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厚自一身輕——說說蕭軍(作者:吳昕孺 ) BaoBao論壇

白雲厚自一身輕——說說蕭軍(作者:吳昕孺 )看過蕭紅再來關注一下蕭軍吧1, 拯救蕭紅    1931年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日本軍佔領了全東北。當時,一個叫劉鴻霖的年輕人在北滿的舒蘭縣城準備聚眾抗日,卻因叛徒出賣而宣告失敗。劉鴻霖被迫逃亡到哈爾濱。這位集高超武功與文學天賦於一身的流浪漢,因為武裝未成轉而靠賣文糊口,筆名「三郎」,並有幸在《國際協報》副刊謀得一份差事。  翌年夏,《國際協報》收到一封求救信,署名張乃瑩,說她懷有身孕,被困在東興順旅館,同居的男人跑了,因欠旅館六百多元食宿費,老闆要把她賣到妓院抵債。三郎按照信上地址找到了那個女孩,只見她身心憔悴,體形臃腫,即將臨產,臉上掛著一副絕望的神情。當知道來救她的人是她所佩服的流浪詩人三郎時,她就像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根稻草,這位大地主家的小姐因為逃婚而被騙,何曾受過如此凌辱,而今在狐鬼滿路的茫茫人海,終於得遇知音,自然喜出望外。  三郎打量著這個苦難的少女,一邊傾聽她的故事,一邊凝神看著她在紙上胡亂勾勒的、很有美感的線條。忽然,一張紙片上的幾句詩吸引了他:「……去年在北平/正是吃著青杏的時候/今年的命運/比青杏還酸!」他的心怦然而動。「這是我所認識的最美麗的女人,也可能是全世界最美麗的人,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拯救她,拯救這顆美麗的靈魂!」三郎沒有錢,他只有靠威嚇;但威嚇並不是戰鬥,反被狡詐的老闆一頓嘲弄。好在天賜良機,秋天到了,松花江大堤決口,洪水奔流,哈爾濱成為一片澤國。三郎趁抗洪搶險的混亂帶著張乃瑩殺出重圍。  10月,張乃瑩在哈爾濱市立一醫院生下一個女兒,因無力哺養,當場送人。在最虛弱的時刻,三郎成了她有力的支撐。他們結成了一對患難夫妻,沒有戒指,沒有儀式,沒有禮服,定情物是三郎的情詩:「浪兒無國亦無家,只是江頭暫寄槎。結得鴛鴦眠便好,何關夢裡路天涯。」一年後,兩個合作出版《跋涉》,這是他們在文學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聯手。  三郎在哈爾濱交上一位特殊的朋友,游擊隊員傅天飛。傅天飛經常跟三朗講述他們與日軍周旋、戰鬥的種種事迹,三朗本有抗日殺敵之志,如果不是身邊有了愛妻,他或許早跟傅天飛到戰場上搏殺去了。但他萌發了要為傅天飛們寫一本書的願望,這就是後來成為名著的《八月的鄉村》。  但《跋涉》給他們帶來了麻煩,時常傳來要抓人的消息。他們決定離開哈爾濱,並發誓只要滿洲國存在一天,他們就不回來。在好友舒群的安排下,他們經大連到了青島,住在舒群岳父家。三郎擔任了《青島晨報》副刊的主編,但他的主要任務是抓緊《八月的鄉村》的寫作,而在青島最大的收穫是因了地下黨員孫樂文的幫助,與魯迅取得聯繫。這將成為他們人生,尤其是文學創作的轉折點。  魯迅的回信對他們是莫大的激勵。在青島呆了不到半年,兩口子迫不及待地乘坐日本輪船「共同丸」到了上海。他們在拉都路283號租了一間小房子,南面沒有採光,東面卻有兩個窗戶,太陽進不來,寒風卻如入無人之境。房租水電要十幾元,負擔不輕,他們的食譜是白水煮麵片,上面飄著幾根菠菜。有一次,好友梅林來看他們,兩口子盛情請他留下來吃飯,他不忍心,他看見僅有的一袋麵粉已經見底了。  魯迅是他們心中的希望和明燈。如果能見上魯迅,那此行所有的悲苦辛酸都值。他們只好繼續給魯迅寫信。魯迅的回信總如期而至,但談及見面,不禁讓人涼了半截,先生的意思是「從緩」。魯迅被當局通緝數年,當時環境之惡劣與現實之殘酷,讓先生不得不謹慎萬分。