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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非闇前輩「我怎樣畫工筆花鳥畫」3

于非闇前輩「我怎樣畫工筆花鳥畫」3: 昆蟲如蟋蟀、蟈蟈等只能條約,他們的表情全在兩個觸角----長須,大概兩須突然向後,是有些怒惱要斗。兩須一前一後地擺動,大概是食飽飲足,悠閑自得的表示。急跳亂蹦時,兩須同時向前或向後,動作的快速,簡直不能一瞬。他們都有六條腿,所以又叫「六足蟲」。停立時,中間兩足支持全體,後足伸長,前足預備捕捉食物。他們要突然前跳,在一霎眼的工夫,後足靠攏,用爪向前一蹬,就蹦了出去。在蜂蝶之類,也是六足,也有短須。蝶的飛是扇兩翅前進,下降時就停止扇動。蜂的飛是顫動翅膀,顫動次數加多飛行就快,反之就慢,有時在空中停止,只有翅膀顫動。黃筌的《寫生珍禽圖》中有一隻黃蜂在飛,他只用淡墨暈染出翅膀顫動的輪輻,足進民族繪畫,是自古以來即注重體驗生活的。二、民間對於花鳥畫配合的吉祥話 在這裡附帶說一下自古以來民間相傳下來的鳳凰、麒麟等的形象,這些形象雖是近於神化,但是民間一見到牡丹,就認為是富貴花,是花中之「王」,於它相配的是鳥中之「王」的鳳凰,所以「鳳吹牡丹」這一五光十色、富麗堂皇的格局,在民間是普遍受歡迎而流傳已久的。其次是牡丹與白頭翁配搭,叫做「富貴白頭」。牡丹與玉蘭、海棠的叫「玉堂富貴」。這是春景。夏景的總是鷺鷀與蓮花配起,叫做「鷺鷀卧蓮」。這裡用一「卧」字和前邊所說的「鳳吹牡丹」用一「吹」字,只是相傳下來的口語,我始終沒找出它們的根據。但是形象上鳳凰總是一隻張嘴在叫,鷺鷀是站在水裡。秋景總是芙蓉、蘆花襯著一對鴛鴦,據說這是象徵「福」(芙)祿(蘆)鴛鴦。冬景總是一枝梅花,在枝梢上兩隻喜鵲,襯上一些翠竹,或是作為雪景,據說,這時候象徵著喜上梅梢或是「瑞雪兆豐年「的雙重意義。這裡還有一些禁忌,如鳳凰兩隻鳥總要有一隻張著嘴在叫(可能這就是」吹「的意思),兩隻都不張嘴,或是全張嘴叫,卻認為不合。鷺鷀總要站在水裡,哪怕是一隻腳拳起來,另一腳也要站在水裡。芙蓉的格局總喜歡倒垂臨水,鷺鷀在岸上在水裡問題不大,大概都可以。梅梢是向上,不要倒垂,倒垂梅花,意味著和」倒霉「的字音相近,這和梅花綬帶(鳥)的格局轉音成為」沒壽「,都特別不喜歡。民間對於鳳凰的五色和尾巴長翎是三根(一般長尾鳥是兩根)好象通過民間故事流傳下來,知道的相當清楚。對於鷺鷀、喜鵲、鴛鴦和牡丹、蓮、梅、芙蓉、蘆花……更加熟悉。因此,他們喜歡在某一季節里畫上某種鳥,並且他們對描寫鳥的動作,要求飛、鳴、食、宿的形神更為認真。由於我在未學畫以前,就和民間畫家、民間刺繡家們討論,我也給他們畫過「兜肚」、「鞋面」、「挽袖」、「床沿」和帳子「、」走水「,和我與養花養鳥的老師傅們(舊社會時稱他們叫」匠「,叫」把式「)在一起,得到了相當大的啟發和教益,同時幫助了我學畫。三、我是怎樣寫生的寫生不等於創作,如同素描不等於寫生一樣。寫生得來的素材,與素描得來的素材,還不僅是用鉛筆、用毛筆的不同,寫生意味著再九上相當主觀的選擇對象,試行提煉,大膽地去取,塑造出自己認為是對象具體的形象,並還強調自己的風格。寫生是為創作創造出比素描更好的材料,有時寫生近於完整時,還可以被認為是創作的初步習作或試作。它很象舊時的「未定草「一樣。因此,我把對花鳥進行素描這一階段略去。理由很簡單,對生物或標本素描,有很好的科學方法去練習,用不著我再述說。下面只談我所摸索出來的寫生方法。 花鳥畫寫生的傳統 花鳥畫無論是工細還是寫意,最後的要求是要做到形神兼到,描寫如生。只有形似,哪怕是極其工緻的如實描寫,而對於花和鳥的精神,卻未能表達出來,或是表達的不夠充分,這只是完成了寫生的初步功夫,而不時寫生的最後效果。古代繪畫的理論家曾說「寫形不難寫心難」,「寫心」就是要求畫家們要為花鳥傳神。例如,7世紀(初唐)的薛稷,他是畫鶴的名家,他所畫的鶴,在鶴的年齡上,由鶴頂紅的淺深,嘴的長短,脛的細大,膝的高下,氅(翅後黑羽)的深黑或淡黑,都有明顯區別,並且他畫出來的鶴,還能夠讓人一望而知鶴的雌雄(鶴是雌雄同體)和鶴種是南方的還是北方的。8世紀(中唐)花鳥畫家邊鸞被唐朝李適(德宗)召他畫新羅國送來善於跳舞的孔雀。邊鸞畫出來的孔雀,不但色彩鮮明,而且塑造出孔雀婆娑的舞姿,如同奏著音樂一樣。在這同時,有善於畫竹的蕭悅,他的畫被詩人白樂天(居易)讚賞說:「舉頭忽見不似畫,低耳靜聽疑有聲。」花鳥畫由初唐才發展成為獨立的單幅畫的題材,這三位畫家,正是說明花鳥畫寫生的傳統是要求形神兼到,描寫如生的。 