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資本運作」

作者：林文輝 發表於2011年5月27日 如果有一天，你的某個親戚、朋友或同學給你個電話：「我在廣西，這裡風景很好，有空過來玩哦」、「廣西生意很好做，有機會來考察啊」、「我公司還要招人，待遇挺不錯，趕緊來廣西喔」`````。你會去嗎？廣西，有兩樣東西讓去過的人印象深刻，一個是桂林，桂林山水甲天下嘛；還有一個，就是純資本運作。老盧，永定一煤礦小老闆，在風光無限的日子裡卻想有更大的發展。2011年春，老盧一個在北海「發展」的表弟極力老盧前往北海考察項目。「這裡的機會都的很」。 老盧心動了，邀請作為朋友的本刊記者一同前往。記者告訴老盧：可能是去搞傳銷。「傳銷怕什麼，只要能賺到錢，除了殺人販毒，什麼都可以干」。於是，在2011年某月，本刊記者跟隨老盧前往廣西北海，探尋如火如荼的廣西純資本運作。「國家秘密政策」--「1040工程」紅色計程車呼嘯著駛離福城機場，不多時便進入市區。馬路兩旁隨意溜達的行人呈現著大江南北各色口音和面孔，打開車窗，略帶鹹味的風挾著冷風撲面而來——對於一個旅遊濱海城市來說，這一幕看似正常不過，然而只有在當地謀生活的人，才感覺得到平靜下的變化與暗流。「大街上人少了，外地車牌也少了，生意越來越冷清。」重慶籍司機張哥嘆一口氣，開口攀談起來，「你是來『旅遊考察』的呢？還是來找親人的？」在這些北海的哥眼裡，從福城機場風塵僕僕下來的外地人無非有兩類——被騙來做傳銷亦即美其名曰「旅遊考察」，或是來勸說陷入傳銷組織的親友。眾所周知，中國傳銷現象始於上世紀90年代初，並在1995年前後進入第一輪發展高峰。其時，打著「連鎖銷售」旗號的詐騙瘋狂滋生蔓延，引來了政府一輪嚴厲打擊。經此次嚴打，傳銷一度元氣大傷，從此隱入地下並低調蟄伏於二三線城市一隅，其間雖然不時傳出一些相關報道，畢竟沒再掀起大風浪。直到很多人都相信，傳銷已經離我們很遠。然而十多年過去，一場金融危機卻成為了傳銷再度抬頭的契機，而此際，它已完全脫胎換骨，再不如當初般簡單、拙劣。「資本運作是傳銷嗎？」剛一見面，老盧的表弟小陳就迫不及待的給記者和老盧上法律課。「最新修訂的刑法規定，傳銷以非法銷售產品為手段，而資本運作沒有產品，所以資本運作不是傳銷。」和小陳一樣，絕大多數從外地來北海來的「淘金客」，都是被這裡一種叫「資本運作」的項目吸引而來。在當地，這個項目還有另外一種頗顯氣魄的稱謂：1040工程。　　何謂「1040工程」？小陳向記者解釋，簡單說，就是入伙時先交69800元，購買21份、每份3800元的份額，入伙次月，「組織」會退19000元，實際出資額即為50800元。然後你的任務就是發展3個下線，3個下線再分別發展3個下線，當發展到29人的時候，即可晉陞為老總，開始每月拿「工資」，直到拿滿1040萬元，就從「組織」里出局，完成「資本運作」。但如何通過69800元的投資，實現1040萬元的收益，這其間的計算過程，小陳說，他雖然做了兩年，但連自己都沒真正搞清楚，「很複雜，只有到了老總這一級，才會真正搞明白。」　　2008年受戰友鼓動，真正加入「資本運作」這個「行業」後，小陳才發現，拉下線並不像想像般容易。一年過後，小陳從自己身邊的戰友、朋友、親友中好不容易拉來2個下線，連本錢都沒收回。2009年他曾返回龍岩，打算放棄這個「行業」，然而「我回去又考慮、分析了很久，覺得這個行業還是可以做，就又到北海來了」。　這回激勵小陳「重返舊業」的，是對「1040工程」背後「宏觀政策」的重新考量。「說實話，第一次來北海，總覺得還是傳銷，做起來沒底氣，回去看了一些材料，又把這件事反覆琢磨了一下，最後雖然還是很困惑，但覺得他們說得也有道理，沒準這真是中央和地方政府暗地支持的一項『國家政策』，要不然，在北海做這個的都是非常精明的人，能力、水平在我之上，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從事一項看似陷阱的事情？