但魯迅對人生地不熟的三郎夫婦又十分牽念,怕他們病急亂投醫,再三提醒「上海有一批『文學家』陰險得很,非小心不可」,他真誠地說:「我想我們是有看見的機會的。」多年以後,改名為蕭軍的三郎回憶道:「當我在上海生活過一段時期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上海政治情況,只是一種抽象的概念而已,事實上的險惡與複雜,是在想像以外的。」  出乎魯迅意料的是,他在複信中稱呼筆名悄吟的張乃瑩為「女士」,遭到她的不滿與抗議。更出乎三郎夫婦意料的是,這一因悄吟過於敏感而炮製的抗議竟然博得了魯迅的好感,他似乎看到了這對年輕人身上溫潤如玉的天真,在無數少年老成、城府很深的文人學士中,這一片天真顯得多麼通靈透脫;但在風雨如晦的上海,這種珍稀品質又是極易被摔得粉碎的。他認為,他出來保護這對年輕人身上的美好東西責無旁貸。他們再通信就像老朋友一樣波俏嬉戲,而見面的機緣也已越來越近。  1934年11月30日下午兩點,三郎夫婦準時來到內山書店,魯迅早在那裡等候著。這讓他們有點不知所措,雖然信里很熟了,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先生,他們仍被他的威儀所震懾。這種震懾很快就變成傾服。魯迅把他們帶到書店不遠的一家咖啡店,他們開始了平和而善意的交談。說話多由三郎代表,悄吟近乎痴迷地看著先生。他臉頰消瘦,顴骨挺突;嘴上濃密的髭鬚與頭上硬直的短髮極具個性;眼睛時常眯起,越是眯起那裡面透出的目光越是犀利……看著,看著,悄吟竟然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疼,她的淚水快要奪眶而出,這時正好許廣平帶著小海嬰進來,她趕緊逗小海嬰玩去了。  臨別,魯迅拿出20元錢送到三郎手上,說:「這是你們需要的。」聽說他們連回去坐車的零錢都沒有,魯迅把手伸進自己的衣袋,從裡面掏出一把大大小小的銀角子和銅板。而三郎含著熱淚將《八月的鄉村》抄稿遞了過去。
樓主 | 2007-09-28 20:15

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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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魯門弟子    第一次見面,魯迅對這對年輕夫婦頗生好感。三郎的拚命哲學和悄吟的敏感心性都讓他掛懷,他總是擔心他們會有什麼閃失,就想著要給他們介紹幾個可靠的朋友。為此,魯迅專門設宴於梁園豫菜館。赴宴前,悄吟決意要對三郎進行一番包裝,她花7角5分錢買回一塊黑白縱橫的方格絨,不吃不喝十幾個小時,硬是將它縫製成一件高加索立領的套頭襯衣。三郎煥然一新,親熱地挽著妻子走進先生安排的飯局,也走進了上海文壇。魯迅為小兩口介紹的朋友是:茅盾、葉紫、聶紺弩與夫人周穎,還有沒來得及趕上飯局的胡風夫婦。魯迅特意委託葉紫做三郎夫婦的監護人。他們於是和葉紫成為了密友。  魯迅的關心無處不在。兩口子搬到拉都路南段時,周圍住著許多白俄羅斯人,魯迅叮囑他們千萬不要跟那些白俄說俄國話,怕有人告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有一天晚上,悄吟和胡風在空曠的大街上瘋跑,三郎則跟在後面鼓掌助興,魯迅聽說後嚴厲批評了他們,因為萬一驚動了巡捕房,極有可能惹出禍來。搬家後,他們口袋裡的錢不夠買一張床,魯迅要他們到木刻家黃新波家裡去借,黃新波二話沒說,借給他們兩張鐵床,還叫了黃包車送他們回去。黃新波不久就成為《八月的鄉村》一書的封面設計者。  聶紺弩鼓勵小兩口多寫點短作品,容易撈到稿費。他們埋頭苦幹,三郎寫短篇小說,悄吟寫散文。三郎的短篇《職業》由魯迅推薦刊登在《文學》雜誌第4卷第3號,拿了38元稿費,足足可以交三個月的房租。他激動得抱著妻子在房間里轉圈。  