寫生與白描 白描是表現形象的一種稿本,也就是「雙勾」廓填的基本素材。它主要的構成是各種的線,用線把面積、體積、容積以及軟硬厚薄穩定地表達出來。這是中國畫特點之一,也是象形文字的發展。因此,線的描法不能固定,他是隨著物象為轉移的。寫生是從物象進而提煉加工的,白描也是從物象進而提煉加工的,但它和寫生的區別是不加著色,也不用淡墨暈染,用墨色暈染像趙子固水仙那樣,嚴格地分起來,應該列入寫生,不應該只算作白描。凡是只有線描不加暈染的,在習慣上都被認為是白描,被認為是粉本(稿本),例如,繪畫館陳列的《宋人朝元仙杖圖》,即是白描。 我的寫生方法 為了便於敘說,約分為三個時期,即初期寫生、中期寫生和近期寫生。 初期寫生 用畫板、鉛筆、橡皮和紙對花卉進行寫生,先從四面找出我以為美的花和葉,每一朵花和葉都畫成原大,視點要找出對我最近的一點,只取每一個花瓣、每一朵花或每一叢葉片的外形輪廓,由使用鉛筆的輕重、快慢、頓挫、折轉來描畫它們的形態。而不打陰影,僅憑鉛筆勾線表現出凹凸之形。畫完,再用墨筆就鉛筆筆道進行一次線描(即白描),線描又叫勾線。在勾線時,我最初使用的筆法------用筆划出來的粗細、快慢、頓挫、折轉並不按照物象------鉛筆的筆道,而是按照趙子固筆道的圓硬,或是陳老蓮筆道的尖瘦去描畫,當時覺得這樣做是融合趙、陳二家之長----圓硬尖瘦,是近乎古人的,卻忘記了辛勤勞動得來的形象是比較真實活潑的。在這時期里,我還不敢畫鳥,所有畫出來的鳥,差不多都是摘自古畫上的,或是標本上的,並且還有畫譜鳥譜上的。只有草蟲和鴿子,是從青年時期即養育它們,比較熟悉,掌握了它們的形似。在這時,我已找到趙佶花鳥畫是我學習的核心,但我還不會利用,我還妄自以為平塗些重色,好象更加近古,這樣搞了兩三年,並沒有多大的進步。 在舊社會裡很難得到幫助性的批評和指導,尤其是我搞雙勾的花鳥畫,在那時竟找不到一兩位前輩或同輩的畫家面向著寫生,當然,還限於我接觸的面不夠寬。我只從一兩位山水寫生的畫家得到了一些助益,但是對缺點的批評比起「恭維」來,那簡直少的幾乎是沒有。我一方面對遺產加強學習,特別是趙佶的花鳥畫,一方面從文獻上發掘指導創作的方法,我一方面對花鳥進行寫生,一方面從民間花家學習失傳的默寫方法。這樣才由彎路里逐漸地走了出來。 中期的寫生 我已經把素描和寫生結合在一起,一面用鉛筆寫生,加強線和質感的作用,一面用毛筆按照物象真實的線加以勾勒。凹凸明暗唯用線描來表達。同時,還加以默記,預備回家默寫。這樣在一朵花瓣,不但用線可以描出它的輪廓,還可以用線的軟硬、粗細、頓挫等手法表達它的動靜、厚薄、凹凸不平等具體形象。把觀察、比較和分析所得的結果,在現場就得到了比較真實的記錄。對於禽鳥動態的捕捉,卻仍有一些困難,儘管我已不生搬硬套圖譜了。 我養鳥是從它的名稱、形象和飼料來做決定的。如黃酈,它的名字見於《詩經》,它的形象是穿著一件鑲著黑花的大黃袍,對入畫來說,它是毫無疑問可以入畫的。但是它的飼料困難----肉類與昆蟲,特別是冬天,它還要用圖把它自己藏起來蟄伏,關於黃鸝我只好不去養育。在這一時期我已經養了二十幾種鳥。同時我又讀了一些關於鳥類的書籍,特別是鳥類的解剖。我一面觀察它們的動態,主要內類動作的預見,一面研究它們各自不同的性格,我從動作緩慢而且景緻的鳥去捕捉形態,逐漸地懂得它們的眸子和中指《爪的中指》有密切的關係,關係這它如何動。這樣到了接近我近期寫生之前,我已經掌握了它們的鳴時、食時和宿時的動態,對於飛翔,我只發現了她們各自不同的飛翔方法,包括上升、迴翔與下降,還沒有能夠如實地去捕捉畫面上。但是到了畫面上,它並不能象寫意畫那樣一下子就形神兼到,因為工筆畫的刻畫------務求工細,它是他國線描、暈墨、著色,以及分羽、絲毛的。這樣,沒有實踐的經驗,就很難把鳥的精神表現出來,就更不用說什麼見筆力的地方。這就是我遇到的一個困難。但我搞這寫生的花鳥畫,在舊社會裡,對於困難是羞於請教別人的,有時請教也得不到很好的幫助。我的克服方法是多看、多讀和多作。對於遺產要多看,對於生物要多看,對於文獻上的理論要多讀,對於禽鳥的記錄也要多讀,對於寫生也要多畫,由多畫更加熟悉它們的各個不同的動作,因而也批判地接受了古代與近代的畫禽鳥的方法。同時,也可以畫出斑鳩飛翔與啄木鳥飛翔的不同,鴿子迴旋與喜鵲迴旋的不同。日積月累,逐漸地克服了塑造形象上的一些困難,逐步地覺得不讓工緻把我束縛住,已逐漸地走上了形和神的結合,但還沒有達到形和神都到了妙處。 在我中期的寫生,一方面務求物象的真實,一方面務求筆致的統一。有時強調了筆致,就與物象有了距離,如畫花畫葉畫枝幹,無論什麼花、什麼葉、什麼枝幹,總是用熟悉了的一種筆法去描寫,對於「骨法用筆」好象做到了,對於「應物象形」卻差的很多。