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奎松:百無一用是書生.陳布雷家族的歷史悲歌

百無一用是書生家族的歷史悲歌【楊奎松】

1948年11月14日清晨,籠罩在深秋寒意中的南京城裡,無數人又驚又疑地讀著當天的《中央日報》,上面以三欄長題刊載了一條新聞:

  陳布雷氏昨心臟病逝世

  總統夫婦親往弔唁明大殮

  「此樹婆娑生意盡矣」——陳布雷之死

  人們怎能不驚疑呢?死者乃是國民黨的「領袖文膽」、「總裁智囊」,素有「國民黨第一支筆」之稱。他追隨蔣介石二十年,是最受寵信的「天子近臣」,他本人亦承認,「外間都說我在委座面前說話有效果」。這樣一個重要人物,幾天前還在出席「中央政治委員會臨時會議」,並受蔣之託,負責草擬「戰時體制綱領」。事先毫無徵兆,怎麼突然就撒手人寰?其中有何蹊蹺?

  果然,幾天之後中央社就對外宣布,陳布雷是自殺身亡,「以死報國」。他留下的遺書也根據蔣介石的指令,由治喪會照相製版發表。遺書開篇就寫道:「人生總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的死,在我自身是不勝痛苦焦憂而死……看樣子我的身體是無法好起來的,我此心永遠在痛苦憂念之中。」

  陳的死,讓蔣介石極其悲痛。噩耗傳來時,他立即中斷會議,親自趕到現場查看。大殮之日,他「偕夫人於上午十一時步入靈堂,親臨弔唁」,「在陳故委員遺像前,為渠二十多年來知己,默念約一分鐘,始緩緩退出」,「挽『當代完人』橫匾一幅,懸掛靈堂上端」。在祭文中,蔣更作蓋棺論定之語,盛讚「畏壘椽筆,逾百萬師」,「綜其生平,履道之堅,謀國之忠,持身之敬,臨財之廉,足為人倫坊表」。

  關於陳自殺的原因,一直都是爭論的話題,時至今日仍然眾說紛紜。有的認為陳患有突發性的抑鬱症,無法解脫;有的說,陳是痛感國事之不可為,要對蔣進行 「尸諫」;有的更傳言,陳死前曾向蔣犯顏直諫,痛陳國民黨權貴尤其是孔、宋兩家的腐敗,結果被蔣訓斥,不堪其辱而死;蔣介石本人則在10年之後表示,陳布雷是因為聽信他將下野的謠言,「憤慨之至而以死報國」。

  這個謎團,或可與王國維之死相提並論。各種說法可能都有所本,但恐怕都不是正解。陳寅恪先生在《王觀堂先生輓詞並序》中說:

  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現此文化之程度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吾中國文化之定義,具於《白虎通》三綱六紀之說,其意義為抽象理想最高之境,猶希臘柏拉圖所謂Eidos者。若以君臣之綱言之,君為李煜亦期之以劉秀;以朋友之紀言之,友為酈寄亦待之以鮑叔。其所殉之道,其所成之仁,均為抽象理想之通性,而非具體之一人一事……蓋今日之赤縣神州值數千年未有之鉅劫奇變;劫盡變窮,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此觀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為天下後世所極哀而深惜者也。至於流俗恩怨榮辱委瑣齷齪之說,皆不足置辨,故亦不及雲。

  陳布雷自青年時起,就真誠信仰三民主義,他擔任編輯主任的《商報》,堅決擁護國民黨,孫中山甚至讚揚「可稱為是忠實的黨報」,其宣傳比國民黨自己辦的報紙還更忠實。他一生受蔣介石的知遇之恩,恩遇之隆,無人能出其右,但他對蔣未必沒有微詞。他的「愚忠」,正是「君為李煜亦期之以劉秀」。

  當他自殺前的十幾天里,遼瀋戰役結束,國民黨47萬精銳部隊被全殲,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入關,包圍平津,11月6日,「徐蚌會戰」(即淮海戰役)開始,國民黨軍的主力即將損失殆盡。更嚴重的是,國民黨政權人心盡失,南京、上海接連發生搶米風潮,金圓券迅速貶值,人民生活陷於絕境,上海經濟督導員蔣經國向行政院長翁文灝辭職,被陳布雷寄予了最後一線希望的翁內閣也隨之倒台。可以說,國民黨政權已經是大廈將傾,陳所信仰的「主義」,再也得不到人民的擁戴。

