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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柵欄:紫禁城外的老商街

街亦有生命,某些街的生命遠遠超過了人的生命。讀街如讀史,尤其如讀商業文明的發展史。歲月大浪淘沙,那些林立的店鋪多少都在大浪中消遁了,而個別店鋪卻在大浪中沉澱,歷久彌新,熠熠生輝。如果要研究近代商業文明的發展,就來讀這條街吧——

大柵欄是一條街。單從字面看,也許你會不相信。

柵欄,在鄉下很常見,將木棍子戳扎於地,以麻繩糾結,繞上一圈就是個農家小院。鄉村的菜園兒,大多也用木棒構建,在菜園子外圍一圈,防止豬、羊等組織紀律性較差的家畜侵入糟蹋菜苗。其實,用木柵欄做院牆,防君子不防小人,形式意義多於內容。

大柵欄就是一條街。早在明代孝宗弘治元年,北京「霄禁」,為防止盜賊隱藏流竄於街巷,由當時的政府機關特批,在京城很多街巷道口豎起木柵欄。清代《欽定令典事例》記載,雍正七年批准外城柵欄440座,乾隆18年批准內城柵欄1919座,皇城內欄196座。北京前門的大柵欄原是廊房四條,因為該衚衕柵欄製作大而出色,且保留長久,漸為京城矚目。人們邂逅閑話起廊房四條問:「去哪裡?」答:「去大柵欄遛彎兒。」慢慢地大柵欄就成為這條衚衕的代名詞。可見,柵欄在很久以前並非農民兄弟的專利。在當時,這還是很先進實惠的,依如現在高檔寫字樓門口的自動伸縮大門。從大柵欄到自動伸縮門,防禦文化的發展可見一斑。

今天,有外地朋友到北京問路:「大柵欄怎麼走?」恐怕沒幾個「老北京」能立即明白。「沒聽說有這地方。」「老北京」也許會如是回答,並不人家知而不言、良心大大地壞,而是這位外地朋友的發音存在問題。「大柵欄」三個字在北京土著的口裡,念「da shi le 」,而並非我們在漢語拼音語系中的「da zha lan」。民間的力量固執而強大,這「大柵欄」的讀法,都推廣大普通話幾十年了,「老北京」依然稱他們心中的這條街為「da shi le 」,而非「da zha lan」。如果你一定要堅持按後者發音,也沒有執法人員說違法,但可以肯定——你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

如果你對大柵欄還有些陌生,那麼北京故宮總應該知道。在這座聞名世界的紫禁城四周,有幾條很著名的大街,東邊王府井,西邊西單,南邊是中華第一街——長安大街。自地下通道橫穿寬闊長安街,出來就是天安門廣場。天安門廣場再正南是前門大街。沿著這條橫貫京華的中軸線,過正陽門沿前門大街前行不足二百米,右首又是一條大街,在其入口處,可以看到由鐵藝勾連而成的三個字——大柵欄。因風吹日晒,早已銹跡斑斑,卻異常清晰。如果說天安門廣場是中國的心臟,那麼大柵欄就應該是離中國心臟最近的一條歷史悠久的商業步行街。僅此,就足以讓這條街引以自豪了。

遊走在古老與現代間

公元2006年大暑,站在北京前門大柵欄擁擠的街上,你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右邊瑞蚨祥,左邊同仁堂,前邊內聯升,再往前有天津狗不理、上海王麻子剪刀,還有廣德樓戲院等。稍一走神,就會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遂道,回到數百年之前的北京老商業街,身旁走動喘息的都是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禮帽留著長辮子的明清子民。就在你誤以為自己也變成封建王朝的普通百姓時,耳邊突然又爆響《三節棍》、《喜唰唰》等現代流行音樂,加上衣著漂亮光鮮的售貨員熱情洋溢的叫賣,你就不能不晃然如夢。這究竟是明清時代的大柵欄商街,還是超女、周杰倫耍酷的當代步行街?

