數以萬計的讀者表達著對他的詩歌的喜愛和讚美,《熱愛生命》成為汪國真走向輝煌的成名作。
可以說,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充滿激情、理想與浪漫的年代,詩歌對青年人的影響遠遠超過小說等文學形式。作為當時青年人抒發內心情感與理想的最佳手段,寫詩已成為那個時代最高雅和最時髦的行為。在無數寫詩的青年人中,汪國真能夠脫穎而出,完全在於他的詩本身的魅力。汪國真用他的詩輕輕叩開了年輕讀者的心扉,讓他們從他的詩中獲得了一種對自我和生活的感悟與發現。
不過,汪國真也意識到,能夠認可、發表自己詩歌的刊物都是一些面對青年的大眾雜誌,而不是純文學雜誌。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仔細想來,當時的純文學雜誌正走向高度專業化,有極其複雜的技巧,有獨特的語言系統。可是,讀者的感受呢?汪國真覺得,詩歌最重要的還是要與讀者產生共鳴,既然自己的詩受到了青年讀者的歡迎,那麼就說明他的創作已經走進了讀者的心扉,能夠為讀者所欣賞,這才是他要執著追求的創作方向。
《熱愛生命》成為汪國真走向輝煌的成名作
1988年3月20日的《中國青年報》上,刊發了汪國真的另一首詩《思念》——
我叮嚀你的
你說 不會遺忘
你告訴我的
我也 全都珍藏
對於我們來說
記憶是飄不落的日子
——永遠不會發黃
相聚的時候 總是很短
期待的時候 總是很長
歲月的溪水邊
撿拾起多少閃亮的詩行
如果你要想念我
就望一望天上那
閃爍的繁星
有我尋覓你的
目——光
《思念》刊發後,很快被一家民間文學社團的內部讀物轉載。一家青年期刊的編輯偶然從文學社團的內部刊物上讀到了這首詩,他當時並不知道汪國真是誰,只因為詩好便決定轉載。轉載過程中,卻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刊物的版面上將《思念》的作者誤印成了「汪國英」。因為不熟悉汪國真的名字,無論是編輯還是校對,都沒有發現這個謬誤,以致刊物面市後一石激起千層浪。那段時間,編輯部收到眾多讀者的來信,都是義憤填膺地指責「汪國英」剽竊汪國真的詩,編輯經過查證,才發現雜誌上誤將名字印錯了,連忙刊登了更正聲明,消除了誤解。通過這件事,編輯部的編輯們意識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汪國真在讀者中很有影響,一首並未在媒體上產生過較大影響的詩,竟然有那麼多讀者熟悉。而此時,汪國真的成名作《熱愛生命》已開始席捲全國。
因為青年讀者的歡迎,汪國真的詩越來越多地見諸報紙、期刊。
這些詩中,有引導青年人樂觀向上的《我知道》,有勸慰青年人正確面對困難與挫折、選擇快樂人生的《假如你不夠快樂》,還有鼓勵青年人勇敢愛的《只問一聲愛嗎》……
這首《只問一聲愛嗎》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發表後,還曾發生一段促成姻緣的小故事。那是一個縣城的青年讀者寫給雜誌社的讀者來信,講述了發生在他身上的愛情故事。這個青年讀者雖然不到30歲,卻已是該縣縣委宣傳部長,可以說是縣城裡的精英。這樣一個精英的愛情,無疑會受到更多人的關注,可他喜歡的對象卻偏偏不普通,不僅年齡比他大,還是一個單親媽媽。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傳統的保守觀念佔據了主流,無論如何,這兩個人的結合都不會為人們所接受。世俗是一張無形的大網,他們面對家人、朋友的壓力和社會輿論的非議異常痛苦,對走向婚姻也充滿了疑慮。就在兩顆心徘徊、痛苦的時候,他們讀到了《中國青年》雜誌上刊發的汪國真的詩,就是那首《只問一聲愛嗎》。他們反覆吟詠,覺得這首詩彷彿就來源於他們的經歷,寫出了他們的感受。於是,他們捫心自問:「愛嗎?」當答案是肯定的時候,社會輿論、家庭壓力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們結合了,通過他們的經營,無論是家庭還是社會最終都接納了他們。如果不是汪國真的詩,或許他們的愛情不會有果實。
