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族」「X奴」「X客」為代表的漢語新詞探析

摘要：語言作為人類交際的主要工具在不斷的發生著變化，而這種變化的主要體現在詞語上。本文主要討論的是關於表示一類人的新詞，這些詞分別是以「族」「奴」「客」作為詞尾，這些詞在所構成的詞中位置固定，有作為名詞標誌的語法作用，且詞義逐漸虛化，構詞能力強大，是典型的類詞綴。而且因為他們有相同的詞綴，可以各自成為一個詞族。「X族」「X奴」「X客」作為三個日漸成熟的詞語模和新詞的產生密切相關。

關鍵詞：「X族」；「X奴」；「X客」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語言也隨之變化，越來越多的新詞語進入我們的生活。在教育部2007年公布的《2006年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中列舉了171條新的詞語。縱然這些新詞不能涵蓋近年產生的所有新詞，但也很有代表性。在這些列舉出的新詞當中，筆者進行了一個小小的分類，把表示一類人的新詞歸在一起，計有：奔奔族，吊瓶族，飛魚族，合吃族，閃婚族，啃老族，月光族，賴校族，樂活族，慢活族，陪拼族，捧車族，試藥族，網路晒衣族，漂洋族，裝嫩族，丁克族，證奴，基奴，壟奴，節奴，房奴，車奴，白奴，印客，威客，曬客，拼客，換客。這一類詞幾乎佔到已公布新詞總數的四分之一。這類詞的數量之多，涵蓋生活面之廣，發展的趨勢和前景都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

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的這類詞語遠遠的多於上面已經列出的詞，如追星族、上班族、打工族、鼠族、郵購族、車奴、電奴、葯奴、墓奴、衣奴、鞋奴、賭奴、性奴、色奴、欲奴、網奴、球奴、出國奴、教育奴、電腦奴、博客、播客、黑客(駭客)、閃客、忽客、優客、訪客等沒有被列入。雖然這些詞語都是新詞，但學界對「X族」「X奴」「X客」這三類詞也已經有了比較深入的研究，但是在研究的時候多為分開探求。基於此，我將在本文中對「X族」「X奴」「X客」為代表的漢語新詞進行同時研究。

1、詞綴再認識

我認為「族」「奴」「客」都可以歸成為類詞綴，理由如下：

第一、詞綴和構詞法中的加綴法相關。在西方的語言的構詞法研究當中，加綴法是最基本的部分，但是對於傳統的漢語而言，確是一個全新的話題。加綴法的全面引進是從瞿秋白的1931年的《普通的中國話字眼的研究》開始的。在此文中，瞿秋白明確的提出了一個以加綴法為中心的構詞體系。即使在瞿秋白已經全面的提出了加綴法之後，對於加綴法的接受在語言的學術界也是各執己見，大致可以分成兩派，一派是受西方語言理論的影響的階段，對於這種說法或是少量的接受，或是加以改變後接受，代表是王力以「記號」這一新名詞來區別加綴法中的詞頭和詞尾。還有一種則是徹底的抵制這種新的概念。但是後來受蘇聯的語言學的影響，對於加綴法及詞頭、詞尾等概念加大了研究，並逐漸為人們所接受。並在此時期總結歸納了一大批有代表性的詞頭和詞尾；在這其中，我找到了一類：有意義的並有外語詞綴對應的後綴「者」「分子」「家」；和有意義的但是沒有外語詞綴對應後附的指人的「公」「士」，我找這些後綴的用意在於他們和我所討論的「族」等都表示了一類人，可以說是有著極大的相似性，但是因為我所研究的新詞的翻譯方法還在討論和形成過程當中，並不能細分到上面的兩類當中，但是我覺得就相似性這點就可以大致劃分到詞綴的大類當中，至於其細分，可以等到以後翻譯的成果確定之後定下來。這是我運用類比的方法得到的結論。

第二、對於詞綴的一些普遍的片面的認識，認為判斷是否能成為詞綴的標準的時候單純的強調「虛義」，認為只要是詞綴就應該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只要我們縱觀漢語的發展，就很容易發現漢語是從單音節詞發展到雙音節詞的，所以儘管很多語素的意義虛化，但是本身的意義並沒有完全的失去。所以我們甚至在漢語中幾乎就找不到純粹的詞綴，既然如此，我們確定詞綴的時候就應該強調的是在某一個意義下的定位性和規則性。定位性是指出現的位置的固定，這是形式上的要求；而規則性就是形式和意義之間的聯繫明確，這是意義方面的要求。例如在英語中的「-ness」是固定出現在詞尾，而且意義明確指示名詞性。

第三、在西方傳統的構詞法當中，一般可以分成兩大類——複合和派生。複合大部分都是由詞根複合而成的複合詞，派生詞是由詞根和詞綴構成，詞綴當中既包含了前加型的詞綴，也包括後綴型的詞綴。「族」這個語素究竟算不算是詞綴？呂叔湘曾經指出，在漢語的構詞裡面，實際上很難嚴格的區分複合和派生。這一觀察是很敏銳的。在漢語當中，有很多詞綴事實上是從複合詞的成分發展出來的，複合詞中有一些成分的搭配範圍很廣，並且與其他成分的語義關係較為穩定，因此帶有一些類似詞綴的特性，這就是在一些論著中被稱為「類詞綴」的成分。

