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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山惟儼禪師:山中野菜可充饑2

    葯山禪要    「十影神駒立海涯(馬祖),五色祥麟步岸天(石頭)。」    雪竇重顯這兩句偈頌,將馬祖道一、石頭希遷兩位大師的神采形容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馬祖與石頭同為六祖法孫,同源異流,各具超方手眼,禪宗因他們而興,因他們而盛。這兩座中國禪宗史上的巍峨高峰,或許只有同時代的文學領域的李白、杜甫堪與媲美。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馬祖道一機鋒峻烈,大機大用,恰似蛟龍鬧海。他在江西洪爐大開,千錘百鍊打造的禪僧個個銅頭鐵臂、龍騰虎躍,闖關奪隘,大機大用。    孤峰高千仞,只許明月臨。石頭希遷深邃綿密、清高孤傲,宛若鳳鳴雲霄。他端坐於南嶽絕頂,門風孤峻、目光犀利,經他印可的弟子,人人保任功深,仙風鶴骨,非同凡響。    這兩位大士並世而出,湖南衡山孤峰突起與江西洪州選佛場相互輝映,蔚然成為一大奇觀。惟儼經過他們二人聯合鍛造,雙重印可,可謂蛟龍插翅,猛虎戴角,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唐代貞元初年(785),惟儼禪師來到澧州葯山(今湖南津市市棠華鄉),開法傳禪,世稱葯山惟儼。初到葯山,他搭了一個草棚,跏趺而坐,整天不起。山民見這和尚禪定功夫了得,紛紛前來慰問,供養美食佳肴。但是,惟儼一概不受。他說:「我無德於你們,不敢勞駕眾人。」山民跪下請求說:「大師不受我們的供養,那你吃什麼?」惟儼說:「我每天有一些米就滿足了,山中野菜樹葉都能下飯充饑。」    惟儼以自己的道德修行吸引得四方僧衲雲集葯山,殿堂高聳,禪室鱗差,蔚然大觀。詩人李商隱、朗州刺史李翱、相國崔群、常侍溫造……一大批達官顯貴不辭辛苦,也慕名來山問道。    早期禪宗叢林不設佛殿。惟儼貴為方丈,在眾僧眼裡是佛的化身,但他也像普通僧人一樣,時常在禪堂坐禪。一位弟子十分好奇:師父這見與佛齊的大師,打坐時是何種境界呢?禪門無拘束,所以,他便直接了當問惟儼:「師父,你兀兀靜坐,思量什麼呢?」    葯山惟儼說:「思量個不思量。」    弟子一愣,不解地問:「不思量的,如何思量?」    葯山答:「非思量。」    葯山師徒的禪堂問答,是一則實修的禪要指南,非常精妙。一般人認為,靜坐之時什麼都不能思量,安然禪定更是不思量。這種人,可以肯定從未靜坐習定。不思量當然很好,可是,你做得到嗎?初學坐禪的人,往往也以為摒卻思量才是入禪之道。殊不知,入門便錯。葯山大師告訴我們,要思量著,才是初參的功夫。    思量什麼呢?思量入定的美妙境界,應該挨棒;胡思亂想,更要當頭棒喝。要思量個不思量的。不思量的如如不動,是心境的主人公。不思量的是個什麼?為何偏偏要納入思量中?非思量的如何思量呢?就在這不知如何思量上發起疑情,在這個疑團上久久用功,自然知道「非思量」的下落—打破疑團之日,便是好消息到來之時。    經葯山惟儼、雲岩曇晟兩代孕育,到洞山良價終於瓜熟蒂落,誕生了有「思想界貴族」之稱的曹洞宗。「思量個不思量」,正是曹洞宗參禪的特色,也是以後「默照禪」的基礎—這是後話。    葯山惟儼很長時間不升堂說法,院主就來到方丈,代眾人向惟儼請求說:「大和尚,你已經很久沒有向大家開示佛法了。大家都急切盼望著你的教導。」    葯山惟儼說:「那你敲鐘集眾吧。」    沒想到大和尚如此痛快就答應了,院主趕緊敲鐘。不一會兒,數百禪僧齊集法堂,葯山默默坐在法座上,一言不發。法堂里一片靜默,好像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到如雷的轟鳴。師父在等待著什麼呢?惟儼老不開口,弟子們難免用眼神相互詢問著。這時,葯山惟儼總算有了動靜。只見他從法座上走了下來,竟然走出法堂,走回了方丈。    天哪,這算什麼事呢?    院主急急忙忙追到方丈,問道:「大和尚,你既然答應了為大眾說法,為何一言不發,就回了方丈?」    葯山說:「講經有經師,講論有論師,怎怪得了老僧?」    院主聞聽此言,就回到了自己的寮房。一群禪僧正等著他呢,七嘴八舌地問大和尚為何一言不發就下了座?院主將葯山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那些伶俐僧明白了葯山此舉在於啟發大眾,禪不可言說,貴在自悟;同時,「經有經師,論有論師」,也在教誡大家,不要忘記經論的作用,宗與教無二無別。