為表達對初中老師的感謝之情,汪國真曾寫下一首名為《感謝》的詩歌。《感謝》傳達了感念之情,感動了無數心懷感恩的讀者,其中就包括一位部隊里的軍官。每次讀到《感謝》,這位軍官都會心有所動,腦海里浮現出無數在自己人生路上給予過幫助的師長、友人,因為感恩,所以越發積極面對工作、面對生活。然而,不幸的是,這位軍官在一次事故中出了意外,雖然保住了生命,卻成了一個植物人。他的戀人守護在病床邊,眼角掛著淚,卻無力喚醒病中的男友。忽然,她想到了汪國真的詩,那首男友患病前最喜歡的《感謝》。於是,她找來一台錄音機,伴隨著一段深情的音樂,親口朗誦了汪國真的《感謝》。灌制好的詩歌磁帶被帶到了病床邊,在錄音機中流淌而出,日復一日,反覆吟詠。忽然有一天,奇蹟發生了,她驚喜地發現,病床上男友的眼角流出了淚水——他有了知覺。一首《感謝》,喚醒了病床上的軍官,這件事不僅感動了無數認識他們的人,也感動了《感謝》的作者汪國真,令他越發充滿激情地去創作能夠走進讀者心靈的詩。
◎開啟「汪國真年」
1990年前後,一些青年期刊的編輯先後找到了汪國真,邀請他在雜誌上開設專欄。
這是汪國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如今卻真實地發生在他身上。此後,他開始擔任《遼寧青年》《中國青年》《女友》等幾家知名期刊的專欄撰稿人。
汪國真很清楚,這些專欄都是因為他的詩受歡迎應運而生的。汪國真記得,當《女友》雜誌的負責人崔鵬飛約他開專欄時,他曾經問為什麼要給他開設專欄。崔鵬飛回答說,很多讀者寫信給編輯部,甚至有的讀者乾脆找上門來,都是表達一個意思,就是希望多看到汪國真的文章。他們甚至把汪國真在其他刊物發表的文章寄過來,推薦《女友》發表。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雜誌社自然就重視起來,經過研究,覺得既然這麼多讀者喜歡汪國真的詩,與其零零散散地發,不如直接開個專欄,所以才找到他。汪國真聽了,心裡美滋滋的,這種喜悅不僅因為雜誌社開設專欄的邀請,更主要的是,他從這件事中感受到了讀者的認可。汪國真一直是一個勤奮寫稿的人,既然雜誌社邀請開設專欄,他沒理由拒絕。得到肯定答覆以後,崔鵬飛很興奮,說:「你可以給專欄起幾個名字,然後編輯部來定。」於是,汪國真認真地想了幾個專欄的名字,比如「一葉白帆」等,很快就轉給了雜誌社。可第一篇文章發表時,汪國真才發現,編輯部並沒有採用他起的那些富含文學色彩的名稱,而是返璞歸真,以他的名字命名——汪國真專欄。
1990年初,幾本青年期刊的個人專欄先後開設,汪國真的詩和散文開始有了定期刊發的陣地,由此架起了汪國真與讀者之間穩定而及時的橋樑。他很興奮,寫作較以往更加投入。如果說以前的作品能否發表是個未知數,那麼如今的創作則都是有的放矢。汪國真不吸煙,也幾乎不沾酒,除了寫作之外就沒有其他嗜好了,因此,工作之餘,他全身心地投入創作。
20世紀90年代初,汪國真開始擔任一些知名刊物的專欄撰稿人。圖為汪國真(左一)參加《遼寧青年》雜誌第二屆筆會
可以說,詩的傳播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也是超乎想像的。正是因為詩的傳播與影響,汪國真的第一本詩集出版了。
1990年4月初的一天,部門的同事李世耀找到汪國真,向他引薦了一個人。這個人名叫王魯豫,是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的一位博士生,輾轉找到汪國真,是為汪國真詩集的出版事宜而來。他轉達了學苑出版社一位編輯的合作意願:希望以最高的稿酬、最快的速度和最好的裝幀來出版汪國真的詩集。這個消息對汪國真來說,無疑是十分意外的。出版一本詩集是所有詩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現實的情況是,大多詩集是滯銷的,所以,詩人出版詩集的形式無非有兩種,其一是作者自費出版,其二是自費包銷圖書,無論哪種形式,都是詩人承擔了圖書出版的成本。然而,汪國真聽到王魯豫轉達的消息,卻與上述兩種形式截然不同,對於他這個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出版部門工作、熟悉出版市場的編輯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學苑出版社的合作意願卻是真誠的,其中還有一個有趣的小故事。
學苑出版社編輯部主任孟光的妻子是北京太平橋中學的一位英語老師,她發現,學生們有幾次在上課時並沒有認真聽講,而是在下面偷偷抄著什麼東西。於是,一次下課的時候,她就找來幾個學生,問他們:「你們上課的時候在抄什麼?」學生們告訴她:「抄詩。」老師很意外,又問:「你們抄的是誰的詩?」學生們回答說:「汪國真的詩。」當時老師並不知道汪國真是誰,就很好奇地追問:「他的詩很好嗎?」沒想到,學生們都笑了,他們告訴老師:「每個學校的學生都在抄他的詩呢。」