再看「族」在構詞性質上呈現出的特徵：首先，「族」的意義有一定程度的虛化，帶有明顯的類別色彩，在整個詞語意義的形成過程中只起一定的輔助性作用；其次，「族」具有語法標誌作用，不論與「族」組合的成分是名詞性的、動詞性的、形容詞性的還是其它性質的，一經構成「族」類詞，則一律為名詞，故「族」是名詞的標誌；再次，「族」在構詞時只處於後位，位置固定；最後，「族」的生成能力極強，衍生迅速，已然形成了一個相當可觀的龐大群體。顯然「族」已經具有了詞綴的某些主要的特點。

「X族」中的「族」和下面將要討論的詞中的「奴」「客」有著極大的相似性，他們都有上面所說的「族」的特性，所以，這三種詞的詞尾都可以被看做類詞綴。

2、詞族再認識

2.1詞族的傳統概念

關於詞族這個概念也是一個比較模糊的。林一心在《詞族現象探微》中運用到了詞族，卻對於詞族的概念含糊其辭：「所謂詞族，即指具有某一共同特徵的一群詞的聚合，如『文盲、法盲、科盲、舞盲、機盲、股盲，』它們是以一個共同的語素『盲』為基礎而構成的一群合成詞，都屬於一個共同的詞族———『盲』族。」對於詞族的概念缺少嚴格的界定，只是以例子加以說明。在其中所論及到的詞還包括了「X族」這類詞語。那麼按照這種大而化之的概念，「X奴」肯定是一個詞族。

至於什麼是詞族，在《古代漢語知識詞典》中有「詞族」的比較科學和嚴謹的定義。定義如下：「詞族，也叫『語族』，是由同一詞根產生出來的一群詞。屬於同一詞族的詞也叫同族詞。例如『葭、霞、暇、瑕、騢』屬於同一詞族，他們的詞根都有紅色的意思，『光大、光華、光輝、光亮、光明、光芒、光焰、光耀、光榮、光澤』屬於同一個詞族，都有詞根『光』……在不同的詞族裡，同族詞的數量多少不等。少的幾個，多的幾十個，這取決於詞根構詞能力的大小。同一個詞族裡的詞，由於具有共同的詞根，在辭彙意義上有一定的聯繫。」這個定義很好的總結和概括了上面已經論述過的詞族的形成和特點，不僅包括了古漢語的單音節詞，也有現代漢語的多音節詞。

從詞族生成的過程也可以得出成為詞族的條件。詞的發展和新詞的形成過程中，出現了兩類不同的情況，一種是通過詞語的內部結構變化產生新的詞語，另外一種自然是通過在詞語本身的前面或是後面加上一些附加的結構來產生新的詞語，而這兩種情況是和語言的類型特徵密切相關的。一般來說，如果詞的長度富有彈性，既有單語素——單音節詞，又有單語素—多音節詞，甚至有多語素—多音節的詞，那麼這種詞主要靠增加詞的外部結構來構成新詞；反之，如果詞的長度短而且有限，那麼這種詞主要通過詞的內部結構的變化來產生新詞。

從總體上看，英語和古代漢語聯繫著以上論述到的生產新詞的兩種不同的途徑。英語的辭彙長度可長可短，較少存在限制，因此，英語多數通過派生法和複合法構造新詞。如service（服務）複合man（人）成為serviceman（軍人）。在這個詞語的前面再加上前綴「ex-」成為了「ex-serviceman」（退役軍人）。而上古漢語具有單語素—單音節性，從結構成分上看，一個詞語只有一個語素，從語音形式上來看，一個詞只有一個音節。這種類型限制了詞的外部增生，迫使新詞只能通過原來的詞單語素—單音節的內部變異促成新詞的衍生。

詞是語音和語義的結合體。不管是通過詞的內部還是外部的變化而產生的新詞，都可能導致的是詞音和詞義的雙重變化。當然可能這兩個變化是其中的一個發生，也可能是兩個同時發生。對於古代漢語的單語素—單音節的特點來說，語音的變化也是比較特別的。可能只是某個舌位的聲類的轉化，或是同聲母但是聲調變化，或是韻母變化。而古漢語的詞義的變化由於單語素的限制，一般不通過語素之間的組合來實現，而是通過詞的原來的義位上增加來實現新詞的義變。例如：