有時忠實於物象,卻忘記了提煉用筆,例如,畫禽鳥,毛和羽一樣的刻畫工緻,對於松毛密羽,一律相待,不加區別,所畫鳥禽,什麼形成呆雞,不夠生動,並且毫無筆致。因此,我更加觀察(包括生物與古典名作),更加練習。 近期寫生在北平解放後,我學習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我開始懂得了為誰服務的問題。同時,我也接觸到了一些文藝理論,我還得到了舊社會得不到的指導與批評。這對於我來說,是從暗中摸索之中,看到了極大的光明。更增加了學畫的信心和決心。就寫生來說,我把描寫的時間縮短,把觀察的時間演唱。例如,牡丹開時,我先選擇一株,從花骨朵含苞未開起,每隔一日就去觀察一次,一直到這株牡丹將謝為止,觀察的方法是從根到梢,看它整體的姿態,大概到第四次時,它的形象神情,完全可以搜入我的腕底了。當觀察時,我早已熟悉它生長的規律,遇到出於規律以外的,如遇雨遇風等,我就馬上把它描繪下來,作為參考。對於花卉的寫生,我就由四面八方,從根到梢,先看氣勢,這樣搞到現在。我不熟悉的東西,我還要繼續去練習。 關於禽鳥,我也比以前有所改進。在以前,我對於比較鳥的動作和分析鳥的各個特點還不夠深入。我就更進一步地觀察,加以更細緻的比較發達,不僅是長尾鳥與短尾鳥形態上的比較,就是長尾鳥和長尾鳥,短尾鳥與短尾鳥,對於它們各個不同的動作上也加以仔細的比較。同時,對於各種鳥特點的分析,與它們各種不同的求食求偶等生活習慣,和它們各自不同的嘴爪翅尾也初步找出它們與生活的種種關聯。在造型上,我也改變了一律的刻畫工整,我不但把描繪鳥的毛和翎加以區分,我還對鬆軟光澤的毛、硬利撥風的翎,隨著它們各自不同的功能,隨著它們各自不同的品種,加以筆法上各自不同的描繪,我還估計我自己的筆調和風格。這樣,我對禽鳥的寫生,就用速寫的方法加以默寫默記。例如,畫飛翔的鴿子,我雖養過幾十年的鴿子,但是觀察它們的飛翔,知識站在地面上向上看,所看到的動作,大半是胸部方面的,即或看到背部,也是它們鄉下降落的時候。有人啟發我,要我畫向上飛揚的鴿子,對現實更有意義。我接受了這一寶貴的意見,我考慮到觀察的地點,只有在午門的城牆上居高臨下可以體驗鴿子的飛翔。我觀察了三天鴿子自下而上飛翔的情形,飛鴿有時在我視平線下,有時卻在上。這情形,和我所想像出來的形象,幾乎完全相反。同時,我還找到鴿子飛翔的動力所在,並還發現了飛鴿的形象有的入畫,有的不宜入畫。在這裡,我順便談一下畫鑽天的燕子,這隻有近代的任泊年畫它,但在空白的天空,畫上兩隻翅膀束起來的燕子,在形象的美好上來說,是有問題的,不容易被一般人接受,急降下的鴿子,也有這種姿勢,這就需要我們考慮如何更藝術地加以處理了。 總之,我由素描到寫生,僅憑鉛筆毛筆的線顯示出物象的陰陽、凹凸不平、軟硬、厚薄等,是經過一段相當艱苦的練習的。這練習是從我的審美觀點(入畫不入畫)選擇對象起始。選中之後,在表達形象的技法上,也是付出了相當的勞動才能使我造出生動的藝術形象。在舊社會寫生花鳥畫早已失傳,並且認為是院體畫,欠雅。因之,最困難的問題是無可請教,等於閉門造車,是否合轍,我自己並不知道,我值得東沖西撞地消耗了不少的精力與時間。上面我雖勉強地分了三個寫生的時期,但是我到現在,對於較為不甚熟悉的花鳥,卻仍在觀察體驗中,我的經驗告訴我,越是多觀察生物,越感到表現技巧的不足,越能發掘出新的表現技巧。古人說:「學然後知不足」,唯有知不足,才能使人進步。四、我的創作過程 我的創作方法,自始即是作文作詩的方法從內容出發,首先在構思上要創立新意。對遺產要「取乎法上」,構圖、用筆、著色等的要求是不落老套,獨闢蹊徑。在舊社會,對於中國畫的認識,可以說從士大夫階級的審美觀點,降低到富商大賈等的喜好。與其說中國畫家是「孤芳自賞」、「唯我獨尊」,不如說在某種環境的不同程度上,是仰人鼻吸、迎合富豪,較為近於真實。我在當時,就是其中之一個,這還是我自吹自擂的,我要對宋元畫派興廢繼絕,我要創為寫生的一派。實際上,我的畫連我自己都不願意重看,只是藉此弄一些柴米維持最低的生活罷了。我的畫在那時,根本還談不上什麼創作,叫好一些的,只能說是寫生習作,特別是在1942年以前,很少有比較完整的東西。但在這個時期,我臨摹趙佶的東西,卻有些是好的。 在這一大段的歲月里(公元1935---1942年),我的創作方法是這樣----以畫牡丹為例,比較具體些。 素材 鉛筆畫出原大的牡丹花朵和幾片葉子,再用毛筆加工線描之後,用薄紙墨筆另行勾出形象,我管它叫「稿本」。這稿本就隨著日月就越積累越多。 