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教授:貧富分化傷害中國中產階級
《南都周刊》記者 彭曉芸
中產階級就是工薪階層,如果不是受雇於人,那就是資產階級了
南都周刊:「中產階級」作為來自西方比較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的一個社會學概念,用它來刻畫轉型過程中的中國社會結構,您認為在中國,對中產階級的描述應該是什麼?
周曉虹: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原先固化了30年的階級階層狀況出現了新的變動,在中國傳統的產業工人和農民之外,出現了一個新的中間階層,或者說中等收入群體,作為一個1949年以後退出歷史舞台的階層,現在再生了,而且以非常迅猛的勢頭在增加。在2002年完成的一項研究中,中國中產階層的人數已經達到8000萬人以上,自2001年起的未來五年內,中國將有2億人進入中產階層消費群。所以說,中產階級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群體,我們應該正視他的存在。
南都周刊:但是很多人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中產階級,在採訪中,包括月入過萬的高級白領,他們認為自己是打工仔,不是中產階級,有的則認為從收入上算中產階級,但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不是中產階級,他們說自己沒日沒夜地加班,沒有休閑生活。
周曉虹:很多人對中產階級這個詞有誤解,即「Middle Class」,其實就是中間階層,我們翻譯過來,有個「產」字,所以很多人認為是一種擁有資產的象徵,強化了人們對財產多寡的過度重視,而忽視了現代中產階級或者說新中產階級的職業特徵。其實,中產階級,就是打工仔,就是工薪階層,如果不是受雇於人,那就是資產階級了。而且,由於存在意識形態方面的障礙,中國官方在正式的文本中尚未使用「中產階級」的概念,而是使用「中等收入階層」或「中等收入群體」,再或者「中間階層」來替代。
從這個意義上講,中產階層是仇富心理的替罪羔羊
南都周刊:承認了中產階級的身份,很多人則認為自己成為社會轉軌期仇富的替罪羔羊,成為改革的受害者,認為財富被聚集到了真正的有錢人那裡,自己的生活一點也不愜意。
南都周刊:整個社會存在收入差距懸殊、社會結構失衡、群體間對立(斷裂)意識開始形成的不和諧狀況,草根把中產作為仇富的對象,而中產則抱怨貧富差距懸殊,富豪階層提高了整個社會的購買力,中產則成為被動高消費群體,成為利益集團霸王條款的受害者,他們普遍焦慮,存在巨大的危機感。
周曉虹:存在焦慮和危機意識,是非常正常的。中產階級是大眾社會的產兒,但中產階級不是羅賓漢的英雄,我們應該打消人們頭腦中對中產階級成長和作用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中國社會未來的發展為中產階級的成長騰出了足夠的空間,但中國中產階級的成長不僅步履艱難,甚至如果我們不能很好地解決當今中國社會的貧富不均,龐大的農村人口對工業化的巨大壓力,以及中產階級及其相關研究在意識形態方面的障礙等一系列問題的話,年輕的中國中產階級也許還有可能成為社會不公或社會失范的「替罪羊」。從早幾年就出現的對機關公務人員的不滿,到近年來包括對醫生、法官、律師甚至教師在內的專業人士或標準的中產階級的詬病來看,社會結構失衡、群體對立等這些擔憂不是一種憑空的臆想。
在西方國家,比如說美國,中產階級是一個穩定的階層,但是在中國,中產階層的興起不過是改革開放之後的事情,最近這幾十年的變化,在社會急遽轉型和變遷當中,中產階級的大量形成,也造成了整個社會的保障體制和心理機制的滯後,社會資源的積累也不足以跟上中產階級的需要,因此,產生了這樣那樣的矛盾。這一方面是政府和社會的責任,一方面是中產階級自我期待過高產生的不適應狀態。
米爾斯在他的著作《白領:美國的中產階級》一書中就有很經典的描述,他認為老中產階級的沒落和新中產階級的興起,「和美國人心目中特立獨行的個體的消失和凡夫俗子的大量湧現是一個並行不悖的過程」,對於中產階級,我們存在著太多的誤讀,應該承認其正當性,讓這個群體的數量穩步地增長。
社會的慣性更加容易支持最底層的人民,而中產不容易獲得同情
南都周刊:中產階級的數量的增長以及身份認同,也許是一個樂觀的現象,但是如果沒有利益要求的凝聚機制,就會變成情緒化的語言。如何建立制度化的利益表達和凝聚機制呢?