與著名的北京秀水街相比,大柵欄最大特色,是這裡林立的百年老店。無論站在大柵欄的東端還是西端,抬眼望去,最醒目的就是大柵欄兩邊或橫或豎懸掛的那些百年老店的牌子:同仁堂、瑞蚨祥、內聯升、張一元、長春堂等,如一桿桿不倒的大旗迎風招展。因受老店的影響,那些新開張的門面也大都打著類似的碩大招牌,照葫蘆畫瓢,卻難畫出老店的文化精髓,總讓人感到有些不倫不類、狐假虎威。

名店老店彙集於一處,在北京能有幾條這樣「大牌」街市呢?秀水只是現代商人們發家的福地,東單、西單能稱得上百年老店的能有幾家?惟一曾可以與之媲美的是王府井大街,可惜我們走進今天的王府井,已很難再看到幾家百年老店了!說大柵欄是舊商業時代的剪影,與北京的另一條名街琉璃場還不同。琉璃場是舊商業時代文化街市的典型代表,去那裡的多是文化人;而大柵欄就像她土得掉渣的名字,是古老的民間市井街市的典型代表,來這裡的多是三教九流的普通百姓。

我曾在北京前門租居多年,常到一路之隔的大柵欄溜彎兒。夏日傍晚,繁雜一天的大柵欄稍稍安靜,原本擁堵的街面寬敞起來,那些居住在大柵欄附近的老少爺們穿著汗衫,踏著千層底布鞋,搖著蒲扇而來。混跡其中,他們樂於聊天喝豆汁,我則樂於從東到西去讀那依稀尚存的北京絲綢商店、瑞蚨祥綢布店、內聯升鞋店、六必居醬菜店、榮寶齋文房四寶的舊址老房,如痴如醉品味這老街積澱的深厚商業底蘊。聽大江衚衕居委會一位大媽介紹,現在所能看到的同仁堂、張一元茶莊、長春堂、月盛齋熟肉店,其實都已經是更新的門庭了。

老北京有句順口溜叫「看玩意兒上天橋,買東西到大柵欄。」「頭頂馬聚元,腳踩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恆」,說的都是早年間大柵欄的地位和繁華景象。從現在的門臉我們依然看到當年的輝煌:吃,有六必居醬菜店、月盛齋熟肉店;喝,有張一元茶莊;衣,有北京絲綢商店、瑞蚨祥綢布店;穿,有內聯升鞋店;舊文化人所用文房四寶,有榮寶齋;當然大柵欄還少不了傳統古樸的手工藝品和民間小吃……昔日「肩摩毅擊,竟日喧囂,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空前繁華」的舊景,今日依然清晰可見。

如今大柵欄在北京名街中仍佔有一席之地,與大柵欄里有名的百年老店不無關係。其實,名街與名店是相互輝映的。因為街有名頭,那些百年老店才願意扎堆於此;又因為百年老店的加盟,使得街更人氣鼎沸、名揚四方。研究中國明清時代、民國時代的民間商業經營史者,如果到大柵欄來,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雖然而今的大柵欄,很多老店都消失了,但仍有不少百年老店還活著,且「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非物質文化遺產

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尤其遇到春秋換季,稍不注意就傷風感冒。生病吃藥,但吃哪裡的葯很關鍵。我的鄰居是一對河南籍中年夫婦,女主人娘家兄長開藥店。一次與之聊天,她講自己吃的葯都是從兄長那裡拿的。我暗自揣測,從親哥哥藥店拿葯大約不需要銀子,所以她才會不遠千里從河南帶進京。不料她卻說:「北京藥店的葯都是假的,療效不大,我哥的葯吃一點病就好。」對於女老鄉所講「北京藥店的葯都是假藥」,我不敢苟同。但現實是,我們無論從藥店或者醫院購買的葯,價錢越來越貴,療效越來越低。沒有藥理知識的普通百姓,只能把滿腹的疑惑吞進肚裡,當一股臭氣放掉,卻無可奈何。

我曾與老北京人比鄰共處多年,菜香飯香相聞,從善良的老北京人那裡學到不少生活經驗。偶有傷風感冒,北京大媽就很關心:「去同仁堂買XXX,一喝就好。」咳嗽時候,也多囑咐我去同仁堂買川貝琵琶膏或京都念慈庵。並不忘交待:「記著買同仁堂的。」為什麼一定要同仁堂的呢?北京大媽說:「同仁堂的葯好,其他地方的就不好說了。」

