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被權貴嫌棄，卻獨受「詩魔」愛戴

中國古代文人與花有著不結之緣，詩人以花之品性寄託自己的情感。陶淵明酷愛菊花，周敦頤獨賞蓮花，而提起杜鵑花，則不得不提「詩魔」白居易。

元和十年秋，白居易被貶江州，踏上南行之路。十年前，也就是元和元年，白居易與一群應舉之士一同進宮，意氣風發，可僅僅數年，這些人就都星散四處，他的摯友元稹算是第一個遭貶離京的，相似的命運也讓兩人格外惺惺相惜。

當年元稹被貶時曾路過武關南驛站，白居易猜想這裡必有老友的題詩，便細細尋覓，果不其然，在牆壁上發現一首元稹的五言排律《感石榴二十韻》：「何年安石國，萬里貢榴花，迢遞河源道，因依漢使槎。酸辛犯蔥嶺，憔悴涉龍沙。初到摽珍木，多來比亂麻，深拋故園裡，少種貴人家。唯我荊州見，憐君胡地賒……非專愛顏色，同恨阻幽遐。滿眼思鄉淚，相嗟亦自嗟。」元稹到武關南，為什麼會有心思寫這樣一首詩呢？

原來，元稹出關時，正是人間四月暮春時節，從長安到江陵一路上滿眼翠綠，唯有山石榴，也就是杜鵑花，選在這時開了，鮮艷似火，熱烈欲熾，慣看了滿世界的綠，猛一見到這赤紅如焰的花樹，就有一種震撼和感動，特別是遠謫他鄉的逆旅之人，更會感到格外的親切和溫暖。

元稹眼望杜鵑，不禁想到它的生世和遭遇。山石榴原生活在西域的安石國，漢時的張騫千辛萬苦將它帶到了長安，喜好新鮮的皇親貴胄把它當作奇花珍卉種在宮苑。誰知經歷過大漠風沙考驗的山石榴並不是嬌貴之體，杜鵑有著頑強旺盛的生命力，一到長安後便瘋長起來，這反而讓那些宮廷貴胄們失望且鄙夷，從此「深拋故園裡，少種貴人家」。元稹看到山石榴，心裡五味雜陳，他自己就像這山石榴花一樣，被擠出朝廷，不由得心緒低落得竟是「滿眼思鄉淚，相嗟亦自嗟」了。

白居易最知元稹，他仰頭讀完元稹牆上的詩句，就著小店一張破桌，一揮而就寫下《武關南見元九題山石榴花見寄》：「往來同路不同時，前後相思兩不知；行過關門三四里，榴花不見見君詩。」

但白居易想到山石榴的命運，卻是另一番感悟，他想，從宮廷到山野，山石榴沒有消沉頹唐，而活得更加精神，更有生氣，既然與山石榴同是天涯淪落，草木倒還活出了非同凡響的志氣，我輩豈可凄凄惶惶自作可憐呢。大凡處逆境，最難者是能把握住自我，不被營營之口銷蝕，白居易身雖被貶，但卻氣度廣闊。

晚霞一抹留山巔林偉 作

天下名花爭妍鬥豔，白居易卻看中了寂寞山野的山石榴，山石榴花橙紅似火的顏色像是在告訴他，只要自己把握住生活的真諦，那麼不管命運把你拋到哪裡，都一定能綻放出生命的燦爛。

元和十一年春，白居易到江州做司馬也快半年了。江南的春天，花事盛得讓人應接不暇。可是白居易卻不為所動，他早早提著鋤頭，到山中挖來山石榴樹，移栽到自己屋前，數著日子等山石榴開花。終於，花開的日子來了，萬紫千紅，光彩奪目。白居易望著紅艷的杜鵑花，鋪紙援筆寫下著名的《山石榴寄元九》：「……初貶江陵去，去時正值青春暮。商山秦嶺愁殺君，山石榴花夾江路。題詩報我何所云，若雲色似石榴帬。當時叢畔唯思我，今日闌前只憶君。憶君不見坐銷落，日西風起紅紛紛。」將對友人的思念之情寄託於盛開的杜鵑。

今日闌前只憶君 潘聲吉 作

在杜鵑花熱烈地開遍江州的山野田徑、艷麗奪目的時候，白居易又寫下「一叢千朵壓闌干，剪碎紅綃卻作團。風裊舞腰香不盡，露銷妝臉淚新干。薔薇帶刺攀應嬾，菡萏生泥玩亦難。爭及此花檐戶下，任人采弄任人看。」(《題山石榴花》)，「可憐顏色好陰涼，葉翦紅箋花撲香，傘蓋低垂金翡翠，熏籠亂搭繡衣裳。春芽細炷千燈焰，夏蕊濃焚百合香。見說上林無此樹，只教桃柳占年芳。」（《石榴樹》） 「小樹山榴近砌栽，半含紅萼帶花來；爭知司馬夫人妒，移到庭前便不開。」(《戲問山石榴》)

晚霞一抹留山巔 張彥江 作

元和十三年末，白居易接到朝廷任命，赴忠州任刺史。在攜帶不多的家產中卻赫然移來江州的山石榴樹，且一下船就種到了忠州的土地上，次年，從江西移來年山石榴紅艷艷地在巴山蜀水盛開了，這叫白居易歡喜得不得了，於是又寫下《喜山石榴花開(去年自廬山移來)》：「忠州州里今日花，廬山山頭去時樹；已憐根損斬新栽，還喜花開依舊數。赤玉何人少琴軫，紅襭誰家合羅袴。但知爛漫恣情開，莫怕南賓桃李妬。」白居易鐵定了自己的選擇，但知爛漫，莫怕人言。

千百年過去了，每到春暖之時，看漫山遍野迎春而開的杜鵑花，看看生生不息熱情似火的杜鵑花。人們是不是知道，這看似平常的山野杜鵑，寄託著許多詩人高潔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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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寫作：鄭英驕

部分圖片及內容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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