一個似乎並不知名的詩人的詩竟然在校園內有如此廣泛的流傳,這令老師頗感意外。她記下了汪國真的名字,回到家中,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在出版社工作的丈夫孟光。孟光聽後也很意外,出於職業的敏感,他覺得這麼多學生抄這個人的詩,而且那麼瘋狂,連課也不認真聽,如果他的詩集能夠出版,很可能就是一本暢銷書。
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細緻的孟光很快做了一些調查,他發現,喜歡汪國真詩的青年讀者大有人在,他們一直想買汪國真的詩集卻買不到。此外,一個出版界的同行還向他講述了一段親身經歷。在不久前的一次書市上,出版社的發行人員發現,展位上先後迎來很多目的一致的青年讀者。最初來的一個年輕人來到展位問:「有汪國真的詩集嗎?」發行人員回答說:「沒有。」不一會兒,展位上又來了一個年輕人,還是問:「有汪國真的詩集嗎?」原本並未引起注意的發行人員搖搖頭,可是在心裡揣摩開了,這個汪國真是誰啊?怎麼都在找他的詩集呢?這時又走來兩個年輕女孩,目光盯著展位上的書,一副尋找的樣子,發行人員忍不住問:「是找汪國真的詩集嗎?」女孩子一聽,以為這裡有汪國真的詩集,一下子興奮極了,連連點頭,可是聽到的卻是發行人員否定的回答,不禁露出了極為失望的表情。看著兩個女孩準備離開,充滿好奇的發行人員問道:「這個汪國真是誰呀?」兩個女孩子聽了,瞪大眼睛,十分意外的樣子看著他們:「你們連汪國真都不知道?虧你們還是出版社的……」
很少有哪個詩人像汪國真一樣,在詩集出版之前就擁有那麼多的讀者,而讀者的需求就是出版社行動的方向。孟光急忙將出版汪國真詩集的想法向出版社領導做了彙報,得到認可後,隨即開始尋找汪國真,正在中國藝術研究院攻讀博士學位的王魯豫便起到了橋樑的作用。汪國真爽快地答應了這件事,隨後便和學苑出版社的編輯孟光見面、簽訂協議,一切都進展得快速、順利。孟光告訴汪國真,出版社十分重視這本書,作者交稿以後,他們爭取一個月就完成出版。
接下來的日子裡,汪國真開始為詩集忙碌起來,寫詩、選詩、謄寫,緊張而有序。4月20日,汪國真將齊、清、定的詩稿交付出版社。6月,汪國真的第一部詩集《年輕的潮——汪國真抒情詩選》由學苑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由此掀起了一股猛烈的「汪國真潮」。
汪國真詩選《年輕的潮》
第一本詩集問世之前,汪國真的抒情詩都是零散發表在不同的期刊、報紙上,卻已經以手抄本的形式廣泛流傳於青年讀者之間,收集、摘錄、互贈、朗誦,影響巨大。首次結集出版的《年輕的潮——汪國真抒情詩選》首印2萬冊,很快售罄,同年8月、11月連續兩次加印,印數達7萬冊。此後幾年不斷加印,累計銷售數量超過60萬冊。其實,詩集剛剛出版的時候,汪國真是心懷忐忑的,甚至擔心首印量難以銷售出去,畢竟2萬冊的印量打破了多年來詩集出版的最高印數。於是有一天,汪國真決定親自去書店看一看。
那是6月的一個下午,汪國真騎著自行車來到了王府井書店。在文學讀物的櫃檯前,他迫不及待地問:「有《年輕的潮》嗎?」售貨員看了他一眼:「是汪國真的吧?」汪國真點點頭。售貨員沒說話,指了指櫃檯上面貼著的一個紙條。汪國真這才注意到,因為他剛才太急切,並沒有看到那個粘貼在明顯位置上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汪國真詩集未到貨,何時到貨不詳。」汪國真心想,這裡可是北京數一數二的大書店,出版社怎麼還沒有將書送到呢?售貨員看著汪國真一副不解的樣子,就說:「我們也不知道這個汪國真是誰啊,書來了以後一下子就賣沒了,可是還有很多讀者來問,問的人太多了,一個一個回答太麻煩,就掛了個紙條來解答疑問。」汪國真這才明白,並不是自己的詩集還沒有銷售,而是書店已經脫銷了。聽到這些,汪國真心滿意足,笑呵呵地向售貨員致意,離開了王府井書店。
幾天之後,出版社的孟光找到汪國真,頗神秘地告訴他:「告訴你,《年輕的潮》火了。」
汪國真笑呵呵地看著他,孟光繼續說:「你知道嗎?前幾天可嚇壞我了。」
「嚇壞了?」汪國真頗感意外地看著他,「是詩集賣得不好嗎?」
孟光搖搖頭:「是賣得太好了。」
