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人」時代的百姓生活——我的親身經歷
到明天,「偉人」逝世就已經整整38年了。按照「偉人」自己的說法,「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可這三十八年和那三十八年是根本不一樣的:那三十八年中偉人由一個「土匪頭子」、「草寇」變成了「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偉人」語)的「萬歲,萬歲,萬萬歲」。而這三十八年則是中國老百姓生活變化的巨變時代。
三十八年前的1976年——也就是《平凡的世界》故事開始後的第二年——我也高中畢業了。儘管成績優異(我的各科成績沒有一科是排在第二的)——當然那個時代的知識水平是不能按今天的標準衡量的——我的老師(據說)也曾聯名找校長,希望讓我留校任教,可因為我的戶籍不是那個公社的,我還是回了鄉。村裡的鄉親又找大隊書記,希望我能到村裡的小學當民辦教師。可這個書記與我父親的關係不好,結果我以「好苗子要放到第一線鍛煉」的理由留到了生產隊。儘管我也是在農村長大的,但就了解農村而言,最全面、最深刻的還是隨後這近兩年的時間。
當時我們家住的村(生產大隊)有一百幾十戶人家。原來分三個生產隊,後來其中的一個(二隊)窮得難以為繼,就被拆分成兩半,一隊和(我們家所在的)三隊各一半。(這就是歷史學家們所稱的「窮過渡」。)全村的「公共設施」有一個大隊部、三個小隊部、一所小學、一個供銷社、一家制米廠。後來知青下鄉,我們村又有了個「知青點」。這在當時應該算是「標配」了。
我們那個大隊不富,但肯定也不是最窮的。大約屬於中等水平,因此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按照「衣、食、住、行」的順序,本該先說「衣」,但「民以食為天」,還是先說「食」吧。
當時農民的糧食都是從生產隊分來的。地里種出的糧食收割下來後,先要交「公糧」,剩下的留出種子、應急用的糧食等再分給社員。據我所知,黑龍江地區通常每人每年能分得皮糧400斤左右。到制米廠加工成米或面後,一般能剩下300斤左右。在今天看來,每天差不多一斤糧應該算是不少了。但在當時幾乎沒有任何副食來補充,只有土豆、倭瓜等可以充當主食;而且人們的肚子里沒有任何油水,飯量極大——我哥哥一頓吃過12個近二兩一個的饅頭。我在公社上中學的三年半時間(說明:由於「文革」,67年起改成春季入學。74年又改了回來。這時在學的學生都要多讀半年。因為我們村離公社太遠,初中一年在本村讀「帶帽中學」)里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餓」。
多數人家是養豬,當然「社會主義」是不允許多養豬的,每家一頭——有些人家養的老母豬除外。這頭豬的作用太大了:讓每家的孩子們牽掛一年的「大年」(春節)真正「當家」的就是豬身上這點玩意兒了;好多人家的鹽、油、孩子的文具費用全在這頭豬身上;壓在箱子底捨不得動的「過河」錢也是豬身上的。當時農村每人每月只有半兩豆油。一戶5、6口人的家庭每個月只有2、3兩油——這就是為什麼大家肚子里都沒有「油水」——實在不夠用。怎麼辦?把豬身上的板油和肥肉切下來,「耗」成葷油(大油)。那時的孩子們盼望家裡來客人,因為這兩天的飯桌上「油水」會大一些——可長大之後才知道那兩天爸媽為了這點兒「油水」要受多少煎熬!
