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批判胡風丁玲劉紹棠叢維熙
在現代作家中,老舍應該算一個厚道人,老捨出身貧困,他的這種出身使他總有些憂鬱。總有些悲觀,總有些疾惡如仇,總有些冷眼看世界,使他自覺地和窮人站在一起,同情他們,憐憫他們,為他們鳴不平,成為他們的代言入。老舍先生筆下的平民世界為中國現代文學貢獻了一份珍貴的遺產,成為能夠躋身於世界文學之林的作品,享有巨大聲譽。車夫祥子,月牙兒姑娘,倒霉一輩子的老巡警不僅成為中國現代文學中的典型人物而家喻戶曉,老舍先生的人文思想和人道主義思想同樣感人至深。同樣的道理,他比較順理成章地歡迎和接受革命帶來的巨變,也是緣於他出身窮人。可就這麼一個厚道人,經過解放後的改造,也變成一個在歷次文藝鬥爭中無役不與的"戰士",顯露出其好鬥的另一面。 史料足以證實:僅在50年代,老舍就幾乎身臨其境地參加了文藝界所有的政治鬥爭:從批判俞平伯的"學術錯誤"開始,到批判胡適的資產階級唯心主義思想,再到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批判"丁、陳反黨集團",批判章伯釗、羅隆基、徐燕蓀、吳祖光、趙少侯、劉紹棠、鄧友梅、從維熙等人的右派言論。無論是否自覺自愿,在有關的批判會上,作為與會者的老舍,須"痛斥"批判對象,表達自己與"黨和人民一致"的堅定立場;有時,還須以一位文藝界的代表、具有某項領導者的身份,在報刊上公開發表措辭激烈的批判文章。 不妨先看看胡風事件中他的表現。胡風事件是一樁典型的文字獄,可老舍對其卻不遺餘力地進行抨擊。先是1955年5月25日,老舍以北京市文學藝術工作者聯合會主席的名義,與副主席張季純、曹禺聯名發表文章,擁護"聲討胡風反革命集團"。聲明說,《關於胡風反黨集團的第二批材料》"使我們更深刻地認清了胡風的反革命罪行。……胡風的反革命面貌和手段,是何等的陰險和令人不能容忍!我們要求依法取消他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資格,開除他的中國作家協會會籍,撤銷他所擔任的一切職務!我們要求大張旗鼓地把鬥爭進行到底,徹底搞清胡風的政治背景"。接著老舍又自己操刀寫下《看穿了胡風的心》,就並非簡單的表態文章了。首先,在與胡風交往的二十年時間裡,他對作為老朋友的胡風就已經有"心地褊狹,目空一切"的印象。看了舒蕪發表的"胡風信札",才知道胡風是要"用鐵筋皮鞭"毒打黨內的作家和進步作家們,殺人不見血!他認為,除了"受過美蔣特務訓練的人",沒人會有如此心腸。老舍從那些信札,還看出來胡風"是要鎮壓革命,去作文壇的暴君"!他有 "一顆極端狂暴狠毒的心"。而且,老舍在看了揭露"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第二第三批材料以後,接連寫了《掃除為人民唾棄的垃圾》和《都來參加戰鬥吧》兩文,認為胡風集團"是一夥牛鬼蛇神,為人民唾棄的垃圾!他們天天吃著人民供給的糧食,卻仇恨人民民主專政的一切,干著顛覆人民政權的罪行。這些破壞人民事業的暗藏的反革命罪犯,應依法予以嚴懲"!其幫凶形象,至今讀來仍栩栩如生。
再來看看他對另一樁冤案"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的赤膊上陣。1957年6月至9月,中國作家協會陸續舉行了27次黨組擴大會議,"批判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老舍先後共參加了20多次作家們的辯論會,他"感謝作家協會黨組給我這種機會,使我受到永難忘記的教育"。他在《個人與集體》的發言中,批判"丁玲在作協與文藝界裡面,破壞團結,搞小集團",是"惟我獨尊的惡霸作風"。"丁玲的行為不但自絕於作家,也自絕於人民,除非她馬上低頭認罪,悔過自新。"他勸丁玲不要再"花言巧語,不老實交代問題,僅作抒情的獨白,企圖以美好的修辭,聲淚俱下的做派,邀得大家的惋惜與諒解。……說真話吧,只有挖凈你的個人主義的根子,洗清你的靈魂,你才能看見社會主義"。最後,老舍感謝作協黨組邀請他參加黨組擴大會議,使他受了教育。看老舍寫的那些批判文章,會發現這種諷刺加幽默的老舍式批判,可能更讓被批判者哭笑不得。他的方式也並不都是以前聽有些人常說的,用的多是溫和、輕描淡寫的詞句。另外,看得出來,老舍對發言是做了準備的,批判時並非無的放矢。以他1957年9月17日在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上的發言為例,他認為"右派"分子,雖已"節節敗退",但"反黨小集團還未完全崩潰,徹底認罪"。他聽了"右派"們的檢討,覺得他們"必須端正態度,學會忠誠老實 "。老舍平時對丁玲的"優越感"是看不慣的,至少要煞煞她"狂傲"的銳氣。"丁玲一向看不起我們,今天依然看不起我們。她的優越感使她在交代自己的罪過的時候,還想向我們示威,叫我們看看她怎麼心細如髮,會做文章。她若是不能忘了她的狂傲,忘了自己的面子,就不會忠誠老實。"他還特別提醒:"各反黨小集團的男女老少,必須老老實實地把心靈中的垃圾傾倒凈盡,重新做個乾乾淨淨的人! 老舍對那些落難文人的深文周納,有時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譬如,當時被打成"右派"的青年作家從維熙就曾回憶:他當年在《長春》月刊發表的小說《並不愉快的故事》,"不過是揭露農村生活的真實一隅,卻首先被長春市文學界聲討,視為一株"大毒草"。此篇聲討文章被《北京日報》文化生活版轉載,我尊敬的前輩作家老舍在《北京文藝》上著文時竟說:"從維熙寫《並不愉快的故事》,意在煽動農民造反。"(我非常尊重老舍先生在"文革"中的太平湖之舉,老人為後代文人作出不甘屈辱的示範。但為了尊重1957年歷史真跡,請原諒我寫上了這一筆。)"老舍的原文是這樣的:"我們看一看這些人的創作實踐,不是就很清楚嗎:劉紹棠的《田野落霞》,把農民、黨員、幹部寫得無可再丑;從維熙的《並不愉快的故事》,竟煽動農民鬧事,反對農業合作化。難道能說他們腦子裡沒有什麼思想支配嗎?我看這就是資產階級右派思想作怪的結果。……《田野落霞》和《並不愉快的故事》能給人們什麼教育呢?只能教育人們去反對共產黨、反對社會主義。這不是很清楚的事嗎!"過來人都知道,在那個年代,如此"上綱上線",足以將叢維熙送進地獄--這豈是一個厚道人所應做的? 老舍的經歷告訴我們:在那樣一個專制獨裁的土壤上,什麼樣的惡之花都會長出來--哪怕象老舍這樣曾經的厚道人。 |
來源:共識網作者賜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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