後來,重視文字般若,一直是曹洞宗的家風。    但是,仍有一些禪僧不理解,尤其是那些剛剛雲遊而來的僧人,很想聽到葯山惟儼的開示。院主十分慈悲,說:「等兩天,我再敲鐘,請和尚說法。」    院主,俗稱「當家師」,打鐘召集大眾,是他能作主的事,不需要請示方丈。所以,兩天後,他果然敲響了那口大鐘。院主恐怕葯山不到法堂,趕緊跑到方丈說道:「打鐘啦,請和尚上堂。」    葯山見院主來了個先斬後奏,不好推辭,便給院主設了一道檻,說道:「你給我拿缽盂去。」    缽盂是吃飯的家什,到齋堂才會拿缽盂;而上法堂,要帶的是禪杖、拂塵以及如意。院主是個明眼人,知道葯山大師是在勘驗他,不慌不忙說道:「和尚沒手多長時間了?」    葯山的回答是:「你只是枉披袈裟!」    這不是罵人嗎?葯山見院主自作主張打鐘,生怕他未理解自己那天的意思,所以故意刺激他,看他有什麼反應。院主當然明白大和尚的意思,所以也不動氣,綿里藏針說道:「我就是這樣,和尚你如何?」    葯山聽到院主的反問,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回答說:「我沒有這個眷屬。」    在我們看來,有眷屬當然是好事;但禪眼觀世,有好,必然有壞。煩惱貼身生,眷屬是掛礙。    有位禪僧直接找到方丈,對葯山說:「弟子心中有疑難,請師父解惑。」    葯山說:「那就上法堂對你說吧。」    等到大家興高采烈在法堂集合之後,葯山高踞法座,問:「那個心中有疑的上座何在?」    那僧趕緊從大眾中出來,剛想磕頭禮拜,葯山已經嘰哩咕嚕從法座上跑了下來,一把抓住那僧,說道:「諸位,這個上座有疑惑!」    說完,葯山猛然一推,趁機溜回了方丈。誰知,他這一推一溜,竟然使得這僧猛然醒悟:從來就沒有救世主,自己的疑惑自己解!    一位雲遊僧問葯山:「平原草淺,麈鹿成群。怎樣才能射到領頭的麈中麈?」    葯山拉開彎弓射箭的架式,說:「看箭!」    那僧應聲向後倒去。葯山說:「侍者,將這個死漢拖出去。」    那僧撒腿就跑了出去。葯山說:「這個裝模作樣的傢伙,有什麼用?」    獵人狩獵,麈與鹿都很容易被箭射中,唯獨那麈中麈系群鹿之王,很難獵到。這種麈中麈常常將角在岩石上磨礪得尖而又尖,銳而又銳,以便保護鹿群。它勇猛異常,即使老虎也輕易不敢靠近它的身邊。那位問怎樣射麈中麈的禪僧,似乎對禪很有研究,以這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來試探葯山的機鋒。葯山是一位手眼通天的大宗師,他的禪機就像電光石火一樣迅捷高妙,威風凜凜說道:「看箭!」那僧扮作麈鹿,放身便倒。這很像一位大師的作略,一般人根本奈何他不得。但是,葯山眼睛雪亮,進一步逼拶過去:「將這死漢拖出去!」那僧雖有證悟,但未徹透,所以虎頭蛇尾,有始無終,狼狽逃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葯山之上好安靜。因為,入夜之後,禪僧們照例要到禪堂坐禪。但是,不僅靜謐得出奇,而且整個寺院黑燈瞎火,連禪堂也沒有一絲光亮。葯山惟儼定了一條規矩,禪堂夜坐不許點燈,省得有人東張西望。葯山說:「諸位黑夜參禪,心中自有大光明。今天,我有一句話,非常美妙,等到公牛生了小牛犢,就對你們說。」    忽然,黑暗之中有人大喊:「公牛生崽啦!」隨即,那個聲音又說:「你看,即使公牛生崽了,和尚你也不說。」    葯山吩咐侍者:「掌燈!」    禪堂里立刻亮堂了起來。但禪僧們一個個正襟危坐,壓根不知是誰說了剛才那些話。葯山一笑。他知道,那位弟子開悟了,但他不肯出來公開禮拜罷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省些事吧!    一枚黃葉從法堂前的大樹上飄然而下。它那曼妙的舞姿,它那自在的飄逸,比彩蝶更加浪漫,比鳥兒還要活潑。葯山惟儼嘴角泛起一縷神秘而又陶醉的微笑。他用禪杖敲敲法堂的露柱,呼喊道:「法堂倒了,法堂倒了!」    眾僧有的扛來木頭,有的找來繩索,七手八腳加固法堂……    忙亂了好一會兒,大家忽然回過味來:無風亦無雨,無火更無水,法堂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倒塌呢?他們本能地感覺到大事不好,回頭,葯山大師已經席地而坐,笑著說了一句:「你們沒有領會我的意思啊!」說完,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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