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倫理是醫患重構的基礎
1958年,安斯康姆的《現代道德哲學》引發對美德倫理的關注。半個多世紀過去,美德倫理學雖然在近20年呈現復興氣象,然而醫學美德通常被視作傳統醫德而被排除在主流生命倫理學之外,未受到應有的重視。
生命倫理學回歸醫療生活史的效應,是將美德倫理重新理解為生命倫理學不可或缺的基礎。生命倫理學的美德轉向,在兩個方向上展開:其一,從宗教和文化根源上重構生命倫理學的諸種努力,凸顯了醫學美德的重要性,使生命倫理學的美德進路成為可能;其二,當代美德倫理學的復興也帶來了主流生命倫理學對醫學美德的立場的轉變。比徹姆和丘卓思的《生命醫學倫理原則》幾經修訂,從最初忽略美德倫理,到批評它,到承認其優點,最後,發展到讚揚美德倫理學。
考慮到《生命醫學倫理原則》的世界性影響,其立場變化標誌著生命倫理學從元倫理學、規範倫理學之應用的主流範式轉向美德倫理之重構。生命倫理原則論辯當然有其不可替代的功能和意義,但是,它預設了「過去—現在」之分離且在專註生命倫理原則時不能顧及「過去—現在」的歷史承續,不可避免地陷入道德世界的斷裂或碎片化。生命倫理學的美德轉向旨在超越原則主義的狹隘視角,從過去的歷史結構中尋找理解現在和未來的鑰匙,通過把醫學美德重構於道德觀察者與被觀察者之間關係的歷史的形態界面上,以期描述特定傳統、文化、信仰或文明體系及其生命倫理形態中醫學美德之功能、構成及演進。
拋開美德轉向擴展生命倫理學文化旨趣的長遠目標不論,筆者認為,其現實關切顯著地指向當下急需應對的醫患重構的誠意倫理基礎。
第一,醫學美德的核心是誠意倫理。儒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被視為世界各大宗教或文化共認的「道德金規」,而其美德話語就是誠意。古希臘《希波克拉底誓言》、唐代孫思邈《大醫精誠》、美國特魯多醫師的墓志銘(「有時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雖源出不同時代或不同語境,但都以某種方式描述了誠意倫理的美德要求。如果沒有誠意,我們無法僅憑義務、律則和利益來協調醫患、構建健康良善的生活。
第二,誠意倫理重在修身。修身的直接義是照料身體,間接義是照料靈魂。儒家講誠意,是「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基本要求是「毋自欺」。孟子說「思誠者人之道」,意思是說,人只有誠其意才能使美善之意貫通身心、我他、己群,此為人之道也。誠意倫理在中醫傳統中展現為「醫者意也」的美德實踐,即醫者要固持美善之意、惻隱之心、視人如己之念,將誠意延展為正心、修身和治世的生命美德之道。
第三,誠意倫理是一種責任倫理。它以個人生活的美好和共同體乃至人類的繁榮為旨歸,提供了對當今醫患重構的倫理基礎進行詮釋的責任倫理進路:用「良心反對」平衡權利話語之泛濫;用「良善生活」的價值尺規抵抗醫療保健中資本邏輯的統治;以醫患之間的誠意互動尋求擺脫道德陌生人困境;重詮共同體責任,使誠意從個體擴展到共同體或人類層面,以抗擊技術時代「支配對敬畏的勝利」。
生命倫理學的美德轉向只是剛剛開始。美德的培養使一些好的習性和品質在我們的性格中根深蒂固,因而是原則論辯何以可能的前提。美德轉向對醫患重構的誠意倫理基礎的探尋,使生命倫理透過良心、責任、合作性的對話和對生命的敬畏,重新發現傳統的意義,又進一步切近對人類共同價值觀的確證。
(北京師範大學哲學學院、價值與文化研究中心 田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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