魯迅不顧勞累,認真讀完《八月的鄉村》,他很喜歡這部質樸剛健的作品,為此寫了一篇序言:「我卻見過幾種講述關於東三省被占的小說,這《八月的鄉村》即是很好的一部。」為了便於出版,魯迅要三郎把筆名改掉,他說,俄國有個蕭三,在文學上很活躍,現在即使多一個郎字,「狗們」也即刻以為就是他的;而且筆名最好有兩個,一個平時寫文章用,一個放在長篇上。遵照先生的指示,三郎因為非常喜歡京劇《打漁沙家》里的蕭恩,加上自己軍人出身,故改筆名為「蕭軍」,而《八月的鄉村》則署名為田軍;悄吟夫唱婦隨,取筆名「蕭紅」,兩人的筆名寓含「紅軍」之意,是對蔣介石「言抗日者殺無赦」的蔑視與抗議。  蕭軍提議,他們兩口子加上葉紫共三人組成一個「奴隸社」。魯迅同意,並策划了一套「奴隸叢書」,使蕭軍的《八月的鄉村》、葉紫的《豐收》和蕭紅的《生死場》先後問世。《八月的鄉村》描寫義勇軍抗日的故事,讓民族危機下苦悶的民眾看到了希望。這樣的書大書店竟然不敢銷售,他們只好用布包著書送給朋友,通過朋友送給朋友,這樣子擴大著影響。反動派固然忌憚,可革命派里也跳出小丑來,一個叫狄克的人聲稱這樣的書「在內容上形式上還有許多問題」,根本不應該出版。魯迅當即寫出《三月的租界》予以反擊。狄克就是張春橋。  蕭軍、蕭紅兩口子都將魯迅當作自己的精神導師,但兩人在感情傾向上有著細微的差別。對於蕭軍來說,魯迅勝過父親。他從小缺少父母之愛,剛出生六個月時父親毆打母親,致使母親服毒自盡,他在幼年就握著拳頭要「給媽媽報仇」。冷酷的家庭養成了他的叛逆性格和暴力傾向,父親給他的定論是「他做徒弟,會打死師傅;學買賣,會氣死掌柜」。他一生打架無數,所以當張春橋向他施放冷箭,魯迅的反擊是發表檄文,蕭軍卻是下達決鬥戰書。張春橋自知不是對手,推了一個小癟三馬吉蜂去挨打。蕭軍在徐家匯的一塊草地上,把馬吉蜂摔得像一捆稻草,嚇得張春橋再不敢吭聲。蕭軍曾說,他打架的次數比寫文章的篇數還多,打架是他用拳頭寫的文章。有一次,蕭軍問魯迅:「我這野氣要不要改?」先生馬上答道:「不改。」蕭軍得意地大笑。他在魯迅這裡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情與包容。  而在蕭紅眼裡,魯迅除了先生的身份,更多的時候是一個男人。蕭軍拯救了蕭紅,蕭紅以身相許,但蕭軍骨子裡有乃父遺風,他抓著蕭紅的手過馬路,都可以在蕭紅的手臂上抓出五個指印來。蕭紅敏感的心思與蕭軍魯莽的風格隔如雲泥,這也是後來他們分手的根源。魯迅胸懷大愛,他勇猛精進的背後是從容澹定,是心細如髮。這對蕭紅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她經常一個人去魯迅家,因為她自己無處可去,心裡更放不下病中的先生。她去得太多,以致許廣平對她的到來都覺得是一種負擔,但魯迅一看到蕭紅,便更加開朗、溫和,談興愈濃。   蕭紅是魯迅交談最多的年輕作家,是魯迅最為看好也最能理解魯迅的女作家。魯迅和蕭紅都在情感上受到過困挫,魯迅心熱如火,卻從不顯形露色,更不會主動向異性示好;加上他與許廣平相濡以沫,感情深摯,蕭紅的痴迷在現實中沒有可乘之機。她在心裡萌動的愛意彷彿一棵急欲破土而出的種子,卻被生生憋住,她唯一的辦法是到先生家來得更勤,許廣平不答理她沒關係,她就和海嬰玩,她甚至把隨身配帶的家傳寶貝送給海嬰做玩具。蕭紅死後,許廣平在《追憶蕭紅》中對其仍頗有微詞,可見蕭紅的頻頻來訪早已讓她苦不堪言。應該感謝許廣平的是,她在蕭紅生前並沒讓蕭紅感到難堪和尷尬,這裡面當然有魯迅的因素,而許廣平本人的修養和愛才也是不可抹煞的。  蕭軍與蕭紅對魯迅的感情傾向在魯迅死後表現得更加分明。聞聽魯迅的死訊,蕭軍發狂般趕到魯迅寓所,在魯迅床前雙膝跪倒,平生第一次放聲痛哭。蕭軍是治喪辦事處的重要成員,他為先生守靈三夜,是先生的16個抬棺人之一,還擔任了一萬多人送葬隊伍遊行示威的總指揮。在靈柩落葬前,蕭軍代表《譯文》《作家》《中流》《文季》四大刊物和治喪辦事處全體同人,發表了富有號召力的精彩演說:  「魯迅先生他不應該死,他還沒到死的年齡,他自己也不想死,人不想用死來逃避自己的責任。