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古國不消失的水的記憶

那感覺大約就像一隊螞蟻在橫穿大鍋的鍋底。當科考隊一行20多輛車穿過奇形怪狀的雅丹地帶 「龍城」 ,進入到了廣闊平坦的羅布泊湖盆的時候,極目望去,四面都只剩了地平線,惟有天邊散落一些小小的雅丹的身影,在上午的陽光下似真似幻。

  科考隊的最終目標是位於羅布泊西岸的樓蘭古城。

  在羅布泊,最大的感慨是,所謂 「滄海桑田」 的變遷,可能並不需要預想中那麼長的時間,在堅硬無比、綿延不絕的鹽鹼殼子上顛簸,很難想像,50年前這裡還可以划船,還能打上1米多長的魚。中上游的引水灌溉和水庫的修建使塔里木河不再注入羅布泊,1972年,羅布泊蒸發完了最後一滴水,成為一片死亡之海。

  因為水的消失,一個湖的廢棄乃至一個城市的廢棄,這樣的故事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中並不鮮見。比如樓蘭。

  當天黃昏,科考隊的車隊用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走過18公里極其難走的雅丹地貌,終於到達這個古城。有誰能面對黃昏中的樓蘭古城而不動容呢?

  在夕陽的金色光輝中,高大的佛塔和 「三間房」 蒼涼而悲壯,千年前的木樁在晚霞中好似要燃燒起來,陶罐的碎片撒了滿地,粗大的胡楊樹枝像乾枯的繩子一樣捲曲,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一座廢棄的安靜的都城,曾經怎樣歌舞昇平過?又怎樣由盛到衰,到達了自己的末日?

  整個科考活動從喀什開始的,分為南北兩線。北線全程沿塔里木河向東行進,途經巴楚、阿克蘇、拜城、庫車、輪台、庫爾勒、營盤抵達樓蘭。南線則從沙漠邊遠的縣城麥蓋提橫穿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經瑪扎塔格山,過丹丹烏里克、喀拉敦、圓沙古城、大河沿,經英蘇穿越羅布荒原到達樓蘭。

  組建這次科考活動,首先是對樓蘭發現 100周年的紀念。1900年 3月初,瑞典探險家斯文 · 赫定率領的探險隊沿著乾枯的孔雀河左河床,來到羅布荒原,在穿越一處沙漠時,發現他們的鐵鍬不慎遺失在昨晚的宿營地中。赫定只得讓他的維吾爾族助手阿爾德克回去尋找。當這位助手回來的時候,不僅帶回了鐵鍬,而且還揀回了幾件木雕殘片。赫定見到殘片非常激動,第二年 3月,他回到這裡進行挖掘,發現了大批文物。這就是令世界震驚的樓蘭古城。

  但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探索人和水的命運。此次大型報道節目的製片人說,他們在幾年前就有製作這一節目、探討這一命題的想法,「在塔克拉瑪乾地區,人和水的關係實在最敏感、最突出、最脆弱了,更深一步來講,這其實人和環境的關係問題,而這是新世紀人類共同面臨的問題」

  科考隊一路走來,通過歷史和現實的對比,探討塔克拉瑪乾地區河流、綠洲和人類活動三者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從依然生機勃勃的塔河上遊走到下游的古城廢墟,樓蘭的確是探討這一話題的典型案例。

  歷史上,樓蘭屬西域三十六國之一,與敦煌鄰接,公元前後與漢朝關係密切。《漢書·西域傳》記載:「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扦泥城,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四萬四千一百。」樓蘭城是樓蘭王國前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它東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古代「絲綢之路」的南、北兩道從樓蘭分道,樓蘭城作為亞洲腹部的交通樞紐城鎮,在東西方文化交流中,曾起過重要作用。

  樓蘭究竟是如何神秘消失的?一直是近代學者多年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

  一個說法是戰爭,認為樓蘭是為仃零所滅,或者是被北方的匈奴游牧民族所滅。但疑點是戰爭只能毀滅一城一池,不太可能滅亡整個國家。

  還有一個說法是瘟疫,認為當時曾在國家裡發生過一場大瘟疫。附近曾發現過一些群葬坑,裡面男女老少屍體像壘磚那樣層層疊疊。

  氣候惡化論是目前較佔上風的論點,認為是因為自然變化造成國家大遷移。那具著名的樓蘭美女(3800年歷史)在解剖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肺部沉積有大量沙土。說明當時氣候已經開始惡化了。

  但現在更新的說法認為,政治和社會巨變是樓蘭廢棄的導因,此次參加科考活動的著名考古專家、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孟凡人就持這一觀點。孟認為,樓蘭的消亡是一個從廢棄到徹底荒廢的過程。公元376年左右前涼退出樓蘭後,鄯善由於內部和蘇毗人入侵等原因正處於衰落時期,故無力進駐並振興樓蘭城,遂導致樓蘭城在政治上徹底失去作用,同時,因為自敦煌進入西域的古道有了很大的發展,開拓了交通更為方便的大海道,樓蘭的交通樞紐的地位也失去了。這樣又使以絲綢貿易為主的各種商業陷於停頓,樓蘭城失去了賴以繁榮的基礎。西域長史機構撤走,大批屯田者和漢族居民離去使人口銳減,農業生產基本停頓,從而動搖了樓蘭城的生存基礎。

  由於沒有足夠的勞動力,也沒有政府機構組織大興水利,疏導河道,平整耕地,完全喪失了與當地惡劣的自然環境作頑強鬥爭的手段,致使風沙逐漸內侵,雅丹地貌逐漸發育,耕地面積和植被不斷縮水,河流和渠道被風沙淤塞、改道、蒸發滲漏,生態平衡遭到嚴重破壞,如此年復一年惡性循環,樓蘭地區逐漸失去了人類聚居生活的條件。

  不管怎樣,樓蘭荒廢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沒有水,著名歷史地理學家王守春認為,水的減少直到消失,除了氣候變化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人為原因。

  從歷史上看,也多次發生過由於人口的增加,上游對河水的過度引取,使下遊河流來水減少和河道的不穩定,最終導致下游古遺址廢棄的事情。

  現在,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樓蘭人為大興土木以及其奇特墓葬形式「太陽墓」(見圖③)砍伐了大量樹木,最終帶來了生態惡化。「太陽墓」外表奇特而壯觀,圍繞墓穴的是一層套一層的共七層由細而粗的原木。木樁由內而外,粗細有序。圈外又有呈放射狀四面展開的列木,整個外形酷似一個太陽,據今年年初的資料,在已發現的七座墓葬中,成材原木達一萬多根,數量之多,令人咋舌。

  值得一提的是,用發掘於樓蘭的盧文字書寫的律法中,有這樣的律條:「凡砍伐一棵活樹者罰馬一匹,伐小樹者罰牛一頭,砍倒樹苗者罰羊兩頭」.可見當時的人們已經意識到要生存下去必須保護生態環境。

  但樓蘭最終還是湮沒於風沙之中了。根據歷史記載,樓蘭國曾有幾千人在一個叫善密的人帶領下遷到義烏(今哈密一帶),另一部分人遷到了和田的羅普(羅布泊的轉音),另一部分人堅持生活在羅布泊內,一直到清朝末年。

  古人云:「今之於古也,猶古之於後世;今之於後世,亦猶今之於古也。」樓蘭留下的「人與水的記憶」,是一段慘痛的歷史,不過,看一看今天的羅布泊,看一看塔里木河下游大量因缺水而衰敗的胡楊林,我們也足以擔憂,我們留給後人的記憶,將是什麼樣的歷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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