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靈雞湯到心靈馬湯的黑歷史

07-26

曾經，有一種神一般的文章，叫做"心靈雞湯"。它是這樣一種文章，通過生活中瑣碎的小事抒發情感或者體現哲理，讓你彷彿獲得了心靈的啟迪似的，受到「洗禮」並獲得「凈化」。

侏羅紀公園時代的雞湯

「心靈雞湯」這個名字來源於全球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暢銷書之一——《心靈雞湯》，作者傑克·坎菲爾和馬克·漢森將一篇篇簡短而富有哲理的美文彙編成冊，於是誕生了這本心靈雞湯的始祖。我們姑且將它稱為心靈雞湯中的侏羅紀公園。在侏羅紀公園時期，心靈雞湯大多是真誠而勵志的，這些雞湯的教義往往是弘揚歐美國家的宗教信仰當中那些溫暖和美好的精神信條，比如弘揚博愛、平等、自由、對生命的關懷等等。

當網路時代的文化爆炸催生出新的宇宙

而後來，當網路時代的文化爆炸催生出新的宇宙，心靈雞湯也在互聯網的環境里異化了。這種異化使雞湯分裂成兩個宗派，其一為抒情派。動不動歲月靜好、雲淡風輕，為的是製造一種小資情調的幻覺，並且讓人沉浸其中獲得精神愉悅和鼓舞，這類雞湯雖然遠離現實，但畢竟對人的心靈沒有什麼太過直接的危害。其二為變異派，具體表現在功能的變異。最早的心靈雞湯大多是精神信仰和普世價值的產物。但中國人把這碗雞湯引進到自己的國家之後，雞湯的功能就不知不覺變異了。這些本土雞湯往往非常注重功用，寫作它們的初衷往往是為了產生高點擊量的暢銷效應，而並不是真正意義上渴望進行某種價值觀的傳導。但讀它們的人往往出於功利心態，將它們當成實用的人生指南。因此各種弊病也就從中滋生。

三種有毒的本土雞湯

變異派的心靈雞湯主要有三種功能。

第一種，通過一件具體的事情告訴你某種哲理，這類文章在近年來的自媒體上流行甚廣，比如一篇名為《妻子比女兒更需要富養》的文章，它通過一組事例的對比，揭示了一個道理，即作者認為富養的妻子不容易出軌，窮養的妻子得不到愛情的滋潤，也不可能給男人以真正的幸福作為回報。雖然這篇自圓其說的文章看似有理有據，實際上觀點偏狹，非常絕對化。古今中外多的是相反的例子，有多少夫妻在貧苦中共患難卻忠貞恩愛的佳話，又怎麼能武斷地下定論說富養的妻子比窮養的妻子對愛情更堅貞呢？事實上，除了觀點偏狹之外，這篇文章還可能在無形中滋長了部分追求物質生活大於精神生活的懶於獨立奮鬥打拚的女性的投機心態。這部分女性憑藉這樣的文章會理所當然地認為男人供養自己的女人是天經地義，女人要通過好的婚姻讓自己過上闊綽優裕的日子，否則就不是理想的婚姻。就這樣，她們無止盡地向伴侶索取各種物質上的東西以滿足自己的慾望，嚴重者甚至喪失了獨立的人格和個體生命的真正價值，更加劇了社會上那些鼓勵女人不去奮鬥、依靠結婚改變命運的歪風邪氣。

第二種，通過一些煽動性的語言來使你彷彿打了雞血一般興奮，慰藉你壓抑的內心，讓你充滿了動力去追求所謂的成功。這一類的文章很多，比如有一篇名為《王寶強和他的中國夢》的文章，它通過戲說王寶強從一個山村裡走出來的「鄉巴佬」通過打拚奮鬥變成如今的影視紅星和新晉導演，來鼓勵那些同樣出身低微且受教育程度不高但又懷揣夢想試圖改變命運的人。這部分人群讀了此文立刻從王寶強的成功史中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希望，因此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勵志的效果就這樣奇蹟般地達到了。然而，當人們從這篇勵志雞湯文里獲得了所謂的正能量的時候，人們卻樹立起了一種錯誤的觀念，即在這個社會只有名利雙收才能成為偶像，成為一個平凡而幸福的人卻並不是真正的成功。這種錯誤的價值觀導致了人們追名逐利，卻忘記了生命最本真的意義。

第三種，以過來人的口吻對你加以指點，告訴你許多做人處事乃至日常生活中的經驗和原則，來對你進行一番說教。互聯網上流行的李開復、周國平等諸位「成功人士」尤其喜歡和年輕人兜售他們的「成功學」。他們的知名語錄讓被多沒有頭腦、缺乏理智的青年人視為信念和法則，這部分青年人缺乏冷靜思考的能力，因此被偉大的心靈導師和他們看似苦口婆心的一家之言洗腦，成為他們的粉絲和附庸，以他們的教誨作為自己人生的最高準則。

強盜邏輯——雞湯有毒的罪魁禍首

以上三種心靈雞湯和侏羅紀公園時期的舶來品——歐美雞湯相比，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歐美心靈雞湯主要講的是一些普世價值性質的道理，也就是說，他們講的往往是大多數人都能夠認同的，關於做人做事的最普遍的哲理，弘揚的也是大多數人都能接納的精神信仰。但是當前社會上的網路雞湯卻完全不同，以上三種性質的雞湯所要傳達的往往並不是大多數人都能認同的道理，而是在講個體的、絕對化的價值判斷。這些價值判斷看似合理，卻暗藏著一種強盜邏輯，即「我認為我通過事實總結出來的道理是客觀的，是絕對正確的。」