他要活,他要用活著的最後一滴血,為中國的整個民族和人民,為世界上被壓迫的大眾,爭解放,爭平等……魯迅先生的死是一把刀——一把飢餓的刀,深深插進了我們的胸槽。我們要用自己和敵人的血將它餵飽!我們要復仇和前進!」  這實際上是魯迅衣缽傳人的聲音。蕭軍接著積極投入到魯迅紀念文集的編校出版工作中,而不管如何忙,不管颳風下雨,他每周都要到魯迅墓地獻上一束鮮花。  蕭紅是在日本聽到魯迅逝世的噩耗,她沉痛地寫了《海外悼》,後來又寫成中篇散文《回憶魯迅先生》,這是極散淡又極凝練、極樸實又極生動、極平和又極深情的一篇文字。「一雙拖鞋停在床下,魯迅先生在枕頭上邊睡著了。」每次讀到這裡,我的眼角都噙著淚水,我被先生感動,被一個女子感動。這樣才情如水的女子,這樣知人體己的女子,因為敏感和自尊,也因為超人的才氣,竟輾轉於數男之手而找不到自己愛情的歸宿,好在有魯迅,有先生……蕭紅短暫而苦命的一生因此而變得燦爛。  1942年元月22日中午,蕭紅病逝於香港,她的遺囑是「葬在先生身邊」。她死的時候,號稱愛她的兩個男人端木蕻良和駱賓基都在場,他們草草埋葬了蕭紅,然後一起爭風吃醋地打架,竟連蕭紅葬在哪裡都不記得。可憐的蕭紅,現在墓地里只有她殘留的衣冠,這個弱女子真是流浪的命,屍骨雖無存,但她飄泊善感的魂靈應該早已陪伴在先生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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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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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勞燕分飛    二蕭的生活從一開始就不和諧,患難和文學把他們綰結在一起,當然還有愛情。但性格差異卻讓愛情成為日常生活中最昂貴的消耗品。從蕭軍晚年的回憶來看,我覺得蕭軍對他與蕭紅的六年夫妻情分缺少一個恰當的評價,也許他與蕭紅的話題太過敏感,也許礙於家人的緣故,但以蕭軍的直爽,應該是沒有這些「也許」的。  按理講,蕭軍與蕭紅結合的六年,是他們各自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六年,是他們出成果最多、最艱苦也最快樂的六年,的確也是打打吵吵的六年。然而,蕭軍的回憶竟是那麼理性和平靜,看不到以前的電光石火,看不到任何深情和眷念,尤其看不到懺悔。  首先,他說1932年的時候,「只有結合才能解救她」,就顯得不實。蕭紅當時的確走投無路,蕭軍的孔武有力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以身相許既有感激更有依賴;而從蕭軍因為讀到蕭紅的幾句詩認為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並決心救人來看,他顯然在拯救蕭紅時已經摻雜了情慾的因素,雖然不能說蕭軍乘人之危,至少他對蕭紅的回報,無論肉體還是靈魂,都照單全收了。在這種情況下,說「只有結合才能解救她」,很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味道,把自己看得太偉大了一點。  蕭紅確實如蕭軍所說,「自尊心過強,有時膨脹到病態的地步。非常敏感。她有消極的一面,生活意志很弱」等等,這是她的性格問題,蕭紅生來一副多愁多病身,她不是偉人,無力自控,但她對蕭軍是真正投入了感情的。有人將二蕭分開的原因歸結於端木蕻良「插足」,事實上蕭紅髮現端木的時候,她和蕭軍已經分手。蕭軍的「匹夫本性」與「強盜靈魂」讓纖弱、敏感的蕭紅受不了,這其中一方面有纖弱、敏感的責任,另一方面也有「匹夫」、「強盜」的責任。