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饒佳榮:撥開歲月迷霧 解讀真實西南聯大
美學者易社強著《戰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大》出版,譯者饒佳榮闡述西南聯大啟示錄
大學精神浴戰火而不摧
在中國教育史上,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以下簡稱西南聯大)是一個奇蹟。這些年來,西南聯大的歷史不斷受到關注,成為學界的一個研究熱點,國內外關於它的研究專著也頗多,比如2010年出版後引發學界熱議的《聯大八年》。而3月,九州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了另一本被「聯大」研究迷們口耳相傳的《戰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大》一書,引發學界和讀者的追捧。
這部由美國著名學者費正清教授的高足、歷史學家易社強(JohnIsrael)教授傾二十年之力寫就的《戰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大》,被著名歷史學家何炳棣先生稱讚為「迄今最佳聯大校史」。近日,本書譯者饒佳榮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撥開歲月的迷霧,解讀一個真實的西南聯大。
吳晗在西南聯大集會上。
聯大八年
1937年抗戰爆發,清華、北大、南開三所學校南遷,組建為「長沙臨時大學」。後內遷昆明,更名為「西南聯合大學」。八年抗戰中,聯大師生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弦歌不斷,蔚然屹立,成為中國教育史上的一段佳話。
自1937年至1946年間,中國大部分土地雖然處在炮火之中,但西南聯大卻依然保持一個大學的治學精神,許多著名學者陳寅恪、梁思成、金岳霖、王力、朱自清、馮友蘭、沈從文、聞一多、錢鍾書、費孝通、華羅庚、朱光潛等在此執教,培養了一批在不同領域卓有建樹的學子,楊振寧、李政道、朱光亞、鄧稼先、彭佩雲、汪曾祺、任繼愈、吳大觀皆出自西南聯大之門。可以說,抗戰期間中華民族歷經磨難的歲月,同樣是西南聯大堅持治學不辱學風的艱辛歲月,並且在這樣的歲月里,譜寫了西南聯大的光輝歷史。
叫後人肅然起敬的還有學術風格。聯大的風格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民主治校,兼容並包」。這種精神,源於聯大師生向政治爭自由,對權力說真話的勇氣。正因如此,聯大知識分子普遍的風骨和獨立精神,始終是今天的知識分子應該效仿的對象;聯大這種自由民主的辦學傳統,對於今天的教育,始終有一種借鑒性的意義。
這些,在易社強《戰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大》一書中,感受尤為深刻。此書中,作者不僅翔實描摹出西南聯大八年間浴戰火重生般的艱辛發展歷程,還展現出原本莊重嚴肅的諸位大師們活潑生動的一面:紅學家劉文典認為沈從文是個騙子,不配拿四毛錢的工資;政治學家張奚若竟因租房問題被房東暴打;化學家曾昭掄常常穿著一件帶有污點的褪色的藍色長袍,有時竟喃喃自語,心不在焉……
該書於1998年由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中文繁體版於2010年出版,2012年3月中文簡體版終與讀者見面。台灣東海大學歷史系教授呂芳上先生在繁體版序中寫道:「《聯大》這本書,用講故事的方法書寫歷史,作品獨具風格,是歷史也是文學創作,是近代中國戰爭史,也是一部超越校史的大學史,是知識史又是一部自由主義史。」而在中文簡體版譯者饒佳榮看來,「聯大的歷史,簡單地說,就是以剛毅堅卓之精神弦歌不輟的奮鬥史。」
一所大學,首推思考精神和人文情懷
饒佳榮最初是從何炳棣先生《讀史閱世六十年》的腳註里得知了《戰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大》一書。大學史是他非常感興趣的一個題目。那時候,他還是新星出版社的編輯,在翻譯此書半途中,他索性辭去了工作,專事翻譯。
記者:易社強先生是西南聯大的榮譽校友,又是費正清老先生的弟子,他著述這本書,心底所懷情感自然不同。
