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 | 紀曉嵐的三觀

作者| 宋燕

本文系時拾史事原創，未經允許嚴禁轉載搬運

本篇為怪談系列番外篇，每周六更新。一般是飯點。

「翻新怪談」有一期改編《閱微草堂筆記》的一篇文章，有個讀者留言說「紀曉嵐就寫這種垃圾？！」

哎呀，那你以為紀曉嵐寫些什麼東西啊？

中國古代志人志怪小說，是古代文人根據鄉野傳說改編而成的故事集，裡面體現著當時當世人們的喜怒哀樂、價值判斷和對世界的理解，換句話說，就是當時人的三觀，而且都是最樸素的——在故事中，人們的三觀是最無法遮掩和美化的，遇到事情如何選擇、讚美什麼行為鄙視什麼行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內心帶入進去。在讀的過程中，就可以窺探到傳播者和作者的內心活動，再從他們看到他的同時代人的想法。

古代志怪小說整體還是比較可理解的三觀，比如因果報應，比如敬天畏神，比如忠孝仁義。有一些因為缺乏科學常識導致的封建迷信，還有相當多對權力的崇拜與臣服，考慮到歷史局限，也都正常。總的來說，北宋以前沒有太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但越往後，有些故事裡的三觀越讓人瞠目結舌。

比如等級觀念下的雙重標準。唐朝是很崇尚義氣的時代，唐傳奇里很多武俠故事，讀起來都很讓人意氣風發。但有個《崑崙奴》的故事，裡邊講到有個公子去親戚家做客時愛上了親戚的一個姬妾，嚮往而不得，他家的崑崙奴（黑奴）武藝高強，毛遂自薦突破重重防守，把他背入了深宅大院和姬妾幽會，又幫他把姬妾和姬妾的行李都背了出來，兩人私奔住在了一起。後來被親戚發現了，親戚質問他怎麼拐騙自己的姬妾，這位公子心裡一慚愧，就……把崑崙奴給出賣了，還指引給親戚抓崑崙奴的方式。幸好崑崙奴技藝高超，逃掉了。但文章寫到此處，始終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好像被主人出賣，是做奴隸應盡的義務一樣。

古人的實用有時候也是讓人嘆為觀止。

《夷堅志》里有個《婦人三重齒》，說有家人看到一個女人逃荒，快餓死了，就收留了她，吃飽了以後發現她還很漂亮，就收她做了小妾。過了陣鬼上門了，說這個女人命中注定要餓死，他不應該改天命。這家人還挺義氣，非要跟天命干到底，於是鬼施了法，那個女人就長出來三層牙齒，變得非常丑，這家人一看到這樣，義氣馬上就沒了，立刻把這個女人轟了出去，於是這個女人就餓死了……

死了……

了……

好吧……

不過說起三觀奇葩，在我看的所有志怪小說里，沒誰比紀曉嵐更奇葩了。他的《閱微草堂筆記》里好多故事，語重心長地給你普及人生道理，但看完了只會讓你覺得

「這個時代的人究竟什麼問題？」

比如有一個故事，講某男甲，農忙時節把寡嫂接來幫忙。在一個廟裡，他突然精蟲上腦，想對寡嫂不軌，他老婆看到後急忙阻止，並用忠孝節義教育他，而他根本不聽。嫂子的呼救聲引起了附近幾個幹活農民的注意，這幾個人進來了解了情況後，非常氣憤，就見義勇為，「縱其嫂先行，以二人更持某甲，裸其婦而迭淫焉」，就是說控制住他，當著他的面輪姦了他老婆。故事到這裡並沒有完，紀曉嵐還發了一大通感慨，表示那幾個人替天行道，某甲是活該……

跟遠古志怪不同，紀曉嵐時期的怪談喜歡加價值判斷，於是就更體現出這時候人的三觀，也就更讓人無法理解。比如他還有個故事，講一個孝子，他父親在他小時候就死了，葬在遠方。他長大後，發誓要把父親的遺骨帶回來，但他沒有錢旅行，於是他就一路賣！假！葯，來解決盤纏問題，終於把父親的遺骨帶回來了。最後紀曉嵐為了讚美這個孝子，說路上的一個盜賊都被他感動，不再打劫了，也去侍奉老父了。

最後再講一個吧。他還寫過一個故事，說有個人跟一隻狐狸關係特好，有一天狐狸說咱倆這麼好，你一定要幫我。我弟弟跟我爭女人，今晚我要和他打架，你趁那時候開槍打死他。這個人答應了，晚上狐狸兄弟果然打架，這個人在旁邊瞄準，心裡想：「骨肉之間，宜善處置，必置之死，不太忍乎」，意思就是你做哥哥的怎麼能想殺弟弟呢？於是他替天行道，開槍把倆狐狸都打死了。

嗯，這就是紀曉嵐的三觀。

所以你現在以為紀曉嵐都寫些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