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畫印--說白蕉
白蕉(1907-1969),出生於上海金山縣張堰鎮,該地古屬松江府管轄,松江古稱雲間,白蕉常有「雲間居士」、「雲間下士」等自署。原姓何,名馥,又名復生、治法,字遠香,號旭初,也號陽如。後廢姓,以白蕉名行,字獻子,別號雲間、北山公、海曲居士;又別署復翁、濟廬、濟廬復生、東海生、虛室生、無聞子、養鼻先生、蘭人,晚號不入不出翁。詩人,書畫篆刻家。曾執教上海美專,新中國成立後,任上海中國畫院籌委會委員兼秘書室副主任,專任畫師,早年著作有《袁世凱與中華民國》《光緒帝之悲劇》等。一生勤奮儉樸,淡泊名利,嗜酒,二三知己相聚,常常豪飲不輟;善植蘭花,愛蘭也擅長畫蘭。白蕉自評詩第一,書法第二,畫第三,不談雕蟲小技的篆刻。本文擬從新發現的白蕉20幅手跡入手,談談他的詩書畫印四藝。
詩,要為蒼生作細論
白蕉的詩受教於蔣梅笙,也得益於姚鵷雛。姚鵷雛(1892-1954)出身上海松江,少年時以府考第一名成績赴京師大學堂就讀,詩詞非常有造詣,在家鄉首屈一指,早年憑藉詩歌、文章及小說之長加入南社,與柳亞子等人以詩文鼓吹反清革命。白蕉早年就向這位年長自己15歲的同鄉學習,尊稱姚鵷雛為「姚侯」,虛心求教。姚鵷雛儘管比白蕉(1907-1969)年長,但始終沒有絲毫架子,二人常常詩詞唱和。這裡介紹的20幅白蕉手跡,就是1946年至1953年之間,白、姚密切交往的明證。白蕉對姚的稱呼:鵷雛先生、鵷翁詩老、鵷雛詩老、姚侯;自稱:晚白蕉。不管是和作還是贈詩,都有請姚鵷雛先生「郢政」、「誨政」、「就正」之類的謙詞。
翻檢《姚鵷雛詩詞集》,錄有給白蕉的贈詩與和作20來首,其中《論詩,似白蕉》四首七絕,更是二人直接探討詩歌創作理論的。試引中間二絕如下,並略作分析:
解以文言道俗情,卻從雅達見新清。(以舊體詩的形式,描摹富有生活氣息的世俗社會,雅俗共賞,不脫清新之氣。) 取材自合萊蕪剪,妝點何煩金碧成。(來源於生活,取捨剪裁,去蕪存精,不事雕琢,自然平易而耐人尋味。)
臨川筆力穿堅甲,坡老思潮卷怒濤。(要學王安石能夠透過社會生活現象直達本質,那將如蘇東坡那樣恣肆汪洋,左右逢源。)
萬古江河終不廢,一詩天地兩人豪。(在詩詞創作方面,不談風月談蒼生,這樣的詩必將傳之後世,大有「史詩」互勵的氣概。)
白、姚二人的交誼很深,詩歌創作的觀點理論基本相同,姚的主張也可以看作白蕉的觀點,白蕉的詩作可以作證。
白蕉的詩,屬於現實主義的創作,社會生活的反映。「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拿他的話來說就是「要為蒼生作細論」(見白蕉手跡《思賢堂蕪園晚步二首》),所有的詩都緣事而發,關乎國計民生。與那些為賦新詩強說愁,與那些詠風弄月、玩弄詞藻、乃至故弄玄虛的所謂詩家,高下自不待言。
最為令人感奮的是《新紀元卅八年五月廿五日上海解放凌晨觀解放軍行列一首》,書寫了上海解放這麼一件劃時代的傑作。
1949年5月24日深夜,人民解放軍自上海西南直插市區,蘇州河以南解放。25日清晨,人民解放軍的隊伍雄赳赳氣昂昂地展現在市民面前。徹夜無眠的白蕉在觀看了人民軍隊的雄姿之後,心潮難平,展紙磨墨,舉起嫻熟練達之筆,立就七律一首: 揩眼相看此日新,陽烏潛曜始如春。精神為發宵無睡,城郭能知世有人。 靜後驚雷猶隱隱,行中戰馬亦振振。未哀十載流離了,終惜百年隴畝身。
白蕉的詩,用語言簡意賅,信息量非常大。就「揩眼相看此日新」(見上引),短短七字,飽含著眾多的內容,特別是「揩眼」二字,形象之極,令人產生種種聯想,比如:一夜未睡,需要揩一下眼;為了更清楚地一睹解放軍雄糾糾氣昂昂的風采;喜極而泣等等。
