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讀民居書院︱語詞的運動
編者按:
2015年11月20日-22日,「經典福建·創意閩南」閩派詩會走進漳州系列活動在漳州佰翔圓山酒店舉辦。活動由福建省作家協會、閩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漳州市作家協會聯合主辦,福建(海峽)文藝網、福建天鉗道文化創意有些公司、「全國書香之家」天讀民居書院承辦。其中,漳州詩群研討會是系列活動的重要環節。研討會由霍俊明主持,與會的詩人、詩評家、專家學者做了重要發言。他們認為,漳州詩群是「閩派詩歌」中的重要詩群,而誕生於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新死亡詩派是漳州詩群的根基。漳州詩群特別是新死亡詩派的寫作已經引起重視,漳州詩群內在有著某種地域文化熏陶的共同性,這其中的新死亡詩派更具有先鋒性和實驗性,具有難度寫作的傾向。新死亡詩派和漳州詩群的關係一度成為探討的熱點。
值此活動過去兩周年之際,天讀民居書院公眾號發布漳州詩群研討會的發言紀要,以饗讀者。
活動名稱:「經典福建·創意閩南」閩派詩會走進漳州系列活動·漳州詩群研討會
時 間:2015年11月21日下午
地 點:漳州佰翔圓山酒店中國卉廳
主 持 人:霍俊明
錄音整理:海峽文藝網
參加人員名單(排名不分先後):
吉狄馬加、南帆、陳毅達、林曉峰、楊明元、楊煉、張清華、陳仲義、霍俊明、羅振亞、林秀美、汪莉莉、楊西北、黃金明、洪振垣、郭志傑、石華鵬、伍明春、陳衛、賈秀莉、施榆生、朱零、友友、藍野、謝克強、李瑞明、許連明、張建國、道輝、盛一傑、黃尚恩、金濤、李凌俊、李亞根、阿翔、蕭乾父、邱守傑、丁仕達、施曉宇、夏敏、何強、劉志峰、肖震山、顧北、劉小奇、周麗、陳元順、林忠成、林軒鶴、葉逢平、筆尖、曾春根、高翔、陽子、何如、王朝華、任毅、吳常青、邱耀斌、林躍奇、老皮、黑棗、楚雨、徐潔、高羽、王吉成、奕如、陳子珍、胡碧福、沈國、簡清枝、馬錦繡、林仕榮、何淑惠、陳旺泉、梁石慶、蘇水梅、林朝輝、蔣德烽、呂賢平、張文惠、林楓、蔡毅強、許建鴻、陳海容、康城、許海欽、沈舜欣、朱亞聖、劉文西、史婧雲、管建軍、管富紅、宋麗敏、樹紅霞、劉媛、何亦、吳浩、林長生、林春茵、劉洪泉、蔡雅麗、劉雪等。
語詞的運動
——漳州詩群研討會現場發言紀要
霍俊明:
剛剛前兩天,我和詩人歐陽江河在河北有一個對談,談到詩人如何站到生活面前,當時我說了一句話:即使我們都處在當前這種同樣的城市化生活下,但實際上每個人面對的生活是有差異性的,那麼相應的寫作應該也會有區別。今天在座的幾十位漳州的詩人,事先我們發送的資料大約有不到五十個詩人的詩歌,我們同時還邀請到來自全國的著名評論家、著名詩人,還有一些著名刊物的編輯,以及福建高校的一些研究學者,所以我想看到的應該並不是這種同一化的認知。比如說對於我們閩南詩群,儘管都處於生活在閩南這個地理空間範圍內,但是詩歌寫作和植物學是有區別的,儘管我們很容易想到說這個漳州詩群是否會有很多的共性,因為都生活在一個空間,但是我想我們在面對幾十個詩人作品的時候,可以注意到實際上這種區別還是比較明顯的。因為在我看到的幾十個詩人裡面,有的是比較熟悉的,當然有的也是第一次讀到。那我相信在座的嘉賓尤其是從外地來的,可能對大家整體詩歌的認知還需要一個過程。
對於漳州詩群,我有四個印象。在這些詩人中有一部分詩人,比如說1992年成立的道輝和陽子的新死亡詩派,他們的詩歌更強調的是一種超驗性,甚至是對詞語的暴力,因為他們的詩歌更接近於我們對先鋒詩歌、對難度寫作的這樣一種認識。那麼與此相反,在漳州詩群裡面也有一部分詩人,他是帶有一部分經驗性的、日常化的,特別是對時光流連體驗的這樣一種寫作,這是與我們日常生活貼的更近的一部分。那麼還有的詩人可能具有漸入性的寫作,與公共性的現實的一種碰撞性發生得特別明顯。還有一點呢,確實這個不可忽略,因為都生活在福建南部這樣一種地域空間範圍之內,那麼在寫作過程當中,自覺不自覺地出現一些地貌性的這種東西。我覺得這四個方面可能在不同的詩人那裡會有相應的對照。因為我們來的嘉賓和朋友們比較多,為了節省時間,那我希望各位在發言的時候注意一下時間,這個時間還不能太長。我想先請我們福建當地的著名評論家來開個頭,讓我們這些外來的、各地來的做一個準備。下面我們有請著名的評論家陳仲義先生對漳州詩群闡發一下高見。大家歡迎!
