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國華裔學者眼中的「中國熱」

07-26

書名：《中國為何不會統治世界》

作者: 孔誥烽

出版:中信出版社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是如果旁觀者不經過深入了解，那麼做出的判斷也很難客觀正確。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香港出生成長、在美國求學治學的華裔學者孔誥烽應該對中國有著既遠又近、冷靜旁觀的天然優勢，這種優勢很恰當地體現在他的新書《中國為何不會統治世界》中。

孔誥烽現任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社會學副教授。個人經歷和親族影響讓他對中國以及處於中國巨人影子之下的其他亞洲國家感到好奇和關切。在最初到印第安納大學工作學習時，他就決定將一直以來想深入研究中國的想法付諸實踐。孔誥烽希望運用自己在社會學科所習得的概念和分析工具來更好地理解中國、理解世界。2011年，基於對中國政治現代化的起源和細節的研究，他完成了一篇出色的論文——《中國特色的斷言》（Chinese Characteristics,2011），此後他紮根於對中國經濟繁榮根源探究的工作中，並著力於研究中國經濟復甦在全球範圍內的影響以及「中國熱」、「中國熱」之後等話題。

在本書中，孔誥烽首先追溯了中國經濟熱潮的歷史起源，以及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導致這種經濟繁榮的社會和政治形態，並詳細地闡釋了為什麼18世紀時資本主義沒有在中國自發出現，要知道當時中國經濟正是早期現代世界中最繁榮和令人羨慕的市場經濟；為什麼中國在19~20世紀早期未能像日本那樣促進國家主導的資本主義的產生；為什麼農村土地改革和城市工業化發展為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經濟繁榮發展奠定了基礎。探討了一系列問題之後，本書認為，正是由於處在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在區域、全球和社會政治的背景下，中國的這種繁榮才成為了可能。

本書的第二個目標是探索中國經濟繁榮所帶來的全球影響及其繁榮的局限性，側重於探討四種有關中國如何重塑世界的常見觀念，並就現實情況對其進行評估。第一個觀念是，中國正在挑戰自由市場的意識形態和全球自由市場，以及美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推崇的新自由主義秩序。第二個觀念是，中國通過提高龐大的貧困人口的收入水平，避免了其他正在進行工業化的國家所面臨的收入兩極分化的長期趨勢，「中國模式」也被認為是發展中國家努力趕上發達國家的一種新的模式和機會。第三個觀念是，中國正在提高，甚至取代西方對世界的政治影響，特別是美國的霸權地位，從而在根本上改變現有的世界秩序。第四個觀念是，在起源於美國和歐洲的全球金融危機中，中國正在成為經濟增長中最強的推動力。

對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的歷史起源與全球影響，本書做了一次徹底的研究，並構建出一個視角，通過這個視角我們可以用更為樂觀、全面、博學的方法來評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前景。以上四個觀念在作者看來高估了中國轉型對於全球政治經濟的影響和「中國熱」的可持續性。作者認為，中國正在成為能夠影響世界市場、有競爭力的主要經濟力量。中國的繁榮一直都依賴於全球新自由主義秩序，即基於擴張的、無障礙的商品和資本的跨國流動活動。雖然中國可能尋求一些方法來改變在這種安排下的權力平衡，但中國的真正興趣其實在於保持現狀，而非主導世界。

本書還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目前中國經濟存在的問題，首先是結構性失衡，而且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在惡化，這也是導致經濟危機的全球經濟失衡的來源之一。在20世紀90年代後期，中國迅速釋放出出口型工業化和國家部門的債務融資，導致消費和投資之間的不平衡日益惡化。國內消費增長相對緩慢，導致中國越來越依賴國外市場，不斷膨脹的貿易順差和增加購買美國國債，從而導致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中債務泡沫的擴大。中國債務融資投資的擴大也造成了中國自身的金融和房地產泡沫，而這註定是要被壓下去的。在2008年大蕭條開始後，中國經濟在2009~2010年迅速反彈，而這一反彈完全是由債務的過度投資所驅動的，這加劇了中國經濟的結構性失衡。中國經濟即將來臨且不可避免的再調整將在全世界產生重大的影響。

另一個可能導致未來經濟危機的因素是環境危機，這是中國過去30多年經濟繁榮帶來的最嚴重的問題。在與外資製造業資本的激烈競爭中，地方政府所能依靠的是農村大量的低工資勞動力和各種稅收政策。如果有任何環境法律和標準存在的話，他們的競爭力也源於其不嚴格的環境執法，結果導致製造業工廠很少花成本用於清理污水排放和廢物排放。工業污染了空氣、河流和地下水源，這種污染已達到致命的程度。據估計，環境退化所帶來的經濟成本在21世紀中期將佔國內生產總值的8%~12%，其主要表現形式是醫療保健成本和死亡率。如果不計後果地推動工業繼續增長，這些還將繼續上升。

18世紀以來，尋求經濟發展的中國已經走了很長的路。在步入經濟繁榮的道路上，中國歷代政權都遭遇過解體、革命、戰爭和饑荒。從長遠來看，如果中國能有效實現其遲來的經濟平衡，其強大的經濟發展將會持續很長時間。它是否能夠實現這樣一個轉變，需要多長時間完成這樣一個轉變，都取決於中國國內與國外各種力量的相互作用。如果中國成功地預防了這場危機，它將成為又一個與美國、日本和德國一樣的主要強權國家。

最後，中國還遠沒有成為可以改變現有的全球新自由主義秩序的顛覆性力量，因為中國本身就是這一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它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成為這種力量，因為正是中國向美國提供低成本的出口和信貸，才幫助美國在世界上持續保持著其主導地位。同樣可以肯定的是，中國已經在重塑發展中國家的發展脈絡，同時為其他發展中國家帶來更為有利和富有競爭性的發展條件。無論中國的凈影響對發展中國家是有益還是有害，這些影響都將因國家而異，並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