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的尊嚴在哪裡？

所謂尊嚴，即「可尊敬的身份和地位」，簡言「面子」。每個人都渴望自己擁有尊嚴，但如何獲得尊嚴？

有人覺得，擁有較高的收入、打扮的光鮮靚麗、有豪車豪宅是有身份的象徵，有身份就有尊嚴，窮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甚至屈膝行乞是沒有尊嚴的；有人認為，當官可以居高臨下對別人發號施令是有尊嚴的，官當的越大、地位越高越有尊嚴，庶民百姓處於社會最底層，是沒有尊嚴的；有人認為獲得各種榮譽、被掌聲鮮花包圍是有尊嚴的，榮譽級別越高越有尊嚴，一個不曾受到任何錶揚的人是沒有尊嚴的……

作為沒有較高收入、不曾當官（當也只是中國最小的官——班主任），也沒有各種耀眼光環的普通老師來說，我們的尊嚴在哪裡？

記得三年前曾去東北某城市和老師交流的時候，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我的孩子今年要上初中了，特別糾結的是，我該為他選擇名校還是普通學校？選普通學校的名師還是選名校的普通教師？選名師還是沒有名氣但也很優秀的老師？」

我無法替這位教師媽媽選擇，只好把「球」又踢了回去：「您希望你的孩子遇到怎樣的老師？」

她很認真的想了想說：「我這個孩子很調皮也很聰明，喜歡聽表揚的話，屬於『順毛驢』型的，我希望老師能多誇獎孩子，他會表現的更好，否則就會更糟糕。我還希望老師的教學很有趣，孩子喜歡聽，課下還沒有太多的作業，讓孩子能有時間玩。……另外，我還希望不是一個老師好，而是所有老師都好……」

我對她說：「您希望老師懂教育，懂孩子心理，能針對你的孩子特點實施教育；您希望老師的業務素質高、教學能力強，教學效率也就高；您還希望教師團隊力量強。或許，名校或者名師與否並不是最重要的，這三點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那就按照這三條標準選學校、選老師就OK了，何須糾結？」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哪有這樣的老師啊！」

我想，作為教師的我們，當我們從父母的角度為孩子擇師的時候，是否自問過：我是不是我所期待的孩子老師的樣子？我是否有足夠的自信成為自己孩子的老師？說到底，我們拿什麼讓家長尊重和信任，讓學生喜歡、敬佩，靠什麼贏得社會的尊重、活的有尊嚴？

近日，即將上高二的學生小張來看我，跟我聊了很久。小張是我教了三年初中的學生，他告訴我：「在初中時，您不是只教給我們生物知識的老師，而是給了我們生物學思想，給了我們科學思維的方法和對生物的濃厚興趣，使得我上高中後，雖然被『應試教育』和『分數』層層包圍，但我有了初中您給我打下的底子，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進行學習。」他跟我談當今生物的發展趨勢，聊生物學的發展離不開物理、化學的發展，儼然是一位學者。他還對教育有自己獨到的理解、對老師的評價：「我們的教育從小學到大學都是有很多問題的，不是為了學生的健康成長，只是為了考高分、考大學，把學生培養成考試機器，在這樣的形勢下，孫老師竟然能一直堅守在『素質教育』的道路上，真正為學生的長遠發展負責，這是真正有責任心的好老師，我為能遇到您而感到無比幸運……」說到這裡，還特別站起來真誠的鞠了一躬。

今年高考並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琳來看我，給我帶來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她在初一時的生物課堂筆記，那裡有她以「生物之戀」為主題記錄的生物學習之旅，有隻屬於她和我之間的「悄悄話」，有她每一次筆記後面創作的「給老師的祝福語」，翻看那些稚嫩的筆跡，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多前的快樂時光。琳告訴我，自從初一的生物課開始，她就深深地被這門學科所吸引，開始關注身邊的花花草草，關注身邊生命的美麗，並由此跟父母申請擁有了自己的相機——也可以像孫老師一樣隨時拍攝那些遇到的美麗生物。從初中到高中，身體在長高、心智逐漸成熟，知識越來越豐富，唯一不變的就是對「生物」的熱愛，一心想要報考生物專業的她，卻因身體的原因不得不放棄「生物」。她告訴我，筆記本送給我做紀念，那是她和我共同的幸福歲月。陪她一起來的媽媽告訴我：「孩子很遺憾不能選擇她喜愛的生物，但這份鍾愛已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您給我的女兒的影響絕不僅僅是多少生物知識，而是對生命的熱愛……」

我突然發現，學生給我的這份肯定與讚譽是多少金錢也買不到的，也是任何榮譽所替代不了的，這是作為一個老師無上的榮光。

感謝我的學生，是他們讓我明白了：老師的尊嚴不在於收入的高低、官職的大小，不在於是否有閃光的榮譽，也不在於學生當下考分的高低，而在於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怎樣對待工作、怎樣對待學生，在於你傳遞給學生的不是應付考試的知識，而是給學生強烈的求知慾、終生學習的能力，以及良好的思維品質和對生命的熱愛、對社會的責任心和勇於擔當的精神。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成為有尊嚴的人。

（原載《教育時報》2014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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