陳仲義:
我回顧一下,跟漳州詩群新死亡詩派的關係,突然之間想起,我確實說得特別多。從他們成立開始,我大概替新死亡詩派寫了三篇文章。是我到現在為止為詩歌流派——如果成立的話——寫得最多的。記得第一篇是《作家雜誌》的,題目是《語詞的盛宴》(2000年)。第二篇是2006年在海男的那個《大家》,題目是《精神的苦度——語詞的饕餮》。我發現有點兒意思。從前面的那個《語詞的盛宴》帶有讚美性的,到《語詞的饕餮》就開始有點批判了。第三篇文章就是前年新死亡詩派成立20周年,在《福建文學》的一篇比較短的文章《生命詩寫的另一個分支》。是不是我由於過於偏愛這個新死亡詩派,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想說的就是我比較肯定新死亡詩派的原因可能主要有兩點:第一,它在90年代初期創辦的時候,我比較欣賞它的前衛精神,這個前衛精神就是敢於把哲學上的巨大命題「死亡」赤裸裸地帶進了詩學理論和詩歌創作,這在90年代簡直是驚世駭俗。但是由於他們的勇氣,他們的智慧,他們的膽識,才從90年代一直走到了今天,成為一個很有影響力的說詩派也好,說詩體也好。這是對他們的第一個肯定。第二個肯定是針對新死亡詩派包括整個漳州詩群的一個比較顯著的特點,可能因為道輝個人的氣場關係,他所引領的一場語詞運動確實達到了一種非常深度的、甚至我稱之為「詩歌的布朗運動」。我們知道物理學上的「布朗運動」是分子在高速運動中的一種無序撞擊。這是兩點肯定。
最後我想說的一點,漳州詩群和新死亡詩派可以說是漳州詩歌的兩股力量,或者是兩個平台,舉個不恰當的比喻,新死亡詩派和漳州詩群的關係就好比今天派和朦朧詩派的關係,由於新死亡詩派的核心力量的強大和氣場的衝擊波引領一大班人。有一個核心的力量,然後再有一個感應體,有一個外圍,所以顯得特別有衝擊力,加上他們的領導力、活動能力、組織能力,所以漳州詩群在整個福建省,乃至全國都打開了局面。那麼,我最希望的是把如何這兩個平台擰成一股力量,如何把這兩股詩歌的勢力更密切地團結起來,對漳州詩群整體上說,對福建詩群都可能做出更大的貢獻。那麼,我一個具體的意見就是說,你們將來在開詩群研討會的時候,能不能學習一下廈門的詩群。廈門詩群在前幾年有一個非常好的舉措,就是平均大概一年舉辦四場詩人的研討會。廈門詩人就是四場,每一場大概半天,三個月舉行一次,大概堅持了三年吧,好像搞到了第十一場就無疾而終,其中的一個原因可能是缺乏一個領袖性的人物。那麼,我希望漳州詩群也好,新死亡詩派也好,在今後整體的活動中能不能做一個比較好的規劃。這樣一個一個詩人地研討,即使不怎麼優秀,不怎麼出色的詩人也可以拿來研討,因為從他們的詩作中可以發現很多問題。一個詩人,寫了十幾年,寫了二十多年,還在原地踏步,肯定存在很多問題,然後我們開一個研討會,一個接一個人來更細細部地深入一下,對他們的寫作水平可能有一個提高。
張清華:
因為口音問題,我是作為一個慌慌張張的闖入者、他者來體會一個地方詩歌群落的特點,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不要以一個總體性的擁有者來談論地方性,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何來談一個潛在地賦予它一個地方性的這樣一個詩歌群體,過去我們習慣地用時間意義上總體性來討論詩歌的發展,就是說今天的詩歌好不是為了昨天和前天而出現的、而誕生的、而獲得意義的。這種總體性與黑格爾的哲學邏輯,黑格爾說現代世界的新與舊觀念的產生是基於地理大發現,美洲大陸和澳洲大陸的地理髮現讓歐洲人知道了他們是先進的,新大陸是落後的,產生新與舊的區分,由此黑格爾派生了他們的歷史哲學。人類歷史是從落後走向一種所謂的先進,存在一種必然性,就是人類歷史有一種從低級階段向高級階段的必然邁進。所以我們過去用歷史的總體性的觀點來討論詩歌,現在大家對這種思想方法抱有一定的警惕,取而代之另外一個比較好的總體性就是文化地理,或者叫文學地理。就是說我們假定遠在祖國西南的,遠在祖國東北的,遠在大西北,遠在福建這些地方性都是因為一個虛構的總體性而存在的,誰代表虛構的總體性,就可以侃侃而談地去討論地域性,其實這種觀點也是要警惕的,所以我提醒自己要小心翼翼地作為一個他者來談論地方性。所以會出現一種口音上的障礙,就會出現一種慌張,一種試圖想要接近卻很難接近的一種慌張。新死亡詩派也好,福建很多詩人的詩也好,都充滿著這樣體驗,我始終有一種主觀的體會。什麼是蠻性,就是一種自然的、頑固的地方性和本土性,神性又是一種充滿超越性、建構性的力量,所以從新死亡詩派,從道輝詩歌那裡我體會到一種頑固的,不肯使用普通話,不願使用流行通用的修辭或語調來寫作,他頑固地保有一種地方性的構詞,一種修辭,這樣就構成對他者的一種拒絕,但是它裡面有關於存在,關於死亡超越性的命題的思考又讓你羨慕不已,嚮往不已。所以我簡單地概括,就是一種蠻性與神性的統一。
我簡單說一點,就是漳州詩群也好,新死亡詩派也好,所有這些都是地方性表述。就文本與觀念的關係,我簡單談一下。這個群落中道輝的詩無疑是最核心的,體現地方性的觀念核心。從文本意義上來說,道輝的詩未免過於絕對化,相反陽子和其他人詩人他們寫得更輕逸,從文本上來講他們更接近詩,道輝的詩是更接近觀念核心,必然付出的代價是非詩化,反而是邊緣地帶的跟接近於詩。所以說道輝是重要的,而陽子是可愛的。可能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矛盾,奇怪的關係,由此構成頑固的地方性,文本上的一種普遍性與共通性。
伍明春:
很榮幸來到漳州參加一個如此高規格的研討會。近幾年我對福建當代詩歌有一些研究,我覺得漳州詩群在福建當代詩歌的格局中佔了一個很重要的突出的位置。說到漳州詩群,我認為可以從三個方面去做一個把握:第一,漳州詩群和其它的詩群,比如閩東詩群、泉州詩群,或者廈門詩群,還有現在也有提福州詩群,跟其它詩群相比較,漳州詩群內部有機的統一性恐怕比其它詩群來得更高一些,以新死亡詩派為代表的這些詩人們,構成了一種內部同仁交流比較多的關係,這一點恐怕其它詩群都沒有這個特點,像閩東詩群,都是個人比較突出,像湯養宗、葉玉琳、謝宜興,但他們之間那種內部的、寫作上的交流都沒有像漳州詩群那樣密切。另外一個就是漳州詩群,整體上的,不管是新死亡詩派也好,或者其它詩人也好,他們有一種超越地域性的視野,或者說他們有一種抒情的野心,很多詩人我看不僅僅是在福建,可能在國際友人那裡都能夠產生一定的影響。第三,前幾天我讀了陽子發來的《漳州詩群作品選》,我發現漳州詩人對一些形而上的主題特別偏愛,當然,新死亡詩派的「死亡」是最核心的,除了「死亡」之外,他們對時間、對生命,甚至對詩歌本身,他們的詩歌裡頭都會有所表現,這個方面我想是他們共同的一些特徵。說到特徵,我這恐怕也是以偏概全,未必非常準確,如果要具體地,更深入地去研究、了解漳州詩群,恐怕我們就必須從一個個個體的、富有個性的詩人作品中去做更深入的研究和挖掘。由於時間關係,我就簡單地說這些。