語言形象,描摹意境。戊子(1948年)11月《感事》詩末尾「落日西風吹大纛,紛紛黃葉滿江湖」二句(見白蕉手跡戊子11月詩三首《感事》),筆到意到,晦而不澀,意境突現,形象大于思想,引發讀者由境而情的多重聯想。語言形象,表現手法多樣。
巧妙起興,由眼前的事物起筆,引出所詠嘆的主題。丁亥(1947年)5月的《布穀》一詩,就由布谷鳥入手,道出了老百姓需要休養生息的心聲。「布穀聲殘綠幾州,河山吟望著沉憂。厭聞諸將稱雄略,早道全民要小休。」參以白蕉當時寫給姚鵷雛的信中語,「秋熱不減大伏,鄉人望雨甚切,如望太平也」(見白蕉手跡9月2日信),說秋老虎熱煞人,盼望解放的深意閃現於字裡行間。
運用象徵。《題危樓讀史圖為邊遠公》(見白蕉手跡戊子11月詩三首《題危樓》)開首二句「雨歇五更雲尚低,呼將白日回天雞」,那是戊子11月所作,公曆是1948年12月。當時人民解放軍勝利結束了遼瀋戰役,淮海戰役第一二個階段也已經勝出,進入了全面取勝階段。人民解放軍面對腐朽的國民黨反動軍隊,摧枯拉朽之勢業已形成。白蕉作為一個關心國計民生的知識分子,在詩作中留下了他的思維軌跡。
貼切用典。還是《題危樓讀史圖為邊遠公》,結句「已鄰文若無命人,早得阿瞞有功狗。契丹昔借洛陽兵,十六州民無輕重。幾年拜得父皇帝,負義孫兒休吞聲。」詩人因為身處上海,當時只能隱約其詞。明眼人一看所用典故,不難聯想,蔣介石政府已無力收拾殘局,幻想藉助美帝國主義的實力,負隅頑抗。姚鵷雛當時在南京國民政府監察院供職,國民黨黨中央正選舉監察委員,姚不願領取競選費從事所謂的競選,毅然謝絕「戡亂委員」的名義,寧守閑曹,操勞簿書。白蕉手跡所書中有「公急於求退」等語看,可知當時姚鵷雛早生回鄉之志。白、姚二人有著共同的思想和語言,所以才能寄贈「呼將白日還天雞」這樣的詩作。姚鵷雛接到詩作,心有靈犀,明白祖國改天換地勢在必然,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就在這年年底,姚悄然回到家鄉松江,解放後出任松江縣副縣長,這時後話。
雙關襯托。「迎春不是無消息,日日園南尚探尋」(見白蕉手跡《思賢堂蕪園晚步二首》),還有上面已經引錄過的「陽烏潛曜始如春」等等,都是情景交融,以景寫情的妙語。
其他修辭手段更多,形象而鮮明。 借代:堅甲,指軍士;白髮,代老人。比喻:隴畝身,指自己隱於市曹。誇張,白蕉與姚鵷雛不通音訊多年,新中國成立之後的1953年,在徐悲鴻畫室邂逅相逢,下了「隔世」一詞,貼切,妙語! 白蕉生於清末,長於動亂的民國,深受「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儒家思想熏陶。讀書刻苦自律,打下了深厚的舊學根柢。在白蕉看來,詩詞可以記錄歷史、人事,也是表情達意的重要工具,因此他對詩詞下了極大的苦功。引用古人成句或他人原文,運用得好,也可以讀讀這裡介紹的詩作,欣賞一下20幅書法作品吧,天假以年,容許白蕉持續創作,那麼,不僅是詩詞領域,更重要的是在書法領域,必將留下更多的寶貴財富。
書,始欲無我,終欲有我 說到書法藝術,白蕉是近現代王體書法鶴立雞群的佼佼者。 白蕉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懸壺濟世,頗有名望,家境不錯。白蕉幼年學書,最早練習歐、虞二家,稍後臨鍾繇《宣示表》,沒多久,就轉師二王,直至終生不舍。初學二王不得法門,徘徊於紫禁城外,後來得到了《喪亂》《二謝》等唐人臨摹王氏的書帖照片,才學得了一點皮毛。16歲那年,告別金山張堰鎮,來到繁華的大上海求學,考入上海英語專修學校,通過同學蔣丹麟結識了徐悲鴻,不僅開了眼界,更重要的是找到了登堂入室的門徑。在徐氏的幫助下,白蕉更加刻苦,選用《閣帖》中王字放大至盈尺見方,朝觀夕摹,經常通宵達旦,不到四壁龍蛇,紙盡墨干決不罷休,自稱「仇紙恩墨廢寢忘食人」,漸漸深入,初步領略到二王的神韻。信筆揮灑,秀雅蕭散,剛健中不乏婀娜,乍一看去,幾疑右軍再世。