而且這麼多年政府說是打擊，他們依然在那干？」　　小陳所說的「國家政策」，是北海傳銷「行業」內部對「資本運作」、「1040工程」的一種自我解讀。大意為，由外來人口在北海操作近4年的這個項目，實際是由中央操盤，在北部灣布局，暗中實施的一個「國家秘密政策」，目的是利用該項目為北部灣吸聚資金，帶動北部灣的經濟發展，實現中國經濟增長的第四極。「經濟騰飛起搏器」—「資本運作」記者和老盧隨小陳來到一家海鮮酒樓就餐，其場面之大令人震驚：整個酒樓宛若一個盛大的宴會，三個樓層的酒樓餐廳，人聲鼎沸、座無虛席，記者按餐桌數量保守估算，今天中午，這家三層樓的餐廳，少說也有近千人就餐。 「看到這個場面了吧？這都是『運作資本』的人。」小陳告訴記者，這家酒樓的老闆娘，是「純資本運作」的前輩，她採用多個身份證同時入股的方式，兩年時間捲走近億元人民幣，現已洗手不幹了，在北海開了這家酒樓，專門提供「行業」的人來吃飯和聚會，「北海人都知道這家餐廳的背景，外人一般不來這裡就餐的。」小陳一面向記者和老盧炫耀，一面不住地和鄰座打招呼。在這裡，記者認識了同桌就餐的「強哥」、「發哥」、「三姐」等行里的重量級人物。這麼多人吃飯，誰買單？記者的提問換來了小陳神秘的微笑，「這你不用管，儘管吃你的。」小陳一一向記者和老盧介紹，「這是老鄉強哥，辭去公務員在北海發展非常好。」飯桌上，大家稱兄道弟說了很多話，北海的發展，離不開他們在內的巨大貢獻，來廣西來對地方了，錢途無限，現在坐飛機過來，一兩年後，可包架飛機回福建。強哥說，國家支持廣西發展，要投入「幾百幾千幾萬個億」，他列舉了「國家領導人關於北部灣開發的講話及國家政策文件」。他說，目前民間閑置資金多，為讓錢生錢，國家暗地裡支持民間資本投入北部灣開發，是股份制，一股3300元，每人最多投21股。這些錢，「45%存給國家賬戶」，為鼓勵民間資本進入，介紹投資者能得到相應提成，每人可介紹3人投資，下面的人可繼續介紹，反正有人進來，你就有提成。「錢賺不完了，國家考慮了，允許有人先富，但先富要帶動後富，你投入69800元，最多只能賺1040萬元就得出局。」發哥說，「純資本運作」項目，是「1998年國家領導人去美國考察時引進中國的」，初期把這個項目放在了廣西的來賓縣，後來再一點點發展到了北海。「中央給北海的定位是：『國家優化資本結構試點城市』，這就是國家對我們這個行業的認可，讓我們先做試點，只是不便明說而已。國家對這種反傳統的經濟運行模式是支持的、肯定的，但是由於沒有立法，所以也很謹慎，表面打擊，暗地支持，不然的話，20萬外地人在北海，花高價租房子，整天吃飯、聚會、唱歌，就是不工作，當地政府怎麼會不知道？」關於媒體對「純資本運作」的負面報道，發哥也有自己的解釋：「所有負面報道都是國家安排的，是一種宏觀調控的手段，目的是『既要有人來(廣西)，又不要太多人來(廣西)』。人來多了不好，會亂套，所以，政府經常搞一些負面報道，把膽小的，低素質的人嚇跑，讓聰明人進來。」三姐則對記者和老盧能到北海表示祝賀：你們真的是非常非常幸運！來對了，我告訴你，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項目！」「您知道嗎？這個可是國家政策，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您到北海來親自感受，才能領悟這其中的玄機。」　　「國家政策？這個我怎麼沒有聽說？」記者故作驚詫。「是的，而且是一個秘密的政策，不能說出來哦，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三姐進一步說，「只要你在北海多呆幾天，至少考察一個星期，你才能慢慢領會。」　　三姐顯然是一個溝通的高手，很注意拿捏講話的節奏和分寸，「現在我就給你介紹一下，北海的發展和北海的定位。」此時，三姐才切入正題。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我們國家的改革開放，第一極在哪裡？」