楊煉:
很簡單,詩派和詩群我認為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當你談「閩派」,我首先思考的不是詩同仁這樣一個簡單的群體,它要有思想的、美學的、語言的特性,否則,無以成「派」,否則就只是一個膚淺的、商標性的、空洞的概念,毫無意義。就跟我們現在在跟世界說中國詩歌沒有意義,因為詩歌只是在個人的意義上有它獨特的特性,就像我說來建立一個淮揚菜博物館,我很喜歡揚州飯,但是淮揚菜博物館根本就建立不起來,因為每一個飯館自己的傳統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一個飯館是一個家庭,一個家庭有一個家風,除了家風之外,還有家法,你能不能立起來自己的詩歌思想、語言風格等等,你才能稱之為所謂的「派」。否則的話,只能是一個雜湊的群體。所以,我認為,「閩派」,也許我真的是孤陋寡聞和遙遠,我現在還不能討論這個問題。但是,我們現在在漳州,我們在談論漳州詩群,這個我認為跟詩派還是有區別,因為它是基於一種朋友、同仁和詩歌的觀念間,就像我當年在北京所說起來的朦朧詩、今天,似乎是一種詩歌史上的話題了,但實際上它就是這麼一群朋友,這群朋友遠道而來,舒婷,就是當時在地理上最遙遠的、邊界性的人物啦,但實際上她和北島、芒克,像我啦,我們這些朋友,其實在精神的連接上完全是一群人,因此,這個時候不管是被稱為朦朧派,被稱為今天派,其實它和人的關係都是非常密切的。那麼,當我們談漳州詩群的時候,我覺得是可以討論的。到現在為止,我認識的朋友還太少,只認識道輝、陽子,我相信慢慢地,我會認識更多的朋友。也就是說,這些朋友在地理上、親情上有一些關係,很近,他們有共同的地理的、地緣的背景,在文化上、語言上有共同的根源,這種根源的地理背景,甚至是生活的經歷,讓他們有某種共同性,他們的作品——雖然我現在只是非常粗略地在翻閱咱們的這個《漳州詩群作品選》,但儘管如此,不管是新死亡詩派,提起來很嚇人的一個稱呼,等等,但實際上我覺得它可能在指向一種獨特的方向,這個方向我希望它不只是為了聳人聽聞而提出的話題,而是因為獨特的歷史、文化、現實語境讓漳州的這些詩人朋友能夠這麼說,而提出的一個話題。
我今天特別高興,咱們舒婷的詩是用閩南話朗誦的,我也特別不高興,咱們道輝的詩是用普通話朗誦的。因為實際上這些詩歌內涵的問題是超越我們這些站在外面的能夠感受和理解的事情。如果說我們把閩南文化圈作為一個概念,把閩南本身作為閩南文化圈的一個能源之所在,這個能源不是假裝一種所謂民俗主義,一種民俗意義上的價值觀,而所謂能源就是你能通過對自身文化的提問,這個閩南文化的蔓延,姑且說蔓延的閩南人也好、蔓延的閩南文化也好,一種能量激發人們的思考,激發人們可能的創作,因此,我覺得它應該一直深入到對閩南方言的本身的關註上。應該研究閩南方言跟大自然、跟它獨特的歷史文化相關的一個特性,某種意義上,它是反普通話的,「反」,就是給我們一個某種獨特的文化層次。說實在話,越是在國外漂流,我越是意識到我們中國詩人實際上在自覺意識上有一個巨大的欠缺,這個欠缺就是在個人和一個國家意義上的普通話、國家話語系統之間缺少一個地方文化的層次。我們的地方文化是讓我們每一個人真正獲得自己的家庭、血緣,家庭、家族、地理、歷史等等,這樣一個讓我們獲得真實的一些內容。而國家,實際上是一個籠而統之的概念,個人只是一個個性的個體對環境的一種應對或理解。如果我們能夠提出這種判定,不管是新死亡詩派,還是漳州詩群,或者是閩派,其實都是在暗暗指向重建這樣一個幾乎是個體和國家話語之間的層次,而這個層次我至今認為是詩人自覺,或者是一個個體自覺的非常必要的層次。也只有在這樣的一個自覺意義上,所謂中國詩歌才可以更加豐富。比如說,這邊有閩南,那邊有齊魯,那邊有西北,那邊有四川,或者那邊有雲南,就是各種地方因素和個體因素才能構成良性的互動,而激發我們獨特的創造性。
那麼,回到漳州詩群,至少以我剛才看到的這本詩集里收集的作品,它提出的比如說新死亡詩派這種聳人聽聞的話題。但是,話又說回來,也許,閩南在根本意義上它是最早的所謂的中國文化上不僅體驗到屈原、杜甫式的漂泊,而且是國際性的漂泊,這樣的一種感受,就是感受的一種文化。可以這麼說,當我們讀屈原,讀《離騷》,讀杜甫的詩,當我們讀哪怕像台灣50年代的那些洛夫、余光中、鄭愁予他們的鄉愁詩歌,我們都可以找到這樣一條中國詩歌內部的基於深刻的漂泊感,但是同時把這種漂泊經驗創造成為精美的詩歌的這樣一個傳統。而當我們站在閩南的時候,我覺得似乎接通了好幾百年的、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把漂泊和自己的生活的,把那種叫做「僑鄉」,「僑鄉」這種詞都內含著漂泊感,這樣的一種經驗。就像我今天讀的這首葡萄牙的詩歌《命運》,每一次出海都沒人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所以,這種歌曲不是陝西的《走西口》,它就叫《命運歌》,這種感覺在我的感受里。所以我如果在閩南的話,如果你問我寫什麼的話,我寫的沒有任何別的感覺,就是命運歌,而且不是自己的,是貫穿了幾百年的命運歌。那麼,我覺得去讀道輝的詩,我讀陽子的《收集孤獨的人》,很多具體的句子,如「我接受生活有如走進夢幻的屠宰場」,比如說這樣的句子,命運歌,這是我對未來真正到位的閩南詩歌或者閩派詩歌,或者漳州詩群,不管叫什麼名字吧,每一個個體的詩人,我覺得它精神的定位就應該定在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比現在中國,可以說全世界到處都是中國人,到處都是中國人在漂,但是,這裡的人們,歷史性地已經把這種命運歌滲透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獨特的傳統里。因此我希望漳州詩群就以後應該成為這樣中國式的命運歌一個有代表性的詩人群落,在這個方面,它站在一種精神的、詩歌的制高點上,而不是無數的、成群結隊的詩人團伙之一。這是我的希望。如果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很願意參加這麼一個詩群。
羅振亞:
福建是中國新詩的重鎮,這裡走出許多優秀的詩人,首先向福建、漳州和所有和詩歌有關的人們表達我的敬意!我是前天接到陽子女士發來的詩群的作品,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昨天一邊閱讀一邊把印象打在這個紙上。我以前對福建詩歌是這樣的印象,覺得它和這個杏花春雨連在一塊的,是一種靈性和細膩、綿軟的詩歌,並且是在傳統的圈內尋找變化,但是,這次讀了這個詩群的作品之後,有些感受還是超出了我頭腦當中的一些已有的看法。我想至少有三點印象。一個就是漳州詩群以對詩歌藝術可能性的尋找擴展開了詩歌本體觀的內涵,以往我們對詩歌有很多的論述,比如詩之現實、詩之情感等等,這些論述我覺得在漳州詩歌面前已經泛出了它的無力性、無效性。比如在梁石慶的《再致三毛》里,我們體會到詩人那樣一種靈魂的喧嘩、情緒的舞蹈,雖然很平常,但卻形象地煥發出他對三毛的理解與愛戀那麼一種心靈解剖,有一種綿軟的情感衝擊力。還有在許海欽的詩歌當中,那種自我宣洩的對海依戀的情感,抒情主體完全向上渲染的詩意盎然,那麼,這是一種寫法。我覺得和《再致三毛》這樣傳統的詩歌相比,陽子的那首《一次又一次》就體現出了另外一種形態,那種對時間、對生命、對死亡的抽象命題的思考,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不再是一種情緒,它已經超越一種情緒的回味,一種人類的經驗和智慧的探討結晶,或者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主客契合的心靈哲學。還有像老皮的詩歌,還有像康城的詩歌,維特根斯坦當年說過一句話:要看到眼前的事物我們難啊!就這種感嘆,還原語詞和事物的本質,或者傳達一種質疑,批判現代文明的一種思考,也就是在情感脈絡當中有一種理性內涵的經歷,他們擊破了詩歌只是一種情感流露的那麼一種迷信。當然,詩歌和哲學並不是水火難容的兩個概念。如果說自動化這種追求已經衝擊或者挑戰了傳統的詩歌觀念,那麼,道輝的探索好像就更具有前衛性,在他看來,詩歌的本體是有關思維和語言哲學,他相信語言會自動整合那些思維碎片,所以他的詩歌已經成為語言和思維的一種博弈,而思維當中的很多東西是沒法確定的,所以他的很多詩歌就傾向於難懂意味,甚至是艱澀的,比如那首《無盲人日的節拍》,我覺得差不多是每一段一個詩意,不同語境的跳躍所造成這樣那樣的語言秩序,他的意識形態似乎能讓讀者感覺又似乎感覺不到什麼,跳躍的頻繁,聯想方面的隨意轉換令人生畏,個中的蘊涵也把握不到,體現了現代詩的一種品質。現代詩我覺得它有一種不可完全解讀性,你可以說不喜歡它,但不能不承認它,它是另外的一種存在。詩歌中並沒有存在誰低誰高的問題,每一種詩歌觀念都能有上好的詩歌出現。詩歌本體的多向打開,實際上是拓展了詩歌的多向價值。第二個印象是我覺得漳州詩歌達成了一種日常性和詩性的平衡。就是詩人都在踐行一種日常化的寫作方式,同時又增添了一種藝術品位的打造,就是我發現漳州詩群不乏關注抽象,但大部分詩人都努力去規避那種空洞的宏大抒情,都把日常生活最為一個基本資源,或者說都在此岸建築自己的形象美學。這一點,實際上看一看詩人們的詩歌題目,你像陳子珍的《我丟了粉紅色的電動車》,蘇水梅的《鑼鼓喧天,我聽不見》,史婧雲的《看雨》,洪武子的《得知北島「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等等,你就會捕捉到那種濃郁的生活氣息,彷彿這裡面的每一個詞都是為當下的存在而生的,並且由於詩人敏銳的感悟力的滲透使他們經常能夠透過事物的表層達成一種人性化的層次來。像黑棗的《羞愧》,他把筆觸伸向底層的小人物,像吳常青的《父親和兒子一起吃牛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說詩人們通過日常生活最沒有詩性的地方傾注了詩性,恢復了語詞和事物和生活之間的親和性。可貴的是,在這些聯繫中,詩人們並沒有放棄他們對詩性的追求,在這裡幾乎所有的詩人都摒棄了直抒胸臆的方式,而是延續一種具象化的言說道路。比如許建鴻的一首詩《扶住詩歌入座》。另一方面,我覺得漳州詩群都注意釋放和挖掘細節的詩歌要素,把敘述作為維繫詩歌和世界關係的基本手段,比如康城的《圖書館前》。那麼,第三個印象,也是最後一個印象,就是我感覺漳州詩人在總體風格之下,都有自己的探索,這在一個區域的寫作當中,我覺得是不大容易的,漳州詩人這一點我覺得非常可貴。就是他們很多詩人我發現都強調一種有難度的寫作,堅持自己的走向,不遷就他人,都通過每個人的方式表現出來,並且整個的創作水準是很高的。一個流派或一個群體的形成,不是眾多個體求同的過程,所以他們都在尋找一種自己的表達,就是形成一種個人化寫作的狀態。你比如陽子,她基本上不在一個聯想軸上去展開詩意,而是在不同的空間、不同的視域,在貌似相關的因素上,這個沒有一定的想像力,沒有一定的詩歌經驗是很難做到的。包括像康城的《甜卡車》等等,展現的是一種相當包容和複雜的面相,在矛盾經驗的傳達上是別具風度的,它常常給你提供很多聯想的方向。那麼,還有道輝的《講,只講到手》,《小海蟹吹泡沫歌》,《無盲人日的節拍》等等,我覺得更可以把它說成是一種困難的詩,意思本來就隱藏得很深,表達意思的跳躍、並且還不留跳躍的痕迹,在你細細品讀之後就會獲得一種雙倍的閱讀愉悅,也許正因為它神秘才具有誘惑力。
最後,我想說,一個區域有一個區域的文化品牌,一個區域有一個區域的詩歌名片,像漳州這樣一個風景優美、文化積澱深厚的地方,理應具有兼具人生深度和哲學深度的那種大的手筆、大的詩人出現,但現在我沒有看到,這是我在閱讀的時候的一種不滿足感。
謝克強:
福建我二十多年沒來了。當時92年,我和馬加到過陳仲義舒婷家,沒人,沒碰上面。但是,二十多年來我對福建的關注,特別是近十年關注得比較多,我現在編詩歌刊物,對全國的老中青詩人,對各派的詩人都有所關注。我走了很多地方,今天來,特別讓我感到震驚的是,在全國幾乎沒有,一個省內的文學刊物為他們編了這麼一個詩選《福建80·90後詩人大展》,還有這本《漳州詩群作品選》,這裡面有一半的詩人我都是比較熟悉的,讀過他們的詩發過他們的詩,一個村子裡走出這麼多的詩人,老少都有。我剛才特別讀了幾個小孩的詩,都寫得不錯,這兩本書足以反映我們福建目前詩歌的狀態。我是詩人,不是評論家,我就談談我的觀感。我就在漳州詩群框架下來對應漳州的詩人們,我把這本《漳州詩群作品選》基本上翻了一下,只是瀏覽,沒有像審稿那樣讀了一遍再讀一遍,有幾個感覺。說實話,我讀道輝的詩,我是怎麼讀的?他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種寓言,讀道輝的詩歌我是用一種寓言的視角,他將現實變異為他所寫的詩的寓言,他最突出的特點是有難度的寫作,我讀他的稿子,我一般是讀過之後,放個兩三天,我再來讀,再讀我會看看這中間那幾首詩我讀懂了,沒有讀懂我不會發表,讀懂了我才發表。道輝有難度的寫作,這一點不錯。網路詩刊也好,民間詩刊也好,我曾經跟我們的新學員說過,那不能成為你的作業本,我向來主張有難度的寫作。說實話的,我更喜歡陽子的詩歌,她更接近詩意性,還有像黑棗、葉逢平,還有我也發過何如的詩。今天我讀了陳子珍的詩,那麼年輕,我讀她的幾首詩,寫得都很不錯。我跟陳子珍約稿,我們有個欄目叫「新發現」,三個頁碼。我這個人當了一輩子編輯,我注重推重點,當年我在《長江文藝》的時候,劉醒龍早年的小說都是我推出來的。我對漳州詩群的感覺就是它地域性比較強,他們整體的語言、構思,一些選材的東西有它的相同之處,而且有兩個鮮明的特點。我曾經說過,詩不是展現現實的生活,把現實的生活寫得充滿詩意,其實說白了,那不是詩。詩是什麼呢?詩是審視生活。我覺得以道輝為代表的漳州詩群他們就是在審視生活。我讀了這個詩選中也有展示生活的,輕淺一些,但基本上都是以自己的角度在審視生活。他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變異,像陽子,善於把生活變異一下,和生活拉開距離,選擇自己的角度進入詩的構思。所以,我總結他們的特點就是將現實變為寓言,從生活中提出哲理。再一個就是他們充滿詩意的幽默。
因為我是一個詩人,只能說一點我的感覺,我不能像清華、仲義那樣提出理論。我辦《中國詩歌》有兩個想法,一個就是沒有看到哪個詩刊或者新詩研究所梳理一下新詩發展,我就想做這樣的事,起了個欄目叫「新詩經典」,從胡適開始,一個一個地梳理,第十一期就發了楊騷的,今天上午我們朗誦的《福建三唱》的作者。第二個就是「詩人檔案」欄目,就是把我們新時期最優秀的詩人的創作成就以一個檔案的形式,最少用十幾個頁碼,來展示他們的創作。我們最重要的一個欄目就是剛才俊明說的「頭條詩人」,12個頁碼,700多行詩再加一個隨筆,每年12個詩人,從12個詩人當中選一個「聞一多詩歌獎」獲獎者,獎金十萬元,這樣的一個獎項。大家只要進入我們的網站就可以找到投稿信箱。你們投過來的詩我們都會看。
楊西北:
今天參加這個漳州詩群的研討會我感到非常高興。剛才聽了幾個專家學者對漳州詩群的評判,有的是從比較高的層面上俯瞰漳州詩群詩人的作品,有的是剖析了詩人個人的詩歌案例,也有的教授儘管是三言兩語,但是概括出漳州詩群的某些特點,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麼,我作為一個地方上的文學工作者,我想借這個機會簡單地把漳州詩人的概況跟大家講一下。新時期以來,特別是近二十幾年以來,漳州形成了一支詩歌寫作的隊伍,這支隊伍在不斷的、狂熱的追求當中,堅守著自己的陣地,這其中甚至有一些反覆,但無論如何,他們把陣地堅守下來了,而且不斷地有新人補充進去,所以形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洋洋大觀的幾十號人數。他們在這二十多年的寫作探索當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某些特點,甚至形成了所謂的詩群或者流派,也不斷地出現一些民刊,除了新死亡詩派一直在不斷推出的一些民刊之外,還有薌城區市區不定期推出的《0596詩刊》,還有龍海的《詩歌藍本》,還有最近在網路上推出的《水仙花詩刊》。總之,這個隊伍是在堅守當中形成的,我作為一個文學工作者,是目睹了他們的成長。這裡也有大家比較熟悉的北漂到北京的安琪,她也是我們這個漳州詩群比較有代表性的詩歌作者之一。總之,今天有這個機會邀請到全國各地的專家學者來點評漳州詩群的一些作品,我感到非常高興,希望有這麼一個契機,來推動我們漳州詩人的創作更上一個台階,能使我們這個隊伍更加鞏固起來,不斷地發展、壯大。
陳衛:
今年我也參加了福鼎詩群的研討,我能感覺出漳州詩群和福鼎詩群的大體差異。福鼎的詩群相對來說喜歡描寫大海,表現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溫情,天性的、自然性的東西相對會多一些。然而漳州詩群可能跟道輝的提倡有關係,新死亡詩派,所以,我覺得作為一個地方詩群,它能夠給我們當代的研究提供什麼?我也看了新死亡詩派的作品,我覺得它大概給我們提供了三個方面的思考。一個就是對語言習慣性表述的突破。這可能在道輝和陽子的詩歌裡面表現得特別突出,為什麼大家普遍的共識是道輝的詩歌相對難讀,而陽子的詩歌可以進去,我是覺得道輝的詩歌不是不可讀,而是要反覆讀,剛才謝老師也談到這一點,要反覆讀,放下來後再拿出來讀,因為他的意象更多描寫的不是人間的東西,彷彿是地底下的,要麼就是終極的意識思考,地下和高空的東西會多一些,那麼我們的讀者可能就無所適從。因為我從事的是詩歌教育,我會試圖去理解讀者讀一首詩會是一種什麼心態,那麼,我乾脆把它當做一種心理的詩歌,或者像剛才有人說的哲學的詩歌,你不把它當做一般的詩歌,反覆去讀,還是可以讀懂的,找到解讀的途徑。這個是對語言習慣性的一種突破,這可能是新死亡詩派給我們當代詩壇提出的問題。第二個是對死亡性的強化。這不是我們能夠從每一個地方性詩群能夠看到的東西。而他們的詩群里,很多詩歌會寫到死亡,這是很多人不敢觸及的命題,而且他們是從92年寫到現在,而且還沒有寫厭倦,這是他們的一種執著。這是值得肯定的。另外,就是一種地域性的凸顯。但是,在這一方面我覺得還不是很夠,在這本提供給我們的《漳州詩群作品選》裡面,在黑棗的詩歌里,還有朱亞聖的詩歌里,地域性的特點在他們兩位的詩歌里相對來說會多一些,黑棗的詩歌經常是以一個地理的小城作為詩歌的背景,用寫實的方式,用詩人的眼睛去觀察那個小城,寫出詩人在這種非常平常的日常生活裡面作為一個詩人的真誠反思。還有老皮的詩歌我也比較欣賞,他接近於里爾克的那種詩風,它像油畫,像宗教徒懷有一種向上帝的祈禱,他的詩歌里經常看到一種形而上的東西,他不一定寫死亡,他更多的是寫生存的,存在的一種感受。也就是說地域性的東西我們在黑棗、朱亞聖的詩歌里能夠看到,道輝和陽子更多的是地下和高空的東西,老皮的詩歌更多的是對於人世存在的一種虔誠的態度。另外,這個詩群是一個豐富的詩群,吳常青的詩相對來說是清新簡單的,跟道輝陽子是另外一種不同的風格,有點像我們說的年輕人的一種心思在裡面。如果一個詩群它能夠有多種風格,那就給我們很多的期待,我們也希望漳州詩群能夠給我們一些不同的感受。