我們知道，世上永遠沒有絕對正確的定論，只有相對正確的信條。那些《咪蒙》之類的自媒體話語霸權的掌控者，炮製出來的心靈雞湯往往誤導了許多單純無辜的受眾。

翻一翻咪蒙同學的語錄，我們會找到N多一家獨大的暗含了強盜邏輯的價值判斷，比如她宣稱：「怎麼判斷一個男人只想睡你，還是愛你呢？很簡單，看他的未來規劃里，有沒有你。」這是多麼簡單粗暴的邏輯啊！難道一個男人的未來規劃里沒有一個女人，就說明他一定只是貪圖美色、想要和對方發生性關係么？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未必會和她結婚，在這個事情上，女人也是一樣。因為在這個被現實扭曲了的社會，結婚意味著兩個家庭之間的交易，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絕不能等同於一個真正的愛人。男人在考慮結婚對象的時候，往往是憑藉理智綜合考量，選擇一個結婚對象，在這個異化的社會裡並不意味著選擇一份真真正正的愛情。況且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好可能出於傾慕、欣賞或者純粹意義上的友誼，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垂涎三尺、色慾熏心的渴望和女人上床的人渣，人性也並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那樣可以簡單下論斷的。

這就是心靈雞湯的害人之處：那些看似有道理的論斷往往經不起仔細的琢磨和推敲。長期受這種缺乏思想深度的簡單粗暴的快餐文化洗腦，人們在判斷事情的時候就會變得極端，認為一切的事情都有一個絕對正確的是非標準。

前陣子王寶強和馬蓉的婚變引起了一邊倒的輿論傾向，幾乎所有人眾口一詞地辱罵馬蓉，絲毫不為自己扒別人的隱私、侮辱別人的人格的流氓行為感到羞恥，反倒口口聲聲地對一個犯了並不算致命的錯誤的女人進行道德裁判和精神打擊。那些愚昧的大眾只看到馬蓉犯了錯，卻不願意又或許根本沒有能力發現和承認，馬蓉追求闊綽生活而嫁給王寶強的行為背後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這並不都是她的錯。正是因為中國當下的社會主流價值觀崩塌，人們追逐所謂的名利和物慾，虛榮心空前膨脹，產生了比附心理，一部分人才會攀龍附鳳，渴望攀上高枝一步登天，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態。因此面對馬蓉的錯誤，我們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一窩蜂似的批判。遇事動不動就扣帽子、下定論，而不反思自己是否太過絕對，這難道不是長期接受咪蒙等毒害精神生活的偽網路心靈雞湯洗腦的結果么？

心靈馬湯——小清新的「撥亂反正」

不過幸運的是，任何事情太過極端的時候總有一種冥冥當中撥亂反正的力量。近來新浪微博上走紅的心靈馬湯，可以看作是對心靈雞湯的一種反省。心靈馬湯的說法來源於一部動畫片——《馬男波傑克》。《馬男波傑克》是NＥＴFＬＩＸ2014年推出的動畫劇集，目前已經播出兩季，第三季也即將上映。

故事的主人公波傑克（BＯＪＡＣＫ）是一匹貨真價實的馬，還是一匹50歲「高齡」，中年過氣，每天在家裡喝酒、泡妞、醉生夢死、翻來覆去看自己成名作的「老渣馬」。除了種種考究的細節和對現實生活的深刻揭示，作為一部暗黑系動畫片，金句頻出的《馬男波傑克》最大的貢獻就是，為大家截圖發朋友圈提供了不少素材。

這些心靈馬湯與傳統意義上的心靈雞湯相比，有著簡短而犀利的特點。它不再是個別人偏狹的價值判斷，而是帶一點點犀利，帶一點點幽默的深入淺出的內容。這些內容當中充滿了生動的智慧。老馬波傑克總是通過毒舌來戳穿虛幻的泡沫，告訴你明明白白的人生的真相，讓你看清楚現實卻又不至於被現實吞噬。充滿了反諷與懷疑的心靈馬湯，並不會輕易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任何人任何事下任何論斷，而是以懷疑的精神喚起我們對自己、對人生、對世界的反思。比如「他們只想聽自己已經相信的事，沒人想知道真相。」這句幽默而犀利的經典台詞，它一言戳中了要點，揭示出生活中的常態，即大多數人都不關心事情的真相，他們對信息的接受是有選擇性的，他們往往傾向於選擇與自己的價值觀相符合的那種解說版本。老把波傑克的這句經典台詞一言不合就喚起了人們對現實的反省。

從這個角度看，它的意義遠比一萬篇咪蒙的文章更加顯著。老馬波傑克有一種真正的智慧，能夠面對人生最真實的境遇、最真實的無奈卻依然堅強樂觀，不失去對未來的信念。最後讓我們一起來提神醒腦看看心靈馬湯的經典語錄。要知道，堅持自我而又容納他人與自我的不同，才是全世界最偉大、最崇高的思想境界！

心靈馬湯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