起稿 比如1。5--3尺的中堂要畫牡丹,先從創意上決定了畫一枝生著三朵的牡丹花,花的品種是畫「魏紫」,花的形象是兩朵向前一朵向後。決定後,就先從想像中塑造了所熟悉的「魏紫」具體形象,決定由紙的左下方向上伸展。在這時,就用木碳圈出最前面的一朵花和四批葉(牡丹與由抽葉起,每一批葉是九個葉片,四批葉互生即開花),把木梗也隨著圈出。再圈第二朵花、葉、梗干,都圈妥了後,把它綳在牆上看整個的形態、氣勢是不是合適。同時,在素材的牡丹花朵當中,選出對這樣構圖的四朵「花頭」。當時就把這「花頭」影在紙或絹的下面,先把前面的一朵落墨,隨著就畫這一朵的四批葉子,再落墨第二朵,再畫上屬於它的葉子,隨後,落墨向後的一朵,再畫上屬於它的葉子,最後把老乾畫上即成。這就是我最初利用素材創作牡丹的方法。試算一下,假定一批葉是不是九片葉子,一朵花是四批葉子,那麼三朵花就是十二批葉子,應該是108片葉子,這樣一來,真的是黑壓壓的一大堆葉子了。我雖然利用濃淡,暈染出葉子前後話縱深,究竟不夠生動靈活,更不用要求它有疏有密、有聚有散,有什麼風致了。其他的花卉也有同樣的毛病,這毛病就是寫生的真實性、藝術性不夠,沒有進行大膽地提煉與剪裁,未能使得在畫面上形成疏的真疏,密的真密,由藝術性中反映出它更加生動真實的美。 寫生不等於創作,其關鍵就在於此,我以為在這一時期,用筆的方法也缺乏變化,還不能與物體的軟硬、厚薄。。。。。。相適應。並且恰恰相反,畫花、畫葉、畫枝、畫干,都是用同一筆法,整幅牡丹,全部鐵線描,或遊絲描看起來好象很統一,但是,對於物象的真實,產生很大的距離,對於藝術的真實,又覺得死板板的缺乏生活氣息,機不夠古拙,也不夠樸實。特別嚴重的是,畫牡丹用這類筆法,畫竹子也用這種筆法,畫牡丹老乾用它,畫桃、杏、梅、李、玉蘭的老乾也用它,它好象是物象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之間遊離著,似是而非地妄自強調了我自己的筆墨。我這樣在創作上使用技法,一致延續了很久(不止於1942年),沒有被發現。畫鳥仍未脫離工緻呆板以刻畫為工,畫草蟲卻有一些可取的。 1943年,重新自訂了日課表,在謀求生活之餘,日間加強了寫生,把用墨暈染放在比著色還重要的日課里,並還聯繫用絹寫生。我這樣的用功,直到解放北平前為止,儘管我的生活更加艱苦,我從實踐當中終於找到了解決寫生與創作相結合的道路。這個道路,是用筆墨做橋樑,把物體的形象轉移到藝術的形象,它是通過勾勒,使得所塑造出來的形象生動活潑,賦予藝術性,也賦予真實性,當然不是一下子就能達到的。下面我更具體地說一下: 素描 選取對象更加嚴格了,比如畫花,不僅是選取花朵,連梗帶葉全要富裕藝術性------我認為是美的。也就是我認為「入畫」的,我才把它算作描繪的對象,進行素描。同時,還要默寫。 寫生 把素描的素材,先實驗用什麼樣的筆道適合表現花,什麼樣的筆道適合表現葉、枝、老乾....決定了用筆表現方法後,參酌著素描時默寫的形象,用木碳在畫紙(絹)上圈出,按照實驗的結果,用各式各樣的筆道,濃淡不同的墨色,把它雙勾出來,必須做到只憑雙勾,不加暈染,即能看出它活躍紙上的真實形象。如果在某些地方不適合不妥,那最好是再來一幅。根據素描時的默寫進行寫生,一次兩次地下去,提煉的用筆越簡,感覺越真,不著色,不暈墨,它已賦予藝術形象了。一著色,它比物色更加漂亮鮮麗,這就是嗰人說的「師造化」的好處。嘹亮鮮麗的花朵,完全由我來操縱,不讓物象把我給拘束住,也不讓一種墨道把我限制住,務要使得我所創造出來的東西,要比真實的東西,還要美麗動人。 我慎重精細的選擇可以「入畫」的對象,進行默寫,這是我已經掌握了寫生技法的進一步功夫。我默寫的可以構成一幅寫生的畫面,我就鋪紙用木碳圈出它的形象。在未圈出之前,就首先要考慮到古代名作里有沒有這樣的布局和結構,古代是用什麼手法來處理的,如何地離開它或用相反的方法拋開這些陳腐舊套。考慮好了後,圈出形象,掛在牆上再行端詳(我多半是把紙或券掛在牆上起稿)。這時,不但注意到形象本身上,在空白的地方更要注意。大概一幅畫的成功與否,空白而沒有畫的地方,關係很大,古代畫家著重虛實,著重聚散,就是這個道理。然後,再考慮怎樣落墨(雙勾),怎樣暈染(包括用墨和用色)。一幅畫成後,不一定全都合適,先將自己認為特別彆扭的地方改正,這一改正,又往往牽動全局,那最好成績是就此題材重新構圖,甚至可以另行構思。例如,像夾竹桃這一種花,葉子是三片輪生,花也是三朵輪開,並且是無限花序,它可以三朵三朵地聚簇地開下去。葉片是那麼硬挺,花瓣是那麼柔軟,枝幹又是那麼圓融,長大一些的就需要竹竿扶持。