三姐儼然是講師風範，「對，深圳嘛，鄧小平講了一句話，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深圳改革開放30年，原來只有20萬的本地人口，現在發展到1000多萬，怎麼發展起來的？中央給了政策嘛，可以走私，率先搞股票，第一撥到深圳的人，都率先富了起來。」　 「第二極在哪裡？上海，新浦東。第三極是渤海灣，濱海新區，現在非常漂亮。那麼第四極呢？」　三姐自問自答，「對，下一個就是北部灣。我們現在從事的，就是國家政策性的項目。」　　三姐解釋：「我告訴你，國家給了北部灣有四大政策，一是外交權，廣西的領導可以直接跟東盟十國交流洽談業務；二是土地改革權；三是行政體制改革權；第四，也是跟我們這個項目有關的，就是金融制度創新先行先試權。而玄機就在這裡。」　　三姐又略帶神秘地說：「所謂金融制度創新先行先試權，指的就是虛擬經濟，我們叫資本運作，是1992年國家花了29億從美國引進來的，國內的經濟學家又花了三年時間研究，怎麼把它放在我國。1995年國家開始在廣西的玉林做試點，到1996年下半年才正式移到北海。」　　「那到底什麼是資本運作呢？」　三姐說，「簡單說就是短平快，帶一小桶水，可以提走一滿桶水。日本戰後就是靠這種模式經濟迅速騰飛，它們叫起搏器，拿到中國來了，我們就叫資本運作。至於它到底是怎樣一個模式？只要你在這裡呆五到七天就什麼都明白了。」「五類人不能做」----「中央規定」次日上午，記者和老盧隨小陳參加了一場「資本運作」講解會。首先上台的是一個優秀「行業人才」。 這位30歲上下、戴眼鏡女士自我介紹說姓羅，去年上半年剛從湖南師大讀完碩士研究生，畢業後本來在長沙上班，去年經姑姑的一個朋友介紹，到了北海。　　畢竟是研究生學歷，羅某的口才和理論都頗見功底。她滔滔不絕，時而深入時而淺出，向我們講解的主題是：「1040工程」既然是一項國家政策，卻為什麼只能「封閉式運作」？　　羅先舉例，「這個項目曾經在阿爾巴尼亞運作過，當時全國都來做，沒注意它的保密性，結果就崩盤了。為什麼，就是因為全國的人都去做。」　　羅說，「1040工程」的實施有一項規定，就是有五類人不能做：第一外國人不能做，第二少數民族不能做，第三是現役軍人和公務員不能做，第四是兩勞釋放人員不能做，第五是廣西本地人不能做。 　　　「少數民族、現役軍人、公務員、兩勞釋放人員不能做這都好理解，因為有相應的政策約束。那外國人為什麼不能做呢？因為我們在引進時，吸收了前蘇聯的教訓，怕資金流到外國去，導致國家崩盤。外國人做，卷跑了我們的資金，會危害到我國的金融。」　　「廣西本地人不能做的原因，」羅某說，「國家把這個項目放在廣西，目的是吸引外地人口和外來的增量資金，發展北部灣經濟，而本地人做的話，這就相當於把一個人左口袋的錢放到了右口袋，沒有起到引進外來增量資金的作用。而且如果廣西本地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暴利的行業，都來做的話，還會導致當地社會的動蕩。」　　羅進一步說，「正是因為這個項目規定五類人不能做，所以，要是對外公開的話，不僅外國人、少數民族有意見，認為歧視他們，引起外交糾紛和民族矛盾，就是廣西本地人也會鬧翻了天。」　　「所以我們要做的這個項目，只能是封閉式運作。」羅某給出結論。　　記者問：「那是誰規定的這五類人不能做？」在一旁的三姐說：「是中央規定的，你可以慢慢去考察。」　　為證明這確實是個封閉式操作的國家項目，羅還說，國家還專門為北海提供了廣西工商銀行的操作平台。入伙及分配，都只能在指定的工商銀行開卡、轉賬和結算。　　　「另外，」羅某還說，「我們這個行業還要向國家納稅，每筆入股資金里要拿出45%來，除管理成本外，部分用作國家稅收。」隨後羅某拿出紙和筆，向在座聽眾介紹「投入69800元，最後怎麼變成1040萬」的計算方法。「它是一個幾何倍增的原理，我們採用的是五級三階制，五級是指組員、組長、主任、經理、老總，三階指的是三個晉陞階段。」　　看似一套非常簡單的理論，但計算過程卻非常繁瑣。