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重:古代伊斯蘭教的第二次東擴浪潮 (第2頁)

爾後,帖木兒於1387、1392、1394年(洪武二十、二十五、二十七年)三次派使者攜帶禮物到明朝,呈上了措辭謙卑的稱臣書信,以刺探明朝的虛實和麻痹明朝。1395年,朱元璋派傅安攜帶一封向帖木兒表達感謝的信到撒馬爾罕。但在此時帖木兒已經宣布他要征服中國以迫使中國人皈依伊斯蘭教,並且開始在位於今哈薩克南部的訛答剌(Otrar)城聚集大軍。傅安尚未返回,明成祖已即位。成祖得到帖木兒準備入侵的消息,立即命令甘肅總兵宋晟進行戒備。永樂二年(1404年),帖木兒興兵二十萬遠征中國,途中突然於1405年1月19日在訛答剌城病逝,終年71歲病死。在他壯麗的藍色園頂的陵墓內綠玉色的棺材上,寫著他的豪言:「只要我仍然活在人間,全人類都會發抖!」柏楊在《中國人史綱》中對此事進行評論說:「僅只比明王朝晚一年,在中亞興起的帖木兒汗國,正決心恢復蒙古帝國東方的故有版圖。1404年,靖難之後結束第二年,帖木兒大汗從他的首都撒馬爾罕;出發東征,進攻中國。不料在中途逝世,軍事行動中止。如果帖木兒不適時的死,根據已知的資料推斷,以明王朝以那殘破的力量,勢將無力抵抗。一個新的異族統治可能再現」。柏楊僅只提到「新的異族統治」,然而與以前對各種宗教都持寬容態度的成吉思汗、忽必烈不同,明朝面對的是一位狂熱的穆斯林征服者,力圖用武力迫使中國人改宗伊斯蘭教。

   帖木兒死後,他的後裔展開了爭權奪位的血戰,他的帝國也因此四分五裂。最後他的四子沙哈魯取得了勝利,但是其控制區只限於河中、阿富汗和伊朗東部,實力已非乃父時代情況。儘管如此,沙哈魯在1412年在給明成祖的表文中,仍然以帖木兒詔令全國奉伊斯蘭教為名,要求明朝也尊奉伊斯蘭教:「我皇考帖木兒駙馬受大統,君臨國內,皆昭令全國謹守謨罕默德教律。……望貴國亦崇奉謨罕默德先知教律,籍增聖教之力量,以溝通『暫今世界之帝國』與『未來世界之帝國』」。誠如邵循正先生所指出的那樣:「沙哈魯自命為回教之保護者,欲以宗教與中國抗衡,不容其干涉內政,用意固甚深也」。亞洲歷史研究泰斗格魯塞(René Grousset)說:帖木兒帝國之後,中亞突厥化的蒙古人建立的察合台汗國統治者,依然試圖把帖木兒王朝的穆斯林突厥-伊朗文化帶到明朝中國邊境地區。《明史》和《拉失德史》都記載了滿速兒汗對中國的戰爭。《拉失德史》指出,這次衝突是一次反異教的聖戰。1513年,哈密王公拜牙即臣服於滿速兒汗。1517年滿速兒汗駐在哈密,並由此向甘肅的敦煌、肅州和甘州方向攻擊中國本土。與此同時,他的弟弟、喀什噶爾的統治者賽德汗把聖戰引入了吐蕃人的拉達克地區。明初設立哈密衛等「關西七衛」,到了15世紀遭遇了來自吐魯番的強烈衝擊,最後被迫東撤入關,嘉峪關以西地區各族人民大多皈依了伊斯蘭教。

   在南面,伊斯蘭教東擴的浪潮也勢不可擋。來自中亞的突厥穆斯林征服印度北部後,伊斯蘭教繼續東進。與孟加拉接壤的緬甸西部地區,早已有由海道而來的伊斯蘭教商人定居,在他們的影響下,不少人接受了伊斯蘭教的信仰。緬甸西部阿拉乾地方本來流行佛教,但1430年阿拉干王那羅彌迦羅(Narameihkla)從印度流亡返國時,帶有穆斯林軍隊,因此伊斯蘭教也傳入了這裡。後來的國王雖大多還信仰佛教,但伊斯蘭教的勢力也在迅速發展。在中南半島的東部,千年古國占城也接受了伊斯蘭教,大多數居民在17世紀變為穆斯林。

   從14世紀開始,伊斯蘭教在馬來半島大規模傳播開來。不久,海上強國馬六甲興起,控制了馬六甲海峽貿易。15世紀中葉,馬六甲王國征服海峽兩側地區,到1480年,控制了馬來半島南部所有人口稠密區和蘇門答臘沿海地區。馬六甲的統治者,原來信奉佛教、印度教,這時紛紛改宗伊斯蘭教。國王帕拉米斯瓦拉(1390-1413年在位)便是其中之一。他改奉伊斯蘭教以後,取名伊斯坎達爾·賽亞赫。國王的改宗,帶動了大批的臣民,他的繼承人均為穆斯林。至此,馬來半島基本上實現了伊斯蘭化。與此同時,伊斯蘭教在爪哇島也迅速擴張。伊斯蘭教首先在港口城鎮立住了腳,進而在爪哇島內地迅速傳播開來。早在14世紀下半葉,信奉印度教/佛教的滿者伯夷帝國的一些王室成員和爪哇貴族就已改宗伊斯蘭教。穆斯林的力量日益壯大,相繼建立了獨立的政權。其中沿海的穆斯林王國淡目國勢力日益強大,1478年已奪取了滿者伯夷帝國的部分領土。到15世紀末,滿者伯夷帝國更加衰落,國內信奉伊斯蘭教的地方長官一個個宣告獨立,大約1513-1528年間被皈依了伊斯蘭教的一些爪哇小國聯合推翻。1575年,蘇托威吉約統一這一地區,建立伊斯蘭教的馬打蘭王國(1582-1755年),滿者伯夷的殘餘勢力最終被肅清。馬打蘭王國統治著東爪哇和中爪哇,於1639年滅亡東爪哇最東端信奉印度教的巴蘭巴安。在此之前,信奉伊斯蘭教的萬丹王國已滅亡了西爪哇的印度教國家巴查查蘭。至此,爪哇島已基本上實現伊斯蘭化。

   東南亞許多地區之所以迅速伊斯蘭化,一個原因是當地的穆斯林統治者得到了當時伊斯蘭世界的領袖奧斯曼帝國及其同盟者印度莫卧兒帝國的大力支持。他們皈依伊斯蘭教後,即可從這兩大伊斯蘭強國獲得支持和資源(特別是軍事技術)。這使得他們在與原有的印度教/佛教統治者的鬥爭中處於優勢地位,從而節節取勝。

   伊斯蘭教的第二次東擴是早期經濟全球化時代東亞世界文化版圖大洗牌最引人注目的部分。經過這個東擴,中亞、南亞、東南亞的南洋群島成了伊斯蘭文化圈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文化圈猶如一道新月,圍繞著中國,也控制著中國與世界其他地方聯繫的渠道——陸上和海上的絲綢之路。中國和東亞世界其他部分,無不受到這一歷史巨變的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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