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國的「禁毒史」：民國時的無奈與建國初的決心

6月26日，是國際禁毒日，回顧百年間中國的「禁毒史」，伴隨著時代與戰爭，也有著不同的結果與未來。

中國人最早接觸鴉片是在唐朝。最早的鴉片是作為一種珍貴的藥品，從中東地區流傳到中國來的。當時，這種主要成分為鴉片的藥品名字叫「底也伽」。現在伊拉克地區，特別是巴格達，就盛產「底也伽」。

唐朝的時候，中國與阿拉伯交往逐漸頻繁。一些阿拉伯商人分陸海兩途來到中圍。《舊唐書》上記載：「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拂霖遣使獻底也伽。」「拂霖」，是伊斯蘭語突厥文的譯音，也稱「大食」，屬於東羅馬帝國，其中心位置在今敘利亞一帶。

《唐本草》上說底也伽的功能是主治惡客忤邪氣心腹積聚，並且說它產自「西戎」。由此可見，中國人最早接觸鴉片，是在唐朝的初年。當然，這種叫「底也伽」的東西，是作為一種藥品進入中國的。

阿拉伯人從中東帶來了含有鴉片成分的藥品「底也伽」，也帶來了提取鴉片的罌粟的種子。唐朝陳藏器所編著的《本草拾遺》中說」罌粱花有四葉，紅白色，上有淺紅暈子，其囊型如箭頭，中有細米」。

在唐代中國人開始種植罌粟，到了宋代種植就比較普遍了。人們逐漸認識、熟悉了這種植物，人們在欣賞它的美麗的同時，也逐漸發現了它的一些藥用功能。在楊世瀛的《直指方》、王瓔的《百一選方》、王碩的《易簡方》等醫書里，都有用罌粟的殼治病的藥方。寇宗爽在他編纂的《本草衍義》裡面說：「罌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動膀胱氣，眼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湯飲甚宜。」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罌粟及鴉片的功用、形態及其製品作了較全面、系統的描述。當時鴉片以「阿芙蓉」(阿拉伯語AFYUNI的譯音)為正名，收入新增藥品之列。「阿芙蓉前代罕聞，近方有用者，雲是罌粟花之精液也。」主治「瀉痢脫肛不止，能澀夫子之精氣」。李時珍還收載了罌粟殼和底野迦，指出：罌粟殼「止瀉痢，固脫肛，治遺精久咳斂澀腸，止心腹筋骨諸痛」。明永樂年間，人們開始掌握鴉片的提煉和製作方法，有鴉片製劑「古拉水」行銷於市，《本草綱目拾遺》中描述該製劑為「水色如醬油，以火燃之如燒酒有焰者真，其性大熱，房中藥也」。

吸食鴉片的女子老照片

正因為當時鴉片被認為可以「能澀夫子之精氣」，因此在明代，鴉片已經成為一種能增強男性性功能的「春藥」了。不僅民問流傳，皇帝也沾染了這種嗜好。明憲宗與神宗都有對鴉片的依賴，1958年中國考古人員在對定陵的發掘後發現，對明萬曆皇帝的頭顱作了化驗，發現有嗎啡成分。

如同罌粟是由海外傳人的一樣，吸食熟鴉片的方法也是由海外傳人的。明朝末年，中國的東南沿海的某些地區，尤其是廈門、台灣等海外貿易較發達的地區，也開始使用吸食法享用鴉片毒了。到了乾隆年問，中國已流行竹管吸食鴉片。既有了成熟的生產能力，也有了新的吸食方法，鴉片就從唐宋時期的稀有的藥品及普及的美食、保健食品逐漸演變為毒品了。可以說這一過程的開端在明代，造成普遍的危害在清代初期。

雍正七年（1729年），雍正皇帝頒布法令禁止阿片膏和阿片在國內買賣，除非經過特許作為藥用，這算得上真正意義上在政府層面開始禁毒。

在中國禁毒史上，1813年以前的立法條例都規定種毒、制毒和販毒是違法行為，要堅決予以打擊，但對於吸毒沒有做違法懲處規定。吸毒違法始於1813年。當年嘉慶頒旨《吸食鴉片煙治罪條例》。條例規定，軍中官員買食鴉片者革職，並且杖一百，枷兩個月；士兵和文官吸毒的，均杖一百，枷號一個月；太監吸毒者枷號兩個月並發往黑龍江為奴。這道禁令與以前有關鴉片的禁令相比，除了重申懲治販運者外，新增了懲治吸食者的條例。這是中國法令史上第一道懲辦鴉片吸食者的法令，在禁毒史上具有創始意義。由於吸毒屢禁不止，在1831年清政府又規定．吸毒者杖一百、枷號兩個月，若不如實招供，除杖一百外，還要判處三年有期徒刑；朝廷官員以及在衙門當差的人吸毒者，罪加一等；限期內不戒毒者一律判處死刑。

