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語言藝術之「含蓄有味

"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說起根由雖近荒唐，細按則深有趣味。""滿紙荒唐畜，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曹雪芹一再強調"細按"，"認真玩味"，因為其"味"含蓄於紅樓小說語言之中，所以才須要"細按""熟思"，才能獲得。曹雪芹讓<<紅樓夢>>里的人物經常在語言上用到"領略了些滋味""蘊籍含蓄""有滋味耐人細嚼""含蓄渾厚"等等.這同時也反映出曹雪芹在語言藝術上追求含蓄有味的境界.

脂硯齋在<<石頭記>>批語中也是經常使用"含蓄不吐""便有含蓄""有無限含蓄""細讀細嚼,方有無限神情滋味""如人飲醇酒,不期然而已醉矣".這些批語更讓我們現代的讀者能注意感受到<<紅樓夢>>中的語言藝術的含蓄有味.

<<紅樓夢>>寫於清乾隆年間，正是大興文字獄之時,而以「我半世親睹親聞」的「一段陳跡故事」,應該說小說是曹雪芹帶有自傳性質的.為了表現出他自己對當時社會的揭露和抨擊的精神思想等,不得不委婉含蓄,運用了石頭神話等.

為了增加小說的藝術魅力,對傳統文化熟練的曹雪芹應用了含蓄的藝術手法,使讀者讀到含蓄之處時，越嚼越有回味，口中餘味無窮.《紅樓夢》中語言藝術的含蓄手法運用得如此成功，這也正是曹雪芹的偉大藝術力量的表現.

這裡共同欣賞幾個片段.

十八回.元春省親.

開始時是"當今助體萬人之心""大開方便之恩"庶可賂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的歌頌皇權,到具體的情節時是"賈妃滿眼垂淚，..."的幾哭,後來的"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皇家規範，違錯不得",在故事的發展過程里含蓄地對皇權進行了深刻的批判.

五十回.蘆雪廣(音同演)聯句.

"今日必罰你，我才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他。如今罰你去取一枝來".這是清靜寡慾，潔身自好，對事不問是非，總是謹小慎微的李紈同寶玉說的一句要罰寶玉的話."可厭""我不理他"這幾個字的含蓄意境讓讀者深刻地對李紈有了全面的認識.說明李紈不是一個真正沒有血性、好惡的人.既然她也有討厭別人的時候，為何從不見她褒貶他人呢?皆因為賈府是個是非之地，她不願顯露出來.而妙玉是個方外之人，對她表示一點什麼是不會有什麼干係的.有意思的是，李紈討厭妙玉為人，卻喜歡她庵里的梅花.一個寡婦，平時連脂粉都不搽抹，卻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如胭脂一般」的紅梅，真是「好不有趣」.這就讓讀者從中發現人性在李紈身上體現出來.

十三回.可卿淫喪.

"誰知尤氏正犯了胃疼舊疾，睡在床上".賈珍在幹什麼?看曹雪芹的語言"賈珍哭的淚人一般,""賈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賈珍見父親不管，亦發恣意奢華。看板時，幾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後來有"義忠親王老千歲"的棺木後"喜之不盡，即命人抬來""此時賈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等等.而賈蓉也沒有什麼傷心之處,只是還捐了個防護內廷御前侍衛龍禁尉.讀者再聯想到焦大醉罵,曹雪芹並沒有直接寫公公和兒媳間的不當醜事,可是箇中奧妙已是十分清楚啦.

十一回.可卿病.

"鳳姐兒聽了，眼圈兒紅了半天，半日方說道：「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個年紀，倘或就因這個病上怎麼樣了，人還活著有甚麼趣兒！".這是鳳姐聽完尤氏介紹可卿的病情後說的話.透漏出鳳姐的能說和會說的能力,細品有味.這是曹雪芹用"心傳神會,不必道明"的含蓄寫法.

三十二回.寶黛打嘴仗.

麒麟事件後寶玉向黛玉"訴肺腑"時只用了三個字"你放心"後,兩個人的對話開始"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明白這話。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著，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究竟是什麼放心不放心的事情,曹雪芹始終沒讓這兩個人說,可是讀者是非常明白的.這是曹雪芹用"囫圇語,千斤重"的含蓄寫法.

二十八回.呆雁論.

通過紅麝串子,寶玉看到寶釵的"肌膚豐澤"的"雪白一段酥臂"後的呆狀"不覺就呆了，寶釵褪了串子來遞與他也忘了接。寶釵見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丟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後開始了黛玉的表演"林黛玉蹬著門檻子，嘴裡咬著手帕子笑呢""何曾不是在屋裡的。只因聽見天上一聲叫喚，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我才出來，他就『忒兒』一聲飛了""將手裡的帕子一甩，向寶玉臉上甩來".曹雪芹讓黛玉含蓄地使用了呆雁後,把黛玉的愛慕羞怯嫉妒掩飾鬥智戲謔等的內心世界和複雜的三人關係等表現的惟妙惟肖.這是曹雪芹"以人喻物,以物擬人"的含蓄寫法.

七十九回.晴雯誄文.

"紅綃帳里,公子多情;黃土壟中,女兒薄命."而終改成"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而致黛玉點頭稱妙.從寶玉給晴雯的誄文被寶黛改動上看出曹雪芹"一語雙關,一擊兩鳴"的含蓄寫法.

三十四回.寶玉挨打後.

"兩個眼睛腫的桃兒一般，滿面淚光"的黛玉來看"下半截疼痛難忍，支持不住"的寶玉時,寶玉的"並不覺疼痛。我這個樣兒，只裝出來哄他們，好在外頭布散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你不可認真",是怕黛玉傷心著急.可黛玉是明白的,更加領會寶玉的心而"心中雖然有萬句言詞，只是不能說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說道：「你從此可都改了罷!".而寶玉在黛玉的"可都改了罷"後的"你放心",兩個人的言外之意是根本不想改是想抗爭.這是曹雪芹的"言外意,弦外音"的含蓄寫法.

等等,還有很多含蓄有味的藝術語言.

通過這樣的含蓄有味的語言藝術,能深刻準確生動地刻畫出眾多的豐富和複雜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同時,讓讀者在閱讀小說時能充分發揮想像力和思考力,體會小說中的思想和境界.

說明:本人也是在以學習<<紅樓夢的語言藝術>>和網路文章的過程中連抄帶寫的,

是為了學習紅樓的語言藝術,或多或少地找點體會的,各位博友不必怪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