它的形象作為寫生來說,是比較容易處理的,作為創作四尺中堂來說,它就跟難處理了,除非與其他花卉配合。寫生夾竹桃,首先不必考慮古代名作,因為名作里只有卷冊扇面的小形式描繪,我還未進過用四尺中堂這樣大的形式來描繪單一的夾竹桃的。本來夾竹桃這一美麗的花,並不能說它不入畫,只能說在某種程度上它還是可以入畫的。這樣往複的研究和聯繫,花鳥的具體性神,完全為我所掌握住,完全可以心手相應地把它塑造出來,這菜市我所認為的創作。寫生的畫我只認為是習作,更完整一些的只能說是試作。 北平解放後到目前,我的眼睛亮了,我的生活穩定了,特別使我感到像有一股其大無比的力量來鼓勵著我前進。關於創作,首先是批評幫助了我,使我不至於再鑽牛角尖。我更加著重在默寫與寫生的結合,進而求得寫生向創作服務。我現在的課程是:先把寫生時間縮短到極短,把觀察和默寫的時間家長。為了選擇可以「入畫」的對象,對花與鳥不遺細小循環往複地加以比較分析,更深刻地務求它們的某一「入畫」的具體形象,閉目如在眼前,下筆即在腕底。塑神塑形。不惜使用兼工帶寫的表現方法,使細節從屬於大體,最終達到妙造自然的境地。以前局限於雙勾填廓,伺候只看形象的需要,使用各自不同的表現方法,使得繪畫歸根結底要捕繪出只真花還美麗,比真鳥還活潑的花鳥畫,用來豐富世界繪畫的寶庫,儘管我現在還沒有做到,但我有這個信心,我更下最大的決心勤學苦練。我相信,我十分相信,再有幾年,一定可以畫出形神兼到,生動活潑的花鳥畫。五、哪些原因使我學習花鳥畫消耗了這麼長的時間 談到我學畫的時間,(自1935年起到目前為止),為什麼要經過如此漫長的歲月?我始終是在勤學苦練的自我表現督促下進行學習的。但是下面這些情況,使我多消耗了時間。 走彎路 前兩年完全是模仿陳老蓮、趙子固,兩年後使用了鉛筆寫生,一方面強調了細節,一方面東拼西湊、生搬硬套,使得鉛筆的寫生只為我所強調的細節服務。又後,自以為繼承宋元,自以為可以妄自創派,經補助人家的恭維,得不到點滴的批評指導,牛犄角一直鑽到了盡頭,這才又從事古典的名作和理論的研究,在實踐上才將鉛筆寫生和毛筆寫生結合起來,才在某種程度上脫離了古人的窠臼,這已經是空消耗了十多年的歲月了。解放後,才聽到了批評,才又改正了很多錯誤。 生活不安定 從學畫時起,將在艱苦的狀況下生活著,最嚴重的時期,是把極關重要的一些繪畫參考資料,全部賣掉來維持最低的生活。對於繪畫理論,反倒跑到圖書館去借閱一些普通的版本。這樣一直到北平解放前夕。 只有「恭維」和平 由一開始學畫,就感到缺乏師友的幫助,更難看到畫家們寫生創作的情況。就以北平和上海兩地來說,真的從寫生中進行創作的畫家們,只有有限的一兩位,我從他們的作品中汲取出來的一些經驗作為我用,感到相當的不夠。一些畫家對我的作品,哪怕我是殷殷求教,也只有「恭維」。倒是從側面----字畫商家和裱畫家們那裡,還可以聽到一些帶「恭維」的批評,幫助我改正了不少的錯誤。例如,我畫反面的葉色,總是用「四綠」(石綠漂成的一種)平塗,使得反葉的感覺相當強烈,不夠協調,某裱畫家告訴我,「某先生說,如果把四綠染出濃淡,使得四綠可以表現出明暗來,豈不更好「。我如獲至寶地接受了。即是這一件小事,在舊社會都是很難得到的。 研究不夠 花鳥畫的生活並非簡單,是相當複雜的。再加上把它們從生活的真實過度到藝術的真實,這不時很容易的事。例如,前面說的畫美人蕉的事,在觀察的過程中,要進行深刻的敏銳的比較和分析。必須從幾百株美人蕉(中山公園、動物園夾道種的)當中,選擇出自認為可以入畫的素材。同時,還要周密地、更具體地研究怎樣使用自己表現的手法,以及張幅的大小、色彩的調和等。我沒有在這樣的場合仔細地研究,周密地考慮,我也沒有把它們客觀具體的形象和我的主觀想像,更細緻地結合起來,使它恰如我意來美化,這時候我消耗時間的一個不太小的原因。 我的審美觀點 我曾經理解過中國畫只有筆墨,無論你畫的是什麼,只要用筆流利、潑辣、靈活。。。。。只要用筆淹潤、蒼秀、輕鬆『爽朗。。。。。。就算一幅好畫,因為首先是它做到了「雅」------雅人深致。我追求這「雅」追求了多少年,但似乎始終還沒有追著。僅僅由使用墨與色當中,被人折中地稱作「雅俗共賞」,我還不夠滿足,仍一味地不管物象,只追求著用筆,什麼流利的遊絲描,什麼靈活的鐵線描,什麼蒼老潑辣的丁頭鼠尾描以及唐人、宋人等的描法,使得物象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脫節。在一幅畫中,閉門造車地強調了一些不必要甚至令人難於接受的筆墨,對於這幅畫究竟是對誰看的,並沒有很好地考慮,在舊社會所考慮的只是用它換柴米的問題。越話不來,越覺得你們不懂,只有我懂。