比如1938年,他們來到設在山西臨汾的民族革命大學工作,蕭軍總是鬧著要上前線抗日,要去打游擊;蕭紅則認為抗日應各盡所能,我們的特長是寫作,應當用筆為抗日吶喊。兩人各執一詞,不歡而散。正是這一次爭吵,讓蕭紅下定了與蕭軍分手的決心。  蕭軍還是盡了自己的努力。他一直跟著蕭紅,不想分手,但又忍不住不吵不鬧。蕭軍第一次到延安後,應丁玲邀請赴西安參加西北抗日服務團,就是因為上次吵架後蕭紅去了西安。但到了西安,走出屋來迎接他的是蕭紅和端木兩個人。蕭軍只得默默接受這一切。他轉身和王洛賓、塞克等人去了蘭州,借住民主人士王蓬秋先生家,很快與王家二女兒王德芬戀愛結婚,這一次婚姻延續了半個世紀,直到蕭軍逝世。但人生不是拼壽命長短,長如五十載的蕭王配也敵不過二蕭那如夏花般絢麗的六個春秋。  二蕭分手後都是閃電式地再婚。蕭軍遇上了賢淑溫良的王德芬,蕭紅遇上的卻是自視清高、自以為是、自我中心欲極強的端木蕻良。從伴侶的角度來看,蕭軍選擇王德芬後讓自己漂泊的身心安定了,而蕭紅選擇端木便走上了愛情的不歸路。端木比蕭紅小一歲,文才不遜蕭軍,長得白皙清秀,但此君是個「膽小鬼、勢力鬼、馬屁鬼,一天到晚都在那裡裝腔作勢」,責任感跟蕭軍比差遠了。蕭紅在香港病危的最後44天,陪伴著她的是文學青年駱賓基,而不是她的丈夫端木。蕭紅死後,屍骨未寒,端木跑過來和駱賓基論理,沒料到駱賓基手裡攥著一張蕭紅生前寫的紙條,上面赫然是「我恨端木」四個字。  蕭紅臨終前還想起蕭軍,念叨道:「如果三郎在重慶,我給他拍電報,他還會像當年在哈爾濱那樣來救我吧!」只能說,蕭紅命苦。離開蕭軍尚情有可原,與端木的湊合就十足表現了她的輕率和盲從。如果一介紅塵女子,其非凡的才氣必得以非凡的薄命相襯托,那是上帝的安排,夫復何言!  蕭軍淡化和公式化當年的二蕭生活,說明他對蕭紅一直懷有怨懟,因為蕭紅當初決意離開,使他受到很多朋友的責難,讓他有理說不清。但他有理嗎?一個把身邊女人打得青紅紫白讓她常在惡夢中驚醒的男人,而這個女人曾被他認為也許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這樣的男人理在何處?  蕭軍那麼重聲名,所以,他在回憶中才把六年生死相依的濃情稀釋成公務採訪式的答問,「我與蕭紅只有六年的歷史,她在這六年之中的情況我是熟悉的。前期和後期都知道得不太確實。我採取實事求是的態度」。這種「實事求是」夾雜著近乎腐臭的虛偽氣息,不由得讓我們再為蕭紅髮出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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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兩赴延安    1938年3月12日,一個身背褡褳、手柱木棍、薄衣單襪的漢子出現在延安,他就是來尋找精神憩歇地的蕭軍。魯迅死了,蕭紅走了,蕭軍再次淪為精神流浪漢。他想到了延安,當時中國最有活力、最有氣節的一塊土地。蕭軍是從山西吉縣步行二十多天來到延安的,他也沒有想到會在延安呆多久,他本來想去五台山打游擊,但路途不通,便靈機一動,拐到延安,住進了陝甘寧邊區政府招待所。  那時,《八月的鄉村》已成名著,蕭軍作為魯迅學生的身份亦備受關注。毛澤東從丁玲那裡得知蕭軍來了,很想見見這位「文」「武」均負有盛名的魯門弟子。他派了秘書和培元前往問候,和秘書知道此人大有來頭,友好地提出安排時間見見主席。哪知被蕭軍客氣地回絕:「不見了,他挺忙的,我住上一兩星期就走。」  但毛澤東要見的人豈容他隨便逃避。不久後的一天,毛澤東親自跑到招待所來看望蕭軍和其他友人。再過幾天,中共領導人在陝北公學的操場上會餐,毛澤東特邀蕭軍參加。這次聚會毛澤東和他的部下們給蕭軍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高談闊論,開懷大笑,輪流共喝一個大碗里的酒,還伴隨著塵土飛揚的大風,其豪情逸氣,壯志雄心,讓蕭軍大感快慰。