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想被寵物「劫持」了嗎

想像一下，如果有某種寄生蟲生活在你的大腦里，這個外來闖入者甚至有能力改變你的神經化學功能，操縱你的想法和行為，改變別人對你的看法，甚至有可能讓你失去理智……

這是幻想小說中的情節嗎？不，這種「精神劫持者」真的存在。這種寄生蟲侵入並佔據了世界上數十億人的大腦，還有更多人面臨被侵入的風險。

入侵大腦的「精神劫持者」

我們已經知道，某些寄生蟲會干擾和影響宿主的想法和行為。

例如，柳葉刀肝吸蟲可誘發被感染螞蟻的自殺行為，控制它們爬到草葉上，用它的上下顎緊緊咬住草葉，直到被路過的牛吃進肚子里，完成這種自殺式行為。肝吸蟲的目的是利用這種方式重新返回能夠讓它繁殖的動物體內，開始自己的新一輪生命周期。

肝吸蟲並不是唯一擁有這種「精神控制」能力的寄生蟲，但這些寄生蟲通常的目標是昆蟲和其他大腦並不發達的小型無脊椎動物，想要控制與人類差不多大小的哺乳動物大腦是它們力不能及的，或者說我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但如今這種假設受到了挑戰，至少有一種寄生蟲的行為顛覆了人們一直以來的認知。

一些人可能聽說過這種寄生蟲，那是一種叫做弓形蟲的單細胞原生動物，它們能夠感染許多種類的鳥類和哺乳動物，但它們只在一種動物體內繁殖：那就是貓。人類如果吃了未煮熟的肉和未洗凈的水果蔬菜，或為最近被弓形蟲感染的貓清掃糞便時，就有可能讓這種寄生蟲趁機侵入。

孕婦和艾滋病等免疫障礙患者應特別注意避免被弓形蟲感染，因為對於胎兒或免疫系統疾病患者來說，弓形蟲有時會是致命的。

但是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弓形蟲感染癥狀最多就像一次輕微的流感，弓形蟲病的癥狀對人體基本上是無害的，事實上大多數人甚至都不需要治療。

通常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弓形蟲在侵入我們體內後，會進入一個潛伏期，它會形成囊腫，通常潛藏在大腦、腿部或臀部，然後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似乎什麼也不做。

全世界範圍內至少有20億人體內攜帶有寄生蟲，有人估計實際數量甚至還要翻倍。弓形蟲在一些宿主體內扮演了「精神劫持者」的角色，例如，老鼠體內的弓形蟲導致它們大腦混亂，糊裡糊塗就成了「自動」送進貓口的食物，而弓形蟲也趁此機會進入貓科動物的腸道內，重新開始新一輪的生命周期。

弓形蟲是一種寄生蟲，它能夠感染大多數哺乳動物，但它的繁殖過程只有在貓的體內才能完成，因此需要通過操縱其他宿主的行為來完成它們的生命周期。

弓形蟲的花招

1990年代中期，倫敦大學帝國理工學院的喬安娜·韋伯斯特等研究人員發現，弓形蟲病令嚙齒動物產生一種「自殺行為」組合特性：更加好動、更少恐懼，這就極大地增加了它們被貓抓住的可能性。

之前的普遍共識是，弓形蟲在人類大腦中玩不了它們「精神劫持」的花招，但是，有一位學者對此表示懷疑。

他就是捷克查爾斯大學進化生物學家加洛斯拉夫·弗萊格，在對弓形蟲對人類行為的影響進行調查研究後，他有了許多令人驚訝的新發現。

1994年，弗萊格和他的同事報告稱，與未感染者相比較，感染了弓形蟲的男性更有可能無視人類社會的一些既定規則，或形成過度懷疑或嫉妒的心理或性格。

幾年後，他通過一項計算機測試表明，與未感染者相比較，感染了弓形蟲的男女反應速度明顯遲滯。但當時他的研究成果並沒有引起多少關注。

2002年時，弗萊格對布拉格市交通事故相關者進行了測試，結果證實了他的直覺：無論是汽車司機還是行人，在城市道路交通中受傷的弓形蟲感染者數量，都是居住在同一地區同類人群中未感染者的兩倍以上。