1839年6月15日，清廷頒布了《欽定嚴禁鴉片煙條例》。條例明確規定：吸食鴉片者均限一年半以內戒除煙癮，逾期未戒。無論官民概擬絞監候。平民吸食鴉片在一年半限內者，擬杖責和流徙；如系旗人，除名旗檔；職官在限內吸鴉片．發往新疆充苦差；兵丁在限內吸鴉片，發往近邊充軍；幕友、差役在限內吸鴉片較平民罪加一等；宗室有吸鴉片者，發往盛京嚴加管束，如系職官或有爵位．革職革爵，發往盛京永不續用。如犯在一年半限後，照新定章程加重擬絞監候。當然這裡面不得不提到林則徐的虎門銷煙，也正是這次浩浩蕩蕩的禁煙活動，才促使清廷頒布禁煙條例。1839年6月3日，林則徐親臨虎門銷煙，用23天的時間，銷毀鴉片2萬多箱，當時有成千上萬的人趕赴觀看，人們揚眉吐氣，拍手稱快。「虎門銷煙」不僅沉重打擊了西方殖民者借鴉片貿易牟取不義之財的罪惡行徑，更在世界禁毒史上寫下了壯烈的一筆。

林則徐 虎門銷煙

1909年2月1日，中、美、法、德、日、荷、葡、巴、俄等13個國家的41名代表，在上海舉行了萬國禁煙會議，這是世界近代史上第一次禁毒大會。這次禁毒國際會議，推動了清政府禁煙運動的繼續發展，全國大部分地區完成了禁種任務，大部分煙館關閉，煙民紛紛戒吸。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孫中山先生領導了民國初年的禁煙活動，曾經一度在全國範圍內禁絕了罌粟種植，並促使英國政府履行與清政府簽訂的《中英禁煙條約》，完全停止了鴉片的對華輸入。

1912年元旦，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宣告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3月2日，臨時大總統頒布了《大總統令禁煙文》，通令全國嚴厲禁止鴉片。孫中山在禁煙文中列舉了鴉片對中國的危害，還特別指出鴉片之害甚於「敵國外患」，新政權的建立也正是革除舊習最好的時機。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後，後為順應民意多次發布禁煙令。其中，3月14日發布了重申嚴禁鴉片令，命令各地官員「將從前禁吸禁運各辦法繼續進行，毋得稍有疏懈。」6月11日發布《通飭禁種鴉片文》，提出「禁煙為除害救民之要政」，並責成各省都督，無論已報禁絕及未報禁絕各省份，一律不準再種煙苗，如有私種鴉片情事，即嚴飭分別犁拔。

10月28日，袁世凱針對時值煙苗下種時節，頒布禁種令。要求各地長官根據當地情況，規勸煙農種植當地適宜的其他農產品，不要「輕棄農本植茲毒卉」。12月25日，為表明政府履行《中英禁煙條件》的決心，袁世凱又通令各省行政長官，「查照條約，振刷精神，分別嚴禁，並按月將禁煙實在情形報明外交、內務兩部，以資考核」。內務部根據袁世凱的命令，也發文通告各部都督，要求嚴格遵循禁煙令，以期根絕鴉片煙毒。1913年10月27日，袁世凱再次發布總統令，通令各省行政長官恪遵迭次訓令，嚴格執行禁種、禁運、禁吸的禁令。

1914年8月5日，公布了《禁種罌粟條例》，宣布今後一律不得種植罌粟，如有發現，必須立即強行剷除，按律處罰，如遇抵抗可請都督派兵協助；要求地方政府必須經常勘查禁種情況，按月向內務總長彙報。1914年9月，司法部制定了《拿獲嗎啡案充賞辦法》，後來又制定了《查獲罌粟種子獎賞辦法》。1912年，英、法、德、美、日等國在海牙召開了第二次萬國禁煙大會，袁世凱派中國駐德公使梁誠出席會議，並參與議定了禁煙公約25條，史稱《海牙禁煙公約》或《海牙國際禁止鴉片公約》；袁世凱還任命駐荷蘭公使唐在復為出席海牙萬國禁煙會議的全權代表；唐奉命在萬國禁煙公約上簽字，聲明自簽字之日起，中國實行公約。《海牙禁煙公約》是世界禁毒領域第一個有法律約束力的國際文件，在國際禁毒史上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中國是該公約的13個創始簽署國之一。其規定了對毒品鴉片煙膏的製造、使用、管制，以及漸次採取禁止的措施；規定締約國應當制定法律管制生鴉片的生產、銷售和進口；逐漸禁止熟鴉片的製造、販賣和吸食；切實管理嗎啡、海洛因、古柯等麻醉藥品；要求締約國減少在中國國內的生鴉片及鴉片煙膏販賣店的數量。