1938年,為了捐款抗日,他和鄧散木合辦了一個「杯水書畫展」,初露頭角就受到歡迎。開始鬻書畫自給,後來應黃炎培之邀請,入「人文社」工作。1940年34歲,在上海首次舉辦個人書法展,四方好評如潮。當時的草書大家王蘧常作詩讚頌道:「三十書名動海陬,鐘王各欲擅千秋。如何百鍊功成後,傲骨難為繞指柔。」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多次舉辦個人書畫展,聲名遠播海內外。但身處社會動亂國勢日衰的年代,白蕉顛沛流離,始終勤奮儉樸淡泊名利,不與反動派合作。建國後,任職於上海市文化局,為上海中國畫院、上海書法篆刻研究會、上海美術館籌建及上海圖書館的恢復工作奔走,不遺餘力。同時執教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治學嚴謹,誨人不倦。每天工作之後,入夜至少準備兩杯墨汁,運筆揮毫,其樂無窮。1961年摘掉右派的帽子,淡泊名利的白蕉,自取「不入不出翁」為別號。清白自守,與當時一些廣泛交友、大收門徒的書畫家不同,深居簡出,繼續在書法領域辛勤耕耘,向更高的峰顛攀登。 如果說上面說的是白蕉直接師法二王的話,那麼他還有一條學習王體書法的途徑,就是間接師承。白蕉好象說過「晉以下不學」之類的話,事實並非如此,或者說旁人理解有誤。對於歷代二王體系的大家,諸如唐代的虞世南、褚遂良、陸柬之,五代楊凝式,宋代的米芾,明代的董其昌、王寵等等,白蕉都曾虔誠地心追手摹,汲取營養。在白蕉的書法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虞世南的筆致圓融沖和及外柔內剛;褚遂良的豐麗流采,韻致婉逸;陸柬之的飄逸流暢;可以認識到楊凝式挪移字體,使結字雄遒多變而展蹙生姿;也可以領略到董其昌率意中得秀色,分行布白的流宕洒脫;還有米芾風檣陣馬的豪放和王寵疏宕逸筆的沉靜。這些感受若隱若現,在似與不似之間,能意會而難言表。 白蕉的行草,筆法精到,氣息醇正,為近現代王體書風的典範,他的書法無論具體點畫,還是整體布局,顯現出深厚的功力和精湛的技巧,全出於對二王為代表的魏晉書風的敏銳感受和超常領悟。點畫圓轉潤朗,筆劃舒展大方,結體疏密有致,勻稱妥貼。剛柔並濟,外觀柔美,內現力度;潤枯合宜,潤而不肥,枯而不燥;穩險得體,穩得脫俗,險不怪誕。通篇洋溢著濃郁的書卷氣息。正如沙孟海的評價:「行草相間,寢饋山陰,深見功夫,造次顛沛,馳不失范,三百年來,能為此者寥寥數人。」 直接師承二王,尤其是簡接師承王體,因此白蕉站的層次更高,承繼的角度更多,眾采百家之長,對二王的理解、領悟,全面、準確與深刻;王體書風在白蕉筆下的表現手法更趨豐富完備。關於學書的繼承和創新,白蕉自有獨立見地:「始欲像,終欲不像,始欲無我,終欲有我」。所以,白蕉的書法既與二王合,又與二王離,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由此演繹出了白蕉師承二王的個人風格。白蕉,集王書之大成,形似、神似,甚至說他超越或者說發展了王書也不為過。與那些由唐宋上承魏晉,或死守二王,卑視其他的眾多帖派書家,方法的優越和見識的高超不可同日而語。 說到白蕉的書法理論,可謂富有創見。白蕉的書法理論產生於書法實踐,指導自身的書法,這裡介紹的20幅書法,足以證明這一點。更可貴的是他將得出的理論推而廣之指導社會。1936年至1938年,他著有《書法十講》一書,包含:書法約言、選帖、執筆、工具、運筆、結構、書病、書體、書髓、碑與帖十個章節。1961年之後的二年中,他不斷開展書法講座,傳播書法知識,推廣他的理論,指導愛好者的書法。白蕉的書論妙語特多,如:運筆能發能收,只看和尚手中鐃鈸;空中著力,只看剃頭司務執刀。他敢於大膽批評歷史上的書法名家大家,非常有見地。