羅花了近一個小時才大致完成計算流程，而記者聽起來卻依然如罩雲霧。　　通過計算，入伙的「組員」要收回「投資」，需要發展除自己之外的6名下線。而升到老總則需要發展29名下線。但升總後並非就能拿到1040萬，此時能拿到手的約15萬-20萬，升總後每月拿工資(10萬-99萬不等)，直到拿滿共計1040萬的利潤，即「出局」，也就是「退休」。此時老總如果還想玩，可以再申購份額，從組員重新做起。　　「1040萬隻是一個虛擬數字，表示是過了千萬，並不是通過計算得來的。」羅某最後說。　　接著上台的是一個「老總」級的，姓宋，50多歲的河北人。宋總談吐不凡，頗似曾在政府機構工作過的「下海人員」。宋介紹說，他在海南當過兵，曾在廣州呆過，2006年底就來到北海，算是北海「資本運作」的元老級人物了。　 宋總的講解，更宏觀，更具高度。首先，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講述這個「行業」在北海的緣起。　　宋說，這個「國家項目」，最初從國外引進到國內時，「中央」將它放在廣西玉林，到2006年底由於玉林發展迅速，考慮向外擴張，於是又選擇了北海。 　　　「這麼多人，到一個地方來，首先是得有地方住。」宋說，「90年代海南和北海都曾遭受泡沫經濟，北海是全國爛尾樓最多的城市，空了很多房子，很多別墅都養雞養鴨去了，房子多，租金低，這為項目移到北海提供了基礎條件。」　　宋說，到北海後，他租了兩套房。最早來時5人共租一套，月租才1500元，裡面還有桑拿浴。「後來一個多月後我就發展起來，又租了一套，當時也是1500元，到2008年，租金就漲到2500元，再往後就漲到3000多了。」　　「正是到北海的人越來越多，」宋說外來人對北海經濟的影響，「房子已經不夠出租了，所以房產商就蓋房子，外地人在北海租房、買房，形成一種良性循環，北海的房地產搞起來了，北海的經濟也帶動了。」　　如今有多少外地人在北海從事「資本運作」？宋說，「2006年有幾支隊伍到了北海，當時不到一萬人，經過三年多的運作，現在在北海從事這個行業的外來人已經有30多萬，接近40萬。而近40萬人中，95%都在從事這個行業。」　　「這麼多外地人來到北海，同時從事一個行業，會不會引起政府和公安的重視？那是一定的。所以說，如果不是政府的支持和保護，這麼多人能持續這麼多年嗎？」宋說，「另外，我們從資金來看，每個人7萬，14萬，21萬……從不同省份打到廣西，而我們國家銀行是全國聯網的，銀行從網路上一清二楚，銀監會幹嗎的，是專門監控資金的，它發現這現象時，它應不應該向中央彙報？如果說中央不知道廣西在做什麼，那是開玩笑。」宋總以此進一步證明，正是「中央」默許，「資本運作」才一路「綠燈」。　　宋不失時機地點撥台下聽眾，「聰明的人都知道，政策允許的事情我不做，政策不允許的事情我也不做，政策沒有允許也沒有不允許的事，這就是一個商機。當別人還不知道你知道了，你就能比別人早走這一步，你跟著別人屁股後面走，是永遠發不了財的。」 　　　宋介紹自己的「升總」經驗，「我來北海後，認準這是一個國家的項目，我只用85天就上到老總，進入到老總後，我當時第一個月工資28萬，就買了一台車，又用兩個月工資買了一套房，花了56萬，這就是現實。」 　　　「標誌性建築」 --「隱藏玄機」　　在給記者和老盧「洗腦」的幾天間隙，小陳還特意帶記者逛了一次北部灣廣場，向記者透露這裡的另外「玄機」。　　 廣場中央最大的標誌性建築，是一個圓型噴泉。中間高聳著三片貝殼，中間夾一顆珍珠。四周有三個人物雕塑，則分別坐於三個烏龜、魚、河馬雕塑上端。　　小陳指著三片貝殼，問記者，貝殼只有兩片，為什麼它有三片？小陳說，這跟我們的項目有關，這個雕塑是在暗喻我們這個項目，一個人要發展三個人。　　 三個人物分別坐在烏龜、魚、河馬雕塑上，小陳也解釋說，我們這個項目在玉林剛實施時，那時每個人的加盟資金是3800元，但要發展600個人才能上總，很慢，就像坐在烏龜上一樣；到2004年進行了提速，加盟資金上升到36800元，發展55個人就能上總，這次像是坐在魚上一樣，魚游得比烏龜快；到2006年再次提速，也就是現在69800元，這次就像河馬一樣跑得更快。　