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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有車有房有公司,因憤慨於白方禮兩度落選央視「感動中國」人物,便傾家蕩產為老人拍電影。三年來,影片《白方禮》從未在影院上映,他感慨:我沒有能力去發行—— 自認為「中國最寒酸的電影製片人」,目前住在天津一套租來的一室一廳的公寓里。這裡同時也是電影公司的登記地址。 46歲的製片人李佳倫迄今只有一部作品正式與觀眾見面,它被一家電視台買走了電視播映權,但只得到屈指可數的放映機會。多數時候,他只能在房東那台老式的「長虹牌」電視機上,放給自己欣賞。 正是這部處女作令他嘗到了窮困的滋味。他原本擁有住房、汽車和一家小型廣告公司,卻變賣了包括妻子首飾在內的家產,決定拍一部賺錢無望的電影。 如同親朋好友事先警告的那樣,他賠錢了,而且負債纍纍。就連他自己也承認,此舉使生活陷入了低谷——「也不是低谷,我是沉到泥里去了」。 這部沒有激烈情節的電影從頭到尾講了一個「好人的故事」。 主人公白方禮是一位不識字的河北老人。從74歲到88歲,白方禮用在天津街頭蹬三輪車跑出租的約35萬元收入資助了南開大學、耀華中學等學校的300多名貧困生,自己卻過著苦行僧式的生活。 白方禮於2005年9月23日病故。他生前兩次被提名參評中央電視台「感動中國」年度人物均落選。打抱不平者稱他「感動了中國人,卻沒能『感動中國』」。 李佳倫一直記不起白方禮的相貌。他們見面總共不超過5次。他甚至覺得,老人走了之後,他們才算真正認識。 兩人認識於1994年。那是李佳倫最富裕的年月。他擁有50萬元存款,開著當時稀罕的「尼桑」牌小汽車,把磚頭式的「大哥大」行動電話往桌上一擺,一頓飯吃4000塊錢不眨眼。 這位小老闆只有高中學歷,在農場擠過牛奶,在石化公司做過工人,開過相片沖洗店和飯館。他一度「北漂」, 在十幾部影視作品中跑過龍套,嚮往電影學院。當然,他在這方面的專業資歷是「參加過文化館的話劇培訓班」。 1994年,在一部以白方禮為原型的電視劇里,李佳倫飾演了一個跟白方禮作對的壞小子。他「挺佩服這老頭兒」,當白方禮到劇組探班,他開玩笑說做老人的徒弟。 不過,兩人的全部交往就到此為止。第二年,自認做演員「沒混出名堂、一看沒戲了」的李佳倫,告別了文藝圈。 他覺得自己很快就把白方禮這個人給忘了。今天,他反思那時「有點錢燒得難受,得意忘形了」。 十多年後,他再次見到這個名字,是老人的死訊。他在網上看老人的事迹說,白方禮再也蹬不動三輪車的時候,將一飯盒的零錢交到一所學校,說:「我干不動了,以後可能不能再捐了……」 李佳倫讀著讀著,好像重新認識了這個人一樣。他泣不成聲,一直哭到天亮,「哭傻了」。 「我慚愧,我有錢的時候把白大爺給忘了,在有能力的時候沒幹正事。」他說,如果自己不揮霍錢,去支教,老人得少蹬多少回三輪車啊! 他憤慨於白方禮落選「感動中國」人物。義憤給了這位前龍套演員籌拍電影的最大動力——「沒人捧他,咱們老百姓自己捧他」。 不止一位朋友狠狠地對他說,你有病,鼓搗這個幹嗎,有你嘛事兒?白大爺是個「高級神經病」,你也高級神經病啊? 他的妻子王曉琴總結:「我們這口子就是個神經的男人。」在她眼裡,丈夫一向挺聰明。可這部戲讓夫婦倆吵了不少架,她氣得喊過離婚。最終,妻子把手上的金戒指擼下來,賣了。「砸鍋賣鐵也要幹了,人家思想比較高尚嘛。」 她被迫擔任了《白方禮》總編導。她的親戚、年過七旬的老藝術家張炬也接演了一個角色,還出面邀請了主演黃少泉。 白方禮去世一個月左右,電影《白方禮》啟動。在這個家庭,真心歡迎它的只有一個人。 最受打擊的也是他。這位高中畢業生自認「有兩把刷子」, 花了一年多寫劇本,「著了魔」一樣,做夢也想,床頭放著紙筆,害怕睜眼就忘。改了13遍之後,拿出去給專業人士一看,「兜頭一盆涼水」。還是張炬幫他請了兩位編劇。 電影是通過海南一個朋友的公司申請立項的。李佳倫完全不懂要花多少錢。他請一位製片主任算了一下,這部低成本的數字電影估計要60多萬元。 為了籌錢,李佳倫以一個極低的價錢將住所賣了,為這事到現在還「沒一個不罵」他的。在一個寒冷的冬天,一家三口搬到了廣告公司。沒過多久,公司也出讓了。 不值錢的舊夏利車也轉手了。「賣兩萬是兩萬,虱子也是肉啊!」 托朋友介紹了幾家企業,他去拉贊助。一看劇本,對方都推了。「人家問,『這電影誰看呢』?」 