  故陳佈雷的死,原不必以「流俗恩怨榮辱委瑣齷齪之說」來解釋,這個書生,註定了要和國民黨政權以及這個政權所代表的「道統」的氣運相始終。

  長子代父、書生治家—陳佈雷的家世

  和幾乎所有的蔣介石親信一樣,陳布雷是浙江人。原名訓恩的他,少年時因面頰圓潤,狀如麵包,而取筆名布雷(音諧bread),結果以筆名聞世。

  這個大才子,身世孤寒。他的祖父、父親都是茶商,生意往來於浙、贛之間。他生下來第二年的正月,母親應氏就去世了。父親陳依仁也只活到49歲。父親生前,他在杭州浙江高等學堂讀書,接受新思想,屢思出國留學,但是父親都不同意,父親去世之後,留下孤兒寡母十餘口,食之浩繁,生之者寡,全靠他一支筆苦苦支撐。宗族的事務,也要他來維持。書生治家,實在難為他了,他有時候心裡覺得委屈,就寫信對朋友說:「今而後乃知書生之無用,余向日在校之所習,到鄉村理家族事,一無所用之,而鄉人所視為克家之條件,在余乃無一而備,非如小學生從頭學起不可。」然而,他做事肯用心,又能大公無私,所以得到族人信服,他弟弟妹妹也得到極好的教育。

  他一手帶大的弟弟陳訓慈,曾任浙江省立圖書館長。1937年8月,日寇在金山衛登陸,杭州危在旦夕。文瀾閣《四庫全書》和浙江省立圖書館的大量珍貴圖書亟待搶運。訓慈先生毀家紓難,終於將文瀾閣《四庫全書》安全地運出杭州,抵達富陽,之後又千辛萬苦地將《四庫全書》運抵貴陽。訓慈先生還負責把著名的寧波天一閣藏書搶救出來,運到浙南龍泉一個小山村。抗戰勝利後,他又將這些珍貴圖書文物運回杭州。今天我們在浙江圖書館古籍部能看到保存完好的文瀾閣《四庫全書》,就不能不為陳訓慈先生的偉大精神所感動。

  陳布雷對弟弟妹妹的教育也總有長遠的考慮。弟弟陳訓悆中學畢業後,被送去上海同文書院學習日文,陳布雷對弟弟說:「甲午戰後,為中國大患者,北有俄羅斯,東則日本。民國以後,日本之謀我益亟,憂國之亡,以為欲謀御倭,必先通倭情,由語文而及其文物制度。」訓悆果然不負乃兄所望,精通日文,抗戰中為國家多有貢獻,後來曾任中央社總編輯、《中央日報》社社長,「其治事一清如水,而自奉一貧如洗」,有乃兄之風。陳布雷對弟弟講的這番話,今天讀來仍覺栩栩如生,仍然發人深思。

  陳氏家族中還有一位值得一提的人物,即陳佈雷的堂兄陳屺懷。這位老同盟會員曾主持了寧波辛亥光復事務,他一生辦學、辦報無數,而且特別提攜自己的小從弟陳佈雷。1910年屺懷與湯壽潛、戴季陶創辦《天鐸報》,陳布雷參加,當時就因文章得了大名;1920年屺懷又創辦《商報》,陳布雷代主筆,在五卅運動中發表評論,「所有議論,均能在群眾中發生影響」,得到各方矚目。當時中共方面不僅在《響導周刊》上轉載這些文章,還曾打算爭取他,按陳佈雷的說法是,「 對余等極盡拉攏之能事」;陳屺懷則向蔣介石推薦,經過幾次接觸,布雷猶豫再三之後,終於成為蔣的幕僚長。

  了解了這段淵源,也就不難理解1941年周恩來在重慶託人給陳布雷傳的一段話:「對他的道德文章,我們共產黨人是欽佩的,但希望他的筆不要為一個人服務,要為全中國四萬萬人服務。」

  伴君如伴虎的「侍從室政治」

  陳布雷一生以文章名世。比如他起草的著名的蔣介石廬山講話,「如果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的決心」,為中國四萬萬同胞廣泛傳誦,激勵了全國軍民同仇敵愾、團結抗戰的最大決心。

  但是,如果真以為布雷只是個御用文人,「搞文字的」,那就太不了解中國的權力運作模式了—須知道,權力的大小,並不決定於名位的高低,而在於與權力中心距離的遠近。所以我們觀察中國政局,切莫小看了這些「筆杆子」。

  儘管布雷自稱無派無系,政治上光棍一條,但其實在國民黨的政治版圖上,卻以他為靈魂形成了所謂的「官邸派」也有人稱之為「清流派」)。陳領導下的侍從室,近水樓台,或可與清代的軍機處相比擬,更兼有宦官機構的某些特點,其實際權力,絕不是任何一個浮在面上的中樞機構所能比擬的。

