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起，馬英九就必須為2016年累積「政治遺產」

2012-02-06 10:16:49

鄭浩　　

21012年台灣總統大選已經塵埃落定。馬英九有驚無險再次當選連任，讓中國大陸和美國同時鬆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北京在馬英九未來四年如何促進兩岸關係進一步穩固和發展問題上，既喜亦憂。為此，北京將通過一系列措施，積極、穩妥且以「軟壓力」力推兩岸關係再往前踏出一步。

雖然馬英九連任有利於兩岸關係和平發展，但由於選舉結果並為非常理想，特別是島內「北藍南綠」的基本政治格局未見打破，而且在南部部分縣、市因「兩岸經貿框架協議」（ECFA）而大為受惠的地區，也未見在是次選舉中轉向支持馬英九，這讓北京也大感困惑。但毫無疑問，馬英九勝出的最大政治意義，就在於過去近四年，兩岸在「九二共識」基礎上展開密集接觸並達成ECFA等16項重要協定，不僅根本扭轉了在陳水扁時代兩岸關係高度緊張的局面，而且通過經貿、金融、旅遊和文化等深入合作，讓兩岸關係變得更加緊密不可分割。「九二共識」已經成為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基礎，在台灣島內，甚至已經成為一種不可逆轉的意識思維形態：如果否認「九二共識」，執政者不僅無法與大陸進行有效溝通，而且難以得到島內普通民眾的選票支持，也難以得到工商業界的認同，從而陷入「三重困局」之中。北京顯然樂見兩岸政策如此深入人心，因為這不僅清楚表明兩岸和平發展是一條正確的道路，而且也表明了大陸對台政策已經取得階段性成效。當然，從人事安排角度來看，這也意味著參與制定和執行這些政策的關鍵人物也將在「換屆年」中繼續留用。

馬英九勝選釋出的另一個重要資訊，是台灣工商界和普通市民期望兩岸關係穩定。只有兩岸政治關係穩定，未來兩岸經貿往來才會進一步發展。民進黨的蔡英文似乎嚴重忽略了這點，犯了人心向背的低級錯誤。試想，如果兩岸關係緊張，台灣成日鬧「台獨」挑戰北京，而大陸又成日嚴聲厲色地打壓台灣，百姓如何安心生活？商家們如何安心做生意？美國又豈能放心？這也正是蔡英文提出「台灣共識」而無法獲得廣泛認同（甚至難以認知）的根本原因。

當然，選舉過後在兩岸未來關係發展問題上的各種懸念並未隨選舉落幕而消失，北京方面重點考慮的問題包括：1、在鞏固兩岸和平發展的良好勢頭前提下，如何進一步拓寬兩岸經貿等領域合作範圍？2、在繼續堅持「九二共識」基本原則不動搖的基礎上，如何本著「先易後難、先急後緩、先經後政」的循序漸進基本方式，更深入地探討、搭建兩岸關係發展的未來模式？3、台灣民主政治的基本框架，難以違背政黨輪流執政規律。在島內「藍綠」兩分天下的政治生態難有改變的情況下，大陸是否適時考慮與島內各政黨進行「全接觸」策略？而與其他政黨對話往來的政治基礎，又是否可以具有一定的靈活性？4、在實際操作面上，大陸的「和平紅利」如何直接惠及台灣南部基層民眾，讓他們更親身感受到大陸與台灣之間是難以割斷的「中華民族民運共同體」？

實際上，以上這四個主要思考的問題，也勾勒出北京未來兩岸關係發展的主要構想。綜合筆者在台灣大選從北京得到的訊息，大陸準備從四方面加強對台工作：

首先，加速兩岸ECFA項下的各種具體協議的磋商，爭取在今年年內完成所有已經啟動的協定談判，特別是涉及到具體商品貿易的稅率安排、投資保護安排和爭端解決安排等，進一步把ECFA落實在實處。根據2010年6月兩岸簽署ECFA時達成的共識，今年是實施「早期收穫產品」調整進口稅率的第二階段。在這個階段，大陸從台灣進口的大量農產品、輕工產品、化工、電子、機械設備和紡織產品等近5900種產品，將實現「零關稅」或降稅；暫不實施「零關稅」的部分生活用品，如嬰兒奶粉和食品、護膚產品、餐具和廚房用具等，平均稅率將調降至4.4%左右，這比享受「最惠國」待遇的外國同類產品稅率低50%以上。與此同時，對早先已經實施優惠關稅但非「零關稅」的台灣水果、蔬菜、海鮮類產品，實現「零關稅」。在人員交往方面，重點放在青年交流上，擴大兩岸青年交往，加深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感。

為了讓台灣中、南部農、漁民直接受惠，大陸準備在南部主要農、漁產區設立直接收購網點，避開中間環節，讓台灣農、漁產品以低成本、更直接、更便捷的經營方式出口大陸。據悉，有關計畫已經透過相關部門和管道正在加緊實施中。

