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繩》針灸探源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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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灸 賦 第一節 針灸探源賦 蓋聞洪荒初辟,日月往還,人為萬物所養,亦為六淫所干。稻粱麥菽,食分五穀;箴石湯火,醫有四端。 人生天地之間,天生五穀(《周禮·夏官》稱黍稷菽麥稻為五穀)以養人,而風寒暑濕燥火之六淫亦因之而害人。人類為了生存和繁衍,既要覓取各種食物以養活自身,也要尋求各種手段以消除痛苦。上古的治病方法,從現存的有關文獻中,可以看出是分為箴、石、湯、火四大類。至於巫祝等法,當然不在其列。 針是鍼的俗字,而鍼又是從箴衍變來的,鍼又作箴。故針、鍼、箴與葴,四字音義並同。箴從竹從咸,《易·雜卦》:「成,速也」。草竹之筋堅韌,人與物被刺則入之甚速,故可用以連綴。《說文》:「箴,綴衣箴也。」人類的活動必然首先是同竹木打交道,在發現其能綴物與傷人的同時,也有消除痛苦的另一作用。所以諫誡之言,至今仍稱為箴言。可以想見:必然是先有草木之箴,而後才有金屬之鍼。故用針治病,必然是先由竹木傷人而產生的。 「箴言」一詞,最初是出於《尚書·盤庚》:「猶須顧於箴言」。《左傳·宣十二年》亦有「箴之日,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之語。《尚書》是現存最早的上古時典章文獻的編匯,相傳曾經由孔子編選。可見在殷商時期雖然金屬物已經出現,金屬針必然已經得到應用,但是用「箴」來治病可能還在沿用或是仍存於人們的心目中,所以才把用語言規勸譬作用箴治病,以至一直沿用到後世,而有許多以「箴」命名的告誡與勸世的文章。這是「針」來源於「箴」的有力的佐證。 人類在茹毛飲血之世,投擲石塊當是獵取鳥獸的重要手段,砭從石從乏。乏,《說文》引《左傳》曰:「反正為乏。」因為在篆文上,乏是反寫的「正」字。段注曰:「受矢者曰正,拒矢者曰蘆。」故砭也有石矢之意,即銳利傷物的石片。人為砭石所傷,破皮出血,也發現到能用以解除病痛,這當是用砭治病的由來。在《內經》上,常稱砭石為石針或鑱石,而鑱石之名,必然是在金屬針出現以後,是砭的後期名稱,是相對於鑱針而言的。 《素問·異法方宜論》說:砭石從東方來;毒藥從西方來;微針與九針從南方來;灸從北方來;導引按蹻從中央來。《山海經·東山經》:「高氏之山,其下多箴石。」郭璞注曰:「可以為砭石,治癰腫者。」可見砭石之石,是一種特有的堅硬滑利之石,是來自東方的高氏之山,與《素問》的說法是一致的。 由天然鋒利的石片,經過磨琢加工,可以仿製成針的形狀,因而就有箴石(可以制針之石)、石針與鑱石諸名,而使鍼與砭互相接近。但鍼畢竟是由箴而來,砭是由石而來,兩者不能混為一談。目前多數認為砭是針的前身,由石針才發展到金屬針,對於這種關係必須審慎對待。 在《異法方宜論》上早已指明砭與針的來源是各不相同,而在用途上來說也不能一致。由於針體細長,可以深刺入肉而不易出血,而砭石則是形體粗大,只能淺刺而用於出血。出土的上古石針是屬於鑱石的範圍,與竹木之箴及金屬之針均不能相比,所以在古代還是金石並用的。 例如《素問·湯液醪醴論》曰:「當今之世,必齊毒藥攻其中,鑱石針火治其外也。」