李佳倫也沒指望賺錢。「拍的時候就預感到沒有賣點。市場需要的是商業片,我心裡想,只要賠十萬八萬也認了。沒想到虧了個底兒掉。」 2008年1月16日,《白方禮》在甘肅天水開機。四五十人的劇組,很大程度是靠人情搭起來的。沒人簽過合同,沒人就報酬討價還價。 張炬,「白演」。藝術指導、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劉汁子,「白乾」。歌手金波演唱主題歌,「白唱」。詞曲作家楚興元、石順義,「白作」——李佳倫相信,「這還得感謝白大爺」。主題歌的名字,就叫《感動中國》。 李佳倫精打細算,為了省盒飯錢,僱人給劇組炒土豆。就算這樣,他還是後悔花了冤枉錢。 等到電影封鏡,自稱「頂著製片人外衣的窮人」李佳倫,也山窮水盡了。 電影在北京後期製作,李佳倫住不起旅館,睡在製作方的沙發上。多日不能洗澡,他身上「不成滋味」,跟人談事時就躲在下風口,側著身子,怕熏到別人。 但最讓他發愁的,是賣片。 直到2009年春節,電影依然沒賣出去。當時,家裡只剩不到兩百塊錢,他狠狠心,把過去搞婚紗攝影的攝像機賣了過年。 他承認,有點心灰意冷了。同年8月,他接受了電視台開出的20萬元最低價,沒有討價餘地。他並不欣慰,反而悲觀地猜測,也許這部片子的命運就是堆在倉庫里,不見天日。 誰知沒過多久,電視台來了通知,9月10日教師節下午播出。他「當時尾巴就翹起來了」,四下告訴親戚朋友。 不是黃金時間,李佳倫覺得好歹是個「黃金日子」。那天,在那台老式的電視機前,這個日常提起白方禮就眼紅的男人,直到屏幕上出現片尾,才流出眼淚。 「我當時在說:白大爺,教師節了,全國人都在看你。兄弟我也沒多大能耐,就這意思了,一點心意,安息吧。」 這天傍晚,李佳倫得到消息,「100位新中國成立以來感動中國人物」揭曉,白方禮入選。他覺得如有天意。 三年來,《白方禮》只播過寥寥數次。這部影片分別以5000元的價格賣給了兩個院線,未見上映。李佳倫賠了大約50萬元。 可他還不甘心,又籌資拍了續集《麥積山的呼喚》,講的是白方禮資助過的南開大學學生回鄉支教的故事。李佳倫自編自導。他總結了前作的經驗教 訓,「改變了創作思路」,努力消除說教色彩,邀請笑星李琦主演,還有「獨到的西部視角」。2011年6月14日,新片首映,他期待著賣個不錯的價錢。而一 旦拿到錢,他計劃先給共患難的妻子買點服飾。 債務纏身的李佳倫有時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為了拍《白方禮》,自己不會這樣窘迫。更多時候,他覺得沾了白方禮的光。譬如他被評為2009年「感動河北」年度人物,這是白大爺得過的榮譽。 聽到有人表示「去天津的時候要給白爺爺磕個頭」,他特別滿足。到學校放電影,師生們喊「李老師」,他「聽著眼淚都掉出來了」,無比滿足—— 「誰能想到一個草根——太草的草根了,放到草堆里都看不出來的,能夠拍出這麼好的電影呢?」連《大眾電影》雜誌刊登一張劇照,都令他視為莫大的榮耀。 事實上,李佳倫很少在生活中談起電影。十多年來,他只進過一次電影院,2010年花40元看了大導演張藝謀的作品,評語只有一句:「垃圾!」 生計是他眼下考慮的頭等大事。他計劃開一個婚慶公司,用拍電影的手法為人導演婚禮。 對於處女作,他「說實話真不滿意」,覺得90分鐘無法刻畫那位老人。他保存了劇本的13個版本,希望拍成電影「三部曲」,有機會再拍電視劇。而當初,他本來只想拍完一部就「該幹嘛幹嘛」。 李佳倫做夢都想在電影院里看《白方禮》。「這個影片,免費贈送版權,一切利潤歸他。我只要兩個字和一件東西:『感動』,以及感動的淚水。」 他關注網上的點擊率,雖然它不會帶來分毫收益。沒見過面的網友索要光碟,他也自費郵寄過去。「我沒有能力去發行。我恨不得你盜我版,越多人看越好。」 盜版商招攬了觀眾,他過意不去,覺得該請人家吃天津「狗不理」包子。這位製片人甚至表示,很想站在摩天大樓上給大家鞠個躬——「多盜我的版吧」。 這些年,他只給白方禮掃過一次墓。那是一個清明節,他在墓前放了一摞電影光碟,任人自取。放光碟前,他帶著女兒把白方禮的塑像擦拭了一遍,儘管那裡已是一塵不染。(轉自中國青年報 記者 張國文並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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