而毛澤東對蕭軍也很有好感,他寫信給蕭軍說:「你是極坦白豪爽的人,我覺得和你談得來。」  在普通作家,而非像郭沫若這類作家兼政治家中,蕭軍與毛澤東算是交情較深的一位。這除了性格上的投緣與互賞,更重要的就是「魯迅的關係」。毛澤東把蕭軍視為魯迅的嫡系傳人,而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國共產黨對魯迅的尊重,對魯迅認識之深刻,讓蕭軍有賓至如歸之感。魯迅也不能包治百病,儘管有過很多關照,但後來蕭軍政治上的「幼稚病」表現並沒有得到毛澤東的寬懷,作為政治家他也許只能如此。  蕭軍第一次到延安呆的時間很短,就跟著丁玲的西北戰地服務團去西安找蕭紅。蕭紅沒有找得回來,卻娶了一個不滿19歲的蘇州美術專科學校學生王德芬。他們輾轉四川,在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的幫助下,於1940年6月,經西安再到延安。丁玲在西安親眼目睹了二蕭的變局,現在又看著蕭軍攜婦將雛地到了延安,心裡很不舒服。這為她日後與蕭軍交惡埋下伏筆。  在上海,蕭軍有魯迅的庇護,而且上海是文人圈子,蕭軍的粗獷頗有迷人之處。到了延安,既有文人書生,又有將軍元帥,亦文亦武的蕭軍反而成為一個「怪物」。他一邊穿著俄國式襯衣,綉著白色花邊和綠樹枝圖案,招搖過市,一邊為著生活小事,從皮靴筒里拔出匕首插在桌子上;一邊寫申請書要求入黨,一邊對彭真說,誰要是命令我,我就會起生理上的反感,看來我還是留在黨外吧,省得給黨找麻煩;一邊整天用自己的男高音唱著「同志們向太陽向自由,向著那光明的路」,一邊和譏諷他的警衛連戰士打架……  1941年7月,蕭軍覺得延安文人相輕,難於安身,準備再度離開。在向毛澤東辭行時,他問:「黨有沒有文藝政策呀?」毛澤東回答:「哪有什麼文藝政策,現在忙著打仗、種小麥,還顧不上啦。」蕭軍頗有感觸地說:「應該有個政策,否則爭論不休,沒有標準,難明是非。」毛澤東說:「這個建議好。你不要走,幫我收集文藝界各方面的情況好嗎?」蕭軍便留了下來。翌年4月,蕭軍收到中央辦公廳的請帖,參加中國現代文藝史上著名的延安文藝座談會。應該說,這個會,蕭軍是始作俑者。毛澤東致開幕詞後,第一個請蕭軍發言。蕭軍滔滔不絕地要「自由」,要「獨立」,還說魯迅在廣州時就不受黨派和組織的指揮。坐在蕭軍旁邊的胡喬木站起來發駁,雙方誰也不讓步。這個時候,蕭軍的匹夫氣又上來了,他扯開嗓門喊道:「你們整風,我不相信,看你們能改!」  由此,蕭軍捲入王實味事件遭到丁玲、周揚、柯仲平、李伯釗、劉白羽、陳學昭、艾青等的圍攻便是必然要發生的。  蕭軍看上去是為王實味打抱不平,其實他對王實味一無所知,他只是受朋友所託,自恃和毛澤東關係好去幫王求情。毛當然不會買這個賬。碰了軟釘子後,到批判會場呈現一邊倒局面時,蕭軍就煩躁得很,連「往腦袋上扣屎盆子」這樣的粗話都衝出來了。中央研究院派四名代表到蕭軍住處,要他道歉。他把這四名代表轟了出去,洋洋洒洒寫了一份《備忘錄》上呈毛主席。誰都沒想到的是,1942年10月9日下午,在延安召開的有兩千多人參加的「魯迅逝世六周年紀念大會」上,蕭軍大聲宣讀了他的《備忘錄》,引起激烈論戰。蕭軍本就是不怕事的人,此番舌戰群儒更是使他意氣橫生。但吳玉章的撫慰讓他驀然想起毛澤東在信中叮囑他的「要故意強制地省察自己的弱點」,他終於壓下火氣,承認99%的錯誤都是他的,但他希望丁玲等人承認1%的錯誤給他台階下。哪曉得丁玲盛氣凌人地說:「我們一點也沒錯,你是百分之百的錯……我們共產黨的朋友遍天下,丟掉你一個蕭軍,不過九牛一毛!」顯然,情緒化已到極點。蕭軍氣極,以一句斬釘截鐵的「從今後咱們就他媽的拉、蛋、倒!」作了結,拂袖而去。  