《病能論》曰:「有病頸癰者,或石治之,或鋮灸治之,而皆已,其真安在?日:此同名異等者也。夫癰氣之息者,宜以鍼開除去之。夫氣盛血聚者,宜石而瀉之,此所謂同病異治也。身體贏瘦者,無用鑱石也」。《疏五過論》曰:「刺灸砭石,毒藥所主」。《示從容論》曰:「肝虛、腎虛、脾虛,皆令人體重煩冤,當投毒藥,刺灸,砭石,湯液,或已或不已,願聞其解……。」這是把砭與針的地位各自分別對待。 又如《素問·五臟別論》曰:「惡於鍼石者不可與言至巧。」《五臟生成篇》曰:「鍼石緣而去之」。《移精變氣論》:「毒藥治其內。鍼石治其外」。《湯液醪醴論》日:「鍼石,道也……鍼石不能治。」《血氣形志篇》曰:「病生於內,治之以鍼石」,《通評虛實論》曰:「閉塞者用藥而少鍼石也。所謂少鍼石者,非癰疽之謂也。」這是鍼石並稱以同等地位對待的,因而易誤認鍼石為一物。 也有隻言灸刺而不言石者,如《素問·血氣形志篇》曰:「是謂五藏之俞,灸刺之度也……病生於脈,治之以灸刺。」《玉機真臟論》曰:「可湯熨及火灸刺而去之」等皆是。 《靈樞》號稱為「針經」,即以灸而言也,是居於次要地位,對於砭石之法就更少記載。通觀《靈樞》全文,言「石」及「砭」者僅有四處,即《九針》曰:「病生於內,治之以針石。」《玉版》曰:「故其已成膿血者,其唯砭石鈹針之所取也。」《癰疽》謂癰發於腋下,赤堅者治之以砭石,發於膝,色不變堅如石者,不可用石,石之則死。以及《論痛》所云耐針石之痛與不耐針石之痛。在《素問·征四失論》上,列「妄用砭石」為一失。可見砭法是一種出血較多的治法,易於發生事故,故應用已少。因此在《解精微論》上,只說是「陰陽灸刺,湯藥所滋。」對於砭石一道,已不再提及。 《漢書·藝文志·醫經》中說:「用度箴石湯火之所施,調百葯齊和之所宜」。顏注曰:「箴所以刺病也,石謂砭石,即石箴也,古者攻病則有砭,今其術絕矣。」《說文》:「砭,以石刺病也。」段註:「按此篇(指《異法方宜論》)以東方砭石與九針並論,知古金石並用也,而後世乃趨湮沒。」如認為石鍼是金屬針的前身,從事物發展規律和歷史文獻中是找不出充分根據的。 如上所述,箴石治病,不會是出現在火灸以後。由於掌握了火,人類知道了熟食,而燒灼傷也就隨之而來。由燒灼傷也發現到對許多疾患可使之輕快與消失,因而火也是最初找到的一種治病手段。同時在選擇各種食物時,更發現到有許多草木的根莖花實,不但可以充饑,而且還能治病。在此基礎上,才能發展為湯液,因而火灼與湯液兩種治病方法,當同是以火為其根源。 生息需求,湯火自為時重;鐵銅堅利,砭石遂為等閑。 砭石的衰落,必然是在金屬針問世以後,由於金屬堅硬鋒利,製作隨意,不易斷碎,自然就取砭石而代之。所以在《靈樞》中砭法早已不受到重視。至於湯和火因為取材廣泛,形式多樣,而且是和人類的生養作息分不開的,故能不斷得到發展和提高,使之日臻完善和形成其各自的理論體系。 灸始於片,針始於點,點片同歸於一轍;湯液治內,灸針治外,內外乃分為兩般。 自砭石為金屬取代以後,就存下了湯、針與火三種方法。不難想見,針的作用最初必然是由針對一點而獲得的,而灸則將是先由面而後才能縮小到點。古代的火療,是包括熏蒸熨灼等多種方法在內而言的,經過長期的應用,從面的作用中也逐步發現到點的功效。而灸與針的相互聯繫,也是建立在點的基礎之上的。因為湯液是以內治為主,灸針是以外治為主,故湯液與灸針在統一的陰陽學說思想指導下,成為東方醫學主要的兩大醫療體系。 既分為二,亦衍為三。湯液被譽為大方,作診家之上客;灸針乃淪為小道,揚醫海之孤帆。