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柴的孩子們:中國的留守兒童

賣火柴的孩子們:中國的留守兒童

ErictheHawk

來源:未知  2015-10-25 12:37   點擊:234次 

在中國,孩子們為發展承受了太多隱藏的代價。

在托馬斯·哈代最後的小說《無名的裘德》中,人們能讀到英語文學中最凄涼的結尾之一:裘德是一個沒有穩定工作的鄉村青年,為了養活家人,在社會上苦苦掙扎。有一天,當裘德回到家裡,發現他的大兒子把自己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弔死在門後的掛衣鉤上。大兒子留了張字條:「我們太多了,算了吧。」

今年六月,中國出現了類似的悲慘場景。在貴州畢節市郊區,四兄妹集體喝農藥自殺。這四兄妹中有一個男孩子,三個女孩子,最大的13歲,最小的才5歲。由於母親失蹤,父親常年外出務工,這四個孩子只能自己照顧自己。13歲的哥哥也留了張字條:「今天是該走的日子了——我想死很久了。」

三年前,同樣在畢節,五個流浪兒爬進路邊的垃圾箱,點了些木炭取暖,最後因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有人把這場悲劇與安徒生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做比較:因為賣出的火柴太少,小女孩不敢回家,她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因為亮光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最終,小女孩凍死在街頭。在中國,這個故事廣為流傳。小學教育以這個故事為例,向孩子們講述早期資本主義冷酷無情的本質。

過去的三十年間,大約2.7億中國農民離開自己的村子進城務工。這是人類史上規模最大的自髮式遷徙。在這些進城務工的人中,許多人都有孩子。大多數人選擇把孩子留在老家。在中國,這些孩子被稱為留守兒童。根據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數據,在2010年,中國鄉村中17歲以下留守兒童的數量為6100萬。在四川和江蘇等省份的鄉村地區,過半的未成年人都曾當過留守兒童(見下圖)。有些村子裡甚至只剩下老人和小孩。這對於數以百萬計的孩子們的成長的危害極大。留守兒童,土地強征,土質、水質和空氣質量的惡化——這是中國為它史無前例的工業化進程付出的最大的三個代價。

2010年,中國有6100萬兒童只有父母中的一人陪伴,另一人在外務工。與此同時,2900萬兒童的父母雙雙外出,把孩子留給他人照顧。代為照看的人通常是孩子的爺爺奶奶。除此之外,還有600萬孩子交由其他親戚或者政府照顧(數據包括孤兒和身心有殘疾的棄兒)。最後,還有200萬兒童像畢節四兄妹一樣,只能自己照顧自己。

有些外出務工的父母會帶孩子一起走:數據顯示,2010年,有3600萬兒童隨家人一起搬進城市生活。這種做法並不完美:在他們的新家,只有極少數孩子能去公立學校,或者在公立醫院裡享受政府的醫保補貼。同時,工作繁忙的父母們也很難顧及自己的孩子。沒有爺爺奶奶或者公立學校的照顧,這些遷居城市的孩子們得到的關愛,可能並不比他們留守在村子裡的同齡人多。

受傷的一代

農村人口結構失衡的同時,城市裡也在上演著雙城記——900萬城鎮兒童正過著父母中至少一人長期在不在家的生活。把這些數字加在一起:在2010年,父母們對工作的追求給1億600萬兒童的生活帶來了嚴重的困擾。相比之下,美國兒童的總數也只有7300萬。在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後半段,相較於和父母一起遷徙的兒童,留守兒童的比例大大增加了(見下表)。

也許在西方的孩子們看來,父母中有一人常年在外務工的生活與單親家庭並無二致。但是非政府組織「通往學校之路計劃」(Road to School Project)的研究指出,在中國有1000萬留守兒童也許一年都見不到自己的雙親一次,更有3百萬兒童甚至一年都無法和父母打個電話。三分之一左右的留守兒童每年只能在春節時見爸媽一面。

儘管所有孩子都可能成為留守兒童,這一現象還是有規律可循的。最年幼的孩子最可能被留在村裡,女孩兒比男孩兒成為留守兒童的可能性稍高點。這種帶著兒子進城的偏好反映出城市裡重男輕女思維的盛行,導致這種思維的原因是性別選擇性墮胎。有小道消息顯示,許多留守兒童都有親生兄弟姐妹。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在農村地區的推行力度不強,這也導致很多家庭都有不止一個孩子被留在老家。

這種大規模的留守兒童現象爆發於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後半段。由於時間尚短,我們無法判斷它現在是否依然盛行。有證據表明,隨著經濟發展的速度減慢,外出務工的人正陸續回到村子裡。但即便趨勢有所減弱,這種父母和子女兩地分居的現象仍然是破壞傳統中國家庭的第三大因素。排第一的是造成生育率急劇下降的獨生子女政策。第二是封建觀念導致的男女比例失衡。現在,還要加上這些「被遺棄」的孩子們。

