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禪——武士道中的日本美學

禪的思想

要說「禪」是什麼,那就是在說「無」。曹洞宗與臨濟宗都認為把使自身趨向「無」的修行即是坐禪。而說禪宗的「無」,卻不可簡單以為就是了無一物。成為「無」,實際上是回歸於「無」(即「空」,萬物不生不滅的本來面貌),也就是經過修行,了悟到萬物皆緣起、本無生滅的究竟之理。換言之,也就是體得與天地萬物的一體感,領悟自身本具的佛性不增不減。

臨濟僧仙厓義梵的著名禪畫《○△□》,長方形代表人,三角形代表坐禪的修行者,圓形代表悟道

教外別傳 不立文字

佛陀教示的真髓無法以文字表達,必須以心傳心,採取與文字不同的方法來傳達。這就如同天氣寒暑須親身去體感才能了解(如俗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同樣,深奧的「佛理」也不能用文字傳達,因此才有了臨濟喝、德山棒,以及禪門祖師留下的諸多看似無厘頭的公案。曹洞宗的坐禪提倡「只管打坐(しかんたざ)」,也就是將百物不思、一心打坐的修行貫徹到極致。道元禪師將這種方法作為佛法正門,置於禪門修行的最高位置。

超越生死

曹洞宗有一位著名禪僧名叫良寬。在良寬70歲時,新瀉地區發生了大地震,造成許多人喪生。當時他給親戚寫的一封信留存至今,信中寫道:「災難に遭う時節には、災難に遭うがよくそうろう。 死ぬる時節には、死ぬがよくそうろう。これはこれ、災難をのがれる妙法にてそうろう(災難來時應之便好,死期來時赴死便好。這便是擺脫災難的妙法)」。禪僧的智慧告訴我們,人終有一死,因此不要懼怕天災,膽戰心驚地過日子,死期到了就是一死罷了,不要為此煩惱,要過好每一天生活。人必定有死的一天,在此以前不用過多去考慮,只需精彩地活一場就足夠了。

禪與日本武士道

禪宗在日本文化史上留下深遠的影響。自榮西將禪宗傳到日本後,日本禪法大興,由此形成臨濟、曹洞、黃檗三大派,一直發展至今,長盛不衰。禪宗的許多教理滿足了武士的精神需求,受到武家的歡迎,被稱為「武士的宗教」。鈴木大拙在談到日本佛教各宗時就做了一個歸納:「天台宮家,真言公卿,禪武家,凈土平民。」這句話對禪宗與武士的密切聯繫做了精當的註腳。

直覺、行動、意志力

鈴木大拙在《禪與日本文化》中寫道:「哲學的見地からは、禪は知性主義に対立して直覚を重んじる。もし戦闘者の心に知的な疑惑が少しでも浮んだならば、それは彼の進行に大きな妨げとなる。(從哲學的觀點來看,禪注重直覺,是與知性主義對立的」,「如果作戰者的內心浮現出少許知性上的疑惑,都會極大妨礙他部署行動)。」「禪は、合理非合理いかなる結論にもせよ、人がそれに達したものをもって突進することを説いた。禪は行動することを欲する。最も有効な行動は、ひとたび決心した以上、振り返らずに進むことである。この點において禪はじつに武士の宗教である(禪的教示認為,不管結論是合理抑或荒謬,對人力所能及之事,你只需一往無前地衝上去。禪訴諸行動。最有效的行動即一旦下定決心,便勇往直前,不再回頭。在這一點上,禪宗可說是武士的宗教)。」

禪宗提倡直覺、行動、意志力,行動與意志力十分符合武家注重實踐的性格,而直覺則是武士在實戰中瞬時決斷時所必須的素質。劍聖宮本武藏在《五輪書》中寫道:「內外打成一片にして、善く無く、悪も無し、千刀萬剣を唯一心に具足し、十方を通貫して転変自在也。讐へば水の如く(內外打成一片,無善亦無惡,唯一心具足千刀萬劍,貫通十方而周轉自在。若喻之,即如水)。」臨濟宗的澤庵禪師的話也大體是同一個意思,「勝負の根元は、自然の理にして、是非全く計りがたし、不レ思に勝、不レ量に負く、何に向って勝事を楽み、何に向って負くる所を悲しまんや、人間無常の習、其得失は唯天道自然の妙理也、故に敵に向うは勝負の是非を念はず一心生死を放念す(勝敗的根源是自然之理,是非實難計較,勝敗皆不思量,因何事而欣勝?因何事而哀敗?無常是人事常情,得失唯天道自然妙理,故對敵時,不念勝敗是非,只一心置生死而不顧)」。

勘破生死的覺悟

死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可迴避的大問題,佛經常常開示人世無常,剎那生滅,人命在呼吸間,一吸不來則屬後世。禪宗特別教示了對死的覺悟。禪門認為,生未可喜,死不足悲,六祖惠能臨終時說:「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六祖壇經?付囑品》)」。」生和死並不是對立而是統一,超越生死的對立,從生死的羈絆中解脫,最後明心見性才是真正的目的。而禪的這種思想如何契合了武家的性格呢?鈴木大拙寫道:「潔く死ぬということは、日本人の心に最も親しい思想の一つである、風に吹かれる桜のように散り逝くことを欲する。たしかに日本人のこの死に対する態度は禪の教えと一致したに違いない。庶民は自分たちがとくに武士の仕方で鍛錬されていないときでもその精神を吸込んでいて、正しいと考えるいかなる理由のためにも、自分の命を犠牲にする覚悟をしている。これは従來、日本がなにかの理由で飛込まねばならなかった諸戦爭で、しばしば証明せられてきたことである。日本の仏教に関して書いている外國の一記者は、禪は日本的性格だと適切な言を吐いている( 「洒脫地死」是日本人內心最崇尚的思想之一。他們嚮往如櫻花隨風而逝那般地去死。的確,日本人對死的態度無疑是與禪門教法一致的。即使不像武士那樣訓練,普通民眾也充分吸收了這種精神,準備為了自己的正義而獻身。這已在日本歷次進行的各場戰爭中得到了許多證明。一位外國記者在談到日本佛教時說,禪就是日本的性格。這是再恰當不過了)。」

義經與辨慶

對武士來說,他必須時刻準備去死亡,就如《葉隱》的名言所說:「武士道といふは、死ぬ事と見附けたり(所謂武士道,即求死之道)」。戰場上廝殺的武士需要一種哲學來思考死與生的意義,進而產生戰勝死亡的信念,達到不畏死的目的,禪門教法要人當下照破生死,了悟本來無生無死,一切戀生惜死的想法只是自心中的妄想分別,放下對生死的執著,即能達到心無所住的境界,從此解脫自在。禪的這種思想無疑吻合了武士的精神需要。戰國時代的著名武將上杉謙信對生死描述道:「生を必する者は死し、死を必する者は生く。生を惜しみ死を厭ふが如きは、未だ武士の心膽にあらず(欲生者必死,欲死者必生。惜生厭死者,非武者之心)。」而他一生的對手武田信玄也有一句相似的話:「參禪は別に秘訣なし、唯だ生死の切なるを思ふ(參禪無秘訣,唯思生死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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