其次，馬英九未來四年內是否願意就政治議題與大陸展開對話，始終是大陸方面關注的一個話題。在這方面，大陸民眾的民意顯得更為焦慮。據筆者瞭解，在過去兩岸接觸過程中，大陸方面卻有就兩岸政治議題向馬英九施以「軟壓力」，提醒馬英九應考慮開啟政治對話。在大陸方面，北京甚至並不排斥島內「維持兩岸現狀」的主流民意，認為「香港也是維持現狀」，協商政治議題與「維持現狀」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在台灣方面，馬英九堅持「不統、不獨、不武」的兩岸政策，北京有學者認為大陸可順勢就「三不」與台灣展開協商。實際上，在「三不」主張中，「不獨、不武」符合大陸基本立場，分歧較大的是「不統」。在馬英九和台灣「台獨」勢力看來，「不統」主要意旨「兩岸不統一」，即「台灣國家主權不能喪失」。但大陸可以理解為「互不統治」，即兩岸在政治權力分治下「互不干預、互不統治」。這是一個重要的認識突破，如果台灣方面願意接受這一解釋，毫無疑問，兩岸關係除了在延續「九二共識」基礎上繼續互動外，又為兩岸舉行政治對話提供了新的思維路向。

至於未來四年兩岸會否啟動「兩岸和平協定」談判，筆者在北京得到的明確訊息是：大陸方面並不急於求成，一切順其自然。北京認為，「和平協議」有難度，將不可避免地觸及「主權」議題。相反，如果兩岸能夠首先建立軍事互信機制，反而有利於兩岸人民的共同安全利益。筆者認為，在馬英九明確表達「未來四年要讓台灣脫胎換骨，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在歷史上留下典範」後，北京對馬英九的期待值將會有增無減，也期盼台灣政壇能有機會出現一位有魄力、有膽識、有眼光的「大政治家」。

需要指出的是，隨著未來四年ECFA的全面落實，2016年選戰國民黨手中需要新的「大陸牌」。屆時，如果兩岸關係無法取得新的突破而ECFA又被「消費殆盡」，那麼，國民黨參選就會顯得蒼白無力。因此，從現在起，馬英九就必須為2016年累積「政治遺產」，以備迎戰卷土重來的民進黨。

再次，馬英九連任不意味未來台灣就是國民黨的天下，大陸方面對民進黨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有趣的是，許多大陸對台人士除了對蔡英文堅持「台獨」頑固立場持嚴厲批評外，對蔡本人的領導才幹和理性問政的態度，私下頗為讚賞。北京也承認，過去數十年來大陸與台灣各主要政治勢力均有接觸，但層級和待遇均有不同。例如，國民黨、親民黨承認「九二共識」，主張兩岸和平發展，故中共會對到大陸參訪的國、親兩黨人士予以較高規格接待；民進黨等反對「九二共識」，因此中共也絕無可能與民進黨展開正式的黨際交流，但到大陸去的民進黨籍學者或低級別官員卻源源不絕。北京透露，在與大陸學者交流後，「許多民進黨人士對兩岸關係有了重新認識，甚至認同兩岸只有和平發展才更有利於台灣」的主張。由此可見，大陸未來在與島內政治團體接觸中，或可能採取更為積極的「全接觸」策略，更廣泛地瞭解台灣民眾的政治訴求，也不完全排除與民進黨探討在「九二共識」基礎上的另外表達方式等議題。

最後，兩岸實現持久穩定和平與否，美國因素不可或缺。兩岸關係雖屬中國內政，但「涉外」部分極為複雜、敏感。馬英九勝選後，至少在兩岸關係穩定方面，為中國贏得了四年戰略發展機遇期。同樣，美國政府除表示歡迎外，也明確表示將加強與台灣的傳統關係。在台灣事務上，很明顯，中、美兩國將展開「競技式」博弈，而北京方面已經有所準備，而且這種準備足以應對一旦共和黨籍總統上台可能為兩岸關係平添麻煩的程度。北京的基本判斷是，從2012年開始往後至少兩、三年，世界仍會處在多動盪、多變革時代，而國際社會加強對熱點問題的控防，也依舊離不開中、美兩國更緊密的合作。在這種形勢下，中國不希望看到在兩岸關係出現積極、正面發展過程中，美國過多介入兩岸事務。特別是在對台售武方面，北京將同時對馬英九和華盛頓施加壓力。據筆者瞭解，自2009年以來，大陸國台辦曾數次直接與美國政界和國防界商討對台售武問題。以往對馬英九主動求購美國武器的做法，北京「批美」多過「批馬」，但相信今後會有所調整。

（本文全文刊於2012年1月31日香港《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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