同仁堂老址就在大柵欄,重新修繕的門臉兒共三層,紅磚綠瓦不失古韻。在大柵欄里同仁堂算是有氣派的門臉之一,即便是現在北京的許多名街如王府井、西單等先後與國際接軌,其街兩邊的高樓大廈也未必比大柵欄的同仁堂出色。當然在建築面積、現代化程度上,同仁堂與李嘉誠先生在王府井建設的時代大廈無法比。但走進同仁堂,你會發現中華古老的商業文明與當代的市場經濟在這裡融會得恰到好處。同仁堂更好地留存了東方古國的文化特色,而時代大廈只不過是紐約某某國際建築的翻版或改進罷了。

即使身體無癢,人們也到同仁堂來逛一逛,從一樓到二樓,再到三樓,這裡即有同仁堂自製的葯,也有其他葯企的產品。據售貨員說:「相比而言,同功效的葯,還是同仁堂的賣得好。」並不是售貨員存心向消費者力薦自己的產品,而是前來同仁堂購葯者,大部分是沖著同仁堂的品牌而來。同樣名稱的葯,只要標著同仁堂的名號,就銷得好。心理因素是一方面,同仁堂品牌的無形價值也在裡面。

走進同仁堂的消費者大致分兩類:第一類是老北京人,包括前門附近的居民。頭痛腦熱,他們往往直奔同仁堂。因為無論是實踐經驗還是時間考驗都讓他們認定,同仁堂的葯質量有保證、療效更好;第二類是全國各地的遊客,未必全是患者。遊客在游大柵欄時,慕名進入同仁堂,就買些家庭常備葯。所以經常可以看到顧客從同仁堂出來時,拎著大包小包的葯。

前兩年有部電視劇《大宅門》,導演是郭寶昌先生。在開篇序幕中,一個小孩子跪在大宅門前。郭導解釋說那小孩是他自己,在向大宅門懺悔。不明白身為著名導演張藝謀、陳凱歌老師的郭老爺子,為何要向大宅門懺悔?大宅門講述的是百年藥店百草廳的傳奇故事,據說當時曾有同仁堂的後人指責郭導在編撰同仁堂。而郭導與同仁堂也確有些淵源,個中情由已很難為外人知了。無論如何,同仁堂並不是虛構的百草廳,而是實實在在存在著——今天,在同仁堂高高的門樓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橫幅——熱烈慶賀北京同仁堂入選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同仁堂已有340多年的歷史,歲月流轉,數代人過去,同仁堂依然名聲顯赫。

可惜的是,像同仁堂這樣擁有良好信譽的藥店並不多。

穿在腳上的藝術

與同仁堂的紅火相比,和他近鄰的內聯升則顯得冷清很多。衣食住行,人之必需。然而作為穿在足下的鞋子,早已日新月異大發展了。因此靠生產銷售布鞋的內聯升,在今天看來,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處在尷尬的位置上。

一位著名的禮儀專家說:「出席各種社交場合,起碼要衣著得體。但許多人往往忽視一點,那就是足下,足下生輝才更顯出一個人的精神境界。」如今我們出席重要的社交場合,已很難再看到穿著布鞋的先生或小姐。儘管內聯升也是知名老品牌,也有檔次不低的精品鞋,但又有幾個人願意穿著它出席已被日漸西化了的社交宴會呢?