如:包慎伯草書用筆,一路翻滾,大是賣膏藥好漢表現花拳模樣。康長素本是狂士,如作大言欺俗,其書頗似一根爛繩索。措辭詼諧,設喻巧妙貼切,道出了常人難以表達的特徵。 白蕉的行草書,在近現代,無疑是達到了頂峰。當然,並非時時處處都會出現上佳作品。詩作佳句是妙手偶得,書作的精品也須眾多因素的組合。一件藝術精品是很難重複的,精品的問世,總是伴隨著多種因素的最佳組合。學問、修養、書法功底那是必備條件,除此之外,還需要許多輔助條件。那些急功近利的野狐禪,不走傳統書法正道而想迅速成名成家者,甚至染上銅臭者,豈能生產出好的作品?在這裡,白蕉的《新紀元卅八年五月廿五日上海解放凌晨觀解放軍行列一首》就是不可多得的佳構。先看紀年,「新紀元卅八年五月廿五日」,前面不用「民國」,別出心裁地冠以「新紀元」三字,興奮之情充溢字裡行間。書此七律時,書家的精神振奮而又愉悅,思維特別敏銳;精力正值飽滿的盛年;時間,上海終於解放的第一個早晨;場合,自家寓所,寬鬆隨意,這諸多因素剛好形成了最佳組合,於是一首好詩誕生了,一幅美妙的書作問世了。
畫,師法造化;印,直取秦漢
白蕉擅長畫蘭,沒有師承,純粹師法造化,不入前人一筆,以他的書法功底畫蘭,因此在他口中筆下,往往不作畫蘭,而是寫蘭。不多作,不常作,但是作得必定精謹,秀逸多姿,超凡脫俗。當時人們將白蕉蘭、(申)石伽竹、(高)野侯梅,並稱「海上三絕」。 家中多植蘭花,平時飲酒賞蘭,頗有名士之風。有《蘭題雜存》,洋洋洒洒抒發寫蘭之心得。試引錄幾例,以見愛蘭寫蘭的林林總總: 「憶兒時臨池之餘,初學寫蘭,不似,乃以素紙張壁,打燈取影,在燈轉盆移花動葉披中手忙腳亂光景,茲四十年矣!」這一段話,估計在1961摘掉右派帽子後所作,上推40年,那時的白蕉至多15歲,已經有描摹蘭花之舉。
「寫蘭初患根把太散,進一步又患太緊,但宜多觀察,弗離自然,是處是創造,是處是自然,排疊聯比,高低齊同,老幼不分,此開花之患」。白蕉寫蘭師法自然,散不行,緊也不行,訣竅全在觀察,至胸有蘭草,才能自然寫出。
「意在筆先,不在臨事,臨事之意,必然失勢。」「一筆不合,全紙皆廢,此一筆恰是第一筆。」「蕙一箭數花,出梗之法,昔人多順出,總不得力,花多時,看去尤支撐不住,不如逆入用筆作頓勢,全得茁壯之天然也。」談自己運筆的體會,運筆的獨特方法,看似容易其實最難,決不能出現一處敗筆,寫蘭真不是尋常藝術。
「花易葉難,筆易墨難,形易韻難,勢易時難。勢在不疾而速,則得筆;時在不濕而潤,則得墨;形在無意矜持,而姿態橫生則韻全。」「香不在近而在遠,風不在大而在細,心不收而在放,手不在緩而在信,勢不在正而在險,花葉俱不在多而在神。」「風蘭未易雨蘭難,晴露之間別變端,胸次從知有天地,手中氣候復堪看。」「出得好葉,未開好花,不能高枕而卧也,開得好花,又喜而不寐,善哉無眠,願億萬人共聞好香,何有勞頓耶?」真是愛蘭愛到極點了,愛得辛苦,愛得勞碌,愛得離不開生活。
白蕉愛蘭寫蘭,年年月月,寒來暑往,一年四季不同,白天黑夜,風裡雨中,陰晴變化,蘭的姿態有異。在白蕉眼中,蘭不僅是有形的活物,而且是有情之物,有情感的生物。他寫蘭善於抓住動態之美,寫出了香氣,更寫出了內在的精神。蘭,高潔的形象,不僅有形有態還有香,寄託著情感,抒發著性靈。白蕉的蘭,突破前人窠臼,超凡脫俗。甚至可以說,蘭,白蕉另一個自我形象的化身。
在20幅書法中,有一幅左上角白蕉下了廖廖幾筆蘭草,簡潔,完整,精神之極!順帶說一下,這一冊頁,眾多的欣賞者反覆品味,總是愛不釋手。那首七絕,情深意賅,語辭清脫;一手漂亮的行書,自然流暢,令人悅目;鈐有二方閑章,朱文「酒興」,白文「求是齋」,形完氣足,質樸醇厚。整幅作品色彩鮮艷,四美俱全。 白蕉的書信中,多處提到他與嚴獨鶴、唐雲、陳樹人、姚鵷雛,還有鄭逸梅等合作扇面出售之事。白蕉在扇面上有書法,更有蘭花,以書畫自給。這也從一個側面,告訴我們,白蕉的書法受到歡迎,他的蘭花同樣受人喜愛。