饒佳榮:因為有這種切身而深厚的情感,易社強這部書,處處有生動的描寫,在有關西南聯大的書中,堪稱最全面、最系統、最生動的。儘管此前有一部《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校史: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六年的北大、清華、南開》,是西南聯大北京校友會編寫的,但與易社強的著述相比,多為資料彙編,缺少生動翔實的個性和細節。
說本書「最全面」,從作者下過的工夫即可略窺一二。我是在查找文獻的過程中,才真切地意識到作者的史料根基有多紮實。比如,第一章引用了穆旦的詩《在秋天》,《穆旦詩全集》就沒有收入,新近出版的《穆旦詩文集》也沒有補入。這首詩發表於1937年12月28日出版的《火線下三日》刊第15號。再如,第十六章引用了馮友蘭的《雲南今後的學術事業與高等教育》(刊於1946年4月7日的《民意日報》),此文未收入《三松堂全集》。九州版面世後,據劉文典研究專家章玉政先生告知,易先生這部書中劉文典的照片他此前都沒有見過。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關於西南聯大的書中,有不少只是獵奇、八卦,甚至摻雜著想像,而本書比較純正,寫了一些趣聞軼事,用以表現當年教授的風采和個性,同時,作者濃厚的人文關懷,深沉的中國情懷,對現行中國大學教育制度的反思等,亦體現在字裡行間。
記者:一般來說,大學精神與所在地域有一定關係,北大、清華、南開遷至昆明後,除卻客觀環境的封閉、惡劣、艱苦外,還面臨與當地舊民俗的矛盾,和與官方行政的矛盾。這對大學來說是一種考驗。
饒佳榮:著作的第四章和第五章都談到了這個問題。一所外來的學校,而且是一群精英,來到雲南昆明這座邊城,產生文化衝突和各種摩擦是很正常的,但雙方在矛盾糾葛過後,都會對對方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比如說,抗戰時期,雲南人(還有四川人)把逃避戰亂的長江中下游地區的人稱為「下江人」,而外地人稱雲南土著為「老滇票」,雙方都語帶貶義和譏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老滇票」最後成了開玩笑的自嘲語,易社強先生甚至以此自詡,頗感驕傲。
至於聯大與官方(國民黨政府以及教育部)的矛盾,其實已成為聯大歷史上的軼聞,人們對此津津樂道,比如馮友蘭的「違千夫之諾諾,作一士之諤諤」就是一個再顯著不過的例證。
記者:即使辦學條件艱苦,但聯大依然保持了大學的獨立精神,實在可貴。在當下,我國高等教育的獨立性為何難以存留?
饒佳榮:最根本的,就是聯大人本身的獨立精神。是聯大人的精神風範,成就了聯大的精神風範。這句話,在當今依然成立。一所大學,首先是人的大學,人的情懷和精神是不能丟的。
記者:本書第六章有一句話,「西南聯大卻在寬厚容忍、和衷共濟的精神下堅持八年,」和您所談,其實是一致的。
饒佳榮:這樣一所聯合大學,只有相互體諒、妥協、寬厚容忍,才能生存下去,情懷的力量,人文的力量,是一所大學的財富和根本。
記者: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學校的結合物,三校如何做到既協作互助,又保有自身的獨立性?
饒佳榮:首先是一位好「校長」———梅貽琦,雖然沒有這麼一個名銜(聯大是沒有校長的),但他的確是西南聯大實際上的負責人。他懂得平衡三所學校的關係,儘可能讓三校享受平等的待遇,這樣就不至於造成內訌。再則是各校教授和衷共濟,雖有摩擦但不至於造成大的分裂。
北大、清華、南開本來就是「一家親」,相互之間是既合作又競爭的關係,同時也有各自的辦學傳統和特色,努力發揮自家所長,同時加強自己的弱勢學科,三校教授都有服務本校的情懷。
記者:書中援引了陳岱孫的話語:不是學生的天賦,而主要是聯大的學風使他們發出耀眼的光芒。有人說,聯大的學生都是尖子,是進步的,是天才。這不見得,他們還有一般的學生。你認為西南聯大為這些「一般的學生」提供了哪些成才的保證?
饒佳榮:聯大很多地方很自由,比如選課,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愛好來深入學習;同時老師很嚴格,有些學科,特別是理工科,有基本的標準在那裡,淘汰率很高,不達標就刷下去了,學生可以轉系,可以轉學,但不能因此降低標準,使「一般的學生」也能盡其所能,發揮自己的天賦,成就一番事業。
記者:對於今天的高校來說,聯大的精神仍然值得推崇。
饒佳榮:一所大學,應始終保持純凈的學術氛圍,大學精神不能泯滅。自由的學術空氣不能喪失。只有保證學術的獨立、思想的自由,一所大學才能真正成為「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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