當然,那種彰顯個性的文化人的聚會不在此列。前兩天我應邀參加某文藝圈聚會,就看到一位時下熱得燙手的劇作家,剃著光頭,留著絡腮鬍子,一身唐裝,足下白襪子蹬著高檔布鞋。我好奇地問:「是不是你老媽千針萬線縫的?」他如看異類般瞪我一眼說:「你瞅准嘍,這可是內聯升的牌子!」

內聯升的鞋有名,在過去不久的那個年代,它可以說就相當於現在的國產品牌「森達」「紅睛蜒」「奧康」,相當於進口品牌如「阿迪達斯」、「耐克」等。它曾經在某種程度上還代表著中國當時的形象,至今我們仍能在內聯升店內看到,老一代領導人毛澤東穿著它會見外賓,周恩來總理穿著它參加社會勞動,鄧小平穿著它閑庭信步……國家領導人都如此鍾愛,可見當時內聯升的品牌知名度!當然,其質量也肯定是處在當時國內同行業的龍頭老大位置。

在2006年的夏日,如果你去內聯升,依然能在店內看到年輕的女製鞋工在用針線納鞋。如果你感興趣,還可以和她進一步深聊。你見過千層底,真皮做鞋面兒的布皮鞋嗎?現在內聯升的店內就有。在偌大的內聯升鞋店裡,各式各樣的內聯升牌布鞋應有盡有,價錢從幾十元到數百元各種檔次都有,做工都很精緻。

前門四合院里的男人們,三四十歲往上的,仍大多愛穿布鞋。在我的故鄉稱這種樣式的布鞋叫老頭鞋。我曾好奇:他們不會窮得連一雙非名牌皮鞋都買不起?後來悄悄去內聯升花100多元買一雙,果然穿著舒服,像兒時鄉下穿母親做的布鞋,感覺無限的溫暖與愛。沖著內聯升的品牌,妻子在女兒二三歲時專門去內聯升為她買鞋穿。如今已六七歲的女兒親自到內聯升,當我提出給她買雙布鞋時,她態度明郎的回話差點嚇我一跟頭:「這是什麼鞋呀?難看死了!」幸虧內聯升的老闆不在旁邊,否則,他會不會立即去上吊?

在許多現代人眼中,布鞋不僅難看,還有很多弱點。剛穿上時乾淨、爽快,時間久了就會底軟面兒臟,洗起來很麻煩。不像皮鞋,蒙了灰塵,打點鞋油即可,有偷懶者拿抹布啐一口在上面,擦兩下即光亮如新。布鞋做不到!也許正因為存在著種種劣勢,聰明的人類才又發明了皮鞋、運動鞋,並日漸普及。如今走在大柵欄街上,能看到擦得鋥亮的各種品牌款式高中低檔皮鞋、運動鞋,但卻難以看到一雙穿著布鞋的腳丫子在移動。

曾有一個年代,穿皮鞋成為一種財富的炫耀,就像浮淺的現代人,擁有一輛私家車就可以炫耀成為中產階級一般。然而隨著社會發展,皮鞋、運動鞋等名目繁多、款式新穎的新新鞋類逐漸把布鞋一統江湖的局面打破。而今,布鞋的江湖更加萎縮,當然還能看到農民工踢著布鞋的影子(有的農民工也改穿解放牌運動鞋了),那鞋還破著個黑漆漆的洞,露著有礙觀瞻的大腳趾。

在中國上下五千年的發展史上,布鞋曾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過很重要的角色,與人類親密相伴終生。如今,站在內聯升偌大的店鋪內,感覺店裡空蕩蕩的,只有三五個顧客,他們更像是因為內聯升的名氣而前來遊覽參觀者,或者至此只是為了勾起自己對過去曾經經歷的全民布鞋年代的回味。布鞋離我們卻越來越遙遠,它不再是我們生活中的必需品,倒越來越像是一種被賦予憶舊情結的工藝品。幾個金髮碧眼的老外在內聯升拿著布鞋欣賞,我用蹩腳的英語告訴他們:「這在中國的過去是尋常用品,如今已變成中國人穿在腳上的藝術品。」不知道他們是否聽懂,直衝我挑大拇指。剎那間,我的胸膛里又充滿中國人的自豪與驕傲。

同仁堂還會長久存在下去,內聯升也會。不同的是,內聯升在將來會不會只能以一種藝術品展示的形式存在呢?