最後說說白蕉的篆刻。白蕉的篆刻直取秦漢古璽與封泥,參以權量、詔版文字,同樣頗有造詣。他所用的印章,絕大多數由自己鐫刻,而且不肯輕易為別人奏刀。他的好些閑章,大抵牽連著他的趣事與脾性。他本姓何,偏偏棄去姓氏,以白蕉之名行世,一時遭來好事者的非議,他就刻了「有何不可」一印以作答。他嗜酒,與鄧散木兩人最為相得,每當酒興襲來,白蕉就邀老鐵過來舉杯對酌,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杯在手,縱論國事、臧否人物,總是那麼激昂慷慨。鄧是遠近聞名的海量,年輕時與人斗酒,一天竟喝光了50斤一壇的紹興黃酒。兩人對飲,白蕉卻也不甘雌伏。為此,白蕉專門刻了「酒興」一印,作為與知己對飲的印記,時不時在詩詞書法中鈐用。在本文介紹的20幅書法中,「酒興」就出現了二處。白蕉對自己的詩頗有信心,非常自負,詩後多鈐「傳諸千秋」一印。黃炎培對他的詩作非常賞識,專門為他的書房寫了「求是齋」匾額,白蕉再刻成印章,此印鈐在他現實主義詩風的詩歌上,頗為適當。
單這裡的20幅書法內,白蕉鐫刻的印章就有:白蕉私印(白文),白雲間(朱文),酒興(朱文),白蕉(白文),求是齋(白文),大華一年(朱文),遂在樓(白文)等十來顆印章。秦漢的韻味特別淳真,布局合宜,刀法純熟,灑落而清脫,鑲邊也好,鈐嵌也好,都使全篇悅目而又怡神,真好印章!
每當蘭花開放時節,白蕉總要邀鄧鐵前來,一邊賞蘭喝酒,一邊探討書法刻印諸事。白蕉愛用雞鴨肫肝下酒,鄧鐵喜歡核桃和花生米。白蕉的書畫和鄧鐵的篆刻,滬上稱為「雙璧」,又因二人秉性梗直,憂思豪飲,直至歌哭無常,竟然被人目為「怪人」和「狂人」。據白蕉夫人金學儀回憶,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的某一天,白蕉家的蘭花,馨香遠播,就請鄧鐵前來飲酒賞蘭。鄧舉著酒杯,感慨地說道:「吾輩不狂而世以為狂,吾輩不怪而世以為怪,真賞在誰,孤芳孰炫!」說著說著,鄧鐵決定取「楚狂人」為別號,白蕉聽了說:「你是狂人,那我就是妄人,『天下第一妄人』」。白蕉的酒量不及鄧鐵,夫人擔心白蕉喝多了失態,特地派女兒督陣,老鐵對著白蕉女兒隨口吟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微醉的白蕉介面道:「與爾同銷萬古愁」,吟著詩句,又舉起了酒杯。女兒一看忙說:「老爺子,不能喝了,不能喝了!」白蕉不答話,隨手抓過一支毛筆,唰唰唰地寫了起來,沒等寫完,老鐵就抓了過去,琅聲念道:「不許爺多飲,嬌兒知愛爺,未諳飲中味,不獨吾兒差。」白蕉要了回去,又加上了一段跋語:「此幀飲余涉筆,戲與老妻對話之詞也。」寫畢,二人又相對舉杯,一飲而盡,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酒後,鄧鐵將「楚狂人」刻成印章,白蕉也把「天下第一妄人」鐫刻成印章,自嘲中蘊有憤激。
白蕉先生幼承庭訓,天資聰穎,通詩文,善書法,兼事寫蘭與篆刻,他的書法清新明快,鮮活地展現了晉韻及唐法。從明清到現代,許多大家在晉韻唐法這兩座大山面前,徘徊、迷茫,顧此而失彼。只有白蕉邁步於晉唐高峰之顛,從容不迫。這有他的天賦,更有他的學問、眼界、取法、勤苦諸多因素綜合而成。白蕉不停地在吟詩,其實是在關注社會;白蕉提筆寫字,恰如繪畫;白蕉所畫的蘭花,又如書法;篆刻,是書法的延伸,就內容而言,縮龍成寸,是更精練的詩,烙上了個性的印記。白蕉,清氣若蘭,骨傲似梅。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李海珉)
延伸閱讀(一)徐悲鴻贈白蕉《雙青毛竹圖》