  蔣介石為人精明但心理陰鬱,他的難侍候是出了名的。但是,蔣對陳佈雷的信任卻始終不改。當蔣遇有重大事件時,大都要單獨約陳密談,由陳條陳各方面的意見,供決策參考;蔣每次公開講話,皆由陳事先起草或擬提綱;即便是蔣即席講演的記錄稿,也必須經陳潤色才能定稿。

  位高權重的陳佈雷,痛苦煩惱亦無法避免。伴君如伴虎,古往今來的天子近臣,必傾全部心力揣摩上意。所謂天意難測,居於權力頂端的人,往往性格扭曲,多疑而反覆無常。陳布雷隨侍蔣介石二十年,其中的曲折亦可以想見。

  為了集中精力侍蔣,也為了切斷人情往來上的干擾,陳布雷在南京工作時,把家安在上海;在重慶工作時,則把家安在北碚。始終與夫人王允默及子女分居兩地。如此不近人情,內中又有多少苦衷。

  由於長期心事重重,精神壓力太大,加之長年服用安眠藥,陳布雷臉色很難看,一次去雲南,吸毒人「慧眼識俊傑」,竟與陳接頭打聽「吃黑米」的事,這使陳十分沮喪。

  無論如何,陳的書生本色始終不改,他對官場上那一套,時時感到難受。在1938年4月9日的日記里他就直言不諱地寫道:「余於彼等亦常覺格格不相入,蓋大多數人言不及義,思不及義,唯知以挈較權利為急務,稍便則酒食徵逐,只要瞞得過首領而已。」

  陳佈雷的廉潔與謹慎也是驚人的。據工作人員回憶:陳從不收禮,當然上門送禮的也不多。南京時期,舟山一位官員曾送來一大包目魚乾,硬要放在收發室。收發室不收,那人摸出一張卡片,放下就走了。收發何仲明只好在登記本上寫上那人的姓名,然後將目魚乾送到廚房,由廚房、門衛等一干人吃掉了,陳一點不知道。一次中秋節,上海一位「國大代表」送來幾盒月餅,收發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如法炮製,替陳布雷「代勞」了。等陳布雷自殺之後,家人清點遺物,發現他留下的金圓券「只夠付里弄清潔員的小費」。

  當時的報紙曾寫了一篇八卦文章,叫《陳布雷懷中三寶》,全文如下:

  陳布雷稱記室大手筆,近年佐主席司理筆札,許多重要文告和演詞,大都出之他手。陳才思華瞻,下筆敏疾,可是身體甚弱。而且養成習慣,非深夜不能工作,白天則非過午不起。這與主席所倡導的新生活大相悖謬,但主席倚俾甚深,不欲譴責。他無論家居外出,懷中備有法寶三件。一、安眠藥片;二、萬金油;三、八卦丹。由於用腦過度,他患有失眠之疾,血肉之軀不休息怎行?於是每晚乞靈安眠藥片,其次他已養成一種嗜好,即每當搖筆構思的時候,只需在太陽穴搽些萬金油,更輔以八卦丹一小塊,入口咀嚼,文思即泉涌而出。

  這則剪報,被陳貼在日記里,不知他當日讀到是何感受?哭笑不得?或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家庭叛逆 女中英豪」——陳璉的道路

  陳布雷身在政治漩渦之中,但他卻不允許自己的子女參與政治。長子陳遲想報考中央政治學校,他斷然拒絕,說「農業也可救國,中華以農立國,化雜草為肥料與拒倭寇救國一樣」,要求兒子報考浙大農學院。

  可命運偏生是最愛作弄人的。他越是怕政治,政治就越要來找他的孩子。他最疼愛的女兒陳璉,深深捲入到當時的國共政治鬥爭之中,而且父女兩人選擇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萬萬沒想到的是,最終他們竟殊途同歸,都在絕望中自盡。

  陳璉的生母,是陳佈雷的元配夫人楊氏。楊氏即將分娩前,一天突然哭著對陳布雷說,「昨晚我得了一個噩夢,夢中見三姐入棺,我與眾人哭送,卻見旁邊有一新棺,上寫楊氏」。

  一夢成讖。楊氏誕下陳璉之後,很快就去世了。陳布雷狂性大發,將剛出生二十多天的女兒扔出窗外,結果這嬰兒卻大難不死,被天井裡的篾棚架住了。陳布雷十分懺悔,給女兒取名「憐兒」,上學後改名為璉。