周曉虹: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實際上,由於很多中產本身是受到制度的限制的,在利益表達方面,他們往往還不如底層群體,比如一個農民工或者下崗職工去反映問題,也許可以得到重視和同情,但是,如果是我,比如大學的老師去反映問題,那麼,他很可能是受到制度的制約的,比如單位也許就會要求你辭職,比如教授阿憶的「哭窮」,沒有人站出來支持,都是罵聲一片,可以說,社會的慣性更加容易支持最底層的人民,而中產不容易獲得同情,這也是我們的一個誤區。
貧富差距等問題必將導致中產階層進一步成為受害者
南都周刊:有一個說法,美國的中產多,佔總人口的80%,因此美國社會保持了比較長久的繁榮穩定。所以有人計算,若從現在開始,中國中產階級人數每年增加1%,那麼,到2020年左右,中國中產階級人數就可以佔總人口的38%。而這將是中國社會的一個平衡點,達到這個平衡點,中國社會秩序就穩定了。有的則認為,隨著貧富差距的進一步擴大,中產階級的「中產夢」將破滅,成為新貧階層,對未來的收入不樂觀,生活環境也不看好。
周曉虹:中產階層的壯大確實能夠有效地緩解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矛盾,如果沒有中產階層或者中產階層的數量過少,那麼,底層直接和上層對峙,社會矛盾會激烈得多。中產階層的壯大有助於實現共同富裕,從世界各國的統計來看,在社會階層的各層次關係中,上層群體僅是社會的少數人,中間階層和下層階層呈現互為消長的關係,即一個所佔的比例較大時,另一個所佔的比例必定較小,當中間階層構成社會多數時,由於只有較少的人處於社會的下層,有利於社會保障政策和扶貧政策的有效實施,從而緩解有可能產生的社會對立。未來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底層群體或者他們的後代通過努力成為中產,這個趨勢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也確實存在這樣一種危機,即貧富差距問題如果沒有得到有效控制,龐大的農民工群體的利益訴求沒有得到滿足,社會矛盾的擴大,必將導致中產階層進一步成為「受害者」,而非「受益者」。
艱辛的中產 異化的生活
記者 彭曉芸 實習生 袁玉
以為,中產了,一切就好了,到頭來卻發現那個夢想的實現卻是充滿艱辛和矛盾的。他們,這些中產階級的人士們,有的為工作所累,有的為物質所奴隸,有的也開始反思著被異化的最好的時光……
現在只能叫累
文洋早年畢業於北京某名牌大學計算機專業,在北京折騰了將近5年的時間,發現生活並不如他之前想像中那麼美好。作為某IT公司的一名普通職員,收入的問題經常困擾著他。在北京的日子裡,由於沒有太多的錢,他和別人合租一套公寓,平時工作完回家只能看看電視,聊聊天,所有的花費都有一定的控制。
1999年,文洋來到廣州,和朋友一起開了一家通訊公司。後來事業發展得非常順利,生意越做越火,年收入已超過百萬。為了找尋一個安靜的生活環境,他和妻子於2002年在祈福新村花了116萬購買了一套小型別墅。家裡的一切都安置得井井有條,進門可以看到一片綠油油的草坪,養滿金魚的小水池,屋內的擺設簡潔舒服。為了方便打理家務,還雇了一名小保姆。
雖然在別人眼裡像文洋這樣的「中產階級」應該生活得無憂無慮,但他自己並不這樣認為,「我很久沒有在12點以前睡覺了」、「如果說以前的忙碌稱得上充實,現在只能叫累」……
據小保姆青青說,文洋一家平時的消費很理性。她在超市買日常生活用品時,每次的購物憑據都被要求保留好,回到家裡要記賬。每月核算一次。
比來比去沒意思
奢侈消費與炫耀性消費的享樂主義文化已經在中產階層中蔓延。對物質更迫切的渴求,花掉了更多的心思,也因此換來了更大的焦慮。
25歲的葉倩絕對算是個幸運兒。一個人住在一棟300平方米的別墅里,家裡有兩個保姆,一個照顧她,一個照顧她的愛犬——渾身純白的英國老式牧羊犬。
「我以前在和朋友聚會的時候如果沒有這樣名牌撐場面,會覺得沒面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葉倩會為了參加派對應該穿什麼戴什麼而倍感煩惱。錢用了不少,煩惱也增加了不少。
葉倩每個月的花費主要是購買 奢侈品
「有時候,一個人靜下來想想,覺得這樣比來比去也沒什麼意思。所以現在我更傾向於把錢用在娛樂休閑上。」
讓錢去為我加班吧
大學畢業近5年的李嶧在一家省級媒體工作,月入過萬,但他不認為自己是中產階級。「中產階級的生活要體面得多吧,至少不用天天加班,有休閑生活吧!」這四五年來,李嶧沒有上過一次電影院,沒有完整地讀過一本小說,也沒有悠閑地曬過一個下午的陽光。
從潮汕的一個中等城市來到廣州讀大學,畢業隨即留在廣州,這是同學們極羨慕的。但李嶧卻覺得自己的生活還不如那些留在家鄉的高中同學,他們的居住環境要比李嶧大得多,生活節奏也沒有那麼快。
「這或許是一種美好的想像,說不定到時候我還是被『投資』異化了,就像現在徹底被工作異化一樣,生命中最好的時光,就是這樣度過的。」李嶧的思考將許多所謂中產的迷茫具化了,或許一切正如米爾斯所指出的:「異化意味著一個人犧牲生命中最好的時光去掙『活下去』的錢。異化意味著厭煩。……他們必須嚴肅和始終如一地對待對他們來說毫無價值的東西,而且還要在他們生命中最好的時光中這樣做。」
所謂中產們在不知不覺中猛然驚醒,幡然大悟,認為自己成為了受害者。李嶧覺得媒體總是同情底層,包括自己在內,為底層群體利益呼喊永遠是最保險的事情;而鄭宇則認為自己是老老實實的納稅人,卻在為養老和醫療發愁,在他看來,私營企業的老闆們往往可以通過各種手段逃避個人收入的稅收;即便是住著別墅的葉倩也並不承認自己的生活足夠愜意,葉倩認為,真正的富豪不顯山露水,卻佔用了大量的財富和資源,自己的購買力,顯然跟不上富豪們奢侈的步伐。
中產和富人的購買力比較
實習生 張堅
他們都曾經幻想過,一旦某一天擠入中產階層,就可以擁有某些東西,
比如房子車子或是悠閑的生活模式,實現一種所謂的中層階級夢。
但現實還是有些殘酷,跟購買力十分強大的富人比較起來,他們有些寒酸了。
本文以一個家庭年收入為12萬元的中產作為個案。假設他們不吃不喝不繳稅,他們能夠達到什麼樣的生活,
假如又要吃喝又要繳稅,又要略有一點體面的生活,他們又該怎麼辦?