田din【種植農作物】的【土地】

佃din於【種植農作物】的【土地】【耕作】

佃dinh【租種】【種植農作物】的【土地】

甸dinh【王畿以外】的【土地】

為了方便比較，把「田」的意位分解成了【種植農作物】和【土地】兩個構成成分。而「佃」和「甸」都是在這兩個意義構成成分之上加了新的成分。

當新產生的語音和語義和原來的音義還同時存在於一個語言的系統當中，那麼新產生的音義在一定的條件下可能會和原來的音義逐漸的脫離，成為由原來的詞孳生出來的獨立的新詞。這些新詞和原來的詞語之間存在著源流族屬的關係，我們稱之為同族詞。這些同族詞之間也存在著一些共同的特徵。就如剛剛所舉的例子，在四個詞語當中，就存在一個共同的「田」的構成部分。由於古代漢語是單語素—單音節的限制，對於詞族當中的詞只能限於單個語素本身中的某個結構部分，而現代漢語的發展早已經不再受到單語素—單音節的限制，所以對於一個詞族中的共同特徵也能從一個構成部分到構成一個詞語的語素。這就要從詞源學的角度對「詞族」定義做了很細緻的解釋。

2.2詞族概念的延伸

現在詞族的概念在漢語理論研究中逐漸不受重視，反而在對英語的詞族的研究獲得了一定的成果，而英語詞族的研究反過來影響了漢語的詞族的概念。在英語中的詞族舉例時包括了這樣的一類詞：prevent，prefix，prefer，prewar，precede，predict；transnational，transcribe，transport，transmit，translate，transform;interactive;international,interview，interpersonal，internet，這可以說是很具有代表性的三個詞族，從這些詞語本身來分析，他們一個詞族中所包含的相同的部分已經不是詞根的部分了，pre-，trans-，inter-都是詞綴（前綴）。但是在英語中已經逐漸成為一個詞族。所以受此影響，我們在漢語研究中也在不自覺的把漢語的詞族概念擴大，如在《流行語「綠色X」詞族探微》、《淺析「X領」詞族的流行》、《當代漢語「准X」詞族探微》等著作中均在題目中就很醒目的運用到了「詞族」的概念，事實上也在無意識的承認了擁有相同的類詞綴的詞都歸為一類。

那麼，可以由此得到一個結論，隨著語言的發展，詞族的概念內涵也在變化。現在的詞族不僅包括上面說的擁有相同的詞根而構成的一類詞，還應該要把以相同的詞綴或是類詞綴（前綴、後綴）構成的詞也包括進來。總的來說就可以歸納成為：有相同的構詞要素的一類詞就是一個詞族，構詞要素包括有詞根、詞綴（類詞綴）。

經過這個定義的重新限定之後，我們不用仔細分辨考慮這個「奴」是不是詞根就可以很肯定的把他們作為一個詞族來處理。那麼相應的，「X族」「X客」也都可以個字成為一個詞族。

3、關於詞語模的認識

在前面已經從微觀的角度討論了「族」「奴」「客」等詞尾是類詞綴，也從宏觀的角度說明了有相同的類詞綴的一群詞是一個詞族。在處於宏觀和微觀之間還存在著一個「X族」「X奴」「X客」這樣的一個類似模型的東西。對於此研究者都不約而同的採用了李明宇理論。李宇明在《語法研究錄》一書中提出了「詞語模」概念，他認為「大多數新產生的詞語，都有一個現成的框架背景，這一框架就像造詞模子(簡稱「詞語模」)，能批量產生新詞語，並使其產生的新詞語形成詞語簇」，「詞語模是具有新造詞語功能的各式各樣的框架。這種框架由『模標』和『模槽』兩部分構成，模標是指詞語模中不變的詞語，模槽指詞語模中的空位」詞語模模式是建立在框架理論基礎上的，當一個人想談論某事，或者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認知框架，或者他想引入新的表達方式，這時他就可能借用某一人人皆知的框架模式，如果借用的框架與當前的情境很適合的話，那麼框架能激活人們對這些新詞新語或這些詞語的新義的理解。詞族詞語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框架結構。「X客」著個詞語的產生出現就是依賴於「客」這個模標，通過對前面空缺的模槽的填補產生新詞。對於「詞模論」來說本身就具有繼承創新的特性，繼承在於漢語中本身已經存在的大量「客」尾詞，創新在於外來詞語的不斷發展。對於固定的「槽標」而言，李明宇並沒有肯定的判斷說就是詞綴或是類詞綴，但是我覺得他的這個理論是具有極強的生命力的。「X族」「X奴」「X客」等詞族詞語在成詞的時候都在運用各自已經形成的詞語模，而且在以後每個詞族產生新的詞語的時候也會應用到詞模。

綜合上述，得到下面三點主要結論：

一，「族」「奴」「客」在各個構詞當中位置固定，語義逐漸虛化，且能起到表示一類人的名詞性語法作用，類詞綴特徵明顯。

二，在語言的發展中，對於「詞族」的定義範圍逐漸擴大，從要求一個詞族要有相同的詞根到要求有相同的構詞要素（包括了詞綴和類詞綴），所以「X族」「X奴」「X客」是三個以不同類詞綴結尾的詞族。

三，在構詞過程中，詞語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X族」「X奴」「X客」三個已經形成了比較固定的詞語模，對於以後本族詞語的發展起到很大的作用。

這三個方面看似互相不相干，實則在這三類詞中確實緊密相連，互相影響。

總之，漢語新詞生詞形象，它們極大的豐富了漢語的表達方式，為漢語的發展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動力，它的發展也將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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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沈玉皎（1987——），女，陝西涇陽人，西北大學文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對外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