和老鼠一樣，不計後果的行為似乎與寄生蟲感染密切相關。之後其他一些研究團體也有了同樣的發現。這導致人們開始懷疑：對於人類來說，弓形蟲感染是否比我們想像的更加有害？

貓科動物的致命誘惑

導致人們對弓形蟲看法轉變的另一個因素是韋伯斯特的新發現：即這種寄生蟲對老鼠大腦的控制方式。

她在2000年的一份報告中稱，弓形蟲病並不只是讓老鼠不再那麼怕貓，還能讓貓的氣味對老鼠產生致命的吸引力，被感染的老鼠對其他動物的尿液仍然和原先一樣討厭規避，但卻會覺得貓的尿液氣味誘人。

韋伯斯特和她的同事將這種現象稱為「貓科動物的致命誘惑」。

這種影響似乎與嚙齒動物和人類對疾病的反應相類似，例如畏縮和疲勞是哺乳動物自然進化中產生的對疾病的行為反應，但韋伯斯特的發現表明，這種寄生蟲對哺乳動物大腦強大而精確的「精神控制」方式似乎有著什麼我們之前不知道的過程。

這到底是什麼呢？2009年的一項研究提供了一個可能的答案。

英國利茲大學的格倫·麥康基和他的同事們對弓形蟲的基因組進行分析後，發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這種寄生蟲攜帶有兩個能夠合成酪氨酸羥化酶的基因，這種酶有助於產生多巴胺前體。寄生蟲本身並沒有對大量多巴胺的明顯需要，但在哺乳動物大腦中，多巴胺作為一種神經遞質卻對多種情緒產生重要影響，如動機、認知、快樂和恐懼等。

弓形蟲是否有可能通過干涉大腦化學物質來改變宿主行為呢？

這是很有可能的。早在1980年代中期，研究人員就有報道稱，嚙齒動物多巴胺水平升高與弓形蟲感染相關。在麥肯基的發現之前的幾年裡，韋伯斯特和她的同事就發現，抑制多巴胺的藥物氟哌啶醇能夠防止感染老鼠產生「貓科動物吸引力」這種致命現象。

人類與嚙齒動物被感染的情況有所不同的是，我們不會被貓吃掉，所以弓形蟲任何精神控制的影響可能都不是它們的本意。但從另一方面來看，我們遙遠的祖先顯然都是一些大型貓科動物的獵物，就像今天其他的猿類動物一樣。

更重要的是，2011年弗萊格報道稱，一些感染者也述說有「貓科動物致命誘惑」的體驗。

就目前來說，麥康基認為我們仍然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明弓形蟲是如何利用多巴胺來對哺乳動物大腦進行控制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需要阻止多巴胺產生所涉及的兩個基因的活動，看看這是否會影響其操縱行為的能力。但初步實驗研究的結果有些令人失望。

研究人員發現，敲除弓形蟲的其中一個多巴胺基因，對於嚙齒動物與弓形蟲病相關的多巴胺水平並沒有產生影響。麥康基指出，這個結果提醒我們，在獲得所有證據之前，不要匆忙下結論。

「精神控制法」的另一種解釋

對於弓形蟲的「精神控制法」，還有另外一種解釋。

在過去5年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阿傑伊·維亞斯收集到的一些證據表明，弓形蟲並不只是佔據老鼠的大腦，它們還侵入老鼠的睾丸，通過交配活動將寄生蟲傳播給雌性，換句話說，弓形蟲病還是一種性傳播疾病。

維亞斯的發現表明，我們可能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他認為弓形蟲的目標有兩個：首先是渴望回到貓的體內，從而完成它們的生命周期；但更直接的途徑是將寄生蟲傳播到儘可能多的嚙齒動物體內，最終，它們進入貓科動物體內的幾率也將大大增加。