北方最苦的是春天。每年孩子們最不喜歡過的節日是「二月二」,因為此後(對於住在黑龍江的人們來說)一直到六月下旬的幾個月里實在是太苦了——當時的老東北話叫「苦熬干休」,人們指望的就只有那日均不到一斤的糧食和鹹菜、大醬了。因為一年中最累的是秋天,所以這日均不到一斤是不能平均分配的;因為一家人承擔的任務不同,糧食也不能平均分配。那時的日子真是太難了。
再說「衣」。
那時的「衣」是完全由國家來「計劃」的。七十年代初之前是沒有化纖產品的,一切都是「純天然」。(但一件的確良襯衣可是富有的象徵。)每人每年24.2尺布票——每尺布票可買幅寬2.4尺的各種棉布一尺。外衣、內衣、被褥等等都包括在這24.2尺裡面了。一般人家的孩子每年就是過年時的一套新衣服,小一點兒的孩子恐怕連這個「條件」都沒有。農村的孩子想穿一件不帶補丁的衣服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個「糗」得要命的故事:72年過年,因為姐姐結婚的日子臨近了,母親給我做了一件朝鮮進口的黃綠色褲子。由於太高興,從不淘氣的我騎著羊在院子里跑,結果褲子颳了一個大口子。挨了母親一頓罵不說,由於家裡實在沒錢給我再買一條褲子,我只能穿著母親補過的褲子參加了姐姐的婚禮。)最令人頭痛的要算辦婚禮:一床被子的被裡就要12尺布票,褥里需要9尺。四鋪四蓋(即四套行李)就需要84尺布票。新娘兩三套外衣、兩套內衣、一件(半)大衣(這已經是最低標準了)又需要多少布票呢?親戚、朋友送布票可是一份了不起的人情了。
再說「住」。
我們那個大隊的所有房子全部都是土坯和草苫的。一直到73年左右村裡才建起來第一座磚瓦結構的大隊俱樂部。可建了外牆就沒有錢掛瓦;勉強掛上了瓦就丟在那裡了。81年我離開的時候,那個只有外殼的俱樂部還在那裡放著。75年村裡有了第二座磚瓦建築,是知青單位援建的知青點。(直到我們家搬走,村裡好像只有一家人是自己家住著三間房。這倒不是他家富有,而是孩子多:他家有7個男孩和9個女孩;除去已經結婚的四個兒子,還剩下12孩子,兩間房實在住不下。)外間兩個灶坑(鍋台),裡間南北兩鋪炕,這是「制式」。兩口子和小一點兒的孩子住南炕;大一些的孩子住北炕。
大部分新婚的夫婦都沒有自己的房子,只好去租人口少一些人家的北炕住。在靠近炕沿的位置吊上一領「幔帳」,這是當時所能做一切「措施」了。實在太不方便了。
除了炕之外,屋裡是沒有任何取暖設施的——少數人家還有火盆。早晨孩子都不願意起炕,屋裡太冷啊!
最後說「行」。
我們那個村離當時最近的公共汽車站18里路。大部分人家沒有自行車。進城基本上都是走著到最近的那個汽車站,再坐上7、8站,這才到了城裡。(當時幾十萬人口的佳市,最多也超不過四條公共汽車線路。)記得81年高考結束後,我到家已經3點半了。(一個小時後,我就已經開始鋤地了。)那時馬車也是可以進城的,但無論是對拉車的和坐車的,城裡人的態度都是避猶不及。那18里路中,有11里是土路。東北的黑粘土適合長莊稼,但不適合走路。遇到下雨天,走幾步就要刮一刮鞋底。81年我上大學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下了雨,走到公路上以後,我被迫換下了那雙全是泥巴的鞋子。
還是那句話: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那三十八年,「偉人」讓自己徹底翻了身;這三十八年,中國老百姓的日子變化太大了。當年的知青很留戀當年他們下鄉插隊的地方,甚至有時就會去看看。可你如果讓他們永遠地再回到那種生活中去,估計極少人會願意吧。
現實中有太多不能令人滿意的地方,但從物質生活的主要方面看比過去要好得太多了。改變現實中不令人滿意的地方,而不是回到歷史中去。近些年,常常看到有些人說「偉人」那個時代人們的生活是如何的幸福。可能有人確實是這樣——譬如說當年的高幹家庭;有些人認為是這樣——那是因為他們無知;還有些人硬要這樣說——那恐怕只能說他們別有用心了。
不存在Good Old Days。珍惜今天的生活,努力讓明天過得更好。這是我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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