原來,《年輕的潮》一上市就迎來了銷售熱潮,讀者蜂擁而至,許多書店很快就銷售一空。但紛至沓來的讀者越來越多,發現書店沒有貨,卻難耐心中的熱情,紛紛找到學苑出版社,想在出版社買汪國真的詩集。人多得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幾乎把出版社包圍了。出版社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這些讀者是來買書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慌慌張張地報告了社領導。社領導帶著編輯部主任孟光急忙跑出來應對,一了解才知道,這些讀者都是來購買《年輕的潮》的。虛驚過後,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喜出望外,如此火爆的購書熱情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孟光意識到,他對汪國真的判斷沒有錯,實踐證明,這本詩集已經一炮而紅了。
1990年6月,汪國真第一部詩集《年輕的潮——汪國真抒情詩選》出版後,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了「汪國真熱」。
面對熱情高漲的讀者,一些書店紛紛通過學苑出版社安排了汪國真的簽售活動。每一次簽售活動,都會吸引來自四面八方的讀者。這樣火爆的場面不僅出現在北京、天津、東北等北方城市,即使是汪國真從未有過接觸的上海,讀者同樣對詩人表現出了極大的熱誠,上午兩個小時的簽售時間,4000多冊圖書一售而空。書已售光,卻還有很多讀者在排隊。《新民晚報》記者真實地記錄下了汪國真簽售《年輕的潮》時的情景。
儘管細雨迷濛,昨天一早就有無數讀者在書店門口恭候,那份神情不亞於費翔和譚詠麟的崇拜者。臨近9時,店門剛一打開,事先得到消息的讀者湧進書店,清一色的俊男靚女,清一色的夢幻年紀,幸虧書店有經驗,有意識地堵住了一些通道口,人流自然地在二樓繞上幾圈,拐上幾個彎,這樣一條排隊長龍就不費力地形成了,否則玻璃書櫥非擠破幾個不可。
當汪國真開始簽名的時候,記者發現這條長龍總共拐了9個彎,穿過了20多根柱子,幾乎把書店二樓每一個空間都填滿了,有二三百米長,約有數千人。經理說,在南東書店,中國作家為讀者所做的眾多簽名活動中,這是最熱烈的一次。
這些詩隨著詩集的發行走向了大江南北,進入了千家萬戶,影響之大超出了很多人的想像。一位女軍官告訴汪國真,她在生日之際收到了8份禮物,全是他的詩集《年輕的潮》。汪國真在暨南大學讀書時的一位女同學,有一天在打掃女兒房間的時候,無意中在床鋪墊子下面發現了一本用報紙包了書皮的書。她心裡一沉,很擔心正在讀中學的女兒受到不健康的書的影響,可是拿起來一看,她卻意外地發現,那是一本名為《年輕的潮》的詩集,都快被翻爛了,而作者正是她的大學同學汪國真。大學時期的汪國真內斂低調,因為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了詩歌而小有名氣,加之勤奮刻苦,同學們都覺得他會在文學領域小有成就,特別是他的詩,只不過,那時同學們覺得他很可能會在詩歌界產生影響,但沒想到的是,如今,汪國真的詩已經風靡全國。
被青年讀者包圍的汪國真
詩集的傳播形成了一股汪國真詩的熱潮。汪國真的所在單位——中國藝術研究院的收發室,原來只有一個人值班,因為汪國真的讀者來信太多,只得增加到3人。來信的內容無奇不有,有暢談感想的,有請求指正的,還有求愛的……不管來信的內容如何,汪國真都會抽出時間閱讀,因為他知道,雖然只是薄薄的信箋,卻飽含著讀者的信任與鼓勵。
應該說,第一本詩集的出版是水到渠成的結果,不僅使出版界收穫了一本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雙豐收的好書,也極大地滿足了讀者的渴求。不過,真正受到震撼的還是當時的詩壇,汪國真的詩集創造了當時國內出版界詩集發行史上的最高記錄。媒體有感於「汪國真熱」,將1990年稱為「汪國真年」。事實上,《年輕的潮》的問世,只是開啟了「汪國真年」的輝煌,接下來,還有許多精彩將要在這一年上演……
《遇見·汪國真》 竇欣平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7-09
ISBN: 9787108059246 定價: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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