知道徐悲鴻的人不少,而了解白蕉的人也許不多。其實,白蕉的書法及畫蘭,半個世紀以來早已為文壇藝苑所肯定。畫家唐雲、鑒賞家謝稚柳、書法家沙孟海、學者王遽常等對此均有高度評價。
20世紀20年代,白蕉就讀於政法大學,受業於國學根底頗深的蔣梅笙先生。白蕉與蔣先生公子蔣丹麟十分要好,常去蔣家做客。久之,白蕉與那時作為蔣家女婿的徐悲鴻相識,兩人把酒暢談,一見如故,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徐悲鴻十分推崇白蕉,他為白蕉訂了第一張潤筆單並親筆書之。兩人首次合作,由徐悲鴻畫《孝女曹娥圖》、白蕉書《孝女曹娥碑》,面世後轟動一時。白蕉26歲時,徐悲鴻請白蕉寫屈原《九歌》長卷,白蕉在《雲間書跋甲集》中說:「悲鴻先生去年書來,委收屈子《九章》,作長卷,余以待疾家居,鹿鹿未就,今半年矣,乃始成之。計算行草共十紙,仙童樂靜,不見可欲,風猷非唐以後人所能彷彿,恨丹麟不及見之也。」
十年內戰時期,徐悲鴻為難民募捐而辦畫展,白蕉積極響應,立即將自己的作品寄去。當年蔣碧薇女士還代悲鴻複信致謝,信中云:「前在滬濱,承捐墨寶,匆忙未能面謝,良用歉疚。昨日復蒙惠下大作多件,秀韻清麗,均非凡品,展覽會得此,生色不少,而足下慷慨樂助之熱枕,尤令人欽佩無似也。」
1942年,白蕉和金學儀結婚,當時在重慶的徐悲鴻不及前來參加婚禮,回滬後即補上一幅「雙青毛竹圖」賀之,並題詩曰:「豈止留雙影,相期耐歲寒。莫同閑草木,只為熱中看。」白蕉得之,欣喜萬分,即刻寫就「喜得悲鴻雙竹軸」而復之:「干枕花前醉後回,眼前一翰古人來。是何筆力雄且傑,為想詩情郁更開。天上要留雙干在,雪霜未遺一心灰。江南妖夢何時了,長使雲間把酒杯。」
1953年,白蕉去北京,下榻在徐悲鴻家,兩人久別重逢,何其欣悅。徐悲鴻陪同白蕉訪問齊白石,白石對白蕉題畫詩大加讚賞,不輕易贈人畫的齊白石破例地問白蕉:「要畫什麼?」徐悲鴻在一旁說:「就畫白蕉。」齊白石略加思索,當即揮毫作了一幅「白蕉圖」,兩葉芭蕉一老一嫩,墨色淋漓,神韻俱全。
白蕉離京返滬時,徐悲鴻贈一幀其全家與海外友人游長城的照片給白蕉,並在右上角鄭重地寫上「白蕉老友惠存、悲鴻。」徐悲鴻還為白蕉畫了一卷畫讓他帶回上海。這天,徐悲鴻親自送白蕉至火車站。徐悲鴻依依不捨地說:「隔一個星期我來滬與老兄持螯賞菊。」上了火車白蕉才想起徐悲鴻送的一卷畫還留在桌上,轉而想到徐悲鴻不久來滬,定會帶來。豈料,此次一別,竟成永訣。次日,便傳來噩耗,白蕉傷心不已,作輓詩一首以寄哀思。蔣兆和謂之:「兄之輓詩概括悲鴻一生抱負,讀之更令人慨嘆。」
徐悲鴻紀念館成立時,徐悲鴻夫人廖靜文來滬為紀念館收集悲鴻作品,白蕉在錦江飯店設宴,邀請同仁與朋友為之徵集,並將自己珍藏的徐悲鴻作品如數交給廖靜文帶回。
「文革」期間,白蕉含冤離開人世。1979年,上海中國畫院為白蕉平反昭雪,廖靜文除拍電報致哀外,還致函白蕉夫人慰之:「白蕉先生作品長存,精神不死,沉冤能白,我和國治(鄧散木之女)等均為之欣然不已,善後問題,想能逐漸解決,願寄以樂觀,萬勿焦慮。1953年白蕉同志來京,與悲鴻晤談甚歡,當時情景,恍如昨日,匆匆已二十餘年,回首往事,傷感不已。」廖靜文還叮囑徐悲鴻弟子李天祥「要常去白蕉家關心其夫人金學儀,儘可能地解決白蕉家的困難。」兩家至好,可謂有口皆碑。 (佚名)
延伸閱讀(二)白蕉:「直接魏晉書法第一人」
朋友送我一本《吳江市館藏南社書畫集萃》,確是一本難得一睹的史料,書中南社諸家或繪蘭,或詠古風,無論是孜孜以求的繪畫,還是信手拈來的書札,不僅讓人窺見他們理想心跡,更讓人看到一群憂國憂民的文人之情懷逸致。
諸家墨跡中,我尤屬意於白蕉。「萬派歸宗漾酒瓢,許誰共論醉良宵;憑他筆挾東風轉,驚倒揚州鄭板橋。」四句詩出自畫家葯翁之口,被葯翁譽為「驚倒揚州鄭板橋」的就是白蕉。我始終認為白蕉的書法應當是超邁古今、直接魏晉的第一人。