1943年,蕭軍因為與中組部招待所所長發生衝突,被削職為民,發配到鄉下去了,還是毛澤東派胡喬木去看望他,他才得以回到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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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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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文化報》與《生活報》論爭事件     抗戰勝利後,蕭軍回到闊別多年的東北。他連續作了50天群眾演講,廣受歡迎。接著,他辭去東北大學魯迅文學院院長職務,在中共東北局宣傳部的資助下,創辦魯迅文化出版社和《文化報》,任社長兼主編。在他的報紙上,自由和獨立又成為主題。1947年夏,東北局宣傳部決定在哈爾濱創辦《生活報》,由副部長劉芝明挂帥。這個報紙從它一問世起,明顯就是針對蕭軍和他的《文化報》來的。對政治一竅不通的蕭軍還蒙在鼓裡,以為這是一場私人恩怨。  第二年8月26日,《生活報》開始由暗箭變為明槍,發表社論《斥<文化報>謬論》,指責蕭軍以「救世主」自居,挑撥中蘇民族仇恨,反對人民的解放戰爭,故意遺忘共產黨是人民救星這一基本真理。接下來的七天,《生活報》每天的社論都對蕭軍進行痛扁。蕭軍固執地認為這不是「黨的意旨」,期望著將來有一天見到毛主席,「誰是誰非一定能弄清楚」。於是,他拿出自己的才氣和幹勁,大舉反擊。  這一反擊的直接惡果是,中共東北局下達了蕭軍「完全自絕於人民的文化行列」的組織結論。自1949年6月起,全東北轟轟烈烈地開展了為期三個月的「對於蕭軍反動思想和其他類似反動思想的批判」。大家看到,這樣的語言已經頗具文革氣息了。蕭軍成為建國前夕中國作家,乃至知識分子中因言獲罪的第一人。這次大批判的主要發動者和組織者,便是東北局宣傳部副部長劉芝明,也以他的長篇大論《關於蕭軍及其<文化報>所犯錯誤的批評》作為告一段落的理論總結。這次大批判對蕭軍的處理結果是「停止對蕭軍文學活動的物質方面的幫助」,連寫字的紙和筆都沒有了,他被安排到撫順煤礦去進行改造,而這次改造後來成為長篇小說《五月的礦山》的生活來源。  在大批判中,有關蕭軍與劉芝明這一對對手的正面交鋒特別有趣。劉芝明在準備寫那篇批判文章時,到處找蕭軍過去的作品當靶子。蕭軍聽說,連忙親自送上門來。劉副部長寫好文章後,曾得意洋洋地拿給蕭軍看,問道,你覺得怎麼樣?蕭軍笑著說:「不怎麼樣?」劉副部長問,為什麼?蕭軍說:「如果是我批判蕭軍,就不會這麼寫。你把蕭軍比作狼、蟲、虎、豹、鷹等凶獸,但凶獸畢竟不是叭兒狗!魯迅說過,自己的血肉寧願喂虎喂鷹,也不給叭兒狗吃,養肥了癩皮狗亂鑽亂叫,多麼討厭!」氣得劉芝明不打一處出。  隨著批判的逐漸深入和浩大,不低頭的蕭軍又對劉副部長說:「你要能批得我少吃一碗飯,少睡一個鐘頭覺,我就佩服你!」劉副部長說:「你跟共產黨耍什麼硬骨頭!」蕭軍反唇相譏:「那共產黨盡需要些缺鈣的軟骨頭嗎?」  最後,蕭軍離開瀋陽去北京時還找到劉芝明說:「咱倆的賬沒完。不過今天不跟你算了,20年後咱倆再算。你的報紙白紙黑字,油墨印的,擦不掉,抹不去,我的也一樣,20年後再看!」  這就是蕭軍。他不管你組織不組織,他找的是明明白白的個人。你奉哪個組織的命令我不管,我知道你和我過不去,我就要找你算賬。如此魯莽直爽得簡直是沒腦子的蕭軍,能挺過建國以後那麼多運動,那麼多屈辱,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奇蹟。他的好朋友胡風就是在同樣的風雨中,未能逃過此劫,沒有見到彩虹,自殺而亡。由於蕭軍察覺不到政治迫害背後的種種陰險,只以為都是個人恩怨,找到自己的冤大頭就可以了,因此他反而具有豁達的心態和傲岸的精神。

4 樓 | 2007-09-28 20:16