如果不是自我表現戒慎,將不知驕傲自滿到什麼地步!但已阻滯了我的進步。實際上,中國畫並不允許把全部抽空,只看筆墨。第四章 在這一章里談一些我使用的工具。古語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不好,對工具不熟悉,這還不是古語的邀請。古語的要求是:既熟悉而更加精益求精地充分發揮工具的作用。作為畫家來說,無論是紙、筆、墨、色。。。。。。都須使它們為我所使,更須使它們充分發揮它們的效能。唐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早在公元841年,就已經述了紙、絹、顏料、膠、筆等的繪畫工具。繪畫工具對於創作的成功與否,是起著一定的作用的。現在把我所使用過的繪畫工具,分別介紹如後。一、我所使用過的紙和絹 生紙 生紙分為新紙和舊紙,越薄越好,在新紙中我喜歡使用棉連紙,其次是六吉料半紙。這種紙在雙勾時,行筆要快,一慢,墨就會從筆道滲出,形成臃腫。著色時顏色要眺的濃稠一些,自然就易於暈染。但它的缺點是太燥,很難做到淹潤(工筆著色)。北京以前發現了好多舊紙,若印武英殿版書的「開化紙」,考場寫榜用的金線榜紙和丈二匹紙等,並且還有明朝的鏡面箋,清初的羅紋紙。這些紙,經過相當長的年代,都是細潤綿密最易於繪畫,並且渲染多次,絕不起毛起皺,讓保持平滑光潤。我喜歡用金線榜紙和開化紙,初期學畫,既用這兩種紙和新的薄棉連紙。現在這種舊紙很少能夠買到了。 熟紙 由於研習古代絹畫的用筆、運墨和著色,覺得使用生紙畫出來是一種「味道」,使用熟紙連勾帶染,著墨兼水又是一種味道,因此,又改用熟紙學習工筆畫。市上所賣的熟紙如礬棉連、礬夾連、冰雪宣、雲母箋、蟬翼箋、書畫箋等,大概都是膠礬太重,甚至一折就碎,一碰就破,不能應用。我只得自己加工,把生紙弄熟,我的方法是:1、四尺棉連紙12至15張; 2、黃明膠一錢,溫水泡經三日,水不要多; 3、白芨(鼓藥店賣)片五分,溫水泡三日,水不要多; 4、明礬五分,溫水泡三日,每日振蕩一兩次,以溶解為度。 到第三日,假如膠仍不融化,既樂意兌入滾水使化,筆芨也須兌入滾水。把這三樣水摻合在一起(月一市斤水),等到冷了後,既用排筆(十管一排的既成)蘸水刷紙,刷要由左向右,由上到下,挨次刷勻,陰乾,即可應用。這樣做,紙仍保持綿軟,並不脆硬,能托墨,經手不滲,易於著色,比那些市面上的熟紙也容易保存。這樣把生紙制熟,當時舊可應用。但若是春天製成,秋天再畫,更覺好用。 上面這方法還可局部使用,既若用生紙雙勾作畫,在畫成的某一部分,必須先墊某種顏色,然後再在這顏色上加以暈染,在未墊顏色前,先用膠、白芨和礬的混合液,沿著所畫雙勾墨道以內,輕輕地塗上這混合液,俟干後再染,更易於暈染多少遍,不滲,不起毛。這個方法還可以用到青綠山水畫。 生紙經過年月越多越好用,熟紙卻不宜經過年月多(指市面上賣的而言),因為生紙越是經過年月地,它越堅實綿軟,熟紙年月越多它越脆硬,有時礬性散失,還形成斑點。 生絹 用原絲織成不加錘壓,不加膠礬的叫「生絹」,又叫」原絲絹「,或叫「原絲絹」,這是沒有把絲錘成扁絲的。民族繪畫在唐宋時代都是畫家用生覺自己再加工。他們用木框的繃子,象現在刺繡那樣把絹綳上去立起來做畫,這樣,還便於兩面著色。生絹到什麼時候不用了,我還考證不清,不過明朝中期的繪畫,已經有錘成扁絲的作品流傳下來。《紅樓夢》畫大觀園(四十二回),薛寶釵已經說請相公們礬絹了(《芥子園畫傳》、《小山畫譜》都說到錘礬的方法,當然更在這以前)。到了近代,才又有人按照唐代佛教畫絹的質量形式請人仿製,最初是用黃蠶絲,那是為了便於造假畫,後來才有畫家們用白蠶絲按照北宋細絹仿製,至今北京仍有用生絹的,我就是其中一個。 我為了臨摹古典繪畫才使用生絹。使用的方法是用排筆蘸溫水把它刷凈綳平,在未刷以前,先把絹的兩邊(一般的都叫它絹邊,即是絹寬幅的兩個邊緣)用剪刀每隔寸五剪一小口,刷後就容易綳平否則絹邊容易起皺不容易綳平。這一刷,生絹就很容易受墨或著色,忌用礬水刷,一刷就更加脆硬,並且容易斷裂。如果絲絹的密度不夠,用墨或著色容易起色眼,那最好成績用較稠的黃明膠水兌上一點淡淡的礬水,刷它一遍,然後筽畫,儘管因刷膠絹上起了亮光,並不妨事,一經裝裱亮光自去。象我定製的生絹,密度等於北宋細絹,只用溫水一刷就可以了。在舊社會造假畫的是用「鴉片煙灰」,紅茶和「關東煙葉」煎水,在生絹上合膠礬一刷,使它成為古代舊絹的顏色然後繪畫,繪畫後,利用膠礬的脆硬再把它做成斷爛的形式,經不幾年,絹地就越來越黑,年月越久,黑的連畫也看不出來了。我之所以用水刷它一次,一來為了綳平,二來為了去油垢。