相對體面生活每月開支
房貸每月3000元
車貸每月2000元
養車費用每月1700元
子女教育消費每月2000元
家庭日常開支每月1500元
交際支出每月500元
購置衣物及 化妝品每月1800元
疾病支出每月300元
煙酒消費每月600元
個人所得稅每月約1000元
每月開支總計14400元左右
結論:以年薪12萬元計,不算其他意外事件及給父母的贍養費等,這個家庭只能維持8個月。
各國中產階級的生活
實習生 張堅
中國 房奴
根據周曉虹教授課題組定義,中國中產階級經濟上月收入5000元;職業為事業單位管理人員或技術專業人員、黨政機關公務員、企業技術人員、經理人員、私營企業主;接受過大學本科及以上教育。 在五大城市中,該類人口約佔11.9%。
從目前來看,中國中產階級多夢想有房有車,如今卻多為「房奴」。
瑞典 別墅
2002年瑞典人均GDP為25400美元,中產階級的比重佔55%,85%的家庭擁有小轎車,75%的家庭有電腦,50%的家庭有郊外私人 別墅,70%的家庭每年出國度假和旅遊。在普通瑞典市民心目中,中產階級是一對父母,一對孩子,人均住房面積80平方米。
美國 奮鬥
在美國,年收入在4萬到20萬美元之間的家庭都屬於中產階級的隊伍。美國的中產階級分子在企業中大多擔任中層管理職位,其中不乏「專業人士」,如醫生、律師、會計師、計算機技術人員。有一種說法這樣描述美國的中產階級:「住在郊區,有1幢(分期付款)2間至4間卧室的房子,兩三個孩子,1隻狗,2部汽車。門前是修剪整齊的草坪。丈夫每天辛勤工作,妻子在家帶孩子做家務,拿薪水後馬上開出15張以上的支票付賬。總體說來,美國中產的一生是為房子孩子養老奮鬥的一生。」
新加坡 私人公寓
新加坡約90%以上屬於中產階級,新加坡家庭年均收入普遍在2萬美元以上。新加坡的房屋分為政府組屋、共管式公寓、私人公寓、私人排屋以及私人別墅幾個種類。中產階級一般選擇私人公寓或排屋。私人公寓一般為比較豪華的結構。排屋又稱聯體別墅,是一排排連在一起的洋房,擁有自己的庭院、停車場。
法國 鄉下
房租約佔巴黎人月收入的1/3,甚至1/2。巴黎市中心平均 房價每平方米2萬多法郎,而在巴黎西部新建的豪華區,每平方米則達20萬法郎。城裡住不起,中產階級以上的巴黎人便紛紛到鄉下建「行宮」,每到周末開車到鄉下度假。
俄羅斯 飲食
在俄羅斯,所謂中產階級,按照相關專家的評價,家庭月收入一般為1000—1800美元。現在,俄羅斯中產階級隊伍的人數已經達到1000萬以上,佔俄羅斯全國人口的8%。
德國 租房
德國人均國民生產總值超過2萬美元,中產階級大約佔50%,富人佔10%。目前,有相當多的德國中產階級租住公寓。據調查,德國一棟房產的平均售價為26.3萬歐元,相當於一個普通工薪人員一輩子全部工資收入的35%。
印度 自行車
凡年均稅後收入在3.375萬盧比到15萬盧比(約合700~3000美元)的家庭均可算是中產階級家庭。只有不到10%的家庭買得起目前最流行的印日合資「瑪魯蒂」牌小汽車或日本的豐田摩托車;中等中產階級的大多數只能買一部印度產輕便摩托車;而下等中產階級中的多數人還得騎自行車上班。 (資料來源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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