為食肉者之所不齒,而懸壺者亦只作空談。 以內外分治言之,則湯液與灸針也。以灸針之本身言之,則來源不同,用法有別,則灸為灸而針為針也。故既統稱之為湯液與灸針,也常分稱之為湯液及灸與針。各闢蹊徑,而又相輔相成。 避勞就逸,喜甘惡苦,拒疼畏痛,這是人類也是所有動物的天性。而不論為灸為針,疼痛首先是第一關,這就給灸針的應用帶來一定的限制。更何況富貴肉食之家,驕奢淫逸,參茸燕桂,何求不得,豈肯以身試痛,以痛為快乎。即以行醫者之本身來說,懸壺行道,為了迎合人心,莫不以方劑為重,脈診為能,視灸針為小道,紙上談兵,不知實效。只有在藥物無能為力、求生怕死時,才願姑妄試之。這就是灸與針所共有的艱辛歷程。 然而物有責賤,功無品目。珠藏鏡掩,待拂拭而重輝;奧旨微言,必搜尋而可讀。沉痾可起,瑕瑜本自分明;斯道終存,灸針原為一脈。爾乃針花馥郁,已舉世風靡;坐視灸道沉淪,實吾儕大辱! 但物品雖有貴賤之殊,而功用則無品目之別。能治病者則雖殘亦貴。灸針為人所畏懼者主要是疼痛,但其特有的功效,卻未被掩埋。哲學家們曾經說過:「被埋藏的真理,總是時刻閃爍其自身固有的光芒。」故針刺之花乃能在世界醫林中日放異彩,越來越受到重視。而對灸法來說,其厄運並未解除,事實上是針而不灸,勢將由重針輕灸而趨向於存針廢灸矣。既然針灸並稱,而灸效又超過針效之上,如坐視瑰寶銷殘,不僅是醫學上的損失,也將是中國醫界的恥辱。 振臂高呼,王公有灸源之考;苦心孤詣,鯫生續論灸之篇。附塞為灸,《周禮》可證;燒灼為壯,《廣雅》曾言。灸與久通,義須明晰;壯非強壯,另有根源。 作為炎黃子孫,決不會使這一寶貴文化遺產趨於湮沒。在春回大地,百花齊放之時,古老的灸法亦從而出現生機。中醫研究院王雪苔院長,對灸法的源流就作過詳細的考證(1982年《中國針灸》1—3期),登高振臂,對灸的復興起著有力的推動作用。古人論灸之專著雖已多亡佚,但遺風未泯,澤在人間,述先賢之遺意,續作此篇,此心亦良苦也。 考「灸」字之由來,並不是先從治病產生的。《儀禮·士喪禮》:「……用二鬲於西牆下,冪用疏布,久之。」疏:「久讀為灸,冪(讀覓,覆尊巾)謂以粗布蓋塞鬲(讀力,是古代盛谷的鼎屬與瓦瓶)也。」《既夕》:「……皆以木桁久之。」鄭註:「久讀為灸,謂以蓋按塞其口。」《周禮·冬官·考工記》:「凡試廬事,灸諸牆,以眡(古視字)其橈(彎曲之意)之均也。」疏:「灸諸牆,謂柱於兩牆之間,觀其體之強弱均否。」廬是矛戟之柄,《考工記·總敘》:「秦無廬。」疏:「廬讀為纑,取細長之意。謂矛戟柄。」即製作矛戟之柄,須柱塞於兩牆(屏障)之間,以觀其彎曲是否均稱。可見「灸」最初是用物蓋塞在器口,或是填塞在某一空間的意思,其後對於「灸」的字義,雖然多用於治病,但是和塞的意思仍然是分不開的。 有關灸法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壯」,壯數的多少,是灸法重要術語之一,是古代灸療作用量的標準。沿用至今未改,但對「壯」字的解釋,並不能令人滿意。如《千金要方》卷二十九曰:「凡言壯數者,若丁壯遇病,病根深篤者,可多倍於此數;其人老小贏弱者,可復減半。有依扁鵲灸法,有至五百壯至千壯,皆臨時消息之。」《東醫寶鑒》針灸篇曰:「著艾一壯如人丁壯之力,故謂之壯。」《夢溪筆談》卷十八曰:「醫用艾一灼,謂之一壯,以壯人為法,其言若干壯,壯人當依此數,老弱贏瘦者量力減之。」《本草綱目》卷十三曰:「一灼謂之一壯,以壯人為法也。」《紅爐點雪》曰:「所以灸法不虛人者,以一灼謂一壯,以壯人為法也。」