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校園欺凌更可怕的，是成人教給孩子的欺軟怕硬

07-26

大人在做，孩子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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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人沒意識到，孩子的力量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把看不順眼的女同學孤立，整個學期沒人跟她說話，背地裡叫她死胖子，打掃時派給她最臟最累的活兒，把她關進噴過滅蚊劑的宿舍……我小時候所見的最可怕的欺凌就是這些，冷暴力，還勉強蓋著遮羞布。

可現在，網路上層出不窮的毆打視頻極盡血腥，一群男孩圍堵一個男孩，對準腦袋，對準心臟，對準致命要害拳打腳踢；一群女孩把一個女孩扒光，一邊抓著頭髮一邊用最高清的手機鏡頭拍照……

看得嚇出一身冷汗，真的是往死里打，像野獸撕裂一隻獵物，彷彿眼前這個人不是你的同學甚至不是你的同類，而是一隻臭貓臭狗，爆開他的頭打爛他的臉都不值得你皺皺眉。

慶幸自己16年的求學生涯都平安活過來了。

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次口角，一次衝撞，一群荷爾蒙過剩的毛頭小子為一個異性爭寵，甚至什麼都不為，就因為你長得丑、長得胖、腦袋笨、好欺負，看你不順眼，感覺你不配跟我們同處一室，想弄死你。

寫這篇文章時又看到一條新聞，13歲的女孩被同學逼著吞下一顆鐵釘，爸媽把孩子送到醫院時，釘子已經扎穿她的胃壁。

學校里有天使，也有魔鬼，都是大人教出來的。那些說「一個孩子能把你怎麼樣」「跟孩子計較什麼」「他們還不懂事」的人，我想說，孩子還那麼小，千萬別放過他們。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不僅因為他們沒有自我保護能力，還因為他們對作惡毫無自控能力。你不告訴他那是惡，他能把別人逼死。你不告訴他要反抗，他能被別人逼死。

6個月前，青海省互助縣的一所初中，15歲的陶成鵬喝完一瓶劇毒農藥後沒搶救過來，在六一兒童節的早上離開了。

「尊敬的老師，敬愛的媽媽，爸爸，親愛的弟弟：

您們好，您們的學生，孩子，哥哥對不住你們，我因為受不了幾位同學的欺負所以離你們遠去了。」

一次拿五六個飯盒，提五六壺水，給他們洗飯盒、倒洗臉洗腳水、疊被子，給一個叫小張的同學洗頭，要是被小張發現自己用熱水洗臉洗腳，就打。這是陶成鵬在遺書里的控訴。

有同學說，有一次宿舍熄燈後小張幾個讓陶成鵬跳舞，他不肯，他們用腳踢他，他一邊哭一邊跳。

「陶成鵬是被人欺負得不行了，然後就自殺了。」這個同學說，後來班裡的同學也看不起陶成鵬，很多人當面罵他是小張的狗。

孩子為什麼寧肯死卻不去反抗？

陶成鵬：「媽媽，他們老是讓我打飯打水。」

媽媽：「你幫他們打個開水又累不壞。」

陶成鵬：「老師，小張他們總是打我。」

班主任：「你看看你校服髒得跟被牛嚼過了一樣，學習那麼差，也不知道來這裡幹什麼……」

媽媽：「老師，我們家孩子在學校老是被欺負。」

班主任：「你們家小孩笨的啊，大街上隨便找個人都學會了，你們教不好，他還在這兒學啥，帶回去掙錢吧……」

陶成鵬：「媽媽，我真的不想再去學校了。」

媽媽：「得去啊，你不去老師就更不要你了。」

陶成鵬的媽媽是個農婦，爸爸在外打工，孩子知道媽媽沒辦法，就忍著，後來就逃學。老師看到家長好打發，就不管。小張們看到老師不管，就接著打。

比校園欺凌更可怕的，是欺軟怕硬的成人表演。

成績好的就被老師捧成寶，成績差的就是草；家裡條件好的就是寶，家裡差的就是草；跟老師有關係的就是寶，沒關係沒勢力的就是草；霸道強勢的家長被好好哄著，軟柿子家長跟孩子一樣被人捏。

十一回家，剛坐到飯桌上就聽妹妹說了一句：媽，你這個學期沒請老師吃飯，我沒評上三好學生，發給**了，他家開飯店。

11歲孩子說出的現實，太可怕了。

不要以為孩子不懂，關於成績，關於家庭背景，關於力量、金錢和權勢，成人在孩子面前表演得太精彩了，這一代孩子過早學會了勢利：爸媽當官的比當職員的牛，當公務員的比做生意的牛，做生意的比開小店的牛，開店的比打工的牛。

成人世界還有最起碼的道義遮羞布，孩子沒有，他們眼中只有強弱沒有善惡，欺凌者從欺凌之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欺凌者因為不想給家庭帶來麻煩而忍著。

孩子把成人世界的欺軟怕硬都學會了，可怕的是他們還不懂敬畏生命的底線，甚至沒有最後的法律震懾。

陶成鵬死後，欺凌他的6個孩子每人寫了份筆錄，罰了幾百塊錢，因為未成年，拘留都免了。結案之時，負責調查的警員說，沒有法律依據，沒有規定校園欺凌至死該怎麼辦，無法為死去的孩子做更多。

陶成鵬的媽媽只顧在家裡哭訴，她不知道自己的軟弱給孩子帶來了什麼。班主任說自己每天都會強調安全問題，他不知道最要命的是成人每天都在表演的恃強凌弱。至於小張們，他們懵了：就讓他叫幾聲爺爺跟他要點錢，怎麼死了？

對力量一無所知，這才是孩子的可怕。

初中時一個矮小瘦弱的同班同學，在一個男生第n次摁下他的頭時，抓起一把鉛筆刀劃向了對方的臉。

那個曾被關進噴了滅蚊劑的宿舍里的女孩，她說假如回到當年，她會把滅蚊劑噴到那女的臉上。

我說這是因為你比當年的她強大了，可當年那個跟校長有親戚的女班霸現在成了單位里那個跟領導有親戚的女職霸，今天的我們還是跟當年一樣，選擇忍著。

欺凌的本質，是氣氛。
在這個所有人從左往右、從右往左地移動著的國家，名為氣氛的魔物有著強大力量，在這個敵人面前，法律也許都無能為力，這是個能吞噬一切日漸壯大的可怕怪物。
別說面對，連逃脫它都難上加難，或許「視而不見」的老師、作為加害人的學生，也是被這個怪物吞噬的犧牲品。
——《legal high》

恃強凌弱是人性，是成人世界裡無法拔除的空氣，是有毒的霾，成人尚可以辨別和剋制，可孩子對惡毒沒有免疫能力，任他們暴露其中，他們只會被吞噬，被毒害。

象牙塔里就不要有什麼潛規則了，孩子就該去迎著陽光沒心沒肺地歡脫，不要讓他們感受到什麼怪異的力量，不要給他們看那些強大的可怕和弱小的悲哀。

這世上總有人比你更強，也總有人比你更弱。

不要等孩子逃走時才懊悔你作為家長的軟弱，不要等孩子變成暴戾的怪物時才教他分辨善惡，不要等學生開始以暴制暴時才想起為人師表的職責，不要一邊表演成人式欺軟怕硬一邊說救救孩子。

大人在做，孩子在學，你什麼樣，你的孩子就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