與父母兩地分居對孩子有很多壞處。在四川蒼溪縣,為了研究需要,當地教育機構把錄影機發給一群八九歲的留守兒童,讓他們記錄自己的的日常生活。八歲的女孩兒孫小冰(音)本應由爺爺奶奶照顧,但事實上,她經常一個人生活。她把午餐分給路邊的野狗,好讓它能夠陪陪自己。與動物的對話構成了孫小冰錄像的大部分內容,她無依無靠。王看君(音)錄像的主題是他的妹妹:5歲的小女孩每天大多數時候都在家玩手機,她在等媽媽的電話。

大多數留守兒童都覺得很孤獨。許多孩子住在離自家村子很遠的寄宿制學校里。為了提高教學質量,政府關閉了許多村辦學校,把它們合併為更大的教育機構。在新的寄宿學校里,約有六成的孩子當過留守兒童。今年,非政府組織「成長中的家」(Growing Home)對這些孩子進行過調查,發現與同齡人相比,這些孩子更為內向,更容易受欺負,精神上「明顯更焦慮、更壓抑」。許多孩子說他們記不得爸媽的長相。更有一些孩子說他們不想再見到父母。

2010年,上海第二軍醫大學的學者們對來自山東12個村落的600多名兒童進行了研究,這些孩子中有一半是留守兒童。孩子們的身體狀況差別不大。但根據問卷調查的結果顯示,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在的校內表現、精神狀況、以及社交情況差異巨大(見表2)。中國青少年與兒童研究學院(China Institute of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查不到中文名)的主管蕭彤(音)表示,「(與父母長期分離)對留守兒童的心理影響巨大」。「孩子們會有很大的交流障礙。這對他們的精神狀況和成長也會有負面影響。」

孩子由爺爺奶奶帶大在哪裡都很常見,而且這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但是在中國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情況確實比以往更為複雜。許多留守兒童的爺爺奶奶不識字,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孩子的教育。全國婦聯的數據顯示,在幫忙照看孩子的奶奶中,有四分之一從未上過學。剩下四分之三上過學的奶奶們,絕大多數的教育也止步於小學。國際慈善組織「救救孩子」(Save the Children)曾訪問過四川山區的一所學校。在學校里,有個11歲的小女孩把大多本應上課的時間用來照顧自己襁褓中的妹妹。在訪問者正要離開時,這個女孩追上他們,請求他們幫忙檢查她的功課:「父母」和「11歲少女」的雙重身份使她憔悴不堪。

有關留守兒童健康的研究很少。但由於留守兒童幾乎佔到了鄉村兒童人口的一半,鄉村健康的數據也能部分反映留守兒童的健康狀況。情況並不樂觀:在中國,12%的5歲以下鄉村兒童發育不良(比如身高過低),比例是城市兒童的4倍。13%的5歲以下鄉村兒童罹患貧血症,而在城市裡這個比例只有10%。

缺愛的定時炸彈

中國的母乳比例很低:在中國六個月大的新生兒中,只有七分之二完全依靠母乳。這個數字在東南亞為一半,在孟加拉為三分之二。這某種程度上是因為許多嬰兒由爺爺奶奶帶大。國際範圍內的研究均顯示:在嬰兒初生的1000天里採用母乳,能讓孩子受益終生。那些非母乳或營養供給不足的新生兒往往在學校表現欠佳,他們更有可能受病魔侵擾,長大後也更難獲得好工作。

最後,留守兒童更容易受到性侵犯以及其他方面的虐待。今年八月,畢節有兩名留守兒童死亡。其中一名15歲的少女曾遭到她的兩名遠房親戚多次強姦。由於害怕被外界發現,他們謀殺了這名少女和她12歲的弟弟。

令人痛苦的是,青少年虐待在中國是如此普遍。一份研究報告通過研究47份今年發表的中文或英文學術文獻,發現大約四分之一的中國兒童曾經受到過肢體虐待。留守兒童,尤其是寄宿學校里的留守兒童,是最容易受到虐待的人群之一,因為沒有成年人能夠站出來為他們說話。今年五月,甘肅某個寄宿制學校的教師,由於虐待26個小學生被處以死刑。六月,寧夏的一名教師因為強姦他的學生被判處無期徒刑,本案的12名受害者中有11名是留守兒童。

留守兒童不僅容易受到侵犯,他們也很容易犯罪。今年早些時候,澳門破獲了一個賣淫團伙。據稱,該團伙的首領竟然是一名16歲的重慶少年。中國青少年犯法的比率在持續上升,這也許與留守兒童人數的劇增也有關係。2010年,三分之二的青少年罪犯來自鄉村,而在2000年只有一半。當他們接受判決時,較之其他人,留守兒童和進城務工者的子女更可能進監獄,因為法院不願意給這些缺乏監護人監管的少年犯們緩行的機會。在上海,只有15%外來務工者的子女在犯法後得到緩行,而本地少年犯得到緩行的概率為63%。