從主角到配角

重回大柵欄,我特意去了趟六必居。據說這個老店的得名,與其經營的產品有關,最早六必居的後廠釀酒,前店除賣酒外,還賣柴、米、油、鹽、醬、醋六種,故名「六必居」。其店內掛著的「六必居」三字橫匾,結構勻稱、蒼勁有力,據傳竟然是明朝大奸相、大書法家嚴嵩書寫。

對於上個世紀老北京人的生活,這裡最能給我們提供相似的體驗。闊大店房內的擺設,很像人民公社時期的合作社,甚至連櫃檯里穿著白大褂的售貨員,眉眼舉止也能給你人民公社時期國營糧店服務員的感覺。幾十年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的大潮汐,好似從來沒有衝擊到這裡,哪怕一朵浪花也沒濺過來。走進六必居,彷彿忽然走進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甚至是上個世紀剛建國的時候,彼時的商業文化挾帶著醬菜的酸甜和過去歲月的征塵滾滾襲來。不知為何,背后街市的繁華喧闐與時代的不安躁動,在這裡突然消失,覺得自己純凈、安靜許多,心裡頓時充滿了對此時此地的親切感,以至於我要拿出相機把這裡一一拍照。

進六必居的顧客不多,購買者大都是居住在前門左右的老街坊。還有就是旅遊到此探尋舊北京稀奇的遊客。我買了一些鹹菜絲和淹制好的蒜苔,價錢還適中。回到家後迫不及待地取出來品嘗,味道很特別,與現在菜市場小商販賣的填充了硫磺或其他添加染色劑的鹹菜、蒜苔味道不同。不知是我心裡作祟,還是百年老店的工藝果然獨到!

然而,我又分明為六必居傷感了。也許在那個生活貧乏的年代,六必居的產品曾是人們飯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主菜。那時,饅頭就鹹菜是很不錯甚至是奢侈的生活追求。但在日子紅紅火火的今天,各種美食走進尋常百姓家。在各檔次的賓館飯店裡,南北菜系各大名吃爭峰亮相,六必居就不能不退而居其未,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了。我們去飯店請客,如果把一盤醬菜當主菜端上來,被請者心裡可能會打小九九,你是吝嗇還是窮得連客也請不起,還是別有用意……當然,山珍海味之餘,商家適時贈送的一碟六必居,還是不錯的開胃小菜。

事情就這麼巧,我而今居住的北京北五環附近,就有一家六必居醬菜加工廠。原來有很大一片廠區,七八排廠房,雖然全是簡陋起脊房舍,但從佔地面積上還算奢侈氣派。在露天走廊可以看到泡製醬菜的大缸。我曾希望有機會實地看看,體驗醬菜的淹製作過程。然而,我的願望很難實現了,因為那裡大部分廠房去年已被扒掉,重建一座由鋼筋水泥構架的汽車維修公司。昔日路過,能聞到空氣中酸酸香香的醬菜味,如今已幾乎絕跡。破舊的廠房、老舊的大缸尚存,但很少見到員工,相信那老廠房裡還會有做了幾十年醬菜的工藝大師傅,面對自己日益萎縮的陣地,他生活得快樂嗎?

六必居作為人們飯桌上主菜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也許,六必居這種製作尋常百姓家常菜的老品牌不會很快消失,但如果不發展改良,尋找新的突破口,我很為它的未來擔心。當超市裡老乾媽系列擺滿櫃檯,當涪陵榨菜衝出四川盆地走上五湖四海人們的飯桌,六必居還能平安無憂地窩居在前門大柵欄一隅嗎?

現代商業的誠信缺失

這一幕是我在大柵欄的親歷。一對東北口音的母女,女兒三十歲左右,穿著打扮像中小城市的市民。母親約五十多歲,彷彿來自鄉村,表情有些過分謙恭。女兒打算給母親買件上衣留念,左看右看試了又試都不中意,半小時後只得遺憾離開。那位為她們提供服務的售貨員竟然說:「15元一件衣服浪費我半天時間,哼,沒錢別來北京丟人顯眼!」女售貨員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大跌眼鏡。

聽有經驗的北京老大媽說:「針頭線腦等日常生活用品可以去大柵欄買,但要買大件東西,還是得去西單。」原因是現在的大柵欄假劣東西太多,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陷阱。與同仁堂、張一元等百年老店相比,這裡諸多新開張店鋪,無論從服務態度還是產品質量都難讓人放心。