  陳璉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當事者在回憶時幾乎都會提到她的容貌:大大的眼睛,兩個深深的酒窩,秀麗、端莊,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然而她又是一個特別倔強和追求上進的人,父親曾要她念幼師,但是她讀了一年之後,和父親大鬧,堅決轉學,考入了杭高,之後又考上了當時的「進步堡壘」西南聯大。

陳璉一直仰慕俄國的「十二月黨人」,這些貴族浪漫而富於激情,背叛了自己的出身,為了推翻沙皇統治而不惜殺身成仁。她在合川國立二中讀高中時,中共地下黨組織便為她的心跡所感動,發展她入黨。她高中畢業後即打算去延安,結果被周恩來、鄧穎超勸阻,要她以大局為重,留在大後方。

在西南聯大,陳璉找到了共產黨的秘密組織,而她的上級就是後來成為她丈夫的袁永熙。袁也是世家子,祖父是滿清的顯宦,和徐世昌是兒女親家。陳布雷曾請北平市副市長、「三青團」北平市主任張伯瑾幫他查一查這個未來的女婿是什麼人,張調查了一段時間後告訴他,外交部次長葉公超教授是袁的姐夫,孫國華教授是他另一個姐夫,吳晗教授是袁的好朋友,朱自清教授則和孫國華相熟,對他十分賞識……

這兩個身世煊赫的青年,很快成為了進步學生運動中的重要人物。1946年底,「沈崇事件」引發了強烈的抗議,而「袁永熙就是這場大規模群眾運動的主要領導人和組織者,陳璉也是這場運動的積極分子」。

1947年夏天,陳璉與袁永熙舉行了婚禮。但蜜月剛過,兩人就意外被捕。陳璉已是有孕在身之人,卻十分堅強,在獄中他們守口如瓶,經受住了考驗。過了幾個月,陳布雷和葉公超才終於將兩人保出來。

陳璉當時在著名的貝滿女中教書。在她的學生中,有一個是李敖的二姐。很多年後,這位李敖大師看到了他二姐的回憶錄,並從裡面抄出來一大段:

清早到學校就聽說教語文的田先生和教歷史的陳璉先生被捕了,學生組織罷課,我立即參加,因為我喜歡陳璉先生,抓那麼好的老師太不公平……

解放後一次全校聯歡會在風雨操場舉行,這種不在大禮堂舉行的全校聚會,表面看似乎不那麼正式。但陳璉先生突然穿著解放軍的灰色棉軍裝出現在台上,引起全場沸騰般地歡迎!陳先生的樣子依舊羞答答,與軍裝那麼不協調。顯然那套軍裝對嬌小的她是太大了點,她舉手敬軍禮又那麼不習慣不自然,但是台下長久持續的歡呼聲和掌聲,說明她多受同學的歡迎和敬愛!陳先生用平靜的微笑等待台下能聽她講述自己被捕後的經歷。

解放後,陳璉長期在團中央工作,曾被選為中共八大代表。而袁永熙則十分坎坷,先是被開除出黨,又被批准重新入黨,在團中央干過,1954年擔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兩年後下台,任校長助理,1957年被劃為右派。陳璉為了三個孩子,被迫與他離婚,1962年調到上海任華東局宣傳部教育處長。

在當時的政治氛圍中,陳璉內心世界的痛苦或許是旁人無法想像的。她的女兒回憶說:「媽媽讓我到松江縣二中讀書,是為了讓我和農民出身的學生在一起生活,學習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兩個弟弟想爸爸的時候,對小孩子怎麼能說得清楚爸爸怎麼會變成右派呢?所以媽媽只好說爸爸是壞人,免得別人說我們劃不清界限。」

無論陳璉如何改造自己,但她終歸逃不脫命運的安排。「文革」風暴中,她被批鬥,要求交待歷史問題。她是那麼地忠於自己的信仰,為了信仰,她不惜背叛自己的家庭,可是她卻並沒有得到信任,如今她還有任何一點活下去的理由嗎?