與父母分離的生活對孩子們的健康、教育和情感的發展都有危害。不難想像,受這些危害影響的不止留守兒童們自己——它們還將作用於整個社會。由於大規模留守兒童是近幾年才出現的現象,它和犯罪率增加、反社會行為、以及其他不良結果間的確鑿聯繫並不多。因此,我們不能過早把留守兒童與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划上等號,這不公平,也無異於在孩子們的傷口上撒鹽。但是,其他國家的經驗也許值得借鑒:在南非,種族隔離經常會導致家庭離散。人們已經發現由此導致的父母與孩子兩地分居是致使孩子們犯罪的高危因素。

拋開所有的這些後果不談,「把孩子留在老家外出務工」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為何還有那麼多父母選擇這麼做?非政府組織「兒童權益與社會共同責任中心」(Center for Child Rights and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就此問題對珠三角和重慶的1500名務工者進行了調查。三分之二的受調查者表示他們沒有精力在城市中兼顧工作和孩子,半數表示他們無力承擔在城市中養孩子的代價。

在中國,爺爺奶奶帶孩子是一個由來已久並被廣泛接受的傳統,這一傳統無疑讓父母們更容易做決定。如果爺爺奶奶有能力撫養孩子,把孩子交由他們代管幾乎是必然的選擇。理論上來說,相比於把孩子留在老家,務工者們更願意把自己的孩子和父母都帶去城市裡共同生活,但戶口制度讓這一美好願景無從實現。戶口就像在中國國內通行的護照一樣,擁有某地戶口的人能得到該地區的各種服務。農村戶口養老金數額低於城市戶口,這讓農村老人們難以負擔在城市中的生活。

戶口政策還讓其他問題變得更棘手:戶口在農村的孩子無法享受城市中的公立教育和健康服務。私立學校趁機大肆剝削外來的務工者父母,但即便如此,這些私立學校也常人滿為患。與此同時,私立學校的教育質量令人堪憂,還一直有被市政府關閉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升學考試必須在孩子的戶口註冊地進行。因此,哪怕孩子們和父母一同在城市中生活,幾乎每個人14歲的時候都要被送回鄉下準備升學考試。

迫切需要:數百萬社會工作者

數以百萬計的家長都反對戶口制度。但在珠三角的那次調查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務工者認為戶口是主要問題。相比之下,城市生活中的客觀問題更為現實。許多外來務工人員每天要在工地或者出口製造公司工作12小時以上。他們一天也許要在交通上花費四個多鐘頭。他們的宿舍或者沒有孩子住的地方,或者不允許孩子入住。以及可以理解的是,絕大多數人害怕他們沒有時間照顧孩子。

趙彥君(音)的家在安徽,長年在福建工作。他對這一系列問題進行了總結:「這樣的生活讓我左右為難。我可以回老家,但那樣我將失去在這裡的工作機會和人脈。如果我把兒子和妻子接到福建來,我們夫妻倆得有一個人辭職照顧孩子,不然就得找保姆,或者把孩子的爺爺奶奶也接過來。但任何一個選擇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很重的負擔。」

守望家庭堡壘的奶奶

戶口制度的改革已經在蹣跚中啟動,留守兒童現象的問題也將部分得到緩解。但是,倘若想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中國幾乎需要從零開始建立一個兒童福利制度。

長期以來,中國政府都認為家庭能夠滿足孩子們的需求,所以沒有必要建立兒童福利制度。官方承認的社會工作者資格直到2006年才出現。從那時起,政府才開始彌補過去的疏漏。中國政府已經在五個省份設立試點訓練「兒童福利指導員」,或者說赤腳社會工作者。

這些社會工作者有些像中國的赤腳醫生:一些村民經過簡單的技能訓練,在偏遠的村落里進行社會服務。他們 每個人照看的孩子從200到1000名不等。目前為止,這一試行計劃的結果很令人滿意。自2010年項目啟動後,截止到2012年,它已經將來自120個村落的1萬名兒童納入公共醫療體系。因為沒有註冊戶口而無法享受醫療保障的兒童比例從5%下降到了2%。輟學兒童的比例也有差不多比例的下降。眼下,政府打算在該項目的試行名單上再加三個省份,覆蓋村落將達到之前的兩倍。

但這一切都只是杯水車薪。這一計劃即使是推廣後也只能顧及25萬兒童,還不到留守兒童的0.5%。僅靠增大社會工作干預和戶口政策放寬的力度,並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那些生活成本較低的地方需要更多的工作崗位,以便外來者能夠兼顧工作和家人。

留守兒童問題的核心是人們對未來錯位的期待。如同許多父母,外出務工者們希望通過犧牲眼下的幸福(撫養孩子的天倫之樂)以換取未來更好的生活(用他們賺來的錢)。這種念頭帶來了城市的高速發展,也為務工者積累了財富。但它同時也讓許多家庭破散,讓孩子們失去了太多童年、承載了太多負擔。

原文標題為: China』s left-behind Little match children

譯者: ErictheHa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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