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左翼電影沒有一部成「禁片」

2013年02月01日 16:44:39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李響)來源:《國家人文歷史》1896年,外國商人第一次將電影帶到上海放映。早期進口電影只是一些無情節的簡單鏡頭,但老百姓十分喜歡「西洋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美國長篇故事片如雨後春筍,在中國大受歡迎。但這些驚險刺激的警匪片、偵探片,卻啟發了各種離奇、兇殘作案手段。電影《閻瑞生》遭斃1920年,畢業於震旦大學的洋行白領閻瑞生,吃喝嫖賭背上巨債,見上海花魁王蓮英腰纏萬貫,生出歹心,將她勒死搶走財物,案件轟動一時。徐欣夫、陸涵章、顧肯夫等中國第一代電影發燒友抓住商機,將事件拍成電影,於1921年7月上映。在此之前,中國故事片都是不足20分鐘的短片,100分鐘的《閻瑞生》是第一部國產故事長片。影片連映一個禮拜,凈賺4000多大洋。見《閻瑞生》票房火爆,上海的電影公司明星公司按捺不住,總經理兼導演張石川請鄭正秋編劇,推出全新刑偵大片《張欣生》。這部電影根據張欣生謀財弒父的真實案件改編。影片高潮在開棺驗屍一幕:濕麵粉加墨水製作出的死者五臟六腑,在特寫鏡頭下剖出來,嚇哭不少女人孩子。據說北洋政府教育總長彭允彝到上海出差,見《張欣生》熱映便前往觀看,看到開膛這一段,憤然掩口離席。輿論大嘩,指責《閻瑞生》和《張欣生》:「取窮凶極惡,描寫盡致……此尤不可忍矣。」巧的是,閻瑞生1920年落網審判時,「供認謀殺情況,都從美國偵探片看來的」。在輿論壓力下,部分地區禁映了《閻瑞生》和《張欣生》。撲滅《火燒紅蓮寺》國民黨上台後,國民政府對電影管理給予前所未有的重視。1930年11月3日,行政院公布《電影檢查法》。1931年2月25日,開始實行全國統一的電影檢查制度。1920年代,武俠小說在中國興起。明星公司老總張石川請老搭檔鄭正秋親自操刀,將風靡全國的武俠小說《江湖奇俠傳》改編為電影劇本《火燒紅蓮寺》,胡蝶擔綱女主角,頂級攝影師董克毅掌鏡。影片採用吊鋼絲、疊印、動畫等技術,製造隱形遁跡、空中飛行、口吐寶劍、掌心發雷等奇幻效果,樣樣都是開天闢地。1928年上映後,觀眾無不為之痴狂。各大電影公司紛紛效法,推出「火燒某寺」「火燒某山」等山寨系列,銀幕一片「火燒」。1928至1931年,上海約50家電影公司攝製了近400部影片,其中250部為武俠片。《火燒紅蓮寺》始終穩居票房寶座,1928年明星公司靠此片盈利近5萬元。公司趁熱打鐵,先後拍了18部《火燒紅蓮寺》,直至今日,仍可謂電影界續集之最。如果不是政府叫停,不知道這把火還將燒多少部。武俠片雖為群眾熱愛,在精英階層卻飽受討伐。片中充斥神話法術和「怪力亂神」,剛剛接受科學思想的知識分子對此深感不齒,視之為愚民鴉片。在此背景下,1930年2月,上海市電影檢查委員會決定禁止「形狀怪異驚世駭俗」的影片。1930年7月21日,《火燒紅蓮寺》准演執照被撤銷。放寬左翼1930年代初,武俠片集體被禁,無異於砍倒影界搖錢樹。各大公司陷入劇本荒,開始考慮與左翼編劇合作。當時正值「九一八」事變之後,國人民族意識覺醒,期望看到現實主義影片。1932年,中共藉此良機,成立電影小組,瞿秋白直接領導,夏衍具體主持,小組勢力逐步進入明星、聯華、藝華、天一等電影公司。1933年全國出品70多部故事片,左翼電影和進步電影有40多部。令人意外的是,所有左翼電影都拿到了執照,儘管送審後都挨了剪刀,但沒有一部成為「禁片」。對於教育部和內政部電檢會的不給力,國民黨宣傳系統教父級人物陳立夫十分不滿,1934年親自出馬成立中央電影檢查委員會,重審許多已經過了審的左翼電影。夏衍編劇、趙丹主演的《上海二十四小時》,表現資本家對勞工的殘酷壓榨,回爐後被剪1000多尺膠片,雖獲准上映,但已支離破碎不知所云。強勢如陳立夫,亦沒有對左翼電影發出嚴厲禁令。左翼電影代表了當時中國最先進電影水平,且左翼電影已成各大電影公司頂樑柱,電檢會查抄幾個攢武俠片的皮包公司不在話下,但整治明星、聯華等大企業,則要觸及太多利害關係。與張石川、鄭正秋並稱明星三巨頭的周劍雲,在聘請夏衍等人加入公司時,曾向他們交底:「各位也許不了解,工部局也好,市黨部也好,只要有熟人,必要的時候『燒點香』,問題還是可以解決的。」所謂「燒香」,即行賄送禮。在雷聲大、雨點小的查禁政策下,1930年代中後期,又誕生了《漁光曲》《大路》《十字街頭》《風雲兒女》等叫好又叫座的影片。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一江春水向東流》。這部電影是1949年之前中國電影巔峰之作。該片由蔡楚生、鄭君里編劇導演。這部電影險些成了禁片。送審時,「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等諷刺性對白,公務人員玩牌、收金條等鏡頭,便衣密探捕人、主人公弟弟打游擊等情節都被剪掉,即使經過修剪,還是有人認為應當禁映。鄭君里經驗豐富,趕緊給檢查官員送去花籃,花下埋伏著幾塊金錶,終於有驚無險拿到許可證,劇組人員接到喜訊抱頭痛哭。1947年10月,該片上映,連映3個月,觀眾超過70萬,創下國產電影有史以來最高票房紀錄,甚至有盲人在家人攙扶下走進電影院「聆聽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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