也許受老店影響,大柵欄里這些現代商鋪也都掛著寬大的牌子,甚至售貨員的服裝都古色古香。然而徒具其表是不行的。誠信經營,顧客就是衣食父母,這些話誰都會說,要把它化作一種精神融化到骨子裡、執行在實踐中,卻不容易。時間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時間也是檢驗一家商鋪能否長久的惟一標準。我不曉得那個大發狠話的售貨員能在此做多久?她所代表的那家商鋪能存活多久?但僅就此態度,他們又能生存多久呢?如今毀譽摻雜的大柵欄,正因為他們而蒙羞,並還在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看到過一家家店鋪歡天喜地隆重開張,又很快悄然關門、倒閉,固然有經營乏術之故,但經營假冒偽劣失信於民最終失去消費者,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原因。一個人做一次好人容易,難的是做一輩子好人。一個商鋪講一次誠信容易,但持久永恆地講誠信就很難。要倒掉一個品牌很容易,但要在人們心目中豎起一個品牌,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經營者付出千百倍的努力,甚至不是一代兩代人能做得到的。大柵欄這條有歷史悠久的老街,不知道經見過多少店鋪的開張與關閉,那些最終留下來的,無一不是視質量、視誠信為生命的店鋪。

為大柵欄一嘆

最新科學研究發現,石頭也有生命,一個石頭呼吸一次大約需要三天。當人不小心踩上一塊石頭,假如能開口說話,它是否要大呵:「嘿,小心踩疼我。」

其實,街亦有生命,從最早的雛形,到發展、鼎盛,到沒落、湮滅,街與人一樣,逃不過這樣的生命輪迴。不同的是,人的壽命太短暫,過去有年過70古來稀之說,現在隨著生活質量提高,活到八九十歲很常見,高壽者活到100餘歲。與人相比,前門大柵欄這條街應該算是長壽中的長壽者,它至今已有560多年。

隨著改革開放,北京進入高速發展階段,老舊的王府井換了新貌,李嘉城先生投資興建的時代廣場彷彿一隻巨筆,轉瞬間就把王府井由一個市井小女子變成了國際一流的時髦女郎。大柵欄沒有這樣幸運,在北京作為新中國的首都日新月異之時,她卻在日漸一日地消沉。站在今日大柵欄的街上,我們依稀能看到舊商業時代繁華的過去,依如看到一個穿著旗袍留著高高髮髻的明清女子,她曾年輕漂亮過,也許還曾傾國傾城風情萬種,但隨著歲月流逝,風霜雪雨後她已紅老顏老矣。

7月22日,我不知是第幾次光顧大柵欄,突然發現前門大街兩邊正被花花綠綠的宣傳版畫掩蓋著,那碩大橫幅上宣傳的,正是明清時期前門地區的風景,紅牆綠瓦鵝黃色屋頂,彷彿青春年少時的四合院與衚衕的集體合影。因為拍攝是從半空俯瞰角度,只能看到鵝黃色房頂,而無法辯識哪裡是前門大街,哪裡是大柵欄。但經驗告訴我,大柵欄就隱藏在這片紅牆綠瓦中。

遙想當年,康熙或乾隆或曾巧裝打扮,偷偷溜出紫禁城到一牆之隔的大柵欄,與民同享這份人間繁華!或者來一場帝王與民女之間的風華雪月……而現在的大柵欄,已無可奈何地呈沒落氣象。舊是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昔日商業文明的寵兒,今日已經寵幸不再。雖然依舊繁華,依舊人來人往,但嚴酷的事實是,與大柵欄一街之隔的東區,從2005年底開始,已被拆遷得慘不忍睹了。

自大柵欄東口入,走過270米的長街,再從大柵欄西口出。慕然回首,發現一台巨無霸型的推土機正在努力躬耕。與大柵欄垂直方向,一條寬闊的現代化大街已具雛形,望著依然熙熙攘攘的大柵欄,不能不讓人猜想:她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呢?

本文為頭條號作者發布,不代表今日頭條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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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逼著大家買兩台車嗎?
[轉載]隨拍:北京故宮博物院北門和景山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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