小陳又帶記者來到廣場一隅，一個半球形展開的世界地圖石雕前。「你看這個像什麼？像不像一個鍋蓋。這也是有喻意的，它是說外面人都說我們是做傳銷，所以當地的政府忍辱負重，長期背著黑鍋，有苦又不能言。」小陳說。　　 離世界地圖雕塑不遠的一面牆壁下方，是一種不知名的海底動物的浮雕。小陳再次向記者「揭秘」：「你看這個東西像什麼？像不像一艘潛水艇？你知道嗎，這也是暗示，我們這個項目只能在水下操作，是不能露頭的。」　　小陳顯然頗為得意：「當地政府暗地裡支持『1040』，但又不能對外說，所以只好在建這個廣場時，把一些隱諱的含意通過這些建築暗示出來了。」　　　更玄的還在後面。第二天，小陳陪記者考察北海市最大的在建房地產項目「北部灣1號」，據介紹，氣勢恢宏的「北部灣1號」外觀，依據桂林象鼻山設計而成，而小陳也將之解讀為暗藏「1040」幾個數字。不過從遠處乍一看，還頗有幾分形似。「千萬不要破碎」—「甜蜜的夢」「我是連城人，去年被一個哥們叫到廣西「發展」，現在卻有家不敢回」。在北海的幾天，記者認識了一個來北海「純資本運作」的中年男子，他向記者述說了他的經歷和無奈：在沒來北海前，我在龍岩一家工廠打工，過著平凡平淡的生活，2010年7月，我以前的一個哥們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在廣西一家公司擔任總經理助理，他們現在還有一個採購的位置，他叫老大給我留著的，工資一個月5000多元。接到他的電話之後我很興奮，當即辭職一人就登上了廣西的火車到了北海之後我哥們過來接我。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男的。他跟我說那男的是他同事。兩人都很熱情，看到我之後就幫我背包，拖箱子。他們兩人帶我到他們住的地方，一間三室一廳的房子，裡面有七八個人。這時候已經中午11點多，我正奇怪為什麼才11點多就都聚在一起沒有去上班。我那哥們說他們公司上班很隨便，雖然是11點半下班，但是11點就可以出來了，下午2點才去。我慶幸找到一個好公司。吃飯了，飯菜不是很豐盛，但是也都基本上是葷菜。因為坐了一夜火車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精神，隨便吃了一點就午睡了。睡醒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4點鐘，看到他們都在看書，就過去跟他們聊天，但是那些人都吱吱嗚嗚的不願意跟我多說話。我還因為是跟他們不熟，所以不願意多說話。我找到我那哥們，跟他說想出去轉轉。他面有難色，叫我等一下，然後轉身出去了。大概過了5分鐘，他回來了，跟我說，出去轉轉可以，但是不要亂說話，特別是和陌生人說話，說這邊查暫住證查得很嚴，抓到沒有暫住證的最少要罰800。我說你放心，不會讓你難做的。於是他和另外一個男的就帶我出去逛。出了門就是一個公園，在裡面逛了半天，覺得這裡的環境還真不錯，老人們悠閑地下著棋，小孩子在追逐打鬧。公園裡綠樹成蔭，當時我就想，這下了班來這裡，找個草地一趟，該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啊。逛了一個多小時，那男的就不停地催我們回去。我那哥們說晚上陶總要來給我面試，也讓我早點回去。我就覺得很奇怪，怎麼安排得這麼緊張？我還想在這邊好好玩幾天才去面試呢！回去之後吃晚飯，都是中午剩下的飯菜，吃完之後還有水果，大約到了快8點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收拾屋子，收拾出一間房間來，在裡面擺上桌子，兩張椅子。到了8點整，那個陶總來了。很客氣的把我讓進房間，然後關上房門。我那哥們站在旁邊就開始給我介紹。