霍俊明:
在漳州詩群中有一部分詩人常年在嘗試長詩的寫作,長詩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詩學現象,對長詩寫作能夠發言的人不多,因為它需要有浩瀚的寫作經驗和精力。那麼,今天我們的會場坐著一個奇人,他曾經有很多的筆名,他和我是同時代的,他曾經用過一個很奇怪的筆名,叫亞伯拉罕·螻冢,還有藿香結,現在的筆名叫蕭乾父,他對中國的長詩寫作有著多年的深入閱讀和研究,下面我希望他就長詩來發個言。
蕭乾父:
那我就先說說長詩,再說說其它的。長詩,在座的包括楊煉先生,是這方面的權威,我只不過是做了一點點實質性的工作,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就碰到了新死亡詩派,碰到了道輝。還有一個福建寫長詩的呂德安。昨天我還跟楊煉先生討論了建國以來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長詩《鳳凰涅槃》,在我這邊定位為有史詩傾向的長詩。我設了一個長詩獎項叫「天鐸獎」,研究長詩作品,楊煉先生是我們第一屆「天鐸獎」的得主,開了一個非常好的頭。那麼,目前福建比較令我震撼的是道輝的《大呢喃頌》,中午吃飯的時候和陳仲義先生一起談到,聽說在上一次十大流派開會的時候,在會場上,他對《大呢喃頌》是持否定態度,我個人是持肯定態度。這個我們另外再說。
今天的會議是談閩派詩歌和漳州詩群。網路接觸了十多年,有一部分詩人在網路上讀過,有一部分詩人還認識,但更多的詩人不認識,比如在福建的這個80·90後的大展里,這裡選了一百個詩人,但我想對於整個福建來講,一百個是遠遠不夠的,五百個、一千個都非常有可能。閩派我覺得是一個行政上的行為,那麼,它的文學意義是什麼。我經常接觸河南、四川等一些地方上的詩人,但我第一次接觸到由政府出面提倡的詩歌流派,這應該是第一次。從大的方向來說,閩籍在外和外籍在閩,大福建,閩派,這樣的一個詩歌觀念,看得出來我們的文聯和作協非常有雄心,促進文藝的繁榮和發展。那麼,從閩派對應到漳州詩群,我個人對閩派這樣一個詩歌流派的想法,從大的方面講,確確實實是一個比較海容化的東西,閩南文化實際上也是中原文化南移和東移的一個結果,從這一百個詩人的作品裡面我們可能感覺不到一個突出的地方寫作的特點,或者是語言上的特點,這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缺失,我也不知道。我有一個感覺,就是說讀這些詩的時候,同構的東西太多,類似的東西太多,這是我閱讀時候的一種感覺。我個人的看法是,一個詩人要寫作一首詩的時候,要怎麼樣把這個時代,把中國命運這樣的東西結合起來,切入進去,成為一種有血有肉的感覺。比如上午讀的楊騷的詩,雖然是在那個時代寫的,但是我們今天讀起來,那種熱烈的情感依舊能感覺得到。那麼,今天中國的時代已經改變,面臨著今天的大格局大改變,我們詩人要怎麼樣把這個時代切入到詩歌里?詩人應該要有這樣的一個判斷或過程,把個人語言和個人的思維從深度上和廣度上做出思考,並且拉開一個距離。
郭志傑:
我很高興參加這個會議。研究漳州詩群,我覺得假如全國要研討一個詩群存在的意義,那麼漳州詩群具有一些典型的意義。如果研究閩派詩歌,假如將閩派詩歌看作一個集團的話,我覺得漳州詩群也算是一個獨立的群體。可以研究的是它建立20多年了,能夠堅持這麼久,時間長度上、空間長度上,有這麼長度,經歷了這麼長時間能夠生存下來,在不斷面對新死亡的時候它不曾死亡,這本身就給我們帶來很多的思考層面。我覺得它可供思考、可供研討的主要還不是在於它的堅持,還在於它的文本,它的那種集團詩群所形成的廣泛性、典型性和獨立性。我覺得這個詩群最大的資本是它的自由,自由是詩歌最重要的一個元素。詩歌提倡的是一種語詞的運動,語詞的運動這提法非常好,我覺得詩歌如果沒有這種運動的自由狀態的話,很難在這個基礎上有所創造。我覺得這個詞賦予漳州詩群是再恰當不過。福建的詩群我覺得是各有千秋、各有特色,這可能跟地方的方言有一定的關係。福建的地方方言是全國最多的方言,也許我們從一個地區到一個地區,幾十步,我們就聽不懂對方的方言,所以說,福建的方言差異性很大。再說到詩歌,在福建詩群中每一個詩群的差異性,我覺得也是很大,或許都受到當地的文化領域的地域性影響,這是一個因素。但是,我覺得在這麼多詩群中,漳州詩群顯得更特異、更自由,也更有典型的意義,所以有更值得探討的必要。另外一方面,漳州詩群除了是地域性的也是全國性的,它有一個很開闊的眼光,不局限於小團體的一個領域。無論是它的活動還是文本的交流,都是與全國很多詩人聯繫在一起。所以說,他們是一種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的一個詩群的組織機制,我覺的這也是我們能夠讓詩群走向全國的一種非常好的形態。就是說,它有一種很大的開放性。
值得一提的還有一個,漳州詩群把有難度的寫作滲入到詩歌的每一個細部當中,或許這種寫作是詩歌中的「一加一等於一」的一個比較艱難的工程,但是很多方面還沒有受到人家的認識和肯定。我覺得這也許是未來的一個方向。因為在這個詩群中主要的一個成員就是道輝。他本身在這個詩群當中,他有他方向性的探討。比如說,他喜歡哲學,他對哲學的研究,我可以從他的文本當中看得出來。所以說,他提倡的新死亡詩派,他也是有目的的。他打破與時的規劃性、常規性、邏輯性,他創造的並不是隨意性,他的自由也是有方向的自由。他的理論方面的方向也是清晰的,並不是一種隨意的一個組合。
最後祝願漳州詩群將這個個體性發揮得更加出色,讓創造獲得更開闊的世界的認識和肯定。
顧北:
這次參加漳州詩群的研討,我本身也確實感觸良多。一來,福州本身的詩群,特別我所在的反克詩群,這些年的創作,應該說慢慢成型,那麼在這個過程中間,這次我們系統地領略一下漳州詩群各位詩人、詩友的作品,給我的感覺,除了我們平常經常在一塊兒聊天、交流、喝酒,帶來的那種感受以外,另外從整體上系統上來看,確實感受到了漳州詩群整個一個強大的力量。那麼,在這裡我想說的是詩歌研究的一個過程,從一個詩人的身份出發,我覺得更應該注重個體詩人的際遇,他的生活、他的經歷、他的對美學的選擇,對他整個創作的影響。每一首詩,對每一位詩人來講,應該都有他特定的指向。那麼在這一點上,不管是漳州的新死亡詩派,還是其他剛才看到的澳角的創作集子,包括福州一些詩人的創作,我覺得都很好地呈現了在當下的生活際遇之中對生活的一種領悟,最後通過作品表現出來。今天聽了各位老師的發言,我覺得對我今後的創作和思考也有很大的啟發。把時間留給其他的朋友。謝謝!