若是染成麥黃色的話,那最好成績用生梔實(國葯)泡水,不要煎熬,淡但地刷一遍,既去油污,又易著色受墨。 繪絹 又叫「熟絹」,就是織成後經過加工的畫絹,分白邊繪絹、紅邊繪絹和彩邊繪絹三種。從選絲織絹開始,在絹的寬幅邊緣上就加上了區別,最次的是用白絲織邊,叫「白邊絹」,其次是紅邊絹。絲最細最勻,是用黃綠等絲織邊的,叫「彩邊絹」,是最好的絹。經過膠礬錘砑等再制,即成繪絹。這種絹不易經久不用,若經過十年八年再用,在繪畫的部分容易泛起斑點,這斑點叫做」漏礬「。 用絹繪畫,比用紙繪畫在前,唐宋名畫多是用絹。紙畫經年久不斷不折,絹畫竟年久易於斷折。花鳥畫講究鮮艷明快,在著色上,不論生絹、繪絹都可以兩面著色,互相襯托,使得色彩更可以經久不變。這一點是生紙、熟紙都難於做到的。昔人論紙絹的功用,認為絹不如紙,在我實驗的結果,花鳥畫從效果來說,紙不如絹,更不如生絹。北京榮寶齋和美術部都有生絹出售,都好用。我見過民間畫家畫祖先的影像或行樂圖等,都是用極其次薄的棉連紙,由畫家制熟,象絹一樣可以兩面敷色,其效果比絹還好。但這種薄如蟬翼的棉連紙,在北京是久已買不到了。二、我所使用的筆和墨: 俗話說「畫家無棄筆」,這就是說極禿極破的筆,到畫家手裡也能發揮禿筆破墨的作用,這作用,並不是用新筆好筆所能達到。花雙勾花鳥所使用的筆,卻不能不講究,首先要有極其硬利的尖筆用它來勾勒,又須有毫短而豐滿的羊毛筆,用它來敷色,禿筆用它來畫老乾坡石,破筆用它來絲禽鳥柔毛,各自為用,不能缺一,這和畫山水畫,畫寫意花鳥畫只用一兩種筆就能完成一幅畫完全不同。 北京製作畫筆的有兩家,一家是吳文魁(崇外大街),一家是李福壽(騾馬市大街)。吳文魁制的「小紅毛」、「書字」、「大紅毛」(均是筆名)是勾勒用的筆,李福壽制的「衣紋筆」、「葉筋筆」也是勾勒用的,但我喜歡用吳制的筆。關於著色用的羊毫筆,分「大著色」、「中著色」、「小大由之」(均是筆名)幾種,現已無人製作,代替使用莫如「小楷羊毫」(筆名)或是其他羊毫筆都可以。唯獨石青、石綠特別是朱沙的著色時,必須使用狼毫製成的筆,這種筆毫較硬,易於塗染平凈。筆的保養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用後把筆洗凈,特別是,硬尖勾勒用的筆,不單是被墨膠住,再泡開就損耗它的鋒芒,而且把角膠歪,它就很難矯正。著色用筆也忌膠固。筆的存放,無論是新筆、舊筆最好成績是插在筆筒里,免得被蟲蠹傷,特別是南方的天氣。我所使用的墨大多是五十年以前的墨,這種墨比現在的墨要好的多。它首先是黑而不發亮光,其次是夏日研出來不發臭。當然胡開文墨店新制的墨也一樣能畫,但沒有以前的墨那樣質量好。使用墨要每日洗硯,每日研成新的墨汁。經宿的墨對於工筆花鳥畫來說,它容易遇水滲出,或是遇水變淡,特別是表現在絹畫上。所以為了畫好花鳥話,最好購買一些比較年久的墨備用。三、我所使用的顏色 我從二十幾歲隨老師制顏色,到目前為止,我對於使用顏色可以說以心所欲了。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花鳥的品種越來越多,中國畫固有的顏色儘管善於搭配,仍然是不夠應用----隨類賦彩。有人說中國畫是富於象徵性,綠燈的可以用墨,蘭的可以用青,覺得更富於藝術性。誠然,但中國工筆花鳥畫的特點以一就是鮮艷明快,比真的還要美麗動人。那麼,不明了顏色,不善於施用顏色,在花鳥的表現方法上,就好象失掉了一個很重要的構成部分,我就前者寫了一《中國畫顏色的研究》,由朝花美術出版社出版,新華書店發行,就是從這一點出發,向中國畫的研究者作出了簡單的介紹,在這裡我就不一樣一樣地重複了。不過,有一點還須說明,那就是使用顏色時,必須是由淺到深,逐步加濃,不應該一下子就使用很濃的顏色。在使用顏色時要保持乾淨,稍微沾染塵垢的顏色,應該洗去,即不應再用。 石青、石綠、朱沙、白粉都需要隨用隨研,最好放在小型乳缽里。這小型乳缽是西藥使用的最好,用後出膠時,用滾水一泡,也不至於炸裂。藤黃是柬埔寨王國出產的最好,唐代所謂「真蠟之黃」就是此物。洋紅無論是德國的、法國的、英國和日本的,只要色彩鮮艷,沒有惡臭(刺鼻的腥氣)和不沾染筆毛(白的羊豪筆,蘸上兌紅的羊豪筆,在水中一涮,筆毛仍保持潔白)的,才是頂好的洋紅。洋紅不能代替胭脂,胭脂也不能代替洋紅,它們是各有好處的。 在這裡我再補敘一下著色的襯托方法,這是我寫那本《中國畫顏色的研究》時所沒能夠寫進去的。硃砂 無論土塗硃砂,或是暈染硃砂,都必須先用薄薄的白粉(不要鉛粉)塗一遍,候干,再塗染硃砂,這樣做,不但是易於塗平,也易於停勻,便於罩染洋紅或胭脂。