以上對「壯」的解釋,很容易使人誤解為強壯與少壯,雖也有燒灼之意在內,而對其真實含義,則終欠明晰。 壯者灼也,是用艾炷附著於人體進行燒灼之謂。《說文》:「灸,灼也。」段註:「今以艾灼體曰灸是其一耑(端)也。引伸凡柱簺曰灸……灸猶柱也……故作久,久、灸,皆附著相拒之意,凡附著相拒曰灸,用火則曰灸。」簺是古塞字,《說文》:「簺,窒也。」段註:「穴部曰窒,簺也。」柱也是塞的意思,《莊子·徐無鬼》:「藜藿柱乎鼪鼬之徑。」柱,又是住的意思。《後漢書》鄧禹傳:「輒仃住節。」註:「住,或作柱。」住又是駐的意思。《文選·東征賦》:「悵容與而久駐兮」。注引蒼頡:「駐,主也。」一般稱艾團為艾炷,燃燒一炷為一壯。炷,本作主,《說文》:「炷,燈中火主也。」段註:「主,炷,古今字。」炷也就是燈心,《舊唐書》皇甫無逸傳:「夜宿人家,遇燈炷盡……無逸抽佩刀斷衣帶以為炷。」古詩:「燃燈不下炷,有油那得明。」艾炷就是指象燈炷狀的燃燒物。《北史》李洪之傳:「疹病久(灸)療,艾炷團將七寸,手足十餘處一時俱下。」故焚香也稱為一炷香。可見主,炷,柱,住的音義是相通的。古稱艾灸為艾焫,焫讀如納,焫納音近,也有塞的意思。灸法正是用艾炷塞在孔穴之上,使其停佇而不脫落,令火燒灼肌肉,兩相格拒的一種治療手段。故《說文》曰:「灼,灸也。」段註:此與灸為轉注。凡物以火附著曰灼……醫書以艾灸體謂之壯,壯者灼之轉語也。」朱起鳳亦曰:「灸字通灼,醫書以艾灼體謂之壯,壯即灼之轉音。」故幾壯也就是燒灼幾次之意。 壯者創也,是由灼與刺對人體所造成的創傷。《廣雅·釋詁》曰:「梗,劌,棘,傷,榮,刺,壯,箴也。」注引《方言》曰:「凡草木刺人者,北燕,朝鮮之間謂之榮,或謂之壯;自關而東或渭之梗,或渭之劌;自關而西謂之刺;江淮之間謂之棘。」《山海經·西山經》:「浮山多盼木,枳葉而無傷。」郭註:「枳,刺針也,能傷人。」袁坷曰:「此言枳葉有刺,盼木葉似枳葉而無刺,故云無傷也。」《爾雅·釋草》:「榮,刺。」郭註:「草刺針也。」王念孫曰:「是古謂箴為傷也。鍼,針,並與箴同。」《廣雅·釋詁》四:「壯,創,傷也。」注曰:「壯,傷也。」《易·大壯》:「壯於五趾。」《娠》:「女壯」。虞翻,馬融並注云:「壯,傷也。」《漢書·敘傳下》:「安國壯趾。」顏註:「壯,傷也。趾,足也。」《淮南·椒真》:「形苑而神壯。」高註:「壯,傷也。」《釋躬·釋疾病》:「創,戕也,戕毀體使傷也。」王念孫曰:「創、壯,聲並近,敞壯亦為傷。」艾灸與針刺,同樣是一種創傷性的治療方法,而壯和創的意義又完全是相同的,故幾壯也是刺激幾次之意。 由此可見,燒灼與致創,也就是灸法上的所謂「壯」。在古人的當時,以此來作為灸法的說明和灸療作用量的單位,本來是十分自然而普遍的,只是由於後代語言和語音的轉變才令人難解和費解。如果從訓詁學的角度作探討,這一在灸針學上常用而未曾得到滿意解決的問題,看來是可以作出合理的解說。 不揣愚淺,妄陳狂狷。百炯爭流,終登彼岸;一言可采,何敢息肩,仰先哲之鴻猷,自有玄書可考;助新知之啟迪,聊當精衛之填云爾! 對於灸針一道,先聖既已奠基於往古,而重樓百尺,尚待建於今朝。匯涓滴而成江河,聚砂礫而成丘爭。春風春雨,百花以盛世而爭榮,而見智見仁,百川亦殊途而歸海。貢一得之愚,獻他山之石,亦精衛填海不自量力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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