夏敏:
大家下午好!漳州詩群的很多朋友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也參加過很多活動。這次有這個機會來聆聽各位專家學者以及作家們談的一些話題,我感覺到有非常多的啟發。我一向有一個基本觀點,就是反對詩歌全民運動,就是某一個地域、地方人按照某一個詩歌的理念去寫作,這點我是反對的。就是打著詩歌流派、打著地域的界限束縛個人的手腳。但是我覺得漳州是個例外,做得很成功,已經形成了一種比較清晰的面孔,有一個非常好的詩歌生態、共同的地域和生產的背景。有一些同志說漳州詩歌這些作品看起來有一點像,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因為大家經常在一起做事,讀彼此的詩歌,互相影響,必然在取材、思想、觀點上會有相似的地方,這是很正常的。漳州詩群整體給我們的印象是面孔很清晰,今天上午的詩歌朗誦,和文本當中讀到的閩南的地域色彩還是很明顯的。二十多年來,漳州詩人當中非常突出的用新死亡作為他們的旗幟,那麼這點上,人們一說到漳州詩群就會說到新死亡,所以我覺得這個面孔也是非常清晰的。他們追求一種形而上的寫作,形而上的寫作非常明顯,我又發現了一個傾向:非政治化寫作。在中國談論的很多政治話題到了漳州詩歌當中幾乎被淹沒了,好像他們並不關注這樣宏觀的政治趨勢,這也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現象。首先我覺得漳州詩歌所呈現的這些東西背後,是有很深刻的底蘊,很深刻的文化的下沉。一個是以道輝為代表的詩人,他們敢啃硬骨頭,詩歌本來就是夠難讀了,他們去做有難度的詩歌創作,這樣一種將詩歌回到原點當中、回到詩歌本質當中的小眾化寫作,是最接近詩歌的靈魂的,也最接近於哲學,在這點上我非常看好道輝。如果今天我們有很多人很難理解他,我想以後會有人理解他,這是第一點。
我剛才提到的趨於政治化創作,這個非常重要,中國傳統以來政治化傾向非常明確,很多人用政治詩歌來圖解政治、圖解歷史形態,在漳州我們很少看到這一點,我覺得非常棒,這個以日常生活為題材和話語的日常寫作是非常清晰的,這是我非常讚賞他們的第二點。
第三點,他們是開放式的、流動式的寫作。漳州詩人們無論在本土或者走出漳州,比如像安琪這樣到北京去的,或者有時候是有一幫子人在寫,但是還有一些新的人替補上來,甚至是90後00後都上來了,我覺得他們這種開放式的、流動式的寫作,也在我們中國的詩歌群體當中表現得非常明晰。
那麼第四點,漳州詩群有很清晰的性別面孔,像道輝這種極度極端的男性面孔,以及陽子比較明顯的女性面孔,這是非常有意思的。在漳州詩人當中,像老皮、康城這幾個男性,我們一看就知道他們的個性非常明晰。陽子或者安琪或者是楚雨,我們一看她們的詩歌,女性的面孔就非常清楚。陽子這裡有一組詩,她的這些詩歌我注意到一點,她每一首詩都有一個數字「一」,例如「一起做夢,一件事,一句話,一秒鐘,看一眼,一個人,一顆心臟,一個傳說,一塊石頭,一口氣,一次又一次」,那麼她使用得最多的字就是「一」,每一首詩都在用,那麼她想表現什麼呢?我個人的看法,她在小小的漳州體現了一個宏觀的整體的世界,她鍾愛於「一」這個數字,我們知道老子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麼在她以「一」為代表的數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獨一無二、對個性的追求,對獨一的探索,所以,通過字面上,她對我們傳遞出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所以,我想我們如果對她作品進行細讀的話,我們可能還會獲得更多新的東西。我覺得漳州詩歌在中國詩歌當中是一個值得令人思考的詩群,我也預祝這樣的詩群越走越好。
石華鵬:
我現在發現一個現象:詩歌變得非常複雜。現在出現兩種詩歌,詩人的詩和讀者的詩。我發現這兩種詩歌是截然相反的。詩人的詩寫得高深莫測,讀者的詩他們有自己喜歡的、通俗易懂的、很能打動他們的。這兩種詩造成一種衝突之後,高端詩人寫的詩對走進大眾的詩很不屑,大眾又對詩人寫的詩很不屑。我前幾天看到黑塞有一句話:我不做美學追求已經很多年了,我只是表達我的自白,表達我的吶喊。詩人的詩是不是在做自己的美學追求?現在有很多口語詩很流行,寫得也挺好,口語詩的反隱喻、反象徵、反意象。五四時期剛出來的象徵、意象至今很多詩人在這條路上走。道輝往反方向走,繼續要隱喻,要象徵,一直往回走的先鋒性。現在很多散文小說沒有先鋒存在,但詩歌里還有存在著先鋒性。我一直在試圖理解道輝的詩,他是否想驅趕詞語來了解世界,試圖理解他,但理解上確實有困難。我很欣賞他們的先鋒性,當很多文學沒有先鋒性的時候,我們很期待這種先鋒性。
賈秀莉:
邀請我到會場,因為我是《福建文學》的詩歌編輯,崗位職責,要求我必須來多多地傾聽。這是個好的機會。其實我在編詩上是個新兵,編詩上也才輾轉一年,過去我是編散文的,但是我喜歡詩。我是從上個世紀80年代讀詩寫詩的人,今天很高興見到楊煉老師,年輕時我也讀他的詩,當時非常震動我。