民國時期的白蕉來到繁華的上海市區求學。雖然他考入的是上海英語專修學校,但出身書香門第的他,由於受其父親何憲純詩文、書法、醫道、音律等傳統文化方面的熏陶,早就對書畫顯示出偏愛。此時,他已將歐陽詢、虞世南、鍾繇等晉唐名家的藝術精華納於筆下。1923 年結識徐悲鴻,對白蕉一生藝事的更是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在上海的日子裡,他以詩書與郭晴湖相往還,與高逸鴻、唐雲等組織「天風書畫社」,與鄧散木合辦「杯水書畫展」與錢君匋書印相酬,與孫雪泥、賀天健、錢瘦鐵、沈邁士、江寒汀等去蘇州覓詩寫生 ……
歷史的車輪已滾滾而過,白蕉也離開我們四十多年。當後生晚輩用一種仰慕的眼光再去審視白蕉,他那如名士信步、盡興來去、荷鋤南山、不涉塵俗的情懷迎面而來。
白蕉詩書畫印俱佳,他善畫蘭,在上世紀之三四十年代,他就和徐悲鴻、鄧散木被稱為「藝壇三傑」,且享有 「白蕉蘭、(申)石伽竹、(高)野侯梅」三絕之譽。白蕉作畫惟蘭,謝稚柳說: 「雲間白蕉寫蘭,不獨得筆墨之妙,為花傳神,尤為前之作者所未有。」「以書法寫蘭,粉蝶翠荷,不入前人一筆。」 沈禹鍾說:「(白蕉)書法逼二王,畫蘭也無敵。」
其實白蕉諸藝中,應以書法最高。尤其是他那筆秀逸淵雅的行草書,有人推許他是寫王字的「當今第一」。沙孟海在《白蕉題蘭雜稿卷跋》中云:「白蕉先生題蘭雜稿長卷,行草相間,寢饋山陰,深見功夫。造次顛沛,馳不失范,三百年來能為此者寥寥數人。」陳振濂評道:「白蕉專攻行書,在『二王』一系中登峰造極,也有咫尺千里之勢。但他的細微妙處卻更越前輩一頭 …… 他的高度,已成為回歸『二王』時代舉世公認的高度。」 白蕉的行草書,確是深得二王精髓。
縱覽白蕉書藝,他的書法,從早年到晚年,基本上經歷了「楷書 —— 行書 —— 行草 —— 草書」的過程,早期多為楷書和字字獨立的行書,越往後,草書的成分越大,晚年方有純粹的草書作品。而且,他的書法一步一個腳印,也是 「暮年方妙」。白蕉的楷書,學習歐陽詢、虞世南、鍾繇《薦季直表》、《宣示帖》和二王等。有文字稱,白蕉臨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將臨本的字和宋拓本上的字在太陽光下比照,能重合起來。這足以說明白蕉楷書積功之深。白蕉行草書,固守帖學的「書寫性」,富有書卷氣。 1955 年他寫給翁史焵的信札,墨韻墨變之妙,絕不在林散之之下。而 1961 年後書的《蘭題雜存長卷》、《雜書題蘭舊句》等,都達到了爐火純青的藝術境界,令人不可企及。胡傳海評《蘭題雜存》說:「疏宕處採用了《平安·何如·奉橘帖》的安詳舒逸的布局方法;流暢處表現了《得示帖》、《鴨頭丸帖》勢如轉珠的轉承技巧;跌宕處嫡傳了《二謝帖》頓挫有致的用筆方式;俊逸處汲收了《喪亂帖》氣勢開張的結字方式。 」 又說:「白蕉也不是一味地再現二王的面貌,細細品位仍然可以看出其中的差別:白蕉用筆更追求起落無痕迹,折筆相對減少;結字求簡;行筆速度更快些;字距安排也力求變化。可以說,白蕉在二王的基礎上還運用了一些現代的用筆技巧。從而避免了他的作品一味崇古的嫌疑。」
白蕉書法的審美追求,其實他自己早就流露過,只不過如吉光片羽,散落在他對別人的評價中,我概括為:動與靜的表現。如他評包世臣的草書用筆「一路翻滾,大是賣膏藥好漢表演花拳模樣」,是說包氏用筆缺乏「靜」的功夫;他又曾言:「作字要有活氣,官止而神行,如絲竹方罷,而餘音裊裊……佳人不言而光華照人。」這句話旨意在「動」。在他作品中,他一方面追求「二王」那種平淡沖和、優遊恬適、溫雅超逸的安靜氣息,又展現一種俊拔英銳之氣,在豎、撇、捺筆畫中表現得尤為突出。