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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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白雲厚自一身輕    1949年以後的30年,蕭軍和他的家人都是在迫害中度過。1951年,蕭軍舉家遷到北京,卻成了失業的流民。為了生活,他挖過墳墓,當過中醫。1959年,在彭真的過問下,他才到北京市戲曲研究所當上了一名研究員。     他們租住在什剎海邊上鴉兒衚衕6號一棟小樓的樓上部分,但由於動輒勞改、批鬥、關押,蕭軍住在那裡的日子很少,直到1972年他才回到他自己命名的「海北樓」家中,這時房子的大部分已被別人侵佔,他們全家人擠在一間屋裡,他只好把一個寬一米、長不足兩米的壁櫥清理出來充當書房。他為它取了一個名字叫「蝸蝸居」,並別開生面地要自己的孩子在一塊木板上刻了「蝸蝸居」三字,釘在「門」的上方。  這個壁櫥只能勉強塞進去一張不大的三屜桌和一把椅子,它沒有窗戶,白天也必須開燈,而且有「夏暖冬涼」的獨特效果。1987年,蕭軍分到了一套新房,算起來他在蝸蝸居里一住37年。而搬到新房後一年,他便因患賁門癌與世長辭。  文革浩劫結束後,蕭軍復出文壇。世事白雲蒼狗,經歷了炎涼世態的蕭軍越來越精神,也越來越淡定。延安時期,丁玲多次發言和寫文章批判蕭軍,一直過節甚深。1979年6月,蕭軍自己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當他得知丁玲自反you鬥爭後長期身處困境,在文革中被誣為叛徒,一個重要證據是魯迅在給蕭軍信中提到的一句話。蕭軍馬上以當事人的身份為魯迅信上那句話作了長長的註解,說明那段話的本意,為丁玲辯誣。丁玲非常感動。  1981年,在中國作協理事會上,蕭軍與闊別多年的胡喬木重逢,兩人親切握手,久久不想鬆開。胡喬木為自己曾多次傷害過蕭軍向他道歉,蕭軍一笑泯恩仇。  晚年,很想寫自傳的蕭軍毅然中途停筆,他認為不應該再揭過去的傷疤,因為別人痛自己也痛,他希望所有的怨恨到此為止。  蕭軍有很深的古詩詞造詣,他一生寫過1000多首詩。臨終前,他用一首詩歌作為自己一生的總結:  「讀書擊劍兩無成,空抱韶華誤請纓。但得能為天下雨,白雲厚自一身輕。」  一代傳奇就這樣結束。  

5 樓 | 2007-09-28 20:17

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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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要出差趕火車去了~

6 樓 | 2007-09-28 20:17

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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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注意哦~~每天都跟著旗子跑這兒晃悠,呵.

7 樓 | 2007-09-28 21:06

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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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時間從北京打了個來回,累死了~

8 樓 | 2007-09-30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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