還是說崗位職責的事情,到了漳州蠻羞愧的,一下子看到這麼多詩人,那我這一年來編了多少漳州詩人的作品?仔細想想,因為今年是閩派詩、近代八閩福建詩人作品,可是在漳州,我僅僅發了兩個人的作品,太少了。那麼這本詩集,徵集有一百多個年輕詩人在這個專輯裡,那麼漳州的也就三兩位,在這次會議上讓我很觸動,作為崗位編輯,我希望從今天開始更多地來關注一下漳州詩群,給更多漳州詩人在《福建文學》的平台上展示的機會。多多發稿件吧。對於詩歌理論我也不敢談,在場這麼多老師,而且我一直認為詩歌就像一種天籟一樣,很難說、很難解釋,就像道輝說的:「詩源自於詞素噬心的變數」。我常常在讀稿子的時候,包括年輕的時候讀詩,我就覺得像在聽昆蟲叫、聽鳥叫一樣,靠心和詩所提供的語言意境的一種相匯,讀懂了,內心就有一種被煽動的、動之以情的感動,我覺得這樣的詩就很好。其實我覺得詩詞語不論是複雜還是單純,都是詩人個人的一種風格和表達方式,因為說到底從我們中國產生《詩經》以來,它是一種從心裡發出來的聲音,歌可能更重要,我聽了那麼多朗誦詩,在朗誦舒婷老師那首詩的時候,我真的不誇張地說,眼淚就快掉下來了,因為我一句都聽不懂,所以詩在我想來它不僅僅是詞語的問題,用閩南語讀的時候我聽著就像在唱歌一樣,我很奇怪為什麼那些詞我聽不懂,在朗誦者一句句朗誦出來後我是那樣受感動。於是我想起曾經讀的一篇文章,說阿赫瑪托娃翻譯過中國屈原的作品,我很驚訝,因為俄語和漢語相差特別遠,阿赫瑪托娃也沒有文本知道她精通漢語,但是她就能翻譯屈原的詩,據說是有人給她讀,她就憑著聽音韻,或者詩歌傳遞出來的氣息,就感受到那詩是什麼意思。我今天聽朗誦舒婷那首詩的時候,我也同樣是這樣,我沒有聽清它具體辭彙的意思,但是它傳遞給我的氣息我捕捉到了,而且在我心裡形成一種很深的感動。所以我不敢用更多的話來談詩歌的理論,但是作為一個詩歌的編輯,我有一種態度去認真地傾聽每一位詩人的心聲,爭取不辜負大家,也不辜負我崗位的職責。
任毅:
因為只有三分鐘,我站著發言是一種姿態,表達對省內外的詩人和詩評家的敬意。站著也是一種姿態,我們是否可以在今天說這麼一句話,就是漳州詩群正在崛起。詩評家不鼓掌是因為他們在思考,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希望能夠藉助大家的掌聲感謝漳州詩群這些像道輝、陽子、康城、許海欽,等等這一大批的詩人們,是他們的作品讓我們來到了這裡。謝謝大家!
我提交給大會的論文題目是《碎片化寫作時代的漳州詩群》,這個話題跟馬加老師的講話有一定的聯繫。時間很短,我只能說三句話。第一句我要講的是三個部落,第二句我要講漳州詩群的四個單元,他們是發展中的、變動中的詩人代表。第三句話我要講碎片化寫作時代的漳州詩群的大致走向。第一句,漳州詩群不是一個統一的詩群,它有三個部落,第一個部落是1992年誕生的圍繞在道輝和陽子身邊的新死亡詩派。在這裡要糾正前面嘉賓對新死亡詩派的一個誤解,它不是寫死亡主題,或者偏愛死亡主題,新死亡是一種新生,是一種對現實的關注。第二個部落是圍繞在安琪和康城身邊的第三說詩群,第三個是由老皮等詩人主筆主編的詩歌藍本這個詩群。漳州詩群形成了這樣三個部落齊頭並進的一種態勢,在發展中他們各有自己的代表詩人。我們首先來看一下道輝的作品,道輝九二年寫作的時候,他的作品是對語詞的打破,作為困難寫作的一個標杆性的這樣詩人形象出現,但是在最近他給我的長篇詩集,都是上萬行的長篇史詩的時候,我發現了道輝在變,新死亡也在變,而且他在追求史詩的過程中把新死亡的口號也往前推了,就是打破了現實觀照和生成的這樣一種書寫,開始走向對未來的預言性寫作,上午《來自閩南,鹹鹹的閩南》已經在向文化的方向轉。陽子的作品也在轉型。我們說第二個代表詩人就是第三說的康城,原名鄭炳文,圍繞在他的身邊有一群詩人,他和安琪也在九十年代推出了「甜卡車」和「第三說」。從他的創作上來看,「第三說」也在變化,那就是最初《康城的速度》,那種恬淡和從容的生存狀態和對文化的反思,也說明了在新的寫作過程中他也在變,從最初的語詞沉潛,到現在的對現實的可愛關注。老皮是我要推崇介紹的第三位代表性詩人,老皮先生這裡關注的是語言和世界之間的隱喻關係,注重的是意象現實,他的寫作也在變,開始是特別注重語言語詞創新的這種基點,但是現在開始側重對抽象的哲理和意境的營造。我要介紹的第四位代表性詩人是漁民詩人,澳角的許海欽,你們手上拿到的澳角詩集,就是以他為首的一批人寫成的,一個村莊能出一本詩集,是因為有許海欽在,海欽的詩歌是從寒夜裡出來的,它是苦的,也是澀的,海絕對不是浪漫,它告訴我們詩歌是可以源於身體的一種體驗,對生命的一種生動。他也在變,許海欽的變在於他收入作品集裡面的幾個作品,這些作品是在節日的時候寫成的,他可以自然而然的把「一帶一路」這樣的大詞帶入到他的自然抒情裡面。我發現海欽在引領一個新的風格,那就是從小眾走向大眾的問題。最後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一個走向,在碎片化寫作的時代,在這樣一個信息碎片化的時代,我們呼喚著新詩走出小眾,對於人類精神的透視反應人類生命的狀態,詩歌沒有國界,它必將超越民族宗教,它必然喚醒人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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