這種寄生蟲可以通過操縱睾酮水平來實現它們的這兩個目標，維亞斯說。

被感染的老鼠不僅會投入更多的時間和資源去繁殖後代，而且在交配時還會一反平時對貓的謹慎戒備態度，導致它們被貓抓住的幾率大為增加。

他還發現，患弓形蟲病的雄鼠在雌鼠眼裡更有吸引力，貓尿的氣味會引起弓形蟲感染老鼠的性興奮。

「阿傑伊的研究很有意思，」麥康基說。「弓形蟲控制大腦行為的背後，很可能有許多超出我們目前理解的東西。」

奇怪的是，老鼠身上發現的一些現象在人類身上也有所發現。

弗萊格發現的證據表明，患弓形蟲病的男性睾酮水平有不同尋常的升高，這類男性往往顯得更有男子氣概，為女性所青睞。難道這正是弓形蟲病多喜歡寄生在人類大腦或腹股溝處的原因嗎？「這只是一種猜測，但我不認為存在多種控制策略，」維亞斯說，「我認為這是同一種策略的多個節點，我的目標是找到將這一切連接起來的『線路』。」

弓形蟲病會導致嚙齒動物出現組合式「自殺行為」：更加好動、更少恐懼，從而大大增加了它們被貓抓住的可能性。

阻止入侵者有何對策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阻止弓形蟲的這種「精神控制」呢？答案是「目前還不能」。主要問題是，對於藥物來說，弓形蟲的脂肪囊腫幾乎堅不可摧。但是有一種方式也許可以——囊腫會「吞下」一種叫做轉導肽的分子——這是弓形蟲一個可利用的弱點，但實際效果目前還不清楚。

2012年，芝加哥大學的里馬·麥克勞德帶領研究人員，設法將一種能夠殺滅弓形蟲的藥物附在轉導肽分子上，以便進入弓形蟲囊腫內。一位團隊成員說，「希望我們的方法有可能導致開發出能夠有效治療弓形蟲病的商業性藥物，但這個過程可能不會很快。」

弗萊格認為，弓形蟲病與交通事故多發、精神疾病之間的關聯，每年都帶來巨大的經濟影響，以及其他一些非經濟的影響和對人類生活質量的影響。但弓形蟲也給了我們研究進化機制的一個絕好機會，加拿大達爾豪斯大學的謝利·阿達莫說，像弓形蟲這樣的寄生蟲是天生的「進化神經生物學家」。通過研究它們操縱行為的進化機制，可以為如何治療疾病和上癮提供更多的線索，神經學家能從讓宿主減少恐懼感的寄生蟲那裡獲得更多的啟示。

畢竟，過度恐懼是許多疾病的癥狀之一，包括從各種恐懼症到社交焦慮症到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等。也許有一天可以由我們自己來充當這樣的「精神操縱者」。

很難評估寄生蟲和病原體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我們的行為，因為如果故意讓人感染上這種寄生蟲，然後觀察他們行為的做法是不道德的。

但紐約賓厄姆頓大學的克利斯·賴伯和科羅拉多州立大學和賈尼斯·摩爾想出了一個倫理道德上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案：對接種疫苗接觸到病原體的人進行觀察。

他們發現，每年注射了流感疫苗後的人在48小時內，比平時更善於交際。「這充分表明病毒在操縱人類行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說，將病毒本身傳播給更多潛在宿主。」賴伯說道。

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性是，人類下意識地更願意與他人交際，以期在被疾病壓垮之前獲得更多的幫助和支持。

麥地那龍線蟲是寄生蟲有可能操縱人類行為達到自己目的的另一個例子，賴伯說。線蟲的生命周期中包括有人類和水蚤的介入。人們通過與受污染的水接觸而感染這種寄生蟲，一年之後，潛伏在人類皮膚下面的幼蟲孵化出來，引起皮膚燒灼感，從而促使受感染的人去洗澡，讓幼蟲有機會重新返回河流去感染水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