1909年上海萬國禁煙會各國與會代表合影

軍閥混戰時期，各地軍閥政府所形成的法規、法令或政策大致可以分為三大類：一是鼓勵勸種的，如陝西、奉天、黑龍江、河北、河南、山東、福建、四川、雲南、貴州等省；二是不加禁止的，如江蘇、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廣西等省；三是真正禁種的，實際上只有山西和吉林兩省。本來經過清末民初的數次禁種行動，以及為了應付中英聯合會勘所做的表面工作，各地的罌粟種植面積已經大幅度減少，但由於軍閥混戰需要大量軍費，各路軍閥都把罌粟種植作為收取稅收的重要來源，不但大肆獎勵，而且強迫種植鴉片。

由於煙價上漲，煙禁放寬，而民國初年煙禁又留下了大量存貨，於是外國鴉片販子與國內鴉片商勾結起來，傾銷這些存土。英國領事和公使也借國內弛禁現象嚴重為由，向中國政府提交照會，要求妥善解決存土問題。1915年4月北洋政府蔡乃煌與外國鴉片商組成的滬港煙土聯社簽訂了《蘇贛粵三省禁賣土煙合同》，同意中方斷絕蘇贛粵三省一切土葯供應，為洋葯暢開銷路，使中國禁煙成效毀於一旦。1918年6月11日，內政部與財政部又派人與滬港煙土聯社談判，簽訂了《收購存煙第二次補充合同》，中國政府將聯社積存的1577箱鴉片全部收購，並以鷹洋償還貨款。這項合同與民國禁煙政策相抵觸，是公開破壞禁煙運動的行為。

1935年4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向全國發布禁煙通令，並公布《禁毒實施辦法》、《禁煙實施辦法》。禁種方面，規定了絕對禁種、分期禁種、分年減種，直到肅清的計劃。禁吸方面，以1935年最後登記截止人數為準，按煙民年齡依次勒戒，分為5期，以一年為一期，每年煙民總數至少遞減1／5，至1940年底完全戒絕。禁運、禁售方面，按照分期戒吸的需要，由禁煙督察處實行公運，嚴禁私運。新中國成立後，百廢俱興，黨和政府以徹底改造舊社會的信心和勇氣，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前所未有的、轟轟烈烈的群眾性禁毒運動。1950年2月24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第21次政治會議通過決議，向各地政府發出《關於嚴禁鴉片煙毒的通令》。《通令》要求各級人民政府設立禁煙禁毒委員會，嚴厲禁種罌粟。政務院禁毒通令發布後，各級人民政府立即行動，紛紛成立禁煙禁毒委員會，全同各地進行了轟轟烈烈的禁毒工作。

圖片為1950年雲南昆明禁毒大會現場

針對舊中同遺留下來的鴉片炯毒問題，中國共產黨廣泛地發動和依靠人民群眾，堅持嚴厲懲辦與改造教育相結合，收繳毒品，禁種罌粟，封閉煙管，嚴厲懲治制販毒品活動，8萬多名毒販子被判處刑罰，2000萬名吸毒者被戒除毒癮，並結合農村土地改革根除了罌粟種植。

1963年5月26日，中共中央頒布《中央關於嚴禁鴉片、嗎啡毒害的通知》，規定嚴懲私藏毒品、吸食毒品、種植罌粟、私沒地下煙館和販賣毒品等犯罪行為；規定對吸毒犯應強制戒毒，對已吸食鴉片或打嗎啡針等毒品成癮者，必須指定專門機構嚴加管制，在群眾監督下，有計劃、有組織、有步驟地限期強制戒除，在吸毒嚴重的地區可以集中戒除；規定凡自己吸食毒品，但自動交出毒品並坦白交代其犯罪行為者，可從寬處理。

1973年1月13日，國務院又頒發了《關於嚴禁私種罌粟和販賣、吸食鴉片等毒品的通知》。該通知重申1950年《關予嚴禁鴉片煙毒的通令》，要求發動群眾同私種罌粟和販賣、吸食鴉片等毒品的違法犯罪行為作鬥爭．規定嚴懲偷運、販運毒品的犯罪行為，對吸毒者實行強制戒毒。

短短三年時問，新中國就基本禁絕了為患百餘年的鴉片煙毒，創造了舉世公認的奇蹟。至此，從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末，我國以「無毒國」享譽世界近三十年。

參考資料：

《中外禁毒史》牛何蘭

《中國禁毒法規介評與適用》覃珠堅，張曉春

《中國共產黨禁毒史》齊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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