「這個是我們尊敬的陶總，在我們這個行業有著豐富的經驗……」沒說幾句，陶總把手一招，「你先出去吧」。我那哥們就輕輕地帶上門，出去了。面試正式開始。開始陶總問了一些關於我家鄉的話題，又問我為什麼不留在家裡發展什麼的。後來就問：你知道什麼是資本運作嗎？知道國家關於北部灣開發的特殊政策嗎？我漸漸明白，我上了傳銷這賊船了。陶總走後，我把我那哥們叫過來，問他：「你是什麼意思？」那哥們還跟我裝糊塗，「什麼什麼意思啊，叫你過來給你一份機會啊」，宿舍那幾個人也輪流對我洗腦轟炸。一夜無眠，第二天吃早餐了，吃早餐要等人都到齊了，都圍桌做好了才能開始。而且不是人到齊了就能開吃的，還要喊口號，那口號：「我真的很不錯，我真的很不錯，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錯！！」喊完之後還要和旁邊的人擊掌，一套儀式搞完了之後才能開吃。早餐非常的「豐盛」，昨天晚上剩下的一點米飯，加了兩片切得碎碎的菜葉，一盤鹹菜，然後一人一小碗稀飯。這個稀飯可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稀飯，稀到一碗里都找不出幾粒米來，純粹就是一碗米湯。那鹹菜也可以說是名副其實，我都懷疑那就是一盤鹽！吃完早餐之後，哥們帶我去開會，在另一處宿舍客廳里。到了9點整，昨晚面試我的陶總穿一白襯衣，黑西褲，黑皮鞋，還打一紅領帶。我敢打賭，他去見他老丈人的時候都沒穿這麼整齊過。一進來就大搖大擺地往前面那「主席台」上一坐，吼了一句：「上午好」！下面坐著的那些人也跟著吼了一句，嚇我一跳。然後就開始講課了。講的內容無非就是什麼叫資本運作、國家關於北部灣開發的特殊政策、怎麼拉人頭。晚上陶總找我談理想、談人生。說著說著就談到錢的問題。短時間賺到1040萬元，確實是很誘人的。陶總還說什麼如果你的親人突然得了疾病，需要一大筆錢去治療，你從事普通的職業，又怎麼能拿出錢來呢？或者你的……舉出若干案例來分析沒錢的痛苦。接著就是無止境洗腦。幾天下來，我的腦袋已經被各種成功人士，不同年歲的老鄉弄得一片暈乎。哥們說他來十多天的時候就「認可」了，買單69800元，已經很好的「運作」了。既然這樣，只要能賺錢，拼了。於是我東騙西騙湊了69800元正式加入純資本運作。每天我都充滿了激情，開始夢想有錢後的人生。買房、買車、甚至換老婆，認可了之後，就開始開始做「鋪墊」。　也就是行話中的打「鋪墊電話」。什麼意思呢，很簡單，就是給自己的親朋好友有選擇性地打電話，電話很短，只是告訴對方：「我在北海呢，這邊天氣很好，一點都不冷，到處是綠的，這是我的新號碼，有事打電話。」電話通常不超過一分鐘，這就是鋪墊。鋪墊是約人的第一個心理戰。態度輕鬆，挑點好聽的說，其它一概讓對方去猜，去想，甚至去羨慕。如果心態不好，頻頻向對方表示這邊有多好多好，錢多麼好賺，反而就失敗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心情也一天天變糟，轉眼已經在北海呆了半年，一個人也沒「叼」來，這個春節是在寒冷中度過的，了無生機。甜蜜的夢啊，千萬不要破碎。後記： 在北海呆了幾天，老盧最終決定留下來「大展宏圖」。他說「我知道這是個騙局，但也是個機遇，憑我的人脈和關係，做起來是不難的」。記者再三勸求他離開北海回家，他卻懇求記者留下來一起「發展」。 告別時老盧滿臉陽光和憧憬的表情深深的印在記者的腦海，很長時間揮之不去。紅色計程車裡正播放著孫悅的《祝你平安》：「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讓那歡樂圍繞在你身邊；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老盧，兄弟希望你平安回歸」。記者在心裡默默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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