在絹上塗有硃砂,絹背面也要塗上一層薄粉,顯得硃砂更加鮮艷奪目。 赭石 在絹上畫樹木枝幹,用水墨皴擦暈染,覺得恰到好處,往往一染赭石,反倒顯得晦暗無光,再用墨去醒(使得更清楚一些),在絹上往往會造成痕迹,不夠協調。我見揭裱宋畫,在絹背面的樹榦上染重赭色,正面不染赭石,我畫樹榦就用此法。 頭綠 石綠中的頭綠,是重濁的顏色,向不用它作正面的敷染。但是絹上的花鳥畫,卻非用它托背不可。我從揭裱宋元畫和水陸佛道像畫上得到了很多方法。例如,正面紫色,背面托頭綠,正面石青,背面也托頭綠。 石青 石青顏色越嬌艷的越難於薄施淡染。但是著色對它的要求卻是薄施,忌厚塗。畫翎毛,有的需要翠藍,有的需要重青,有的卻需要薄薄板的一層青暈。在未有石青前,要翠藍的先暈染三綠,要重青的先暈染胭指,要薄撥一層的先暈染赭墨或花青,然後再用石青去染。這絕不是一下就可以染成的。在絹畫上,前面用石青,後面必托石綠,有的還托淺的三綠,使它起到相互襯托,行家鮮艷的作用。 提粉 這也是花鳥畫著色使得更加鮮明、更加活脫、更加跳出紙上的一種方法。這是唷染顏色完成之後,還覺得不夠脫離紙上,有些「悶死」在畫面不夠跳出,必須用粉將「悶死」畫面上的提醒出來。畫白色的、粉紅色的、黃的、淺綠的花朵,都要使用提粉的方法,使它更加顯豁明朗。凡是花瓣,特別是前面的花瓣,用顏色暈染出最淺最淡的部分,而感到這個花瓣最淡最淺的部分不夠活脫,不夠跳出紙上,就用極細的蛤粉,自最淡最淺的邊緣,向有不淡不淺的地方暈染,使得最淺最淡的邊緣,更加突出地成為白色,自然這花瓣就跳出了紙上。但是,在邊緣著粉向有顏色的部分暈染時,用筆要輕,要使用含水潔凈的筆,務有使用顏色的部分不致發生影響。 四、結束這個小冊子 我在學畫前,見到不少的公筆花鳥畫流出國外,在故宮博物院和古物陳列所又見到該龍處幾乎全部的花鳥畫,這對於繪畫遺產的學習上,佔了極其優越的條件。從日籍教員學過素描、水彩等外國畫法,我也用來教過學,對寫生技法來說,也是比較容易頂。我在二十九歲即從一位民間畫家學習制顏色、養花養蟲鳥,對於那時所謂匠人畫的畫師們,我都向他們接近和學習,有的成了很好的朋友。因此,失落在民間畫家的魔寫傳神法,兩面暈染等的方法,我都有一知半解的知識與實驗。在舊社會,民間藝人一向是被輕視的。我以一個小學教員而和他們呼兄喚弟,這也是他們歡迎的。我在它們語言之間,在筆墨之上,得了許多的益處。只是困於家累,奔走四方,未能很好地向他們學習,以致寫象傳真的方法,竟與我失之交臂,至今回想,這一門竟成了絕對學。要知道這一門絕學那時候已由照相和西法的傳真代替了。他們願意教我而我卻不願意去學,等到我覺得應該學了,而教者卻不在人世。我僅僅獲得一些默寫傳神淺薄的方法,用來描繪動作快速的禽鳥,這是多麼可惜啊! 我國繪畫遺產是相當豐富的,對遺產的學習,我是先從它的立意起,研究它布局構圖的氣勢和表現的方法,最後才研究它的細緻部分。公筆花鳥畫在宋元以前,無論是巨幅還是長卷,乃至團扇冊頁,流傳下來的仍然很豐富(包括域內外)。我的學習是以宋元以前為主,以趙佶為中心環節來進行研究與分析。元以後的畫,我是先研究它們的表現方法和分析它們與前代不同的地方(包括使用紙絹的不同)。我雖然一直是主張著「取法乎上」----取法宋元,但是從元以後直到現代的作品,我仍然是不斷地汲取。對遺產和現代作品的研究,我把它分成兩個方面:一方面要研究它的好處和所以好,作為汲取的營養;一方面要研究它的不好處和所以不好,作為我的借鑒。古典遺產是這樣研究,現代作品,哪怕是我學生的作品,我也這樣研究。寫生創作要勤修不懈,同樣的研究工作也要日積月累。 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文學理論要研究,中國古代畫家和其理論要研究,世界繪畫史特別是文藝復興以後的繪畫史,我也要研究。我在解放以前,雖也訂出晚飯後的兩個小時作為古代繪畫或畫論的研究時間,但對繪畫的本身和為誰服務不懂,理論指導創作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解放後,仍堅持我晚飯後研究的時間,但是研究起來卻與以前不同,有的就豁然開朗,略無凝滯了。例如南朝姚最在《續畫品錄》所說「雖質沿古意,而文變今情」,這合乎現實主義的方法,過去只是滑口讀過,不夠理解。現在我就懂得怎麼是「沿」,怎麼是「變」了。我將這樣繼續研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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