白蕉在書畫界故事非常多,也非常富有趣味。比如白蕉的名字。白蕉本姓何,名馥,又名治法,字旭如,小名桔馨,別署復翁、復生、雲間下士、無聞子、虛室生、北山么、不入不出翁等,而白蕉之名使用最多、最久。白蕉在當時以飲酒豪量出名,這一點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的朋友、弟子均知曉此事。謝稚柳、唐雲、胡問遂諸 先生都說起過白蕉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吃酒不用菜,只要用四、五粒花生米過酒的酒事。
白蕉非常富有憂患意識和民族正義感。作為南社的重要成員, 1937 年,抗戰爆發,白蕉避難上海,執教於上海光華大學附中,他與高逸鴻、唐雲、張炎夫等組織「天風書畫社」,積极參与徐悲鴻舉辦義賣畫展,為難民募捐。 1938 年,日軍侵入金山咀,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當局熱衷於內戰,實行不抵抗政策,白蕉悲憤交集,在作詩痛斥之餘,與摯友鄧散木一起舉辦「杯水書畫展」 ,為抗戰募捐,並將書畫捐贈慈善機構,救濟難民。1940 年,白蕉父親去世後,母親病重,白蕉回鄉探望,拒絕日本軍官邀請。 1948 年秋,國內局勢大定,白蕉回鄉探望母親,偽縣長為拉攏知名人士宴請鄉紳,親自邀請白蕉赴宴。白蕉堅辭不得,被強之以去。席間,偽縣長發言中污衊共產黨,為當局塗金,白蕉當場駁斥之,事後白蕉被懷疑為地下黨員,上了黑名單,因及早解放,未遭毒手。土改時,白蕉特地回鄉動員姐弟將全部地契交給政府。柳亞子回國後,邀白蕉陪同去蘇州無錫等地觀光視察。白蕉返滬,柳給他寫信,並附一信給華東局領導,推薦白蕉去華東局工作,白蕉不願借重柳氏重名,故此信並未寄出。後上海市委請沈子瑜、沈志遠出面,聘白蕉到上海市文化局工作。在填寫工資要求的欄目中,白蕉考慮到國家經濟困難,只要求八十個單位的生活費。
白蕉十分注重友誼。徐悲鴻很讚賞白蕉的書法,為他訂了第一張潤筆單,並親筆為他書寫。鄭逸梅寫《記雲間白蕉》一文,發表於香港大成雜誌上,扉頁就刊載了徐悲鴻畫的《孝女曹娥圖》,白蕉為此畫題寫小真楷《孝女曹娥碑》。白蕉與徐悲鴻在幾十年的交往中,常有書畫、詩詞及信札往返。 1941 年,白蕉 34 歲,與金學儀成婚,徐悲鴻贈送《雙青毛竹圖》中堂,畫上兩竿高大粗壯的大毛竹,挺立在中央,還題了一首詩:「豈止留清影,相期耐歲寒。莫同閑草木,只為熱中看。」白蕉得此佳作,喜出望外,當即作了一首詩《代簡一首》給悲鴻以示謝意,同時還將該詩書錄在《雙青毛竹圖》的邊棱紙上,詩云:「干枕花前醉後回,眼明一翰故人來,是何筆力雄且傑,為想詩情郁更開。天壤要留雙桿在,雪霜未遣一心灰。江南妖夢何時了,長使雲間把酒杯。」1953 年秋,白蕉赴京開會,和徐悲鴻相聚,邂逅南社重臣姚鵷雛,書《敬步鵷雛詩老原韻》,並在徐的陪同下看望了齊白石,齊老為白蕉作《芭蕉圖》。這幅白石芭蕉圖,疏疏幾筆嫩葉、老葉,其勢態墨韻絕妙,長期掛在白蕉家的會客室中。 1957 年 9 月 16 日,齊白石逝世,,白蕉無限悲傷,連夜寫了「悼人民藝術家白石老人」,以表哀悼之情。
白蕉在短暫的六十年間,服膺於晉人的人生觀念,超然物外,平淡沖和,但是,又不乏「刑天舞干戟,猛志固常在」 的一面。白蕉在世時的影響,比不上沈尹默等人,但近年來關注者漸多。 2000 年國家文物局公布限制出境的 385 名書畫家中,白蕉被列為精品不準出境的 107 人之一。可說是對白蕉書法水平的肯定。1998年2月,首都舉辦了「二十世紀書法大展」,吸引了無數國內外書法愛好者。白蕉的作品也陳列在九十三位已故著名書法家遺作展上,他那清新秀麗、濃郁的「二王」風貌和晉人洒脫的神韻,深深地被觀賞者所陶醉。 (王友良)
白蕉書法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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