和她的父親一樣,她也留下了遺囑,要她的孩子們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要相信毛主席,都要跟共產黨走。

她在團中央時期的老領導胡耀邦,後來給她的紀念文集題了詞,「家庭叛逆 女中豪傑」。

「外省權貴、鐵杆台獨」——數典忘祖的陳師孟

陳布雷家族的故事,並沒有終結在大陸上。陳布雷也好,陳璉也好,萬萬想不到,他們的後人中居然出了一個「鐵杆台獨」。

陳師孟,陳佈雷的嫡長孫。1948年8月生,畢業於台灣大學經濟系,後又獲得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經濟學碩士和博士學位。1966年加入國民黨,1991年,因參與「推動廢除刑法一百條」運動遭到軍警鎮壓,他憤然退黨,轉而加入民進黨。此時,他受到陳水扁的關注,此後在其力邀下出任台北市政府政務副市長。2000年「大選」後,陳師孟進入「中央銀行」任「副總裁」,之後又被陳水扁欽點為「總統府秘書長」,後來還擔任過民進黨黨校校長之職。

陳師孟1949年才到台灣,是個不折不扣的「外省人」,可是他於1992年發起成立了「台灣外省人子弟台灣獨立支援會」。為了使自己的「台獨」血統「 更加純正」,他聲稱自己一歲多就來到台灣,「到中國沒有印象,因此政治上百分之百是個台灣人。所謂『既是台灣人又是中國人』的說法是不通的,是沒有道理的事情」。輿論―片嘩然。

另外一個事情讓他被罵得更慘。在未就任「中央銀行副總裁」之前,他曾三次提出應該開徵「國安捐」,要對那些到大陸投資的台商課以重稅,「以保障國家安全及增加政府收入」,這個意見遭到商界的強烈反對。於是他表示這「純為學者意見,就任副總裁後絕不再提」。然而,這位「陳副總裁」就任不到十日,就違背其先前的承諾,以官方身份提起應開徵「國安捐」!輿論都認為,這實際上是陳水扁政府的政策風向球,同時也「恐嚇」台商,脅迫他們支持民進黨。很多人認為,陳師孟這個人和陳水扁一樣,毫無信義。

他這種喜歡信口開河的性格也造成了不少麻煩。在接受廣播節目訪問時,他說「新台幣還有貶值空間」,結果導致新台幣一天內跌了一塊,「國庫」損失了二十億美元,大家都說,這個人是「一言喪邦」。

陳師孟還有一個八卦,就是特別愛豬,他每天打的領帶都是小豬圖案,私人搜集了一千多種豬的收藏品,還辦過展覽。他自己說,愛豬是因為讀了英國政治家丘吉爾的傳記,裡面說「豬總是兩眼平視,平等待人,而不傲視或自卑」,他認同這樣的不卑不亢的「風骨」,而且還經常公開勸政治人物「向豬學習」。

當然,陳教授也有不那麼「豬」的時候。在「倒扁」風潮中,他繼台灣前「中央研究院院長」李遠哲發表公開信呼籲陳水扁下台之後,表態不支持扁堅持下去,並且投書媒體,建議陳水扁依蔣介石模式「引退離職」,接受司法調查。陳師孟認為,陳水扁若仍是「總統」身份面對檢察官,受審的是「總統夫人」吳淑珍以及親密幕僚,那麼陳水扁將徒然被視為「躲在保護傘下茍存」,只有以平民身份證明清白才可杜悠悠之口。

陳師孟被視為最挺扁的親綠學者,陳水扁到處宣稱他是「最佳工作夥伴」,他們的關係再親密不過。陳師孟此時發表長文勸扁引退,確是替綠營大局著想。陳水扁這個貪腐的「總統」,已背離了民進黨立黨時的理想。但是,陳師孟的苦心,並沒有得到多少好評。他的老對頭李敖諷刺說,根據「憲法」,「總統」請辭下台就不能回來,也沒有所謂「代總統」,當初蔣介石又「復行視事」,根本就是「違憲」。陳師孟的做法,是又想要拍阿扁馬屁,又要裝出一副知識分子獨立思考的樣子,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而民進黨內的「死忠分子」則早有先見之明地指出,陳師孟這個外省人,究竟還是外省人,怎麼可能真心實意地愛台灣,愛「 台灣人的總統」呢?

從某種意義上說,陳師孟和陳璉一樣,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我們甚至也不願意去懷疑他的初衷。這位經濟學博士、台灣大學教授,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反出國民黨,也可能真是為著自己的理想與信仰。

曾幾何時,他因為是陳水扁的親信而權勢熏天,他死心塌地地幫陳打天下。但近來的局勢發展,卻讓他顯得那麼尷尬和無奈。他決不會見容於泛藍群體,而「台獨」分子又能真的信任他嗎?他好像是寓言故事裡的蝙蝠,他那些激烈的「台獨」言論,或者也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虛弱?名利得失,是非榮辱,終歸不過是過眼雲煙,將來怎麼去見自己的祖宗,怎麼對得起腳下的土地!

他的祖父陳布雷曾嘆息說,「我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從政而又不懂政治。」這句話,陳師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曉得,他如今是不是已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從政,終被反噬。這就是陳家三代人的悲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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