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與飲食文化
文/吳培凱
中國的飲食文化十分發達。全國有魯、川、粵、閩、蘇、浙、湘、徽等八大菜系就是例證。俗話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飲食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涉及人的生存需求,不能不予重視。但是。僅僅重視飲食是不夠的,也不能把人從自然界區分開來。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人有理性、有思想。反映到飲食上就是文化。這說明人們的飲食是要受思想節制的。在飲食中有價值訴求和精神內涵。我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近讀《論語》,深感孔子關於飲食的思想理性而務實。
讓我們先來欣賞一段孔子關於飲食的論述。真是具體而細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殪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於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菜羹,必祭,必齊如也。」讀著這段話。叫人忍俊不禁。孔子這樣的聖人竟然對飲食關注到如此程度,要求之高簡直成了一個美食家,而且還有那麼多的規矩。這段話至少包含了幾層意思:一是飲食要講究精細。即糧食舂得越細越好。魚肉切得越細越好。二是飲食要有利於健康。即食物的味道、顏色、氣味壞了,不能吃;生熟不當,不能吃;街面小攤上不合適的酒肉,不能吃。喝酒因人而異,不限量,但也不能喝醉,喝醉有害身體。三是飲食要重視禮節。即不合時令的食物不能吃;割不正,不得其醬的食物不能吃。祭肉要按時分完吃完,否則不能吃。飲食前祭祀要恭敬嚴肅。吃飯就寢要恭敬,不要多言語。由此可見。這段看似飲食細節的論述。都有著很多的理性思考和文化韻味。實際上,《論語》關於飲食的思想是非常豐富的,給人以許多啟迪。
孔子關於飲食的思想,首先是和他的「民本」思想聯繫在一起的。在他看來,對於百姓來說,飲食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必須把飲食放在管理的重要位置。在《堯曰篇第二十》中,孔子借堯禹湯武和周武王等上古聖賢帝皇的口說,統治者「所重民、食、喪、祭」。在這四者中,民為首,民以食為天,所以要重食。重喪以盡哀,重祭以致敬。重食,重在生民;重祭,則由生及死,由今溯往,民生於是見悠久。所以,對於民生來說,食是第一位的。有了食以後,才談得上從事其他物質和精神的活動。這一思想在孔子那裡是連貫的。「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這段話的意思是,孔子的學生子貢問如何管理國家。孔子說:「充足糧食,充足軍備,讓百姓對政府產生信任就行了。」子貢又問。「如果追不得已要去掉一項。在糧食、軍備和百姓的信任這三者之中先去掉哪一項。」孔子說:「先去掉軍備」。子貢又問:「如果迫不得已還要去掉一項,在糧食與百姓的信任二者之間先去掉哪一項呢?」。孔子說:「先去掉糧食。自古以來,人都難免一死,但如果百姓對政府沒有信任,國家就無法存在了」。這裡,孔子強調了百姓信任的重要性。但這是對國家而言的;對百姓而言,飲食還是最重要的。在吃飯與教育、物質活動與精神活動之間,孔子強調吃飯和物質活動的優先性。「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孔子到衛國去,由他的弟子冉有駕車。孔子說:「衛國人口好多啊!」這時冉有問:「人多了以後,該怎麼辦呢?」孔子說:「讓他們富起來。」冉有又問:「富了以後怎麼辦呢?」孔子說:「教育他們」。飲食對於百姓和統治者的重要性,孔子還有一句大家所熟悉的言:「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足?」孔子之所以如此強調飲食對於姓的重要性,一方面是因為中國傳統社會屬農業文明,而農業文明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生糧食;另一方面,在中國傳統社會中,由於自然條件、科技等各種原因,老百姓的溫飽始終沒有得到很好地解決,所以任何社會任何人都不能不關注飲食問題。
孔子關於飲食的思想,又是和他的理想人格聯繫在一起的。孔子的理想人格是君子。對君子來說,飲食是不可或缺的,但不能放到至無上的位置。孔子要求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君子只關心真理而不關心衣食、耕田;只擔心得不到真理而不擔心擺脫不了貧窮。孔子對那些追求物質享受的人是很看不起的。他說:「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讀書人假如只留戀安逸的生活,便不配做一個讀書人了。這樣的意思,孔子在《里仁篇第四》也作了表達「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孔子不但要求君子和讀書人不要追求物質享受,而且他自己也積極身體力行。有一次,楚國的大夫葉公向孔子的學生子路問孔子的情況,子路沒有回答。孔子知道後就責怪子路:「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你為什麼不這樣回答呢?他的為人,發憤用功時會忘了吃飯。快樂起來會忘記憂愁,連自己將要衰老都不知道。孔子還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需要指出的是,當我們讀著「謀道不謀食」、「發憤忘食」句子時,千萬不要以為孔子是只要精神生活。而不要吃飯的。在孔子看來,即使一個君子,必要的飲食還是需要的,但不能把飲食的豐富和佳美作為人生追求的目標。對於君子而言:「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吃粗飯、喝白水,彎著胳膊當枕頭,這種生活也是快樂的。孔子還以他的得意弟子顏回為例,說明君子不能沒有飲食,也不能過於重視飲食。「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在孔子的認識中,作為君子在解決基本溫飽之後,精神生活、追求知識就比飲食更重要。所以孔子在齊國聽了《韶》樂,「三月不知肉味」,他說:「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想不到音樂會達這樣的效果。
孔子關於飲食的思想,還和祭祀等各種動聯繫在一起的。從這些聯繫中反映飲食的化內涵。孔子十分重視祭祀活動。「子之所慎齊、戰、疾」,這句話的意思是,孔子小心謹慎事有三樣:「齋戒、戰爭和生病,其中齋戒即祭排在第一。孔子在《論語》中多次談到飲食與祀的關係。他讚美大禹說:「禹,吾無間然矣。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室而儘力乎溝洫。」對於大禹,我是沒有什麼指責的,他吃的很差,卻把祭品辦得很豐盛;穿的很壞,卻把祭服做得很講究;他住的很簡陋,卻用全力興修水利。孔子自己是:「齊必食,居必遷坐」。即在祭祀的日子,一定要改變時的飲食。居處也要更換房室,以表示對祭祀象的敬意。在飲食與喪事的關係中,孔子要求「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安」。君子在服喪期間,即使吃美味也不覺甜美聽音樂也不覺得快樂,住在舒適的家中也不得舒適。在飲食與孝順父母的關係中,孔子為,那些只給父母飲食而沒有孝敬之心的人,不能算孝順的。「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乎?』」在飲食與禮儀的關係中,《孔子家語》記了這樣一個故事說:有一次孔子陪著魯哀公飯,侍者端上了桃子和黍米飯。孔子先吃了飯,再吃桃子。左右侍者皆掩口取笑。魯哀公對孔子說:「先生,黍米飯是用來擦拭桃毛的,不是吃的」。孔子回答說:「我知道,但黍米是『五穀之長』,是可以用來祭祀的上等祭品。而常用的品有六種。桃子的地位最低,祭祀也用不著它。我聽說只能用低賤的東西擦洗高貴的東西,而不能反之」。上述可知,飲食文化蘊含在各種系之中。在飲食關係之中體現文化內涵。
孔子的飲食思想,雖然帶有明顯的農業文明的色彩,有些內容對於今天的工商文明來說可能已經過時,但其基本思想至今仍然有著警示作用。「民以食為天」;治國之道,必先富民。這些認識,對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說是過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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